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不如去野   作者:夏渔   简介:   小镇做题家向野,大学毕业后,从格子间新人小野,到大杀四方的创意总监,再到离职创业,成为了创意热店!DEA广告的合伙人。   她的成长故事看起来顺风顺水,直到那个看起来寻常的加班夜,隔壁互联网打工人的猝死让她恍然惊觉,为了多活几年,是时候换一种活法了。   王鹤鸣,身份并不单纯的高中数学老师,以为那场从高一开始就深种内心的暗恋,多年以后总会有些消减,可是再一次看到向野的那一刻,才发现时间根本不能冲淡一切……   在向野回到老家重开事业线以后,她终于有时间把目光投注到事业以外的地方……亲情、友情、爱情,演绎着人性的多面,那些尘封多年的旧事才逐渐浮出了水面。 第1章 像鸟一样,飞回你的山野   经过三个多小时疲劳却又亢奋的驾驶,向野的车终于驶入了上庸市区。这个被疫情的黑羽扫过的国际旅游都市,再也没有了以往游人如织的热闹。   “妈,我回来了。”   “今年怎么这么早?”   “我离职了。”   “你知道我有高血压吧?”   “你先别上火。”   “你是不是跟李弋出什么问题了?”   “等我回来再说吧。”   向野听到对面的妈妈果断地挂断了电话,看向车窗外,深吸了一口气,真好,一点霾都没有。   从上庸市区到老家三佑县的沵湖镇,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向野看了一眼仪表盘上已经亮起的油表灯,把车开进了加油站。   “95,加满。”向野疲惫地靠向车窗,突然发出撞击的声响。头部感觉到微痛的瞬间,她意识到了自己这几个小时的行为有多么“不可思议”。   十个小时之前,她还在省城潭沙市中心最高的那栋写字楼里,为一个黑茶品牌的方案熬夜加班,当 PPT 写完了最后一页,她转头望向窗外,亮着一排排发光字的栋栋高楼,让她觉得心跳过速,头晕目眩。   她迈着疲累的步子走进茶水间,又撕开了一包挂耳咖啡,耳朵里猛地冲进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不,不是敲门,是捶门!听起来十万火急!   她快步走到门口,刚准备按键开门,就看到一群穿着白衣白褂的人,抬着担架转头冲进了隔壁那家互联网公司。   向野感觉自己的头皮像是被什么猛提了起来,手里那包刚拆封的挂耳咖啡洒落了一地,她整个人僵站在玻璃门后,动弹不得。   “发现得太晚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语气痛惜地说出了这句死亡的宣告。门外的这句话,像是长满了触角的软体生物,贴着地面和四壁爬入了向野的耳朵,她站在那里,感受着“死亡”的近距离冲击,倒吸一口气。   就在刚刚,就在隔壁,就在这个很多人已经沉睡的深夜里,又多了一个加班猝死的年轻人。   以往,那些加班猝死的新闻,和她一直隔着手机屏幕。她总觉得这种小概率事件,离自己很遥远,可是就在几分钟前,死亡和她,只有一墙之隔。   向野意识混沌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猛喝了一整瓶气泡水,淡淡的青柠味刺激着味蕾,让她清醒了一些。她环顾着这间带落地窗的独立办公室,突然觉得它像一个大大的牢笼。   虽然这几年所有的体检报告,都证明着她的健康,也让她一度觉得自己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人生的无意义感。   医生反复叮嘱她,你不要熬夜。每个靠褪黑素入眠的深夜,她都想着第二天一定要为自己找一个新的活法。但是醒来之后,又会机械地重复着昨日的节奏,日复一日,按部就班。   她跟着一条条生而为人的指令,把自己活成了一部令行禁止的机器。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仓鼠,不停奔跑却又不知道为何奔跑。   从小到大,她好像一直都在按照一张看不见的人生计划表认真地行进,做优等生—读名校—进大企业—自己创业……   2015 年,W 大广告传播学毕业后,向野直接被学长李弋内推进入广告界著名的 F&A 广告。   2018 年,因为能力突出外加人脉过硬,她坐着直升机成为整个集团最年轻的创意总监。   2019 年,不甘心只做 F&A 华中区域副总的李弋,一腔热血创办了!DEA 广告,向野成为了联合创始人。   即便是被疫情这只黑天鹅搅动风云的这一年里,在很多行业都倍受冲击的时候,他们靠几年积累下来的客户资源,不仅稳稳地创办了!DEA,还集结了一批业界的精锐,两年时间,迅速成为了业内备受关注的创意热店。   从格子间里的新人小野,到拥有自己独立办公室的向总,5 年时间,她以不给自己留喘息时间的高密度工作,用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冲过了人生计划表上的一个个小目标,成为了别人眼里的“女强人”。   车子,房子,股份,身份,还有那个一直带她冲锋陷阵的李弋,他们上个月刚刚订婚。   他们走在一起,最初是学长对学妹的一见倾心,然后是上司对下属的赏识提携。走着走着,那种一个眼神就能高效沟通的默契,那种为事业共同进退的形影不离,那种时常意见相悖却又能彼此说服的势均力敌……   无数个这样的相处细节,曾经让向野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们是“天生一对”的错觉,她觉得自己不可能再遇到和自己这么合拍的人了。   求婚现场,她站在那些白玫瑰中间,看着眼前的李弋,觉得人生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DEA 成立之后,她自问过无数次,现在的她对于李弋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一个得力且忠心的战友?还是一个懂事又省心的女友?   她很清楚,如今的李弋最爱的是成功,是名利,是赢下一场场生意的战役。而她真正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向野把车开到了上庸旅游局门口,她妹妹向里工作的地方,然后和妹妹一起,走进了旅游局的单位食堂。   “今年怎么回来这么早?”向里满脸惊喜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姐姐。   向野抬眼看了看向里单位食堂的电子钟,2020 年 12 月 18 日,离过年还有 26 天。   “我越狱了。”向野低头笑了笑,拿起了筷子。   “姐,你怎么了?”向里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我离职了。”向野看了看对面的妹妹,满脸倦意。   “你跟李弋,不是上个月才订婚吗?”向里也以为她的感情出了什么状况。   “分手了,我就是有点累了。 ”   向野无力地拨了拨盘子里的饭菜,然后又恹恹地放下了筷子。   在这之前,她一直跟家人把自己的工作描述得无比轻松,毫无压力,仿佛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书、打打字,就能有不菲的收入。和很多同龄人一样,她习惯了对家人报喜不报忧。   她设想过如果自己是凌晨那个被担架抬走的人,在死亡前的那一刻,她会因为什么懊悔……她想到的是,再也见不到她最亲爱的家人……眼前的妹妹,老家的父母,已经满头白发的外公和外婆,还有很多没来得及变得更亲近的亲人。   向里看着一脸倦容的向野,只觉得格外难受。在她的记忆里,向野总是保持着一副所向披靡的姿态,她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倦意沉沉的样子。   这个比她大三岁的姐姐,从小就是一个魔咒:“别人家的孩子”。   “不用担心我。” 向野拿出一张纸巾,递给眼眶泛红的妹妹。   “你觉得累了,就歇一歇吧。”向里哽了一下,突然就觉得食难下咽。   “我回来就是为了休息,对了,你男朋友孟青云呢?”   向野脸上扯出一丝笑容,她不想看向里为自己愁眉锁眼,想换个轻松点的话题。   “他去年参加了省里的遴选,调到潭沙去了。”   “他去潭沙了?那你呢?”   “我之前就准备要考过去的。”   “等你考过去了,我那套房子到时候过给你,作为你的婚前财产。”   “我不要,我欠你的够多了。”向里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马上抿紧了嘴。   向野听到这里,突然满眼悲伤地看了看向里,没再说话。   她知道妹妹所说的“欠”,到底是欠什么,物质上的亏欠,总是可偿可还的,但是割裂血肉的亏欠,只会给人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负债感。   她不希望向里背着那么大的包袱生活,所以在她那里,谁都不能再提“那件事”。但是向里突然提起来,她却发不出脾气,只觉得心痛。   从小,她对这个妹妹百般爱护,在这之前,她之所以那么卖命地工作,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向里。   向野从大学开始做兼职,拼命赚钱,却从来没想过要为自己积蓄些什么。她一直都很舍得花钱宠这个妹妹,从衣服鞋子到皮包首饰,还有那辆和自己同款的车,只要她能给的,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塞到向里的手里。   “姐,你今天直接回家吗?要不要在我那里住一晚?你看起来很累,又开了这么久的车。你这么回去,我不放心。”向里挽着向野走出了食堂。   “我得早点回去,妈还等着审我呢。”向野看向上庸旅游局办公楼外的宣传栏,上面是关于上庸风土人情的说明介绍。   作为生长在上庸的土著,向野看着这些宣传栏上的图文,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家乡的了解,简直到了无知的程度。她的视线从那些图文上匆匆掠过,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一些火花。   这个时候的向野,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回老家”是一个选择,但还不是当时的她唯一的选择。那时的她还无法预料到,未来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她将会经历些什么。   从上庸去往沵湖的路上,道旁是绿意葱茏的层峦叠嶂,一呼一吸都是充满负离子的鲜氧,绵延的山河风景,涤荡着来自都市的浊气。   打开车窗,寒风簌簌,吹走了向野所有的倦意,她觉得自己此刻无比的清醒。但是让她变得更清醒的,是李弋的那通来电。   “你还没到公司吗?”李弋翻着向野熬夜做完的方案,冷冷地问她。   “我回家了。”   向野的语气格外平静,她已经习惯了,李弋好像一走进公司就可以立刻变得“冷血”,她感觉他刚摆脱了资本家,就拥有了资本家的习性。   李弋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说了隔壁那家公司几个小时前发生的猝死惨事,让他感觉到震惊的另一件事,是向野居然没有准时上班。   “下午三点,新客户过来,团队见面会你来负责。”李弋言简意赅地发号施令。   “我回老家了。”   向野发现李弋并没有听懂自己的上一句话,想着“我回家了”的确有歧义,只好一字一顿的再说一遍。   “为什么没听你提前报备?工作交接了吗?回去几天?”   向野把车停到路边,听着李弋在电话那头的三连“拷问”,只能无奈地冷笑。   她突然烦透了李弋从大学开始,就给她灌输的这些职场规矩。无论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他好像只在乎这件事会对他自己、对公司产生什么不可控的负面影响。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她现在只是想多活几年。   “昨天那个黑茶品牌的方案,调整完已经发送给项目经理了,不会耽误今天的提案。从 15 年到昨天晚上的,我所有的工作资料,已经分类整理好拷进了两个红色硬盘里,硬盘就在你办公室桌上。我的工作我想不到可以交接给谁,只能劳烦你再做分配了。”   “你怎么了?”   听到这里的李弋终于意识到了向野的反常,这不是他熟悉的向野。   “我辞职,我退出,我不干了。”   向野看向车窗外,山脚下那位挥鞭赶牛的老农,对着前面的老黄牛,又厉声呵斥了一句。   她觉得眼前这场景实在是过于应景,也觉得自己再那么干下去迟早也会被担架抬出去。她不想再强撑了,而且她也早就已经熬过了那段必须为钱卖命的日子。   “向野,你不是这么任性的人。”   李弋太知道怎么戳她的软肋了,他有点惊讶,但是并不惊慌。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了解我?”   “辞职我不会批的,我会跟他们说你休年假了。”   “我们分手吧。”   向野说完,轻呼出一口气。她曾经以为说出这句话会很艰难,但是真正脱口而出的这两秒,她觉得无比的畅快。   就像是一个习惯被摆弄的木偶,亲手把自己身上的提线咔嚓剪断的那种畅快,她对他积攒的那些失望,终于爆发了。   电话那一头陷入短暂的沉默,在这个锐气横溢的男人眼里,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太多的不确定。但是就在向野说出这句话之前,他曾经一度认为,向野不会离开他,或者说,向野根本离不开他。   “你先冷静一下。”   李弋直接挂断了电话,辞职或是分手,他都不会同意。但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表现出一丝伏低的迹象。他看到管理层微信群里发出的会议通知,径直朝会议室走去。 第2章 没有想过,是这样的重逢   向野的老家沵湖镇,很小,一条国道就能串起镇上所有的产业。当一阵锯木粉的味道扑入鼻腔的时候,她看到了她爸的万林木材加工厂。   规模并不大的工厂里,穿着工作服的男人们,将一块块形状各异的木头,抬起又放下,然后送入机器,切割成一块一块整齐的形状,再按需组装。   向野站在工厂里,仿佛从那些木头里,看到了她和很多人的人生。一棵棵各形各状的树,原本各有土壤,各自鲜活。忽然有一天就被斩断了枝桠,切割了棱角,按照不同的需求,被打造成大同小异的样子。   她没有在人群中发现爸爸的身影,只好继续驱车,直接把车开到了自家院子的大门口。邻居家那条大黑狗冲了出来,隔着围栏对着她狂吠。   这七八年来,保持着一年才回一次家的频率,一次也就待两三天。别说邻居家的狗了,很多看着她长大的邻居,都不一定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她。   向野家的房子,这座三年前建成的偏中式风格的三合院,建筑设计是她特意找校友做的,在镇上一堆罗马柱擎起的、外墙贴满了瓷片的楼房里,算得上是独树一帜了。   为房子的设计问题,她还和曾父母激烈地争论过一番。毕竟,在小小的农村生活圈里,没有人真的想做异类。   院子里的花草看来被照看得很好,那棵桂花树的树冠看上去又大了一圈。她抬头就看到了二楼的大露台上,抱着被褥正准备进房间的妈妈,向野望着她,轻轻按了按车喇叭。   往常看到女儿回家的夏青竹,一定会欢欢喜喜地出来迎,恨不得让全镇的人都知道,他们家的宝贝女儿回来了。   早上接听女儿的电话时,向野的那句“回来再说吧”,听得她坐立难安,忍不住设想各种可怕的状况。真辞职了?和李弋分手了?新公司破产了?   夏青竹从挂了向野的电话后,就一直忧思翻腾。此刻看着楼下院门外的女儿,愈加显得心事重重。   向野当然察觉得到,那一股来自她妈妈的,无形的压迫感。   从小,她就是被这种压迫感驱使着,拿一个又一个的第一,拿无数比赛的奖状,拿出令她妈妈满意的成绩单,拿到名校的通知书……才能让那张总是为生活操劳的脸上,神色和缓一些。   “吃饭了吗?”   即便脸上写满了忧虑,夏青竹还是对女儿表现出了最朴素的关心。   “在向里单位食堂吃过了。”   向野把行李拎进自己的房间,看到床上放着的,就是她妈妈刚刚抱进来的,翻晒过被褥,心头一暖。父母的爱,总是会藏在他们的言谈举止里,也潜伏在这些琐碎的日常里。   “什么时候回潭沙?”   夏青竹铺好了被子,又给她拿来了一个新枕头,套上了新的枕套。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实际上是想要女儿给她来一针定心剂。   “我想先休息一阵子。”   向野收拾着行李箱里的衣物,打开衣柜前,看了她妈妈一眼,只能先用用缓兵之计。   “你和李弋结婚的事,别再拖了。”   夏青竹拉开米色窗帘,然后又拉开了遮光纱帘,掸了掸窗台,打开了窗户。   向野把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她根本不敢说,自己已经跟李弋提出了分手。她这个忧思过甚的妈妈,可禁不住女儿失业加失恋的双重打击。   有些父母,总希望儿女绕膝,近在眼前。向野不懂为什么,她妈妈好像更希望她远在天边。   “你歇会儿,我去做饭。”   夏青竹帮她收拾好房间,走了出去,下了楼,走进了那个既有老式柴火灶,又有智能集成灶的新式农村厨房。   晚饭是主菜是山药炖鸡,外加几碟小菜,木耳炒鸡蛋,醋溜土豆丝,清炒腰花。   向野看了看饭桌上的菜色,又看了一眼挂在厨房外面的干辣椒,还有头顶上的熏腊肉。   “在外面吃饭是不是没忌过口?”夏青竹看向野东张西望,满面愁容地看着她。   “没有,我这几年连外卖都是点粤菜,口味都吃淡了。”   向野敷衍着夏青竹突如其来的拷问,然后转移话题:“我爸不回来吃饭吗?”   “说他还没忙完。”夏青竹又给向野夹了一筷子清炒腰花。   “老早前不就说准备把厂子转出去吗?”   “你爸说他还想干个十年八年。”   “其实我爸早点把厂子转了也没什么,我现在能照顾家里了。”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你跟李弋的事抓点紧。”   向野听到李弋,突然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她妈对李弋的中意,此刻让她压力很大。   “外婆前阵子还念叨你,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她。”   “好。”   从向野家所在的向善坪,到深山里的东楠隅村,需要二十多分钟的车程,途中还要经过长在悬崖边上的几段蜿蜒山路。   虽然在几年前,悬崖边因为时常出车祸,已经修建了护栏,但是每次开车进山去外婆家,向野都有些提心吊胆。   有惊无险地走过了那几段山路,再沿着一条新修的单车道水泥路,七弯八绕地开到尽头,车子停了下来。   向野的外婆家,和她大舅夏青杨的家,都在这片四面环山的山坳里,车子停在水泥路上,走过一座不足十米的石桥,就是夏青杨家了,沿着他家外沿的石板路继续往里走几分钟,就到了向野的外婆家。   下了车,向野看到桥对面的大舅妈,正一瘸一拐地驱赶着入侵菜园的大公鸡。   “小野今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尹红放下手中驱赶鸡鸭的竹竿,踮着脚乐呵呵地迎了出来,向野连忙给大舅妈递上了两盒刚买的阿胶。   “她回来休假,过完年再回去上班。”   夏青竹还没等向野张嘴,就急着抢白,她下意识地想要堵死向野回老家的这条路。一想到自己的天之骄女会变成大龄失业的回村青年,这比让她生吞十只苍蝇更难以接受。   夏青竹带着向野,拎着大包小包,又去向野外婆家坐着聊了一会儿。准备回家的时候,尹红又踮着脚出来打招呼了。   “小野,我正恼火我这脚还没好利落,明天去不了夏瑜的家长会呢,你方便帮我跑一趟不?”   尹红拉住向野,给她冲搅了一碗葛根粉,提到了家长会的事。   “夏瑜高三了吧?”向野上大学后,和她两个舅舅家的孩子有些疏于联络。   “高三了,他们班主任通知我好几次了。”   “那我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向野吃了一勺葛根糊,甜甜的。   第二天,向野起了个大早,要去上庸一中参加表妹的家长会,自然要稍微倒饬一下,毕竟这也是她曾经战斗了三年的地方。毕业这么多年,第一次回母校,总要有点仪式感。   向野打开衣柜,一排一排的黑白灰。剪裁利落的黑色长款羊绒大衣,内搭白色高领羊毛针织衫和黑色半身裙,再配一双黑色短靴,走在学校里,不至于太夸张。   在中国南方这座山城小镇里,能长到一米六的姑娘就算高个儿了,向野一米七一的个头,再踩个带跟短靴,走在人群里难免“高人一等”。   换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上扬眼画小弓眉,让眉眼看起来没有那么凌厉,配上大地色系的眼影,符合她低调不浮夸的个性,M 唇涂上丝绒质地的口红,和大衣的质感尤其契合。用卷发棒将左侧的刘海和长发,卷出流畅的弧度,再把右侧的长发拢到耳后,露出珍珠白耳钉。   向野的骨相和皮相从小就出落得很出众,脸部轮廓线条流畅,下颌骨棱角精致。   清亮有神的杏眼,眼角尖细,眼尾上扬。山根细长挺直,鼻头圆润精致,唇线清晰,嘴角微翘,微微扬起就有恬淡笑意。   向野看着梳妆镜中的自己,回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好像很少有开心挂在脸上的时候。那时有几个高中同学,还给她起了个外号——“珠穆”,个子高,性子冷。   去上庸一中的路上,向野心里有些忐忑,想着如果碰到了自己以前的任课老师,该说些什么。   高三(7)班的班主任王鹤鸣,走到开家长会的小讲堂门口时,往已经就座的家长们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熟面孔,最后一排戴着黑色口罩的那位女士,看着有点眼生。   遵守防疫管控规章的向野,虽然觉得很闷,还是坚持戴着口罩。可能因为上庸长期处于疫情低风险区,她看到身边的很多家长,都没有佩戴口罩。   “各位家长,下午好,首先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参加本次家长会。我是 7 班的班主任王鹤鸣。时间过得很快,现在距离 2021 年高考还有不足半年时间。高考对孩子们来说,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向野手撑下巴,看着讲台上这位年纪轻轻的班主任,心里觉得庆幸。还好,不是哪位曾经的任课老师,完全陌生的新面孔。   这个王老师,个子看起来比李弋高一点点,估计一米八四左右,额前的短碎发看起来很利落。单眼皮的眼尾微微吊梢,低头垂眸时的这个弧度很好看。抬眼看向台下时,眼神又给人感觉很温和。他看向门口那位迟到的家长时,从后排这个角度看他的侧面,虽然戴着口罩,也看得出鼻梁很高挺。   向野的印象里,高中老师群体本来就女多男少,男老师也多是暮气沉沉的中年男人,这么看来,王老师这个形象实在是有些过于阳光和出众了。   剪裁很简单的黑色大衣里搭了一件棕色高领毛衣,衣品很衬他的体型,还有他这个宽肩窄腰,也太适合穿西装了……   “我把本次家长会的主要事项,还有这学期的成绩单和反馈表都发到群里了,各位家长可以先查看一下,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在最后的答疑环节进行提问。”   什么群?查看什么?提什么问?王鹤鸣几句话,让向野瞬间从“审美评委席”上惊醒,她看到周围的人都在低头看手机,这才想起来了,自己这个替舅妈跑腿的代班“家长”,根本不在那个家长微信群里。   她对着讲台上的那位王老师,举起了手:“老师,我不在群里。”   王鹤鸣走到她身边:“您好,请问您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夏瑜,我是夏瑜的表姐,她妈妈脚受伤了来不了,所以我替她过来。”   “好,我现在拉你进群,我扫你微信吧。”王鹤鸣拿出自己的手机。   向野立刻从包里拿出手机,找出微信二维码,递了过去。   王鹤鸣看到二维码上面,那个头像旁边的“向野”两个字时,心里一怔,他拿着手机的右手不自觉地微微抖了一下,向野?!   他看向她,眼里混合着震惊的,惊喜的,怀疑的,期待的……各种复杂的情绪。   “王老师?可以了吗?”向野看了看他,感觉他操作不太熟练的样子。   王鹤鸣匆匆收回视线,扫下那个二维码,把她拉入了家长群。   “可以了。”   刚刚还神色自若的王鹤鸣,突然两耳通红。向野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毕业班的班主任,开个家长会能紧张成这样,还是太年轻了啊。   王鹤鸣满腹心事地回到讲台,他突然想起来,以前好像听夏瑜提过,她有个表姐也是上庸一中毕业的。想到这里,他又匆匆地往向野投去一瞥,不敢确认。   向野打开群里各种文档和表格,仔细地查看着夏瑜的成绩和反馈表,看名次,在班里算是中游,语文不及格,数学还不错,老师的反馈是:偏科。   向野看到这儿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她低头继续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成绩单,拧开了桌上的那瓶水,扯下了口罩,喝了两口水。   真的是你……王鹤鸣看到拉下了口罩的向野,情不自禁,眼角带笑:向野,真的是你。   向野并未察觉到,讲台上那位老师的眼神转换。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眸色沉静地听着王鹤鸣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比其他家长还认真。   看到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她眼疾手快地挂断了李弋的来电。幸好,开会静音似乎已经成了她的本能,不至于惊扰其他人。   这个家长会开了一个多小时,不过跟向野在公司里动不动几个小时的策略会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了。   “各位家长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今天的家长会就到这里结束了。”   向野看了看身边这些急着回家的家长们,都在纷纷摇头,她也附和着,朝讲台上的王老师摇了摇头。王鹤鸣看到后排的向野“盲目从众”的样子,庆幸自己今天戴了口罩,家长们看不到他突然扬起的嘴角。   又是李弋的来电,向野食指一滑,继续挂断。   “辛苦各位,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可以齐心合力,一起陪孩子们打完高考这场硬仗,谢谢大家,今天的家长会到此结束。”   家长们鱼贯而出,王鹤鸣收拾着讲桌,向野盯着手机上的来电提醒,一脸漠然。   小讲堂外的走廊上,挤满了向左走、向右走的家长。只剩下两个人的小讲堂里,讲台上有汹涌的沉默,最后一排是疏离的安静。   “这位家长,以前也是一中的学生吗?”   见小讲堂里几乎人已走空,王鹤鸣摘下了闷人的口罩,他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   向野的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到他的脸上,定定地看着他,在心里给他清晰流畅的下颌线点了个赞,表情并无波澜:“是,08 级。”   同样是上庸一中 08 级毕业生的王鹤鸣,不想也不敢再问下去了,嘴角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是啊,她怎么可能认识我呢? 第3章 那个数学老师的漫长暗恋   王鹤鸣悲喜交集地走回办公室,一言不发地坐在办公桌前,他的脑子里在自动倒带,调出了一帧又一帧记忆里的画面。   “鹤鸣?不去吃饭吗?”陈有志经过他的办公桌旁。   “你先去吧。”王鹤鸣把刚刚带回来的那摞开会资料,放进了抽屉。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王鹤鸣的心里也空落落的。他拿出了手机,看着那个刚刚添加的微信好友,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从没想过,一别几年,居然会以这种形式和她再见。这隔着七排座位,没有更多交流的一个多小时,他都觉得异常的奢侈。   高一的时候,你是 0801 班的向野,我是 0802 班的王鹤鸣。   第一次见你,是在高一的开学典礼,你代表全体新生上台发言。当时被九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的我,一直低头听着身边的朋友闲聊。   直到你念出发言稿里那一句“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身边的朋友突然开始推搡我。我坐在最后一排,抬头看了看主席台的方向,你站在那里,仿佛身披光环,掷地有声。   我后来想,那一瞬间的我,是不是中了别人说的“光圈效应”。我听到身边有人在讨论你,他们说你拿着全市第一的中考成绩,来了上庸一中。难怪,是你站在那里,代表新生发言。   高一的一整年时间里,别的女生总是三三两两,你好像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你的成绩总是稳在榜首的位置,你的作文经常被当成范文,就连你做课堂笔记的方法,都被老师们在全年级学生间推广。   你很少午睡,别人都趴在桌子上的时候,你还在眉头紧锁地刷题。别的教室灯都灭了,你还在座位上戴着耳机学习。你经常会去跳绳,晚自习过后,熄了灯的操场上,总能听到跳绳砸地的声音。   高二的时候,我们换了一间教室,你选了文科,去了 0802,我读了理科,进了 0801。高二之后你好像有了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她也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陈雁飞。   每次经过你们班教室的时候,我总会不自觉地往你座位的方向多看几眼,从高一到高三,你一直坐在倒数第一排的正中间 ,我一开始以为,是因为你的个子太高了,后来听陈雁飞说,是你跟老师主动要求的。   整个高中,我最讨厌雨天,因为雨天,你不会去跳绳,学校还会取消课间操。课间操你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这可能是年级第一的优等生才能拥有的特权。   从高一到高二的第一个学期,你一直站在你们班女生队伍的最后,我站在我们班男生队伍的最后,除了学习,你看起来对其他的事都不太上心,课间操动作经常会出错。   体转运动的时候,你经常会转错方向,然后给我一个让我措手不及的面对面,有时候还会不小心打到我的手,再小声地说一句:不好意思。   高二的第二个学期之后,你的课间操位置,换成了陈雁飞。到现在我还是能回想起来,那天一路飞奔去做课间操时,发现你的位置突然换了人时,那种猛然的失落。   你好像总是垂着眼,不愿与人交流,看起来心事重重,却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   高考前的一个多月,你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课桌上的书全都被收走了,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在一次送数学作业进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我听到他们提到了你。   “2 班的那个向野真是可惜了,今年可能参加不了高考了。”   他们看到门口站着的我,立即噤了声。为什么你参加不了高考了?我问过陈雁飞,就连她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发生了什么。   我从你们班的学生通讯录里找到了你家的地址,到了你家,我看到你们家空无一人,我对你的邻居说,我是来给你送学习资料的同学。他们告诉我,你们一家人去了潭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问他们,你们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充满戒备地看着我,只是摇头。   我再一次见到你,是在高考第一天数学考试结束后,3 号栋教学楼的楼梯上。   你左手提着装了身份证和准考证的透明文具袋,右手扶着腰,似乎下楼梯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当我想追上去扶你一把的时候,你的班主任涂老师跑过去搀住了你。我看到你,满头大汗。   高考结束后的那天晚上,听涂老师说你高考前一直住在医院,我在上庸的那几家医院里,无头苍蝇般找你。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一个多月里,你身上发生过什么,我甚至还旁敲侧击地问过你的班主任涂老师,他说他也不太清楚。   学校发榜的时候,我在前两栏看到了你的名字,即使在那样的状态下,你也依然考出了让很多人望尘莫及的成绩,考进了名校……   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把王鹤鸣从回忆的思绪里扯了出来,站在门口的夏瑜,看到一脸神伤的班主任,脸上露出些疑惑。   “王老师,我表姐说带我出去买点学习资料,可不可以给我的出入证明签个字?”   “你进来吧。”   王鹤鸣看了一眼那张出入证明,又放到了桌上,想到自己也该回家吃晚饭了,他拎起外套起了身:“我也要回家了,我带你出去吧。”   夏瑜懵头懵脑地跟在王老师身后,走到了校门口。   向野在校门外的车里翻着刚买的书,等着夏瑜下课。今天刚到学校时,她就跟夏瑜打了招呼,开完家长会后会等她一起出去吃晚饭。   看到夏瑜和王老师一起走出来,她放下车窗,仰头看着一脸不自在的王鹤鸣:“王老师,去哪儿?我送你?”   王鹤鸣把手里的车钥匙往身后藏了藏:“不麻烦了吧。”   “那好吧,王老师再见!”向野说得很利落,走得很干脆。   王鹤鸣站在校门口,有点哭笑不得,这就走了?还以为你至少会再问一遍。   “你们班主任是不是有点太年轻了?”向野看了看后视镜里的王鹤鸣。   “但是他教书很厉害啊,我们班数学平均分一直都是年级第三,仅次于那两个怪物班。”夏瑜条件反射式地维护着自己的老师。   “他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微信名字居然叫闲云野鹤。”向野想到自己刚刚还加了他微信。   “我们班男生之前问过王老师,为什么要叫那个网名,他说那是他向往的生活。”夏瑜说着打了个呵欠。   向野笑着点了点头:“你们王老师这心态,迟早要成得道高人。”   “姐姐,李弋哥哥呢?”夏瑜其实也没见过李弋,但是总听自己姑妈提起这个“准姐夫”。   夏瑜不提,向野都差点忘了,刚刚家长会连挂了他三个电话,李弋以前从没在她这儿受过这种委屈,现在指不定嘴脸多难看呢。   “想吃什么?吃完了再带你逛一逛。”向野不想提他。   夏瑜也不是看不懂眼色,看出来向野不愿意提,她也就不再追问了。   等向野带着夏瑜吃饱喝足,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校门口,夏瑜后知后觉道:“糟了,王老师没给我签出入证明,我进不去。”   “那你怎么出来的啊?”向野觉得这个表妹也太懵了。   “王老师带我出来的啊。”   “你叫他再把你带进去。”   “我不敢。”夏瑜看了看手里拎的东西:“我跟王老师说你带我出来买学习资料,你看我现在,除了学习资料,什么都买了!”   “你不早说,我想着不给你增加学习负担才没买的。”   向野看了一眼门卫室,那个大叔看起来有点凶,感觉不太好说话。   “啊!现在怎么办?马上要上课了!”夏瑜急得跺脚。   “你别急,我有他微信。”向野看着这个急急躁躁的傻妹妹,叹了口气,拿出了手机,开始发消息。   “王老师,夏瑜没有出入证明,进不了学校,能麻烦您移驾校门口把她带进去吗?”   正在整理试卷的王鹤鸣,看到微信消息开心得挠了挠额头,穿上大衣就往校门口跑,似乎又找回了,以前冲去操场做课间操时的那份少年莽撞。   王鹤鸣跟门卫打了个招呼,夏瑜马上就拎着大包小包,连蹦带逃地往教学楼跑,向野不好意思地朝王鹤鸣欠了欠身子:“辛苦你了,王老师。”   “不辛苦。”今天第三次见面了,王鹤鸣似乎已经可以面色坦然的跟她对话了。   “王老师,你等一下!”向野突然想到后备箱里,还有李弋准备年前送给大客户的两盒天尖茯砖茶。   王鹤鸣看着她打开了后备箱,看不出来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向野端出一盒茶,塞到王鹤鸣手里:“家长会的时候,我看你拿了保温杯,应该是喝茶的。这盒茶,你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喝吧。”   “不不不……不用,你拿回去。”王鹤鸣被她这像是当了十几年家长的熟练操作弄结巴了,看她突然端出这么一份大礼,慌忙推辞,放回了她手里。   “我这样是不是让你为难了?王老师,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也不用对夏瑜有什么额外照顾。”向野看他一身“清廉为师”的正气,赶紧解释。   就在两个人神色尴尬不知道怎么收场的时候,门卫大哥端着茶杯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看对“收礼”不太熟练的王鹤鸣,又看了一眼向野手里的茶盒:“这可是好茶呀,王老师。”   “我那儿还有一盒,我拿给您!”向野顺势又把手里沉甸甸的茶盒往王鹤鸣手里一塞,打开后备箱取出了另外一盒。   “这可太贵重了,这多不好意思。”门卫大哥嘴上客套地念叨,手却很诚实地伸了过去。   王鹤鸣看她空了手,往前走了两步,准备把手上这盒再递回她手里,结果向野一个闪身蹦进车里,一脚油门开车走了。   “王老师,你说这,我这跟着你,还得了盒好茶。”门卫腆着肚子,自然是得了便宜再卖个乖。   王鹤鸣只好无奈地抱着那盒茶,走回了办公室:她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就在王鹤鸣看着办公桌上的那盒茶左右为难的时候,向野却因为送掉了这两盒“贿品”觉得浑身畅快。   摆脱了一直让她束手束脚,每天神经紧绷的工作之后,这两天她觉得世界一片清朗,每个细胞都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   就这样活着,也不错啊!而且今天还一连挂了李弋几个电话,这种“胆大妄为”的事做起来原来这么爽吗?   岳州回潭沙的路上,刚刚和一个品牌签完合同的李弋,揉着太阳穴翻看着另一个项目的招投标资料。   这两天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以往很多由向野负责的工作,很多决策上的事项没办法分摊不下,只能落到了他手上。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混乱的感觉。   李弋不知道向野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变得这么任性,不负责任,甚至拒绝沟通。他的气愤里,也有一些无奈。他再次拨打向野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向野这次没有故意拒接他的电话,的确是正在通话中。晚自习的数学测试结束后,夏瑜想到一个人开车回家的表姐,想打个电话问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   王鹤鸣拎着装了数学测试卷的包走到一楼,正好看到夏瑜背对着楼梯,靠着高三(1)班教室前门旁的灭火箱在打电话。   “姐,你到家了吗?”夏瑜的声音从小就格外脆亮。   “夏瑜?这谁的号码啊?你妈让我存的不是这个啊。”向野说着又看了一眼那个陌生号码。   “我同学的!”   “哦,我还没到家呢,车子抛锚了,打了保险公司的电话,在等拖车过来。”   “怎么会抛锚了呀?那你一个人大晚上的安全吗?”   “很安全,路边小卖部的老板,是我高中同学的爸爸,我正在跟他们聊天。”   “那你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上课呢。”   “好的,姐,拜拜~”   王鹤鸣也只是听了个大概,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向野的车在回家的路上抛锚了。   “夏瑜,你手机不是上交了吗?”王鹤鸣走到夏瑜身边,发出了班主任的疑问。   上庸一中有规定,学生在校期间必须要上交手机。   “王老师!这是我借的!我马上还回去!”夏瑜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王老师吓了一跳,说完就“做贼心虚”地跑了。   王鹤鸣看了看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回过神一般,往停车场狂奔。   他很熟悉从上庸市区到向野家的这条路,回到上庸一中任教之后,他时常开着车在这条路上往返,虽然从来没有再遇到过她。这条路的路况,他可能比向野要熟悉得多。   等他一路飞车赶到向野那辆白色的奥迪 A4 附近的时候,看到车子正好在装拖车绳,向野和几个中年人站在一旁,有说有笑。   他看到车子被拖走后,向野坐进了小卖部门前那辆七座的灰色面包车,车主看样子就是小卖部的那位男老板。   这是要送她回家?王鹤鸣看到向野在上车前,朝自己车子的方向望了一眼,他应激式的关闭了前照灯,关完灯又觉得自己怪不磊落的,也不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到底在慌什么?   向野和小卖部老板在面包车里聊得天南海北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后面那辆不近不远跟着的黑色牧马人,一路跟到了她家。   王鹤鸣看着她和面包车里的司机挥手告别,看着她走进了那个中式的三合院,然后才把车掉头,又驶入回城的路。   回家的路上,他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在滚动,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追问什么。   千万个追问里,他最想问的是:向野,你过得好吗? 第4章 老乡说,糍粑必须趁热打   向野回老家这几天,和写字楼里的日夜颠倒比起来,的确是过得挺好的。   每天早上不是被闹钟叫醒,而是隔壁邻居家公鸡的打鸣。中午不用看着外卖单犯选择困难症,妈妈亲手做的家常饭菜样样可口,晚上还可以锻炼锻炼身体,陪爸爸聊聊天,不用再担心被李弋的突然一个来电,就拽进工作状态。   她现在一想,忙得心率不齐的那几年里,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清闲,哪怕是一天。   昨天开完家长会,等夏瑜下课的间隙,她钻进了上庸一中附近的新华书店,买了一摞关于上庸的书,地理的、人文的、旅游资源的、民俗文化的,涵盖了方方面面。   上大学以后,她一直保持着每天早上晨读一小时的习惯。即使工作之后忙得晕头转向,她宁愿早起一小时,也一直在坚持。长期保持阅读,给了她很多的能量。   现在,虽然手里的咖啡换成了妈妈泡的花果茶,书籍满墙的书房变成了清风满堂的卧室。但是在老家的清晨,穿着家居服,捧着热茶,翻著书,自有另一番惬意。   向野神思专注地翻看着《上庸市志》,上庸市下辖两县两区,两县分别是三佑县、四礼县,两区分别是五陵区、九安区,向野家所在的沵湖镇隶属三佑县。   三佑县之前一直是国家级贫困县,今年刚摘了贫困帽。相比隔壁的四礼县,第二、第三产业的发展相对滞后,相对于五陵区,没有那么多丰富的旅游资源,相对于位于上庸市区的九安区,更没有天子脚下的得天独厚。   沵湖镇也是三佑县的一个边缘小镇,这个小镇一共有七个村。向野的家,位于沵湖镇中心的向善坪村,因为交通便利,加上地段开阔,整个镇的学校、医疗、政务、商业资源,都集中在这里,也算是整个沵湖镇核心配套的集合地。   向野看得格外专注,茶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她端着茶杯去续茶,转头看到窗外的道路上,一群人抬着一个个冒着腾腾热气的木制大蒸桶,走进了隔壁邻居玉兰婶子家。   这是她童年里再熟悉不过的场景:打糍粑。   向野端着茶杯,走进一楼的厨房里,看到妈妈也在用大木桶蒸着糯米。   “现在还有人打糍粑啊?我以为都是去市场上买了。”向野倒了杯热水,放进去几粒枸杞。   “买的哪有自己打的香啊?等糯米蒸好了,我也要过去排队。”夏青竹看了她一眼。   “妈你待会儿过去的时候叫我啊,我也去凑凑热闹。”   向野言辞间兴致很高,夏青竹听到女儿的话,往灶膛里又递了几块木柴,没有应声。   全村的人都知道,他们家向野在潭沙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了,如果别人看她现在天天闲在家里,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编排呢。   “你就跟他们说我休年假了。”   向野看她妈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心里有明镜。她觉得她妈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别人看他们家的笑话,所以总是活得那么拧巴。   到了隔壁邻居家里,看到那个打糍粑的石臼,还有那两个一捶一顿地用木槌用力砸着糯米团的大叔,向野儿时的记忆愈加清晰起来,这股乡里乡亲的氛围里,让她突然有了记录的冲动。   她拿出手机,拍下了眼前没有剧本雕琢的场景:久经年岁的石臼,一桶桶冒着热气的糯米,举着糯米团子边吃边跑的小孩儿,一边揉面团一边说笑的大妈大婶,打糍粑的中年大叔额头的汗珠,摆放糍粑的超长木桌……   向野不知道的是,自己沉迷拍摄的时候,成了别人闲聊的话题主角。   “那是向万林家的老大吧?”   “是他们家向野哦,好像回来有几天了。”   “她不是在潭沙开公司当老板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青竹前阵子还说,她和那个一起开公司的老板订婚了。”   “不是闹掰了吧?”   “可能公司不行了。”   “指不定也是受疫情影响了,我侄子的旅行社都关门了。”   “我妹在五陵那个民宿,低价都转不出去,这几个月挣的几个钱都不够交一个月房租的,她也是快急死了。”   ……   拍好视频的向野,走进了正在七嘴八舌的婆婆妈妈堆里,洗了洗手也学着她们团起了糯米面团。   以前的她,对这种三姑六婆团团围坐的场景总是避之唯恐不及,一来是很多人不知道怎么称呼,怕出洋相,二来是听她们东家长西家短的,自己也插不上话。   可能是氛围令人上头,她居然也有了拉拉家常的冲动。   看到向野突然坐了过来,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几个健谈大婶,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啊?”向野是真没听到她们说了什么,随口来了个开场白。   “我们能聊什么啊,不就是洗衣做饭、种地插秧、家长里短的那些事情呗。”年纪稍长的友兰婶出来打太极了。   “是啊,我们都是没上过大学的,也聊不出什么好新闻。”说话的这位是镇上修车行的老板娘。   向野笑了笑,想来是自己打扰了她们聊天的兴致,她赶紧换了个话题。   “我刚刚拍了几段视频,发现大家都特别上镜。”   向野说着举起了手机,在她们面前开始播放刚刚的一段视频素材,几位大婶看到视频里自己的样子,和她们自己拍出来的,确实大有不同,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始你推我搡。   “小野,你没有抖音吗?发抖音上啊。”友兰婶乐呵呵地看着她。   “注册了一个,没怎么用过,不太会用。”向野倒也不是谦虚,她始终觉得看短视频是消磨人生、浪费时间,自己拍短视频又会浪费太多精力。   !DEA 倒是有个新媒体推广部,负责人是李弋从 W 大新招来的学妹赵励励。向野从来没插手过短视频平台推广的相关业务,也没时间去深入了解,只是对私域流量、短视频平台的品牌运营有一些浮于理论的认识。   “抖音太简单了,你发!到时候我们去给你点赞!”   最年轻的群芳幺婶突然自信起来,高材生还不会玩抖音?这让她突然有了一些小小的“优越感”。   “我们还有个微信群呢,里面四五百人呢,大家都是发了就在群里说一声,我们互相点赞。”友兰婶团着手里的糯米。   “四五百人的微信群?”向野着实震惊了一下。   “来,我拉你进群。”车行老板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从兜里掏出了手机,爽快地邀请向野加入群聊。   向野忙不迭地递出手机,脑子里正在飞速运转,她突然有一秒的惊慌,自己落后于这群年长者的惊慌。   她每天都在写字楼里做着广告有关的事,做漂亮的方案,见刁钻的客户,打通并整合不同渠道的资源,提一些看起来高屋建瓴的推广建议……实际上,已经忙到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实践、去沉淀、去进步。   但是她毕竟还是有专业功力在身上,大学时候自己导演、拍摄、剪辑的广告还获过奖,手机上的视频剪辑 APP 比起她能熟练操作的 Pr 来说,实在是太省力气了。   向野花了十几分钟,剪辑完成了这个打糍粑的视频,封面只放了三个简单的字:打糍粑。片尾处,用一个超大的棒棒糖做出场费,请友兰婶的小孙女,帮忙拍了一个笑嘻嘻朝着镜头递糍粑的画面。   晚上 8 点,她发出了这个视频,同时在群里向自己新发展的“老姐妹”们发出了分享链接。   在上庸市的抖音同城实时页面里,比起一堆对口型、拍抄袭段子、跳广场舞的、拍同款的粗制视频里,这个视频从运镜到剪辑,从画面到配乐,都体现出了向野作为广告传播专业的科班生,所能制造出的高级感。   向野没料到的是,自己发的第一个短视频,居然火了!   这群老姐姐也没想到,向野的视频点赞居然一个晚上就过了 5W+,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在群里实时播报着向野的点赞数和涨粉数据,向野可是她们今天花了好几分钟亲自带出来的,能不开心吗?   虽然她们自己发的视频点赞从没上过万,破千的都屈指可数,但是实在是不耽误她们与有荣焉。   大家都很兴奋,除了夏青竹。   昨天打糍粑的时候,看到向野和那群人有说有笑,她就故意绕开了。没想到她自己都不屑进的“疯婆子”群,她女儿居然头脑发热地进去了,还跟她们一起玩起了抖音。不好好工作,学她们拍什么短视频?这在她眼里就是玩物丧志,跟那群没上过学的“疯婆子”有什么区别?   “今天还打糍粑吗?”   向野完成了晨读,在露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着楼下正打扫院子的妈妈问了一嘴。   “昨天都打完了,哪有那么多糍粑要打?!”夏青竹此刻是一肚子火。   向野正想着自己又是哪里招惹了她,车行老板娘拎着刚买的豆腐正经过她家,乐不可支地朝着向野打招呼:“小野,你昨天那个视频火了,快趁热再发几个视频,我们给你点赞!”   “啊?不是吧?”向野回到卧室,打开抖音,瞳孔地震:“这太夸张了。”   同样觉得夸张的,还有向野!DEA 的同事。当他们在会议室看着那个视频谈笑风生的时候,李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向总这是不走阳春白雪,改走下里巴人的路线了?”   “咱们新媒体推广部的运营要是有这运气多好,随便一条就几万赞,金主爸爸不得开心死?”   “所以向总她到底是休假了还是有别的打算?”   “你们没发现李总这两天脸很臭吗?”   “别说,我还挺羡慕向总的,要不是为了生存,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   “首先,你得有个李弋这样的男朋友。”   李弋走到门口,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空气马上冻结。   “聊什么呢?”李弋今天的开场有点不一样,平常都是直截了当来一句:“开始吧!”   之所以反常,是因为进门前,他听到里面正讨论着那位撂了挑子回了老家,还连挂了他几通电话的“向总”。   大家面面相觑,都在等勇士发言。   “我们看到向总发了条抖音,就讨论了一下新媒体运营的问题。”运营中心的负责人陈岸,说完瞄了一眼李弋。   李弋打开抖音,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关注向野,然后朝陈岸伸出了手。   他一脸平静地看完了视频,又把手机递还给陈岸,接着用手敲了敲桌子:“开会!”   05.杀猪饭,吃得的确不轻松   “舅妈家今天杀猪?”   今天也是被公鸡叫醒的向野,刷牙的时候,听到了妈妈和大舅妈尹红的通话。   “待会儿你送我过去,帮她腌肉。” 夏青竹对眼前这位司机倒是很放心。   “我车送去维修了,还没取回来。”向野取下洗脸的束发带,抱歉地看着她妈妈。   “噢,对,那让你爸送我吧。”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好多年没吃杀猪饭了。”   “杀猪饭你怎么能吃?”夏青竹震惊地看着她女儿。   “我不吃,我看你们吃。”   向野甚至是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在家里说话真是一个不注意,就能踩雷。   如果向野可以提前预料到,去东楠隅路上遇到的这场“狂风骤雨”,她一定不会跟着去凑那个热闹。   向万林是个性格温厚的人,二十多年来一直勤勤恳恳和木材打交道,从小小的万林锯木场,到现在的万林木材加工厂,他这些年,也是忙得很少顾家。所以他对两个女儿,总是有求必应,和夏青竹的高压政策一直是背道而驰。   这个家里,有着非常典型的虎妈猫爸的配置。去东楠隅的车上,向万林和向野两父女聊了起来。   “听你妈妈说,你休年假了?”   “嗯,爸,我要是天天待家里,你会烦我吗?”   “我巴不得你天天待家里呢,一年到头看不到人。”   向野瞥见了身边的夏青竹逐渐难看的脸色,只好审时度势说点儿别的。   “我们家那个厂子,你之前不是说想转出去吗?”   “现在不急着转,我还能干几年,现在这个加工厂转出去容易得很,以前还是锯木厂的时候,那时候想转出去,才死活转不出去呢。”   “爸,你脑子还真厉害,快要倒闭的锯木厂,被你变成生意兴隆的加工厂了。”   “小野,爸爸跟你说啊,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做人和做生意,都是一个道理,要求变通。不能一条道走到黑,有时候你换一个新方向,做一些新的选择,就能发现一条新的活路了。”   向万林说到这里也是特别感慨,万林锯木场艰苦的转型之路,他可是能说上三天三夜。   “我那天回来看你们装了几大车锯木粉,是要往哪里送啊?”   “一个园艺基地,他们拿去种花种盆栽吧,送了好些年了。”   “哪里的园艺基地?”   “九安郊区的那个。”   “市区的园艺基地跑到我们镇上买锯木粉?”   向野正琢磨着这事哪里不太对劲的时候,夏青竹的电话铃声响起了,来电显示:李弋。   “阿姨,向野现在跟您在一起吗?”   真是破天荒了,说出来向野都觉得讽刺,虽然他们之前订了婚,但是李弋这是第一次主动给她家里人打电话。以前都是她跟家里通话的时候,他跟着问候两句。   夏青竹这几天心里一直悬着,看到准女婿打来电话自然是又喜又忧,她也想知道这两个孩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小野在我边上呢,你要跟她讲话吗?”夏青竹难得的温柔和蔼的语气。   坐在副驾驶的向野和正在开车的爸爸交换了一个眼色,平时对他们,可不是这么说话的。   向野接过手机,刚“喂”了一声,那边的语气立马切换成了李总裁的口吻:“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向野觉得他说话没头没脑。   “辞职,和分手的理由。”   夏青竹身子微微前倾,想听得更清楚一点。刚刚把手机递给向野之前,她还特意把通话音量调到了最大。   向野不知道说什么,不能说实话也不能说空话,说什么都会让他驳得怀疑人生,他曾经可是 W 大新闻与传播学院的辩论队队长。   她突然想到了爸爸刚刚关于事业转型的那番话,发现真是太适合用来堵李弋的嘴了。   “我想做一些新的选择。” 向野看着前方的山路旁,几只黑山羊慢悠悠地啃着青草。   这句话对李弋来说,杀伤力真的是太太太大了,新的选择?是有了新的事业方向,还是有了新的理想对象?所以才这么不管不顾地扔下在潭沙打拼来的这一切,包括他?   所以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确定的?   李弋足足沉默了十几秒,这是让他备受打击,自尊受挫的十几秒。不过就算心有愤懑,心如刀绞,李弋依然云淡风轻道: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向野把手机还给妈妈的时候,感受到了她一把拽回去的怒气。   “好好的怎么非要分手?别人都给你打了电话过来了,你不能跟人好好说话吗?”   来了,来了,又来了,向野挠了挠自己的耳后根,她熟悉的夏女士,凶神恶煞地回来了。   “我觉得我跟他,不管是工作还是恋爱,都弄得像合伙人一样。”   “谁跟谁不都是搭伙过日子?你为什么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话说这么死,你还怎么回潭沙?”   向野不敢吭声,她根本就没打算再回去。   “孩子也有孩子的想法,你说话不要总是那么冲嘛。”向万林忍不住想出来说和。   “你开你的车,她有什么想法,供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现在跟我说回老家窝着,这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吗?说出去你不觉得丢人吗?”   夏青竹的声调越提越高,向野不再说话,也不敢再说话。她妈有高血压,继续跟她呛下去,还不知道血压会飙到多少。   “李弋哪里配不上你?别人潭沙的大户人家,不挑我们家这农村的小门小户我都烧高香了,你有什么可挑剔的?”   “这又是说的什么话嘛,又不是封建社会了,什么大户人家小户人家的。过几分钟就到尹红家了,你还是冷静冷静吧,不然真要让人看笑话了。”   向万林太了解自己的老婆了,“让别人看笑话”对于她来说,简直是精神酷刑。   向野苦闷地揉着太阳穴,后悔不该来蹭这顿杀猪饭,还杀什么猪啊,她感觉她妈现在已经恨不得把她给就地正法了。   “做人要明事理,知好歹,天底下还能有好男人排着队等你向野来挑啊?还新的选择?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一把年纪了,你还想折腾什么?”   “现在好了,毕业五六年,工作也不要了,未婚夫也不要了,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来吃杀猪饭?”夏青竹气得狂捂心口。   听到“杀猪饭”几个字,向野实在是憋不住,咧嘴笑了出来,向万林也抿了抿嘴,根本不敢笑。   从李弋蹦到杀猪饭,夏青竹这个骂人思路太跳了,实在是让人反应不过来。   “还有心情笑呢,你还真是笑得出来。”   夏青竹怒气未消地停了下来,因为前面再走几十米,就到向野舅妈家了,她可不会让别人看他们家的笑话。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猪都已经宰杀完毕了。   眼前的这个阵仗真是称得上“一户杀猪,全村出动”, 尹红和几个大婶在厨房里忙着做杀猪菜,烟囱里冒着浓浓的炊烟。几个负责屠宰的大叔大伯,将两头大肥猪身上的猪肉,分成一块块,一条条,再装进两个大木盆里。   吃完杀猪饭后,尹红会和来帮忙的邻居们一起,用盐将这些肉逐一腌制。   夏青竹看到女儿又举起手机四处拍视频的样子,火冒三丈但是又不好发作。一想到自己高知高薪的女儿,现在跟村头那些没见识“疯婆子”一样,整天举着个手机拍东拍西,不务正业,她血压就蹭蹭蹭地飙。   土家族的杀猪菜,各地都不一样,向野外婆这个村里,做法就是炒炒炖炖一大桌,猪腰子、猪肠子、猪肚子,肥肉、瘦肉、五花肉,在柴火大灶上,加花椒、辣椒、山胡椒,一顿爆炒,炖锅里再放进些猪血,煮得肉香四溢。   为了解腻,还会再配几碟酸菜合渣、凉拌鱼腥草、烧辣椒等小菜分放在桌上,完全自助式用餐,场面热闹非凡。   向野朝饭桌扫了一眼,在爸爸向万林身边坐了下来,盛了一碗杂粮饭,将舅妈提前给她分装好的一碗菜摆放在自己面前,听着周围的乡村八卦下饭。   彭屠夫那个满身横肉的小儿子彭鹏,端了碗坐到了向野身边。他边吃边瞄着向野,看样子是想搭话,一直没敢张口。向万林家大女儿的优秀,坐在这儿吃饭的人都能说上一二,他也怕别人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向野其实不太爱这么吃大锅饭,因为在老家,大家都还不太习惯用公筷,疫情后她对这些细节又尤其敏感。碰上这种聚餐的场合,家人亲戚都是提前分装好她的那一份饭菜,席间她也绝对不会往桌上再多伸一筷子。   坐在爸爸旁边,就是图个吃杀猪饭的氛围。所以彭鹏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也没怎么在意,但是他突然给她碗里夹菜,真是让她“受宠若惊”了。   “你怎么不吃菜啊?”彭鹏往她碗里夹了一块油光发亮的五花肉。   “谢谢,我吃饱了。”   向野看到碗里多出来的那块五花肉,立马端了碗,起身离席,拿着剩下的米饭喂了鸡。   “鹏鹏,我们小野可吃不了这油重的肥腻东西!”尹红瞄了一眼彭鹏,语气有些不满。   一旁的老乡看到这场面笑呵呵开起了玩笑:“彭鹏你这是无事献殷勤啊。”   彭屠夫恶狠狠剜了儿子一眼:“心里没点数!”   “向野还没结婚吧?”一个帮厨的大婶笑出满脸褶子,对着夏青竹问道。   “应该也到年纪了,我们二十七八岁的时候,孩子都上小学了。”另一个女邻居也插话道。   “书读多了的姑娘,眼光都高得很。”   向野本来是想听听村里的八卦,结果发现自己居然成了八卦的主角,她用眼神向大舅妈求救。   尹红马上发话:“吃你们的饭吧,菜都凉了!”   舅妈作为主人发了话,才帮向野结束了这场因她而起的饭桌闹剧。夏青竹吃着饭,旁观着刚刚这一出,倒是异常冷静。   向野把大家吃杀猪饭的场面也拍了几段视频素材之后, 又埋头用手机 APP 神速剪辑,发出了她的第二条抖音,标题还是简单的三个字:杀猪饭。然后顺手在“沵湖友友抖音互赞”微信群里发了条分享链接。   吃完饭,尹红和夏青竹开始腌肉,她们将盐巴均匀地抹到一块一块鲜肉上,然后放进早就洗净擦干的木缸里,腌放两天。   两天后再用粽麻绳将肉穿起来,一块一块挂到烤火坑上的熏肉架上,熏肉架下的火坑里几乎天天都有柴火烟气,每天再往火堆旁扔一些橘皮柚子皮之类的,熏出来的腊肉味道,更有层次。   向野跟着她们腌了两块肉,尹红让她去菜园子里摘些新鲜的蔬菜,带回自己家吃。   走进舅妈家的菜园子,东采西摘了一篓子,向野远远看到桥对面的房子里,一个年轻妈妈正背着嘎椅儿在门口择菜。   嘎椅儿是向野老家专门用来背小孩的竹制背篓,有各种花纹和形制。   这个年轻妈妈背的竹背篓上还裹了一层织锦,土家族的文化特产:西兰卡普。   在竹筐上裹上织锦,这样孩子坐在里面就不会觉得硌人了,向野正是被这个特别打眼的嘎椅儿吸引了。   向野把菜送到舅妈家,然后过了桥,走到了这个年轻妈妈的跟前,打了声招呼:“你好!”   彭小绒有些意外,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从身后扯出一个竹凳,让她坐。向野发现,竹凳上也细心地加了一层织锦。   “这个竹背篓和凳子上的织锦,真好看!”向野特意伸出手摸了摸。   “都是我自己织着玩的。”   “你会织西兰卡普?”向野很意外。   “以前跟我奶奶学的。”彭小绒没觉得这是什么大本事。   “你真了不起,那你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啊!”   向野正准备跟她多聊几句,夏青竹在桥上招呼她回家,她只好匆匆道别。   刚坐进车里,向野就被夏青竹的一句话,差点惊掉了下巴。   “你明天中午去市里相个亲。” 第5章 不要胡说八道,隔墙有耳   就在向野忙着摘菜,散步,和彭小绒聊天的时候,夏青竹也没闲着。   一起忙活腌肉的玉凤姐,提起了在上庸市委宣传部工作的侄子章恪文,说他一直不肯找对象。家里安排了好几次相亲,他也都找理由给推了,弄得他爸妈经常为这事着急上火。   “让我们向野去见一见?年轻人的缘分,那可说不准。”夏青竹的小算盘打得哗啦啦响。   “小野不是已经订婚了吗?”尹红倒是个直肠子,也没看懂夏青竹打的什么算盘。   “向野正跟人家闹分手呢,反正也没结婚,谁知道是不是正缘?”   玉凤姐听夏青竹这么一说,觉得有戏,立马就来劲了。向野这么优秀的姑娘,谁家不想抢着做儿媳妇?她匆忙擦了擦刚腌过肉的手,赶紧打电话给自己的哥哥章兴国。   “三哥,向万林家的闺女同意跟我们恪文相亲了,这可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你快问问恪文的意思!”   章兴国自然喜不自胜,连忙问向家女儿什么时候有时间约着见一面。   “青竹,我哥问什么时候可以见见面?”   “就这两天吧,向野现在有的是时间。”   夏青竹仔细地抹好最后一块肉,然后丢进木缸里,发出一声闷响。   “大姐,你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等玉凤姐出了门,尹红用手肘撞了撞夏青竹,她记得夏青竹对那个叫李弋的准女婿,一直是千万个满意。   “就是要让她去相亲多看看,最好多碰几鼻子灰,她才会知道李弋的好。”夏青竹洗完手,甩了甩手上的水。   帮尹红收拾完厨房,夏青竹提拎着向野新摘的蔬菜正往外走,玉凤姐又大呼小叫着进了门:“是不是见鬼了,我侄子开窍了。我哥刚给我侄子打完电话,他马上就同意了,说明天中午一点半,去市里那个什么西餐厅,等一下,我看看我哥发的消息。”   “还要我们小野自己去市里见他啊?好大的架子。”尹红猛地薅下了新摘的青菜上那几片老得蔫儿黄的菜叶,没好气地丢进了泔水桶,溅起的几滴泔水又落回了桶里。   “没事,人家正经公务员,明天都是要上班的,向野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让她自己过去。”夏青竹一脸的深明大义。   “卡普西餐厅 17 号桌!明天中午一点半,卡普西餐厅 17 号桌!”玉凤姐因为亢奋,嗓门越提越高。这回要是能给她三哥帮了这个大忙,她也正好跟他三哥去提提自己儿子换工作的事,谁不想把孩子塞进烟草局?   向野跟彭小绒告完别,往自己车子的方向走,看到夏青竹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有一些不祥的预感。果然,夏青竹坐进车里的第一句话,就给了向野一个惊雷。   “你明天中午去市里相个亲。”   “我没听错吧?你吃饭前还生怕我跟李弋分手。”向野觉得她脸也变得太快了。   “明天中午一点半,市里那个卡普西餐厅,17 号桌,不要迟到。”   “我天,我跟谁相亲啊?你腌个猪肉的时间就把我给卖了?”   向万林一听夏青竹要向野去相亲,也是一头雾水:“你这个时候不怕别人看你笑话啦?”   夏青竹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感情的事情孩子自有打算,你乱点什么鸳鸯谱?”向万林难得为了女儿嘴硬了一回。   “她要是有打算,用得着我操心吗?”   “行!我明天去,反正我明天也要去取车。”   向野也不知道自己亲妈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她意识到了没有挣扎的必要。她做出妥协的样子,是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让爸妈发生争吵,她可不是为了扰乱家庭和谐回老家的。   “你顺便把那两罐油淋辣子鸡给夏瑜带过去,她喜欢吃。”夏青竹一脸的运筹帷幄。   第二天一大早,向野还在自己房间里晨读,夏青竹就来到了她的卧室门口:“中午一点半,卡普西餐厅 17 号桌。”   “没有什么接头暗号吗?我现在连这个人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清楚,这哪里是相亲,这不是开盲盒么?” 向野觉得这事太荒诞了。   “赶紧收拾一下,你过去还得两个多小时呢。”   收拾肯定是懒得收拾的,化妆就不必了,头发抓两把就行。戴上黑色针织帽,说明没洗头。再戴上眼镜,眼线眼影也懒得画了。随便扯一件灰色毛衣,外面再套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脚上再蹬一双平底白鞋,就这么出门相亲吧,完全不用担心跟人看对眼。   她上一次这么邋遢,还是去年冬天在潭沙,半夜阑尾炎发作,自己一个人去医院的时候。   向野坐着中巴车晃晃悠悠到了上庸,取完车再一路悠哉开到了上庸一中校门口,听到了中午的下课铃声。打电话给夏瑜,没人接,然后她又拨了夏瑜前几天打给她的那个号码,接电话的是个男生。   “同学,你好,我是夏瑜的表姐,可以麻烦你让她来一趟校门口吗?我有东西带给她。”   “好的。”   “谢谢。”   “不客气。”   向野挂了电话,觉得现在的小朋友一个个还挺有礼貌的。不一会儿,她看到夏瑜兴冲冲地来到了校门口,把手里提的那两罐油淋辣子鸡递给了她。   “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   “我们手机都上交了啊,放假才会给我们。”   “那你同学为什么能用手机?”   “他有学霸特权。”   向野意会地点点头,看到校园里匆匆往食堂奔去的一群群学生,意识到自己这是掐着饭点耽误她去食堂打饭了,等下再去只怕也没剩什么好菜了,还不如带她出去吃一顿。   “我带你出去吃吧。”   “我没有出入证明啊。”   向野哪里记得这些规矩,正犹犹豫豫的时候,门卫笑嘻嘻地开口了:“你跟姐姐出去吃吧,待会儿回学校,我再给你开门。”   这个门卫还挺会还人情,向野满脸堆笑地看着他,觉得上次的那盒好茶,真是没白送。   夏瑜跟着向野欢天喜地走出了校门,王鹤鸣站在二楼的办公室,远远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向野,还有那个没有出入证明却可以随意出入的亲学生,皱了皱眉头。   “鹤鸣,不去吃饭?”陈有志也走到窗边,想看看王鹤鸣到底在看什么。   “我出去吃。”   王鹤鸣走到校门口,门卫走了出来,朝着他挤眉弄眼:“上次送茶那姑娘,刚走。”   她的车子还在校门口的停车位,快走到澧河大桥的时候,他看到她们在前面的路口突然站定,夏瑜的手指了指左边,又指了指右边,两个人似乎是在讨论要去吃什么。   王鹤鸣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结果发现她们没去左边,也没去右边,直接 180 度转了个身,走回来了!   他立马慌不择路地钻进了学校旁边的这家老字号砂锅粉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惊魂未定的他,对着满脸笑褶的老板强作镇定:“三鲜砂锅粉。”   这家砂锅粉店的确有点年头了,他还在上庸一中上学的时候,这家店就在这里了。这条街上其他的早餐店、快餐店、小吃店不知道换了多少老板了,就这家店,一直都在这里,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   砂锅粉店的正中间有一堵墙,把一间小小的房子隔出了四排靠墙的餐桌,从这堵墙的最前边和最里面,都可以穿到另外一个隔间。   “老板,一份三鲜砂锅粉,夏瑜,你呢?”   向野上次来就注意到这家店了,她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家店还在。高中时她也是这里的常客,今天就算是来复习舌尖上的高中了。   “老板!我要一个青椒炒肉的砂锅面。”夏瑜隔着中间那堵墙对老板喊了一句。   “下次再带你吃大餐吧,我今天时间太紧张了。”   王鹤鸣听到她们在隔断墙的另一面坐下了,拉出椅子的声音,撕开湿纸巾的声音,还有她们的对话,都从墙那边清晰地传了过来。   如果拆了这堵墙,王鹤鸣和向野,现在正好是面对面坐着。   “姐,你今天真的是来相亲的?”   “骗你干嘛?我妈和你妈,她们俩腌个肉的时间就把我给卖了。”   王鹤鸣刚挑起的一筷子砂锅粉,忽地被对面这句话给凝固了。   “你不是都跟李弋哥哥订婚了吗,她们这是想干什么呀?”夏瑜觉得长辈的心思太难懂了。   “别说了,我头疼。”   王鹤鸣已经没什么胃口了,彻底放下了筷子,他起身拿了一瓶水,喝了两口,又坐下。   “同学,你的三鲜砂锅粉,小心烫。”   “谢谢老板!”   向野听到老板叫自己“同学”,得意地对着夏瑜小声嘚瑟道:“听到没?老板叫我‘同学’。”   “听到了听到了,说你读高三我也信。” 夏瑜叹气,被迫吹捧。   向野往砂锅粉里加了醋,加了几滴山胡椒油,发现砂锅里的热气给眼镜上糊了一层雾气,她只好伸手把眼镜摘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潭沙?”   “不回了。”   王鹤鸣听到这里,一脸的难以置信,她不回潭沙了?   “你的房子、工作、未婚夫,不都在潭沙吗?都不要啦?” 夏瑜更震惊。   “不要了,天呐,好烫。” 向野每次吃砂锅粉都会被烫到上颚,疼得直哈气。   “姑妈肯定会逼你回潭沙的,去年过年她还说,你不可能再找到比李弋哥哥更好的对象了。”   夏瑜这幅小大人的语气和做派,让向野很意外,她忍不住想跟她开开玩笑。   “还提什么李弋啊,我都跟他分手了。我也不知道,你姑妈为什么那么喜欢他,好像我不嫁给他,就是不知好歹。你说我现在要不要找个家在上庸的男人直接嫁了算了?这样你姑妈也就不会天天逼着我回潭沙了。”   “姐,成熟一点。”夏瑜又往自己的砂锅面里加了一勺油辣椒。   “我看你们王老师就挺好的,他有女朋友吗?”   聊到兴头上的向野和夏瑜,根本不在意墙对面突然爆发出的几声咳嗽,王鹤鸣差点没被她这句话呛死。   “你说我们王老师?人家有女朋友的,中心医院的陈医生,长得还挺好看的,经常来学校找他。”   “那就是还没结婚啊,没关系,我还有机会。” 向野只顾着信口胡诌,哪里还管对面是不是隔墙有耳。   王鹤鸣本来还觉得这么隔着墙听她们聊天多少有点不合适,没想到自己成了她们的话题的当事人了。他倒是不介意向野说到做到,来挖墙脚。不对啊……挖什么墙角……他什么时候就成了陈雁飞的男朋友了?   “你别这样啊,你可千万别做那种破坏别人感情的坏女人。我从小都是拿你当偶像的!”   夏瑜这一脸的正义感,让向野懒得再挑战她这个道德卫士的底线。   “行吧,为了维护我在你心目中的光辉形象,我还是老实相亲去吧。王老师的主意,不打了!”   “开我的家长会你还好歹收拾一下,你今天连妆都没化,还穿这么随便,我看你也没想给人留个什么好印象。”   “你说你这么会做阅读理解,怎么语文才七十多分?我真是纳闷了,为什么你数学能考一百三,语文才七十多分?”   “王老师教得好呗。”夏瑜真的很烦语文课。   “你们王老师是不是那种魔鬼,把什么音乐、美术、体育课,全都给你们变成数学课。”   “没有,他从来不占别的课,也不拖堂,我们语文老师倒是经常抢课。”   “不过你语文还是上点儿心吧,七十多分,我还以为你们现在改百分制了。”   “我要是有你那个底子,高考前动那么大手术,还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我也就不愁了。 ”   听夏瑜提到高考前的“手术”,向野的面色陡然一变。   墙对面的王鹤鸣,脸色也变得紧张了,他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这么多年,这是他离那个真相最近的一天,近到只隔了一堵墙。   “谁跟你说这些的?”向野的语气很严肃。   夏瑜看表姐突然变脸,也紧张起来,放下筷子一副老实受训的样子。   “我妈,姐,你别生气,她说这个也是为了激励我努力学习,她没跟别人提过。”   “以后不要再提了。”向野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吓到她了,语气和缓了些。   “不提了,我保证。” 夏瑜举手发誓的样子惹人发笑。   “行了,快吃完了吧?我去结账。”   向野走到老板的收银台前,扫码结完账,转身就看到了僵坐在座位上的王鹤鸣,虽然她有轻微近视,但是这距离都不足一米,很难认不出来。   “王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向野戴上一脸假笑,心虚地跟他打招呼。   其实也不是真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就是想知道刚刚的对话他听了多少,他最好是刚来的,什么都没听到,尤其是她胡说八道要挖人陈医生墙角的那部分。   “王老师比你们还早来一会儿呢。” 店老板满脸堆笑地抢着话,看热闹不嫌事大。   坐在对面的夏瑜,目瞪口呆,整个人已经石化。   “哦!王老师,您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向野假装冷静地对着已经傻掉的妹妹挥了挥手,两姐妹立马拿出了百米体测的速度飞奔出逃。   “哟,这姑娘眼镜还忘了拿了。”   店老板收拾碗筷时,发现了被她们落下的眼镜,王鹤鸣伸手接了过来。 第6章 相亲这事,不成功便成仁   王鹤鸣有些失神的坐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慢慢走出了砂锅粉店。他觉得讽刺的是,自己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获知了更多关于她的事。   她不想回潭沙了,她订婚了,她分手了,她要去相亲了,还有她高考前那场大手术……   这些信息把他的脑子搅得很乱,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得越多,离那个未知谜题的正解就越远。   向野在王鹤鸣发呆的时候,就已经赶到了卡普西餐厅,毕竟上庸市区就那么大,留给导航发挥的时间真的很少。   走进卡普西餐厅,17 号桌,已经有人了。   从那个男人的背影看来,不是向野刻板印象里大腹便便的男公务员,甚至有些瘦削。宽宽的一字肩把那件黑色针织衫的剪裁撑起来了,头发收拾得很利落,看这个发量,应该也没有地中海危机。   向野抱着羽绒服走到他身后:“你好!”   就在她坐下的那几秒里,她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男人眼里,惊喜的炬光突然熄灭的微妙瞬间。   “你看上去,有点失望啊。” 向野端起柠檬水抿了一口。   “没!没有。” 章恪文紧张地推了推眼镜。   “让我猜一猜,嗯,他们跟你说是约了向万林的女儿来跟你相亲,是吧?”   “是,我姑,跟我爸打电话是这么说的。”   “但是他们没说是哪个女儿,是吧?”   “是……没有。”   “你以为是向里,是吗?”   章恪文的确疏忽了,他听说的是向家的大女儿早就在潭沙安家了,自然以为来跟他相亲的是向里。   向野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看起来是个体面又腼腆的人,索性不绕弯子,想给他一刀痛快的。   “向里有男朋友,好像调到省直单位去了,她现在也在准备考试,可能也会去潭沙。”   “我知道。”   “知道你还来?”   “万一呢。”   说到这里章恪文终于抬起头,看着向野苦笑了一下。向野看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虽然也很好奇他和向里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但是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实在是不好施展窥私欲。而且今天,她本来就是带着别的目的来的。   “听说你在市委宣传部上班?”   “啊?”   章恪文已经准备好了,被她追问自己和向里的感情经历,没想到她话题转得这么快。   “你负责哪一块儿啊?”   “我主要是负责文化旅游产业相关的一些工作。”   向野露出正中下怀的微笑:“那现在市里的文化旅游产业都有些什么新的发展动向啊?”   章恪文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向里的这个姐姐,据说在潭沙就是做广告这一块的。听她这话,看来是想在上庸发展文化旅游产业的相关业务了。他喝了一口咖啡,也不打太极,大概说了一些已经对外公开的,不涉密的规划。   两个人有来有往地聊了一个多小时,如果不是章恪文下午三点还要去单位上班,他们似乎可以一直聊下去。向野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有能力、有朝气、有使命感的公务员形象,章恪文也见识到了向野谈话时的专业和魄力,她给了他一些看问题的新角度。他们从彼此的话里,受到了很多启发。   相亲愉快结束,两个人要分别时,向野提到跟家长交差的事。   “你也不想总被他们逼着相亲吧?”   “不想。” 章恪文头摇成了拨浪鼓。   向野建议道:“我们俩统一口径啊,就说互相看对眼了,能拖一阵子是一阵子。这样我妈也就没理由逼我回潭沙了,你也不用被家里逼着相亲了,互惠互利,两全其美。”   “可以,听你的。”章恪文笑着点头,求之不得。   就在向野和章恪文有说有笑地走出卡普西餐厅后,沉寂了很久的 0802 班级微信群里,蹦出了一条新消息:   苏蓝:“你们猜我刚刚看到谁了?向野!向野在我姑姑的西餐厅里,和一个男的约会!浓情蜜意聊了一个多小时!”   这个群里并不是每个 0802 班的同学都在,向野就从来没有被邀请入群。但是她无疑是令人无法忽略的“明星人物”,一出场就炸出了这个群里的各路潜水达人。   陈雁飞:“向野?她回上庸了?”   王琳琳:“她回来没告诉你?”   彭志酬:“感觉我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她了,以前还做过同桌呢。”   李爽:“这可是咱们班的“珠穆”啊,我只记得她真的是又高又冷。”   钟诚:“浓情蜜意聊了一个多小时?”   张明捷:“我倒是很好奇,和她约会的那个男的,什么男人入得了她的法眼啊?”   扔出这个炸弹的苏蓝当然不会错过这个被集体关注的机会,接着放出了另一个炸弹。   苏蓝:“我这里有图有真相哦,想看的就回复一句“苏蓝女王”哈哈哈~”   高阔:“苏蓝女王”   彭志酬:“苏蓝女王”   赵磊:“苏蓝女王”   李爽:“苏蓝女王”   跟风刷屏的,多是曾经的男同学,除了李爽,其他女生集体沉默,也是很有意思了。   苏蓝:“珠穆原图来啦,高清无修!”   苏蓝:“图片”   王琳琳:“我是不是飘了,我觉得我现在比她好看,哈哈哈哈哈”   李爽:“人家这是纯素颜。”   赵磊:“女神依然是女神,不开美颜也足够艳压群芳了。”   钟诚:“比网上那些浓妆艳抹的网红的确耐看多了。”   彭志酬:“说实话,我觉得我老婆比她好看。”   高阔:“以前还真没见她这么笑过,这男的我嫉妒了。”   ……   这个沉寂的微信群重启了难得的热闹,一听说向野回到了上庸,一堆人在八卦围观。   陈雁飞点开苏蓝发在群里的那张照片,向野看着对面的男生,眉梢眼角都带着笑。   向野并不知道自己的“相亲场面”正在被那群曾经的高中同学鉴赏,直到回到了向善坪的家里,她也没有发现自己眼镜丢了。   夏青竹看她满面春风的样子有些意外:“相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工作体面,长得也行,人也踏实,先处着吧。” 向野右手食指转着钥匙扣,说这些话的时候笑靥如花。   就在夏青竹看着她将信将疑的时候,玉凤姐的微信语音发来了,语调比昨天更亢奋了。   “哎呀青竹,真的是,我们家恪文说向野特别好,他们聊得也特别好,我看找个日子两家碰个面,这事儿八字就有一撇啦!”   夏青竹“总导演”,根本没想到剧情的发展方向是这样,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好尽力压制住血压的飙升速度。   另一个非常难受的人,是夏瑜,整个下午的课,她都上得忐忐忑忑。上次偷偷打电话被撞了个正着,今天中午没签出入证明出了校门,又被抓个正着,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王老师数罪并罚了。   关键是她时不时还会回想自己和表姐在砂锅粉店的那番对话,一想到向野那些关于王老师的胡说八道,她就尴尬得头皮发麻。 第7节 晚自习铃声即将响起,数学课代表抱着一叠试卷进了教室,对着夏瑜大喊:“夏瑜,王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该来的,总会来的,菩萨也是会发怒的。夏瑜敲门的时候,王鹤鸣还在看下周的月考安排表。   “进来吧,坐。”王鹤鸣眼角带笑地看着她。   坐?夏瑜知道,王老师让你坐,那就意味着不是三言两语会结束的谈话,死了死了死了,这次肯定死定了。   王鹤鸣把向野落下的眼镜递给夏瑜:“又落东西了。”   为什么说又?哪里又了?夏瑜脸上大写的懵。王鹤鸣没用主语,其实他想说的是:向野又落东西了。   高中的时候,王鹤鸣偶尔会打着去找赵磊和高阔的名义,去 0802 的教室晃悠一圈,顺手把向野落在操场上的、食堂餐桌上的……钥匙、眼镜、耳机什么的,放回她桌上。   夏瑜低着头,紧张兮兮地接过眼镜,她很想逃跑,但是她不敢。   “下周又要月考了,你准备得怎么样啊?尤其是语文。” 王鹤鸣指了指电脑上的月考安排表。   夏瑜听到语文就头疼,但是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回一句:“我会好好考的。”   “你表姐……” 王鹤鸣的右手食指按了按太阳穴,正想着怎么说下去。   “我表姐不是那种人!王老师!”夏瑜猛地抬起头,说得一板一眼,义正严辞。   王鹤鸣撇了撇差点起飞的嘴角:“什么这种人那种人?”   “她就是嘴上说说,她不会破坏你和陈医生的感情的。”   夏瑜很怕王鹤鸣会把自己的表姐当成那种没有道德感的“坏女人”。   “我跟陈雁飞不是你们以为的,哎,我干嘛跟你说这些……”王鹤鸣觉得跟自己学生交代感情状况,实在是有些太奇怪了:“我想说的是,看样子你表姐也很关心你的语文成绩,你这次月考也要多上点心,好不好?”   “我会好好考的。”夏瑜微微低头,把这句敷衍的话,又说了一遍。   “下次这种情况,要记得来找我签出入证明,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得知道你是跟谁出去了,为什么出去啊。”   “知道了,王老师。”   “课代表应该发完上次考的数学试卷了,你考得不错,不过那个填空题不该错的,还是粗心了,回去自己再找找问题。你先回教室吧,快上课了。”   “王老师再见!”夏瑜话音还没落,人就已经跑出了办公室。   王鹤鸣对着门口长叹了一口气,这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啊,我和陈雁飞看起来那么像情侣吗?   正想到这儿,陈雁飞的消息就发过来了:“今天也是要加班的一天,小陈太苦了。”   如果是以往,王鹤鸣会礼貌地回复一句:“陈科长,加油。”   但是被夏瑜今天这么一顿掰扯之后,他实在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消息了,算了,还是回了个“加油。”。   陈雁飞一点都不意外,也习惯了王鹤鸣回她的消息总是惜字如金,不管她费尽心思找什么话题,他跟她就是聊不起来。她忽然想到了班级群里提到的,关于向野相亲的事。   陈雁飞:“你还记得我们班的向野吗?”   王鹤鸣没回消息,因为他去教室上课从来不带手机。陈雁飞等了一会儿,看他没有回复,只好继续编辑、发送信息。   陈雁飞:“今天苏蓝在她姑姑家的卡普西餐厅看到她了。”   陈雁飞:“她在那儿和一个男的约会。”   陈雁飞:“苏蓝说他们开心地聊了一个多小时,看来是很有共同话题。”   陈雁飞: “图片”   陈雁飞:“果然喜欢一个人,眼睛是藏不住的。”   就这几句话,还每一句都隔了十来分钟才发送,等她这几条信息发完,王鹤鸣也终于下课回到办公室了。   陈雁飞没想到,王鹤鸣会对她这些一句一句的试探毫无反应,手机反复地放下又拿起,等他的消息。她心里有点急,王鹤鸣,你不会还对她念念不忘吧?   本来今天听了墙根儿,信了夏瑜,看向野素面朝天,一身随意的样子,王鹤鸣也觉得向野对这次相亲十分敷衍,并不上心。   但是看到照片里,她望着对面那个人笑得眉眼灿然的样子,他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第8章 最后一栋吊脚楼,不能拆   向野相完亲回到向善坪的这几天,什么平安夜、圣诞节,在农村都是不值得庆祝的一天。她沉浸在家乡的天地精华里,雷打不动地看书、洗漱、吃饭、跳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白天偶尔下楼,去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坐一坐,要么就在二楼的露台上晒晒太阳,夏青竹时不时从她身边经过,看到她总是在看短视频、看直播,或者跟人打电话聊个没完。   她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变得“玩物丧志”的女儿,焦虑得抓狂,但是又拿她没有办法。打电话给向里,想让她劝劝姐姐,反而被二女儿教育了。   “妈,姐一年到头也难得休息几天,你就不要老在她面前唠叨了。”   “好好好,你们两姐妹加上你爸全是一头的,就我是恶人。”   “沵湖友友抖音互赞”微信群里的各位大妈大婶,每天还在持续分享个人的日常。向野虽然不爱在群里闲聊,但是她们发的每一条,她看到后都会礼尚往来地赞回去,虽然那些视频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看的,内容也都大同小异。直到友兰婶的那个开旅行社的侄子王子聪,在群里发出了一条求赞视频。   “疫情搞得旅行社经营不下去啦,导游们也都失业啦,只好回村里卖卖腊肉和葛根粉啦,各位网友有需要的可以私信我,保证是正宗土家腊肉,纯正野生葛根!”   看着视频里那张努力吆喝又有些强颜欢笑的脸,再看到那屈指可数的几个赞,向野陷入沉思。   “打糍粑”和“杀猪饭”那两条视频都收获了非常好的数据,这是让她没想到的,她觉得自己可以继续做点什么,但是还需要再理一理头绪。   她最近每天在看一些头部网红的视频和直播,也是在一边学习,一边思考。   王子聪的这条视频,让她又有了一个新思路,大批失业的导游,门可罗雀的景区,还有那些被疫情困在家里想出门旅游又没办法出行的游客……她新建了一个文档,记录了一些新想法。   向野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雷厉风行的执行力,还有刻在基因里的“闲不下来”。   显然,自驱力当然比他驱力,让她更有执行力。   然而泉涌的思路突然被夏青竹几句话打断了:“外公家出事了,我要去山里看看,你跟我一起去吗?”   “出什么事了?”向野合上了电脑。   “你小舅和小舅妈要把老屋拆了建新房子,你外公不同意,吵起来了。”   “我外公那栋吊脚楼?” 向野急急地走出房间。   “是的呀,这老屋年纪比我还大,真要说拆了,我还有点舍不得。可你小舅,也是怕老人住着出什么事,自己照顾不到。”   “不能拆啊,这可是东楠隅最后一栋吊脚楼了!妈,我们赶紧过去。”   等向野和夏青竹火急火燎赶到外公家,争吵进入了暂停。向野看到外公和外婆急得直抹泪,小舅犟蹲在一旁,余怒未消地抽着烟。小舅妈在默默地扫着地,收拾着砸碎了的碗碟。   “小舅,这房子不能拆。”   “这房子几十年了,你没看好多地方木头都糟烂了,不拆等着它自己塌吗?这还怎么住人?”   向野看夏青桦在气头上,想等他冷静一下。她绕着这栋吊脚楼走了一圈,老屋的台阶两侧布满了青苔,这是一栋土家族典型的依山就势的“干栏式”吊脚楼。   这栋老屋,不是很多年前那种楼下蓄畜、楼上人居的吊脚楼设计,楼下正中间为堂屋,两边则为厢房,花格窗上,寓意吉祥的图案依稀可见。   小青瓦、木栏扶手、司檐悬空,和不远处那些新建的砖楼、小洋楼比起来,这栋吊脚楼的每个细节都透着格格不入的古朴。虽然年岁很久了,但是的确还没有到必须拆了的地步。   “我可以找人修,小舅,但这房子真不能拆。”向野走完一圈,更坚决了。   “你找人修?”   夏青桦丢掉手里的半根烟,满脸狐疑地看着自己这个“自以为是”的外甥女。   “外公,外婆,这阵子你们先住我家,大舅妈腿还没好利索,小舅家房子也没装修好,先去我家,我妈照顾你们也方便,我明天就去找匠人来修房子,其他的事你们不用操心。”   向野的外婆听到说不用拆老屋了,看着乖巧又能干的外孙女,抹着泪点了点头。   外公还在念着:“修这房子的古师傅都去世了,只怕是现在没人有这个手艺了。”   向野安抚了老人,满脑子都在想修缮吊脚楼的事。她哪里懂这些,刚刚也是硬着头皮跟长辈打包票,脑子里正努力想理出个头绪。   等两位老人收拾完东西,向野坐进车里,准备带外公外婆一起回家。结果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他们刚坐进车里,就看到夏青桦的儿子夏成成满脸挂彩地回来了。   “这不是成成吗?” 夏青竹拍了拍向野的肩。   向野的外公外婆,看到最心爱的孙子回家了,急忙打开车门,下了车。   向野的小舅夏青桦,初中毕业后就南下打工了,二十出头就娶了邻村的刘秀,两夫妻勤勤俭俭二十多年,攒了一笔钱,今年终于在上庸市区买了一套房子和一个小门面。   多年在外打工,也让他们的儿子夏成成从小就成了留守儿童,高中没毕业就不肯再上学了,今年二十一了,也没有一个稳定的工作。   “你又到哪里鬼混去了?” 刘秀气得朝儿子大吼。   “少管我。” 夏成成满脸的不耐烦。   “你翅膀硬了,没人管得了你了?” 夏青桦气得青筋暴起。   “以前管过我吗?现在想起来管我了?管得着吗?” 夏成成对着他爸直接呛了回去。   向野郁闷得直接头磕方向盘,今天是什么日子,三代同堂,一起吵架。   结果用力过猛,按响了车喇叭,惹得一行人齐齐看向她,这下,不下车都不行了。   夏成成一开始看到停在路口的那辆车,还以为是向里回来了,一看下车的是向野,见鬼了一般往外婆家的老屋里闪。从小他就怕这个姐姐,跟温顺和气的二表姐向里比起来,这个凶冷霸道的大表姐简直就是他的儿时噩梦。   他小时候犯浑,奶奶从来不用跟他讲什么恐怖故事,也不用骗他说警察来了,对他来说,最管用的一句话就是:让你大姐来了收拾你!   “夏成成,你出来!”   一群长辈心照不宣地开始当甩手掌柜,心里想着,幸亏今天向野在,不然还真没人治得了他。   “我数 3 个数啊,3……2……”   向野还没数到 1,夏成成就磨磨蹭蹭地挪到了门口,可怕的大表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直接就扬起了手,预感自己马上就要挨打的夏成成,惯性地歪着头眯起了眼。   结果,向野一把拧住他左脸的那块淤青:“疼吗?弟弟。”   好久不见,大表姐还真是一点没变,她小时候就老是揪他耳朵,捏他的脸。   夏成成疼得龇牙咧嘴,但是死活不吭声。   向野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审判他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只问了一句:“会开车吗?”   吓成狗的夏成成,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你给我当一个月司机,我给你发工资。”向野直接给他派事。   夏青桦和刘秀一看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就怒气冲冲,听到向野愿意替他们整治他,脸上的神情稍稍有些安慰。   “不去。”夏成成一想到一个月都要受制于她,不敢想。   “两万,现在转你。” 向野拿出手机发现自己根本没这个混蛋表弟的微信,毕竟高中毕业以后她就很少回家了,和夏瑜、夏成成的确是没太多联系。   她一把扯过他的手机,加了微信,转账成功。   “收了我的钱,现在开车去。”   向野拽着表弟的胳膊,往车子的方向走。夏成成也懒得再犟,由着她拉扯,无功不受禄的原则,他还是讲的。   单纯的夏成成,以为自己捡了个专职司机的轻松活,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即将经历的是炼狱一般的一年。   事业心根本不能停止跳动的向野,正愁缺个帮手。   “成成,要听姐姐的话啊,可不能乱来了。” 外婆对着新上岗的“司机”夏成成连连叮嘱。   回到了向善坪的三合院,等长辈们都下了车,夏成成刚准备下车就被向野叫住了:“继续开车,去万匠泉村。”   “去那里干什么?” 夏青竹被女儿整糊涂了。   “去找会修吊脚楼的老师傅啊,外公在车上不是说了吗?”   “早点回啊,那里的路可不好走。”   “放心吧,成成开车还是挺稳的。” 向野说的是实话,这小子人虽然混不吝的,但是这一路下来,车开得的确很稳,遇到了小状况,也沉得住气。   夏成成听到这里撇了撇嘴,从小到大,他就没受过家里人几句夸奖,去万匠泉村的路上,心情变得很好。   “幸亏有小野在这里做主心骨,不然,今天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向野的外婆对着夏青竹又是一顿感慨。   “要是小野一直在上庸就好了,这么能干,对家里也有个照应。” 向野的外公附和道。   “向野还要回潭沙的,她不会一直留在上庸。”   夏青竹面露不悦,她希望向野离家远远的。虽然她的确很怕让别人看笑话,但她更怕的,是向野会像她这个长姐一样,一辈子在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里周旋,根本没有时间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向野此时,正在对她回来以后的第一个“准员工”做背景调查。   “高中毕业后都在干什么啊?”   “高中没毕业,就是在市里瞎混。”   “怎么混的,说具体点。”   “代驾,送快递,卖过房,办过证,跑黑车……给钱就干。”   夏成成自己都惊到了,高中辍学后的这四年多时间里,还真是换了不少工作。   “很好。” 向野很满意。   “很好笑吧?”夏成成看了一眼身边的姐姐。   “相信我,你的每一份经历,都有它的价值。”   向野的确不是在揶揄讽刺,夏成成的每一份工作对现在的她来说,都很有价值。   可以代驾、开黑车,说明驾驶技术有保证,她正好需要司机。还送过快递,那对上庸市区的各种配套肯定不陌生,她正好需要一张活地图。卖过房,做过办证中介,那她新公司注册的事情不用再找别人了。   到了万匠泉村,向野边走边问,终于找到了整个沵湖镇剩下的唯一还会修吊脚楼的人——陈万源。她说明了来意,除了修缮那栋吊脚楼,她还准备再新建一栋吊脚楼,选定地址之后就会准备动工,表示希望和这位伯伯有长期的合作。   看他们愉快地聊完合作,夏成成回程的车上满头问号:“姐?你诓他的吧?还要新修一栋吊脚楼?你不回潭沙了?”   “不回了啊,哦,对了,你明天去帮我跑一下注册公司的手续,我晚点把资料整给你,顺便在市里给我看个地段好一点的办公楼,我要租个办公室。”   “你真不回潭沙啦?” 司机小夏瞬间觉得压力很大。   “你先别告诉你姑妈,不然她高血压下不去了。”   “你哪儿来那么多钱?”夏成成问了个很实际的问题。   “少管我。” 向野学着夏成成的语气怼了回去。   哪儿来那么多钱?当然是因为她今年在!DEA 的股东分红到账了。帮李弋挣了那么多钱,分到手这几百万,她自然是拿得心安理得。   退股申请书她前天已经发给李弋了,该她拿的,她一分都不会少拿,不该她拿的,她也不想多拿半分。   已经阴阴沉沉了一个多星期的李弋,被她毅然决然的出走弄得方寸大乱,这两天还有更让他头疼的事。   即将以 35 万月费签定年度合约的安华黑茶,经过几轮提案,终于走到了最后签约的一步。   但是安华黑茶的董事长周宇辉,基于前几轮的沟通和提案,对向野表现出的干练和专业印象深刻。合同其他内容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提了一个要求:必须由向野亲自带队签约,而且要由她来总控后续的服务内容。   李弋站在向野的办公室里,看着她突然舍下的这一切,万分犯难。   09.后天的同学会,你会来吗   经过这一天的兵荒马乱,晚上跳完绳、洗完澡,向野感觉自己终于重新获得了安宁。她合上电脑,决定今晚不再用脑了,现在也没人能像李弋那样,从睡梦中把她拽起来加班做事了。   向野悠闲地打开微信,完成了“沵湖友友抖音互赞”群里新的点赞任务,正准备合上眼酝酿睡意,突然想到之前还加了一个群,那个刚被拉进群,就被她设置了“消息免打扰”的高三(7)班家长群。   她有些好奇,现在的老师平常都需要干些什么。她点开了那个微信群,翻了翻这几天的消息,发现每天都有不同的家长在群里呼叫王老师。   ————   “王老师,我们家孩子每个周末回家情绪很低落,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周晓这次的数学比上次少了十几分,王老师,为什么下降得这么厉害?”   “王老师,宋朝林的近视又加重了,建议给他的位置再往前调一调。”   “我希望潘寻立刻结束广播站的播音工作,高三了应以学习为重,请王老师干预一下。”   ————   看完家长们各种各样的提问,向野忍不住感叹:“当老师也不容易啊,一个人要同时面对这么多甲方。”   看到王鹤鸣的那些回复,向野忍俊不禁,她总觉得这个王老师的话里有潜台词。   “慕麟爸爸您好,情绪低落的原因我确实不太清楚。据我观察,她在学校每天看着情绪都还不错。”   向野解读版潜台词: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孩子可能就是单纯不想回家。   “周晓妈妈您好,这次数学考试全班的平均分下降了二十多分,是试题难度不同导致的。”   向野解读版潜台词:全班平均分降了二十多分,你孩子才降了十几分,心里有没有好受一点?   “宋朝林爸爸家长您好,他现在的位置从上学期开始就是第一排的正中间了。”   向野解读版潜台词:你还想让我往哪里调?讲台让给他好不好?   “潘寻爸爸家长您好,校广播站由校团委直接领导,我权责有限,请您见谅。”   向野解读版潜台词:别找我啊,这事不归我管。   ……   向野实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善言辞的王老师,居然这么懂说话的艺术。   她忍不住在群里回了一句:“王老师,您辛苦了。”   那些平常就习惯了在群里敷衍跟风的家长,也不看群消息的上下文,一个个开始刷屏:   “王老师,您辛苦了。”   “王老师,您辛苦了。”   “王老师,您辛苦了。”   ……   向野看到跟风回复的人里面,居然还有夏瑜的亲妈,她的大舅妈尹红,直接笑出了声。   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王鹤鸣从 7 班的教室走回办公室,先在办公椅上静坐了两分钟,然后拿出抽屉里的手机,看到那些刷屏的群消息直接懵了。这群家长这是怎么了?   他继续往上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看到了第一个发出这句话的人,居然是向野。   王鹤鸣本来略显疲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他感觉自己这一整天的疲惫,似乎都被她这句话治愈了,虽然她看起来是在玩笑。   看来她是看过自己和群里那些家长们的对话了。   也不知道她这些天在忙什么,王鹤鸣自从成为了向野的微信好友,每天都忍不住点进她的朋友圈看看会不会有更新,结果每次,都只能看到她上一条,也是唯一的那条朋友圈,向野在 2015 年毕业那天发的:今天顺利毕业,未来一路向野。   配图是一张大合照,她笑得很开心。   同样不知道向野最近在忙什么的,还有李弋。离和安华黑茶签约的日子只剩四天了,公司里除了他自己,根本没人知道向野提出了离职。竞标团队又自作主张地对甲方那边做出了承诺,说是向野会带队签约并总控后续服务。   这是李弋从来没有预想过的情况,向野完全失控的情况。   一想到向野那句 “我想做一些新的选择”,他就觉得格外屈辱。可是他又实在是不想丢了这个项目,这是他和向野从 F&A 出走,自立门户之后,第一个与老东家的精锐团队正面 PK,然后成功拿下的项目,他很想让老东家看到,这一仗他们赢得有多漂亮。   向野刚准备戴上眼罩,又看到了陈雁飞发来的消息:“后天的同学会,你会来吗 ?”   0802 班每年都会举办至少一次同学会,没有固定的日期,但是有固定的地点,说到底就是班里“上庸小分队”的周期性聚会,固定的就是那几个人,他们根本也没指望其他同学参与进来。   但是每次聚会,陈雁飞都会给向野发这样一条消息,然后她再回一句:“最近太忙,回不了上庸,麻烦你代我问同学好。”   向野跟这个一直带着市区骄子优越感的小圈子,没什么交集,这些人里她唯一熟悉一点的,就是陈雁飞了。   这次回来,她一直没跟陈雁飞联系,一来是根本不得空,二来是想到了前年的那件事,心有芥蒂。陈雁飞 2018 年的时候,正好在潭沙的一个医院交流学习,联系到了当时还在 F&A 上班的向野。   见到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向野满心欢喜地把她带回了自己家,加上向野家离陈雁飞交流学习的医院很近,她邀请陈雁飞在这期间就在自己家吃住。陈雁飞当时推辞说医院安排了集体宿舍,所以只去她家里吃了顿饭。   因为不太会做饭,回家后向野又去了趟附近的饭店,按陈雁飞的口味去打包饭菜。   陈雁飞就是在她出门的这段时间里,在客厅里给高中同学王琳琳打了一通电话。   她想不到的是,向野在客厅装了监控,她更加想不到的是,向野会在几天后为了找 U 盘查看监控,所以那通电话里,陈雁飞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琳琳,猜猜我在哪儿,我现在就在珠穆家里,想不到她毕业没几年就能买这么大房子。”   “我等下拍几张照片发到小群里。”   “我怎么知道买这房子的钱哪儿来的?”   “同学会我肯定去啊,一年难得两回的珠穆吐槽大会,说得我又想泡温泉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一般人入不了她的法眼吧?”   “别老说人家身上有小镇来的穷酸气了,现在她可比我们洋气多了。”   “她说她不会做饭,出去买饭去了,女神估计都这样吧,不食人间烟火。”   “不跟你说了,她好像快回来了。”   向野那些年一直珍之重之的同学情谊,早就被这几句话撕下了伪装。你以为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她却在背后拉帮结派地嘲笑贬损你,这样的“朋友”,有什么继续联系的必要呢?而且她不明白,那些恶意到底从何而来。   陈雁飞本来以为向野会如往常一样回一句:“最近太忙,回不了上庸,麻烦你代我问同学好。”   没想到收到的回复居然是:“最近刚好回上庸了,期待见到各位老同学。”   向野发完这条消息,戴上了眼罩,平静地睡了。   陈雁飞却万分意外,她实在是没想到向野真的会应邀去参加同学会。   之所以坚持“邀请”向野参加同学会,在陈雁飞这里其实只有一个原因。这个小圈子里的男性,有一半都是王鹤鸣的发小和同学,所以几乎每次聚会,他们都会拽上他,虽然他每次都千推万辞,但是几乎每次都没逃过。   那群男的知道,这聚会如果王鹤鸣不去,那几个女同学也就都懒得去了。   陈雁飞发给向野的那些信息,总会有意无意地让王鹤鸣看到,也让王鹤鸣一直深信,陈雁飞是向野最好的朋友。   陈雁飞对王鹤鸣的感情,众所周知。她并不想亲手送王鹤鸣一个和曾经的暗恋对象聚会的机会。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难免患得患失,陈雁飞也是。   她想到了向野在卡普西餐厅的那张约会照片,马上又回了一条消息给向野:“记得带上家属,等你,一定要来!”   向野已经成功入睡,并没有及时看到这条莫名其妙的消息。   就在陈雁飞因为向野的回复辗转反侧的时候,王鹤鸣也收到了赵磊发来的通知。   赵磊:“后天同学会,老地方,别迟到。”   王鹤鸣:“不去。”   赵磊:“不行。”   王鹤鸣:“刚月考完,一堆试卷。”   赵磊:“拿来我们一起帮你批,大少爷,你不来的话,我让陈雁飞收拾你。”   王鹤鸣扔下手机,懒得再继续这种无聊的对话了。他很纳闷,为什么全世界都觉得他和陈雁飞是一对,就连自己的学生都这么认为,他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竟会让大家有了这样的误解。   如果陈雁飞早点知道王鹤鸣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参加同学会,她也就不用那么难以入眠了。   所以到了第二天,赵磊让她去说服王鹤鸣的时候,她恨不得马上放个烟花,谢天谢地,说服就不必了。   如果向野提前就知道同学会的地点是温泉度假村,她也是不会那么爽快答应的。   醒来后,向野才看到了陈雁飞的另一条消息,带家属?奇奇怪怪。   洗漱完毕,晨读结束,向野准备去客房拎夏成成起来做事,结果夏青竹说他一大早就开车去上庸办事了。   没想到这个弟弟比想象的更靠谱,向野很欣慰,她接过妈妈泡的花果茶,准备继续去看书。   “我看他提了一文件袋东西,你让他帮你办什么事?”夏青竹眼里全是探询。   “修吊脚楼需要很多东西,我让他帮忙准备一下。”向野可不敢实话实话。   “你今天不出门了啊?和小章怎么样了?”   “今天不出门,我跟小章挺好的呀。”   “李弋这几天没再联系你?”   “妈你别太贪心啊,找女婿怎么能得陇望蜀呢?”   “我还烤红薯呢,还得陇望蜀。”   “你倒是提醒了我,明天要去市里,准备见一见小章,你有什么要嘱咐的吗,母亲大人。”   “我一个说话没分量的家庭主妇,给不了你什么嘱咐。”   向野看她妈还有心情说谐音梗,笑了笑,识趣地退回自己的房间,至少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是很轻松的,甚至带了点愉悦。   毕竟距离同学会当天的血雨腥风,还有二十几个小时。   她也很想看看“一年一度珠穆吐槽大会”的现场直播,更想看看那群在背后拿她开涮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第9章 是很多巧合,创造了误会   向野看到陈雁飞发来的地址时,她已经快到市区了,花木源温泉度假村?泡着温泉和老同学聚会,顺便再开个水雾蒸腾的“珠穆吐槽大会”,想想还挺惬意的。   但是她根本不想跟她们一起泡温泉,换下衣服,坦诚相见。看了一眼地址之后,向野让夏成成先停了车,她在想编个什么理由放出那只鸽子。   “你不想泡温泉的话,就说你在生理期。其实喝了酒也不能泡温泉,但是你又不能喝酒。” 夏成成在一边洞若观火。   向野露出意外的表情:“你懂好多啊,这已经触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了。”   “姐,这不是知识,是常识。”夏成成也是没想到自己的姐姐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行,继续开吧,高中没交到半个好朋友的人,居然也来参加同学会了。”   听到向野这句无奈的自嘲,夏成成觉察到了身边突然流动起来的伤感。   到了九安郊区的度假村,向野让夏成成回市中心继续去物色办公室,路上顺便再去上庸白茶、光合杨梅酒、野葛鲜森这些地方品牌的门店,多拿一些他们线下的宣传物料。   夏成成虽然糊里糊涂,还是把大表姐的指令一条条地列在手机备忘录上,得令就出发了,走之前还特意提醒了向野:“姐,你千万别喝酒啊。”   当妆容精致的向野,拎着黑色菱格纹链条包,穿着黑色的短款皮夹克搭牛仔裤和马丁靴,一路带风地走到包间门口时,先透过门中间的玻璃,扫了一眼里面坐着的人,看起来都眼熟但又都不是很熟。   想着这群不熟的人时不时要拿自己开开涮,她觉得实在是有些无法理解。向野用力推开了他们特意选定的 0802 包间的那扇门,里面本来吵吵嚷嚷的一群人,迅速安静了下来。   除了陈雁飞,在座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大写的“意外”,没人告诉他们向野会来,所以这个出场就冷场的效果,尴尬得很真实。   向野推开门看到他们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又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局促的陈雁飞,大概明白了。   “雁飞,你昨天不是还说好了要带家属吗?”   向野需要给大家一个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首先,是陈雁飞通知她来的;其次,陈雁飞还跟他说了她要带家属;最后,她是不是没跟你们说向野要来?   “真的是向野!我没看错吧?女神,请进!” 赵磊立马迈了几步,走到门口,伸手做出隆重邀请的手势。   苏蓝和王琳琳面面相觑,甚至有点责怪地瞄着陈雁飞:她要来,你也不告诉我们?   整个包间的气氛变得很微妙,刚刚还热聊说笑的几个人突然变得兴致缺缺,那几个本来互相灌酒的老同学,开始转移了灌酒目标。   “老同桌,好久不见,这一杯,敬同桌的你!我先干了!” 彭志酬对着向野举起了酒杯,自己仰头一口闷了。   “我不能喝酒。” 向野懒得周旋。   “向野,这么久没见了,对你的想念都在这杯酒里了。” 高阔自觉要比彭志酬有魅力。   “我真不能喝酒。” 向野说完,对他皱了皱眉头。   “向野不能喝酒,我替她喝了吧。” 陈雁飞说完就连干了两杯红酒。   如果是以前,向野会被她这“讲义气”的壮举感动得稀里哗啦,现在却只是冷眼看着她,不知道她这出表演的用意是什么。   “雁飞够意思,我也敬雁飞一杯!” 钟诚也端着酒来到了陈雁飞的跟前。   陈雁飞也只能继续逞能继续喝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向野的那一刻,她心里的那份紧张变得格外浓烈,她需要酒精,让自己镇定一点。   王琳琳和苏蓝互相递着眼色,不知道陈雁飞是中了什么邪,李爽干脆开始嗑瓜子看戏。   几大杯酒下去,陈雁飞不行了,歪倒在沙发上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把酒杯递回到向野手里:“向野,我不行了,我帮不了你了,靠你自己了。”   向野不知道大白天喝酒居然是聚会环节,早知道这个同学会这么没劲她才懒得来,耳朵里还时不时冲进去几句他们的家长里短、职场黑暗……无聊得令人叹为观止,听得她只想跳窗逃跑。   滴酒不愿沾的王琳琳和苏蓝,被酒气熏得坐不住了,邀另外几个不喝酒的老同学去泡温泉,问到向野时,她朝她们晃了晃酒杯。喝酒了不能泡温泉,向野此刻很感谢夏成成告诉了她这个常识。   陈雁飞靠在沙发的另一侧,酒意昏沉之际,犯了一个让她醒来之后感觉万分恼火的错误。   都说酒后容易吐真言,陈雁飞不知道是因为喝醉了,还是看到向野受了刺激,她趁着包间那几个酒鬼都围着向野转的时候,给王鹤鸣发了一段稀里糊涂的表白:“王鹤鸣……不管你喜欢……最后……我都会……只有我……最喜欢你……”   王老师正兢兢业业地在家批改数学月考试卷,加上刚刚看了语文老师发的成绩表,一看夏瑜的语文又是七十多,正头疼得按太阳穴呢,看到陈雁飞的语音消息,他瞄了一眼,没点开。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王老师才有些勉强地点开了陈雁飞的那条语音信息。   陈雁飞听起来似乎是喝醉了酒,说话含含糊糊,但是背后的杂音反而很清楚,是赵磊的大嗓门:“向野,你真的一点酒都不能喝吗?”   王鹤鸣又重复听了几遍,自动屏蔽和过滤了陈雁飞的酒话:   “向野,你真的一点酒都不能喝吗?”   “向野,你真的一点酒都不能喝吗?”   “向野,你真的一点酒都不能喝吗?”   向野去参加了同学会?他捏了捏被眼镜压得微微泛红的山根,然后又慢慢关上了阅卷的电脑。   王鹤鸣倏地从书桌前站了起来,外套都没拿就往门外冲,不愧是每天坚持长跑的王老师,穿着拖鞋直接从三楼狂奔到车库,脸不红气不喘。   另一个也在飞车赶往花木源温泉度假村的,是李弋。明天就是定好的和安华黑茶签约的日子,头疼了几天之后,他只好用了自己最不屑的那一招:用向野的手机 ID 和密码,查找到了她现在的位置。   李弋一直以为,连所有的账号和密码都可以共享的他和向野之间,是没有秘密的。花木源温泉度假村?看来向总最近的确过得挺潇洒的。李弋面色冷静,朝着目的地一路加速。   当王鹤鸣近水楼台先赶到的时候,陈雁飞已经被抬进了度假村的客房休息,其他几位女同学觉得实在无聊,也早早去泡温泉了。他站在 0802 号包间门口,稍稍平复了情绪,走进去,没有看到向野,倒是看到了喝得东倒西歪的几个醉汉。   他走上前去拽了一下赵磊,赵磊醉醺醺地对他说了一句:“大少爷!你怎么才来?”   赵磊说完,又昏睡了过去。   王鹤鸣准备去别处再找,刚转身就看到浑身酒气的向野站在门口,困惑不解地看着他:“王老师?……你好像……不是我们……我们班的吧?”   脸颊泛红,醉眼迷离的向野,刚说完这句话又觉得想吐,只能又折回洗手间,一阵干呕……   王鹤鸣懊悔地挠了挠头,闷等在洗手间门口,早知道他就早点来了。   向野从洗手间出来,努力走着直线,但是总是一脚深一脚浅,虽然走路不太协调,但是她脑子很清楚。   一想到这个王老师跟这群人是好朋友,她突然对他十分厌恶,她厌烦地甩开了王鹤鸣伸过来想扶她的手:“别碰我……一丘之……貉……”   王鹤鸣看着她东倒西歪挣扎着往前走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所以今天出门前为什么不看看黄历?   向野从包间里拎出自己的包,扶着墙就往外走,准备去个人多的地方,等夏成成来接她。走进大堂,四周有很多来往的人,她费力地走向靠墙的大沙发,直接坐了上去,顺势趴睡在沙发前的石桌上。   王鹤鸣走走停停地跟在她身后,看她趴着睡在石桌上了,又找前台拿了个颈枕,想给她垫一垫。他刚伸手准备抬一下她的头,就看到向野猛地抬起了头,逼视着他:“王老师,你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叫我的吗?”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听到他们每天称呼她“珠穆”,不过他一直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带了贬损意味的外号,毕竟藏语里,“珠穆”还是“女神”的意思。   她的脸,离他太近了,王鹤鸣喉头紧张地动了两下,小声地回答她:“珠穆?”   “呵……” 向野冷笑一声,虽然喝醉了,但是也立刻确认了,这个人果然跟他们是一丘之貉。   向野拍了拍发烫的脸颊,眼泪簌簌而下:“你们……背后都怎么说我的啊……”   王鹤鸣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看着她突然哭了起来,他也慌了神。   向野把微微颤抖的右手伸到他的鼻前,她的手碰到他嘴唇的瞬间,他下意识往后移了几厘米。   “闻到了吗?我身上盖不住的……小镇姑娘的穷酸味……”   “啊……潭沙的房子,那是我自己买的……我的每一分钱都挣得干干净净……而且潭沙的房子……也不贵啊……”   向野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没有逻辑的话,听着她一句接一句,王鹤鸣只是很难过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对……还说我眼高于顶……”   “我不会做饭怎么了……穷人家的孩子……就必须会做饭吗?”   “对了……我可以……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我……为什么宁愿跟那几个讨厌鬼喝酒……找死……也死都……死都不愿意……去泡……温泉吗?”   “向野,你别说了。”王鹤鸣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因为我身上……有一个这么长……不对……它不是直线……它有这么长……巨大的手术刀疤……”   看到向野一边用双手努力比划,一边提起自己身上那块最大的疤,王鹤鸣如鲠在喉。   “……你……告诉他们……这样……这样你们……就有新的吐槽素材了……”   王鹤鸣眼眶泛红,递给她的纸巾也被她挥手甩开了。   “为什么……我一直……以为她是我的好朋友……我高中本来……我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   向野断断续续说完这些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恍然大悟地看向王鹤鸣。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夏瑜说……你的女朋友……陈医生……陈雁飞……就是你的女朋友啊……”   她满脸痛苦又委屈地看着他:“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我都……不认识你……”   王鹤鸣埋下头,他很想解释,但是该解释什么呢?   “王老师……你……凭什么……为人……师表……”   向野强撑着桌子起身,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王鹤鸣拎起她落下的包,跟在她身后。   她想往停车场走,她一秒钟都不想再跟这些人共处一室了。   李弋刚把车开进停车场,就看到远远走过来的那个人……他直接把车开往她跟前,王鹤鸣看到这辆突然驶过来的车,冲到车前想把她拽到路旁,结果再一次被向野甩开,他见她对着车里的那个人哽咽道:“李弋?”   李弋面无异色地看着喝得醉醺醺的向野,又扫了一眼她身边的王鹤鸣,向野,这就是你重新做出的选择吗?   王鹤鸣看着车里的李弋,觉得地上仿佛长出了很多刀刺,他站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显得很多余。   “这不是卡普西餐厅那男的吧?” 泡完温泉的苏蓝,拽了拽身边擦着护手霜的王琳琳。   王琳琳看着停在向野面前的那辆大 G,忍不住阴阳怪气:“她到底几个男朋友啊?”   李弋打开车门,下了车,心情复杂地站定在车边。此刻的向野,内心里对身后那群人的厌恶,战胜了被眼前这个魔鬼重新召回地狱的恐惧。   她内心里汹涌的委屈,推着她冲过去牵住了李弋的衣袖,呜咽道:“回家吧。”   那一刻,李弋心中悬着的巨石突然落下,他搂过向野的肩,抱住了她,他甚至产生了奇怪的错觉:她不会真的离开他的,她回来了。   看到李弋抱住了向野,苏蓝和王琳琳脸上带着大大的八卦,互看了一眼,看来,这个才是向野的正牌男友。   王鹤鸣揪心地站在一旁,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是那时候的向野不是满脸神伤,而是面带微笑。他看着李弋把向野扶进了车里,他把她的包递到李弋手里的那一刻,脸上万念俱灰。   他看着李弋的车子开走的时候,只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靠近过她,就已经永远失去她了。   “王鹤鸣,雁飞喝醉了,在里面睡着了!” 苏蓝在王鹤鸣身后朝他大喊。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只想快点走出去,走出这个早就令他不甚其烦的圈子。 第10章 当透明人,总好过当恶人   耗了不少时间,也没有完全搞定大表姐交代的任务,夏成成赶回花木源温泉度假村,满世界都找不到向野,电话也无人接听,他急得冲进度假村的监控室,推开了那群推搡他的人,大吼着要看监控。   他根本没见过李弋,也不认识王鹤鸣,看到向野离开前是和这两个人在一起,夏成成的脑子里冒出了各种年轻女性被合伙拐卖到偏远山村的社会新闻。   他急狠狠地问身边两个保安:“这两个男的是谁?”   站在监控显示屏旁的保安,也被这个满脸社会气的暴躁男青年弄得很怵。毕竟也在度假村干了十多年,往来的上庸显贵他看一眼就能认个大概,他凑近屏幕仔细确认后,告诉他:“开大 G 的这个以前没见过,但是这个穿灰毛衣的,看着像是王白茶家的小儿子。”   “王昀汇的小儿子?他还有个儿子?” 夏成成在上庸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   王白茶,本名王昀汇,上庸白茶的创始人兼董事长,也就是王鹤鸣的爸爸,他的另一个儿子,是上庸白茶的现任话事人,王鹿鸣。   在上庸,大部分都认得天天在电视新闻和报纸广告版面上抛头露脸的王鹿鸣,很少有人知道,王昀汇还有个当高中数学老师的小儿子。   “这孙子现在在哪儿?” 夏成成懒得管他是谁儿子,问了一个让保安翻白眼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大周末的,不是在家,就是在外面玩儿呗。”   “他家?那不就是庸墅?”   夏成成送过快递,就是门儿清,上庸官商界最说得上话的那群人,都住在那个半山墅区。   保安撅着嘴点点头,满脸不屑的看着他:“你进不去的。”   “他给我等着!” 夏成成一边继续拨打向野的电话,一边往庸墅的方向极速飙车。   向野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夏成成的油门已经踩到底了。   保安说得没错,夏成成根本进不去,就算他急得抓耳挠腮,别说半山上的别墅区了,他连山下的那第一道社区大门,他都进不去。   好,进不去,那就在门口等着,你总是要进出的吧!   他打电话报警,警察说会去查看监控,然后锁定那辆大 G 的去向。夏成成不想干等警察的消息,挂了电话,他继续盯著庸墅门口,不敢错过开进开出的每一辆车。   不管是王昀汇,还是王鹿鸣,还是那个穿灰毛衣的,他觉得他总归是能等到一个的。   就在夏成成熬鹰盯人的时候,向野已经被李弋带回了潭沙的家,她大醉未醒,直到凌晨,突然发出阵阵干呕声。   李弋正在书房对着电脑确认明天要签约的合同细节,听到动静,冲进了向野的卧室。   开灯的瞬间,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李弋,向野惊得后背发凉:“你怎么在这儿?”   她看了看家里的陈设,仿佛穿越了一般魔幻:“我怎么在这儿?”   直到凌晨两点,夏成成都没有等到他想等的人,也没等到警察的消息。就在他越来越沮丧的时候,王鹿鸣的车驶入了他的视线,他揉了揉眼睛,确定了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就是王鹿鸣。   说时迟,那时快,夏成成跳下车,火速冲到王鹿鸣的车旁,一手拉住了他的车门把手。   “你弟弟呢?” 夏成成说得咬牙切齿。   “你谁啊?” 王鹿鸣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毛头小子。   “我姐失踪了!”   “你姐失踪了,关我弟什么事?” 王鹿鸣轻蔑地笑出了声。   “他见过我姐,就在花木源,他看着一个男人把我姐带走了!”   “莫名其妙,保安!”   被保安驾走的夏成成,还在对着王鹿鸣的车尾灯大吼:“告诉你弟!我就在这儿等着他!有本事他一辈子别出门!”   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在潭沙的向野,现在脑子很乱,她只记得自己被灌了很多酒,也狠狠地灌了那群人很多酒,她不是不胜酒力,她甚至是带了点报复性的喝趴了那一堆人。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脑子就像是断片了,王老师……对……她看到了夏瑜的班主任王老师……看到王老师然后呢……然后……李弋出现了……李弋又为什么出现在那里……她用力又恼火地拍了拍额头。   李弋试图跟向野说清楚来龙去脉,但是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度假村,他现在内心那件最急迫的事,就是说服她明天和他一起去安华黑茶签约。   “周董他指定要你带队签约,还有负责后续服务的总控。”   这就说得通了,如果不是为了生意,又怎么能劳李弋亲自摆驾上庸呢,她还有一点不明白。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   “我……用你的账号和密码……手机定位。” 李弋难得说话的时候会眼神躲闪。   向野一脸倦怠的脸上露出苦笑,原来我这些天,根本就没逃出你的手掌心啊。   回到家的王鹿鸣,看到王鹤鸣房里这个点还亮着灯,快步走了进去:“鹤鸣,这都几点了?还不睡啊?”   王鹤鸣一脸颓丧地对着电脑批改试卷,没有跟他哥拉兄弟家常的心情。   “你白天去花木源了?”   王鹿鸣站在王鹤鸣桌旁,想到了刚刚拦车的浑小子说的话。王鹤鸣按鼠标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对着电脑阅卷。   “你没去最好,刚刚在门口遇到一疯子,说他姐在花木源失踪了,正找你呢,你又不是我,怎么可能惹这种桃花债?”   王鹤鸣听到“失踪”,脑子里一嗡,当即一脸紧张地望向他哥:“失踪了?”   那个人不是李弋吗,李弋不是她男朋友吗?怎么会失踪了?   “你说的那个疯子在哪儿?”王鹤鸣顿时站了起来。   王鹿鸣心目中这个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弟弟,突然表现得这么紧张,他也愣了一下。   “山下的大门口啊,你别去找他,那人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鹤鸣!”   王鹿鸣话还没说完,王鹤鸣已经跑下楼,穿着拖鞋就往山下去了。他在门口,看到了被几个保安死死盯着的夏成成。   夏成成一眼认出了他身上那件灰色毛衣,直接冲到他跟前:“说!我姐去哪儿了?!”   “向野她不是被李弋带走了吗?”   王鹤鸣也是满腹疑云,那个人就是她男朋友李弋啊。他之所以这么确定,不止是因为听说过他,他曾经见过李弋,不止一次。   “李弋?” 夏成成想起来姑妈嘴里常提的,那个潭沙的准女婿,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但是他的确从来没见过李弋。   就在这两个人的对话继续不下去,只能目目相觑的时候,夏成成的手机铃声响了,向野来电。   向野跟李弋聊了几句,想起来夏成成可能还花木源等自己。   “成成……”   “姐!吓死我了,你去哪儿了?”   “在潭沙的家里。”   “你回潭沙了?你声音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我就是酒喝多了,嗓子有点儿难受,哭什么哭?”   “不是提醒你了千万别喝酒吗?你现在是一个人在家吗?”   向野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李弋:“不是。”   “有人陪着就好,喝醉了最好有个人看着,不然睡着了,要是吐了,容易窒息,那样太危险了!”夏成成又拿出了一个生活常识。   “好,你别担心了啊,你也早点睡。”   “那你什么时候回上庸啊?”   “我还有些事处理。”   “你不回来了?”   听到向野这么说,夏成成语气里带了点失望,然后他那失望的情绪,立即传染给了默默站在一旁的王鹤鸣。   “当然要回啊,我事情办完就会回去,安排你的事继续做啊,回来我还要验收的。先不跟你说了,我先挂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向野瞄了一眼李弋,迅速挂断了电话。   夏成成挂了电话,回过头看到站在他身后的王鹤鸣,忍不住对他恶声恶气:“你怎么还在这儿?”   “怎么说?” 王鹤鸣并不介意夏成成对他字里行间的不友好,他的关注点不在这里,毕竟这通电话他只听到了一半,也就是夏成成说的那部分。   那就再复习一下夏成成都说了些什么吧。   “姐!吓死我了,你去哪儿了?”   “你回潭沙了?你声音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不是提醒你了千万别喝酒吗?你现在是一个人在家吗?”   “有人陪着就好,喝醉了最好有个人看着,不然睡着了,要是吐了,容易窒息,那样太危险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上庸啊?”   “你不回来了?”   这些话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实在令人难受,王鹤鸣更关心的是,向野怎么说。   但是王鹤鸣想听,夏成成懒得说啊。   “关你屁事!” 夏成成扔下这句话就开车走了,留下王鹤鸣在冷风里,双手插兜,一脸无奈。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是不是最近的突然重逢让你想太多了,王鹤鸣,你到底还在期待什么转机呢?不是,明明是比之前更糟糕了,比起被厌恶,你宁愿她就像以前那样,完全看不到你吧。   当个透明人,总比当恶人好。   等陈雁飞一觉醒来,也已经是凌晨了,除了苏蓝和王琳琳,其他人早就嗨闹完毕,各回各家了,头昏脑胀的陈雁飞从床上坐起来。   上庸电视台的记者王琳琳,正在门口换鞋,她忙着去派出所抢个新闻,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苏蓝神秘兮兮地在陈雁飞的床沿坐下:“你们家王鹤鸣今天太奇怪了!”   “王鹤鸣怎么来了?” 陈雁飞被这句话吓得一个激灵。   “不是你喝醉了,在那儿给他发消息让他来的吗?”   “我给他发了?” 陈雁飞马上打开自己的手机,然后听到了那些让她想以头抢地的酒话,她也听得很清楚,语音里赵磊对向野劝酒的那句话。   “他来了之后呢?” 陈雁飞紧张地看着苏蓝。   “我不知道啊,我们去泡温泉了,向野把那群男灌得都不省人事了。”   “那你为什么说他今天很奇怪?”   “我跟你说,上次西餐厅里的那男的不是向野男朋友!我们今天看到珠穆的正牌男朋友了,你让她带家属她还真带过来了。开了个大 G,一副霸道总裁的派头,所以说,一毕业就能买大 House,不是没有原因的。”   “为什么你觉得王鹤鸣今天很奇怪?”陈雁飞语气里有些恼火。   苏蓝终于意识到自己跑题了,马上解释道:“我看到他给珠穆拿包,还把她送上了车,他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陈雁飞面色铁青,掀开被子下了床,准备回家。苏蓝还在继续念:“最让我气愤的是,我跟王鹤鸣说你喝醉了,他理都不理我!头也不回地走了,也没说要看看你什么情况,这种男人你还喜欢他干什么?”   陈雁飞紧咬着嘴唇,如果说她现在最想干什么,那就是给苏蓝做一个嘴部缝合手术。 第11章 我早说了,我还会回来的   向野和夏成成打完电话,绕过李弋,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   她觉得脑子仿佛被重锤击过,把醉酒后发生的事都砸成了碎片,她双手撑在卫生间的大理石洗漱台上,努力想回忆起点什么,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几点签约?”向野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早就被自己清空了,没什么可喝的。   李弋拧开自己带来的一瓶水,走过去递给她。   “下午三点,益州安华大厦 1908 会议室,周宇辉会出席。”   向野接过水,眉头稍动:“好。”   李弋却误以为这是向野释放的信号,回潭沙,以及回!DEA 的信号。   “你终于肯回来了。”李弋这阵子,的确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向野有点艰难地咽下嘴里的水,转头略带歉意地看着他:“我说我去,是因为顺路。”   从潭沙到上庸,的确是要经过益州,眼前这个男人的神色又转回到向野熟悉的冷峻,眼里似乎还闪过了一丝失望。   “如果没什么其他事的话,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向野的逐客令下得一点也不高明,或者说根本就懒得组织措辞。   李弋一言不发地从书房里收起电脑,拎着包走到门口,从玄关的原木衣帽架取下外套,打开门,突然停下了脚步,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背对着向野问道:“今天那个人,就是你重新做出的选择吗?”   这下轮到向野发懵了,今天哪个?王老师?不管哪个,爱谁谁吧,让这尊大神赶紧离开是要紧事。   “是。”   李弋心里突然喷涌出一缕伤感,他微微苦笑,出门之前,留下了作为老板的叮嘱:“明天,不要迟到。”   “好的,李总!”   关门的声音,很轻,可是对于李弋,却是沉重一击。   他站定在门口,回头看了看这扇已经对他紧闭的门,突然觉得最近的这一切都发生得过于猝不及防,莫名其妙。   这套房子里,以前也有他的位置,从门口的拖鞋,到洗漱柜里的洗漱用品,都还在那里。   他们在那个三面都是大书架的书房里讨论工作,他们一起在餐桌上边改方案边吃外卖,他们在客厅的沙发上为一个策略思路争得不可开交……   即便是在这些被工作缠绕的时间里,他也曾有过情到浓时的冲动,但是每次刚刚抚到向野的腰际,都会被她冷静推开。   车子经过跨江大桥,李弋打开了车窗,寒意让他的脑子逐渐清明,他内心有个声音在冲撞着:向前看吧李弋,她只是你漫漫征途上的过客,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向野站在浴室镜前,听着水哗哗流入浴缸的声音。她微微侧身,看到那一尾从后腰延伸到侧腰上的黑羽,像一幅灵动的工笔画,严丝合缝地盖住了那条曲长的手术疤痕。   躺在浴缸里的向野,又开始努力回想和整理自己喝醉断片之后,那些七零八落的画面,总是能看到王老师的那张脸,她把头没入水里,懒得再想了,她唯一确定的是: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DEA 和安华黑茶的签约现场异常和谐,李弋和向野也表演着合伙人该有的默契。   按照常规流程,签完约还有一顿规格不低的“破冰宴”,也算是甲方和乙方两个团队合作开始的一点仪式感。   席间周宇辉突然对向野举杯:“向总,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你带队来签约吗?”   “是周董抬举我。”向野虽然看到酒杯还有些犯怵,但还是迎了上去,把杯沿放低,碰完杯后,一口气喝完了小半杯红酒。   “这事啊,还得怪和美。”周宇辉用酒杯指了指身边一脸精干的总裁助理,和美对着向野略微尴尬地笑了笑。   “她看到你在那个什么,抖音上发的视频,她非说你跟李弋散伙了。我这不是信不过李总啊,但是看到向总在,我心里吧,更踏实。”   李弋喉头发紧,勉强地点了点头,向野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要不说女人的直觉可怕呢。   她的确大意了,忘了抖音账号还有通过通讯录查找的功能,之前安华黑茶的几轮对接,和她打交道的就是眼前这位叫和美的助理。   “老家在上庸?回去休假?”周宇辉含笑看着向野,却让人觉得每个字都充满压迫感。   李弋刚想说话,就被向野抢了白。   “周董,我这次可是特意为了安华黑茶回的上庸啊。”   “哦?为了我们安华?”周宇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李弋看着她,有些不明就里。   “李总特地派我回去,是让我实地考察一下,上庸白茶这几年的市占率为什么突然提高了那么多。”   “老王家的白茶啊?有什么发现吗?”周宇辉和王昀汇也是茶博会上的握手之交,不过他可从来没把上庸白茶当竞品。   “他们现在不光也开始做高端礼茶,还在做品牌年轻化,只有抢先一步争取年轻人的好感,才能让这批现在喝奶茶,未来迟早要喝茶的人,以后为他们买单呀。”   周宇辉听了心里一惊,他一直盯着的是自己身边的那几个老对手,和他们争抢着黑茶市占率的头把交椅,对上庸白茶这个近在身边却突飞猛进的对手,的确不够关注。而且品牌年轻化,也是他近几年一直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所以,我们要找向总和李总合作呀!”周宇辉笑出满脸褶子,每个褶子里都透着老谋深算:“来,我敬李总的深谋远虑!”   向野把早就准备好的,装了矿泉水的酒杯挪到李弋手边,李弋意会,一饮而尽。   看到周宇辉不再深问,向野轻轻舒了口气。如果周宇辉再问下去,她也说不出更多了,这只是她这几天出入上庸,通过她看到的沿途的户外广告牌和门店装潢得出的一点结论,并没有获得太多可支撑她说法的信息。   虽然她让夏成成跑上庸白茶的门店拿物料,可眼下根本还没看到那些物料。再说了,她想了解上庸白茶,也不是为了这次签约,被突然“绑架”是始料未及,不然她不会打这么没准备的仗。   李弋看着和周宇辉相谈甚欢的向野,若有所失,他知道她有这种能力,让客户信服她的能力。可是她现在要带着这些能力离开他了,想到这里,他又闷头喝了一口水。   “姐,我到了。”夏成成中午刚收到向野发的地址,就出发往益州赶,从安华大厦又跟着赶到了他们吃饭的饭店,他确定自己的大表姐是真的要回上庸了。   夏成成看起来特别开心,发完消息,坐在车里摇头晃脑地哼起了歌。   “虽然我还没尽兴,想跟大家多交流交流,但是没有不散的筵席,向总,李总,我们下次再聚。”忙着赶下一场应酬的周宇辉,给这场饭局画上了句点。   大家纷纷起身举杯,李弋用余光关注着身边的向野,没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目送周宇辉的车离开后,项目组的几个人上了项目经理的车:“李总,我们先回公司啦!”   李弋习惯了,除了向野,没有其他同事敢坐他的车。他刚想回头找向野,就看到她拎着两个打包盒从饭店门口走了出来。   他准备打招呼,想说送她去坐车,看到从一旁蹿出一个额前挑染了几缕黄发的“小混混”,突然蹦到了向野面前,他一脸戒备地走了过去。   结果看到向野把手里外卖盒递给了那个“小混混”,好声好气地对他说:“还没吃饭吧?这可不是吃剩的,我刚给你点的,还加了辣。”   “谢谢姐,你一发消息我就来了,顾不上吃饭。”   李弋一脸了然,哦,有人接她,看来不用他送了。   “再见,李总。还有那个申请,还请您百忙之中抽空处理一下。”向野现在完全撇开了曾经情侣沟通的态度,说话间全是对同事的“公事公办”。   李弋后悔自己没早点走,刚想驳回她,就看到那个“小混混”走到他跟前,面对面望着他:“你就是李弋,我姐夫?”   夏成成听到向野叫他李总,仔细确认了在花木源监控里看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最关键的是,他认出了那辆车。男人嘛,对着人总容易脸盲,对各种型号的车却如数家珍。   李弋尴尬地看着他,不置可否,这种情况下说是也不行,说不是他也不太愿意。   “瞎叫什么呢?开你的车去。”向野已经被夏成成的那句“姐夫”尬得头皮发麻了。   李弋看着这个“尴尬制造者”老老实实回到了车里,向野又是略带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随你。”李弋果断转身回到车里,车子轮胎和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音,呼啸而去。   夏成成看完眼前这一出,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看到向野上车,立马笑嘻嘻地看着她:“姐,生日快乐!”   “赶紧吃你的饭吧。”向野突然觉得这阵子过得实在是太快了,从凌晨开始,微信里就挤了一堆祝她生日快乐的消息,她只觉得恍惚,时间都溜去哪儿了?一晃眼,28 岁了。   回程的路上,向野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昨天在温泉度假村那场酒真的是喝得太多了,刚刚在饭桌上又是几杯下肚,宿醉和新醉让她睡意沉沉。   快到上庸的时候,向野终于醒了,看了一眼车外起伏的峰林,她觉得浑身舒坦了不少。   “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你说回上庸是闹着玩儿的。”夏成成一肚子话憋了一路,看她睡觉怕惊扰她,连音乐都不敢开,这下想着终于有人跟他聊天了。   “我早说了,我还会回来的。”向野调了调座椅。   “姐,你跟昨天那个灰毛衣什么关系,老同学?”夏成成想起向野昨天在监控里对着那个“灰毛衣”大哭大骂的样子。   “什么灰毛衣?”向野喝了一口水,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姓王的呀!”夏成成也不知道他叫什么,王昀汇的小儿子,王鹿鸣的弟弟,那大概率也是姓王。   向野突然坐直:“哦!你说王老师啊。昨天喝醉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断片了。”   “我为了找你,去监控室看监控了。”夏成成等着向野自己问他,不然他也不敢说看见了她“发酒疯”的事。   “我没做什么奇怪事吧?”向野的确不常喝酒,不是不会喝,是不能喝。平时碰上个小醉都是闷头就睡。喝这么多,还是第一次。   “你真想知道?”夏成成照实说之前,想先找向野领一块免死金牌。   他这么一说,向野听着更难受了:“你倒是说啊!” 第12章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夏成成被向野盯得直起鸡皮疙瘩,只好交代他从监控里看到的七七八八,他尽量把情况说得生动但不那么写实。   “我看到一开始在走廊里,你喝醉了走路也,不太方便,他本来想扶你,结果你把人甩开了,我看他也不像什么好人,甩得好!”夏成成的求生欲真的很强。   “然后呢?”向野听着脸色却慢慢忧虑起来,工作多年,她早就已经可以很熟练的对着喜欢的人不动声色,对着讨厌的人也和颜悦色了。即便是讨厌的人,她也不想跟人交恶,何况这还是夏瑜的班主任。   “然后,你就到了大堂,一开始是趴在那个桌子上闷头睡,那个灰毛衣,一开始看样子是想给你垫个枕头,结果你抬头就开始……”夏成成想着自己怎么说,可以少一点生命危险。   “别老是吞吞吐吐的。”向野看着他这个挑着拣着说话的样子,实在是难受死了。   “你就开始……哭了。”夏成成说完瞄了向野一眼,发现她已经扶额了。   “然后,你好像骂他了,我当时看那个监控,也听不清楚你们说什么。”   向野弓起左手食指用力揉着眉心,这样并没有让她的尴尬消减一点,如果有超能力,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从王鹤鸣的脑子里抹去那些画面。   “不过后来,你出门前指着他骂的那一句,骂得挺清楚的。”   夏成成笑嘻嘻地看了向野一眼,笑容立马就被她眼里郁闷的寒光冻住了。   “你指着他骂他,凭什么为人师表。”   夏成成说完,向野恼火得想跳车。一想到王老师和那群总是自视甚高的“上庸骄子”是一路人,一想到他还是夏瑜的班主任,她不免开始忧心忡忡。   虽然刚刚有几秒,她听到夏成成说自己骂了他,甚至觉得有些解气,但是再一转念,就觉得自己犯了蠢。说到底,还是太高估自己的酒量了。   “然后,你就被姐夫,哦不是,被那个叫李弋的带走了。”夏成成说完觉得一身轻松。   向野却是一脸紧绷,夏成成很难对这种郁闷感同身受,但是他看出了向野的不痛快,想着要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你上次说的办公室,我看了一个,之前是做旅行社的,不过你也知道,疫情来了他们也做不下去了,位置挺好的,那一块也算是上庸的最中心了。”   “嗯。”向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句“你凭什么为人师表”。   这句狠话,已经在王鹤鸣的脑子里跑了一天一夜了,从昨天到现在,一想到向野带着满脸泪和满眼的厌恶对着他说出的这句话,他就觉得坐立难安。   “对了,你让我找的上庸白茶和光合杨梅酒的那些东西,都在后座上。野葛鲜森那鬼地方太远了,我下次再去。”   听到上庸白茶,向野稍稍回过神,毕竟刚刚还在酒桌上拿这个品牌做过幌子。   “我得把抖音账号先注销了。”向野想到周宇辉那一脸的褶子,还有那个叫和美的精明助理,觉得自己那个账号不能再用了。   “你设置成私密账号不就行了,那样别人就看不到你动态了。”   夏成成看着向野没搭理自己,打开了音乐,跟着哼唱起来。   向野迅速把账号设定成了私密账号,然后看到了一条私信:   “你好,你的视频做得很好,考虑合作吗?我们是专业的网红孵化机构,有很成熟的运作体系。”   向野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机,又回过头伸手去后座拿夏成成找回来的物料。   “你怎么连别人杂志都拿啊?”向野看着后座那厚厚一摞,抽出了中间那本杂志。   封面是穿得西装革履,端着茶杯的王鹿鸣,向野翻了翻内页,随口问了一句:“封面这人是上庸白茶现在的当家人吗?”   “哦,你说他那个伪君子啊,天天上电视打广告,生怕别人不认识他,假了吧唧的。”夏成成一想到王鹿鸣在庸墅门口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出来。   “你跟人家什么怨什么仇啊,说话这么不客气?”向野实在没看懂夏成成在咬牙切齿什么。   “他们家就没一个好东西。”夏成成已经开始不满足于只骂王鹿鸣了,开始上升家人了。   “别人家里人也没招你惹你,你犯得着吗?骂人还兴连座啊?”向野翻着杂志,白了夏成成一眼。   “你不是也骂他弟弟,不配为人师表吗?”夏成成觉得向野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行为不太合理。   “他弟弟?”向野“啪”地一声合上了杂志,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话多的司机,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车底下了。   “你骂的那个灰衣服就是他弟弟啊,叫什么来着?算了,谁稀罕知道他叫什么。”   向野也是家长会那天听他做过一次自我介绍,当时刚落座,心不在焉的,叫什么她还真没听清,但是听到王老师是王鹿鸣的弟弟,她对于自己醉酒骂人这件事的悔意,又加重了一倍。   上庸白茶,可是她重点关注的,可发展合作关系的本地品牌,这下整挺好,发酒疯把别人家少爷骂了个狗血喷头,以后还想谈什么合作啊?   “他家里卖白茶的,我居然还给他送了一盒黑茶。”向野想到那天在校门口生塞给王鹤鸣的那盒黑茶,脸更黑了。   “那种人,你还给他送礼?”夏成成撇了撇嘴,觉得难以置信。   “姐,我们直接回向善坪吗?”   车已经进了市区,天色也渐渐晚了,车窗外后移的山峰变成了一栋栋高楼,夏成成在等着向野做决断。   向野犹犹豫豫的,如果王鹤鸣现在在她面前,她是很乐意马上鞠躬道歉的,毕竟现在的她,也算得上是能屈能伸了。不过昨天刚刚才那么骂了人家,今天又巴巴跑过去道歉,于情于理都像个神经病。   因为元旦假期拥有了手机使用权的夏瑜,刚从班主任那里拿回手机,就接到了向野的电话。   “夏瑜,你今天在学校挺好的吧?”   “挺好的啊,就是王老师……”   向野立马紧张起来,还没等夏瑜说完就急急插话:“他怎么你了?”   “他让我多花点心思在语文上,我这次月考,语文又又又没考好。”   向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看来他还没下作到拿无辜小孩儿出气的地步。   “明天元旦你们不放假吗?我顺路带你回家。”   “元旦就明天一天假,明天晚上还得上自习,我只想在宿舍补觉。”   “那好吧,不管你了。”   “姐……”   “什么?”   “生日快乐!”   “好啦,下次再去学校看你。”   向野打完电话如释重负:“成成,我们去你找的办公室看看。”   不得不说夏成成的确是靠谱的,这个办公室从位置到格局都很符合向野的心理预期,而且旅行社老板急着转租,价格也很合理。   “先就定这里吧。”向野很痛快地拍板了,因为她本来也就是拿这个地方做个过渡。   “就这么定了?”   “我相信你的眼光。”向野皱着眉头,假装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夏成成的肩。   夏成成不好意思地歪了歪头,满脸写着开心,原来被人相信和认可是这种感觉啊?   “姐,那个旅行社老板说,那些办公用具我们要的话就留着用,不要就直接丢了。”   “留着吧,省下的钱我当奖金发你,到时候收拾收拾,我们再把那几盆死气沉沉的绿植换了,再换个门头,就差不多了。”   向野边在办公室几个区域走着边自己念叨着,夏成成跟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对了,公司手续什么时候能办好?”   向野突然回过头,夏成成正准备搬起一盆枯黄的发财树。   “只要公司地址确定了就快了,现在都是三证合一了,半个月肯定够了。”   “好,这事儿你负责盯着啊,靠你了。”向野现在对夏成成一百个放心。   “放心吧!”夏成成每个字都说得充满干劲。   他从小就觉得,这个大表姐,是个做大事的人。现在自己跟着她一起做事,虽然东奔西跑的,但是比以前到处混,踏实也充实多了。   夜幕降临,灯火亮起,上庸的街道上熙熙攘攘。   2020 年 12 月 31 日,这个跨年夜里,行人涌入灯火通明的大街小巷,虽然戴着口罩,眉眼却都透着挡不住的欢欣之色。这个被疫情冲击过的小城里,无数人在等待着新年烟花升空的时刻,然后许下 2021 年的新年愿望。   我们似乎总是对新的一年寄予厚望,盼望着新的一年里时光会对自己好一点,这个世界会更美好一点。   王鹤鸣放下手中的书,望着正在头顶绽放的跨年烟花,脸上带着一些沮丧的平和:“生日快乐,新年快乐。”   上庸的烟花,潭沙的烟花,居然很默契地选在了同一时间燃放。   李弋穿着浴袍,站在一线江景豪宅的落地窗前,端着红酒,抬头是江面之上绽开的烟花,俯首是江边比肩接踵的人群,原来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他却只觉得那股孤独感变得更强烈了。   就在上个月,就在这栋房子里,他刚刚完成了对向野的求婚,他告诉她,未来想要和她一起在这里生活。   那个时候,被求婚的她,脸上似乎好像就没有多惊喜吧,一副水到渠成的云淡风轻。   她站在一屋子的白玫瑰中间,淡淡地说出的那个“好”,不像是在表达结婚的意愿,更像是在做着什么妥协。   赵励励裹着浴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袖口上还有“XY”的字母刺绣。   这个家里,还留着他为向野定制的东西,从浴袍到拖鞋,从漱口杯到红酒杯,他也曾事无巨细的,想努力在这个家里添上她的气息。物是人非,大概说的就是这番情境。   赵励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赤脚踩在米白色天丝雕花地毯上,走到李弋身边,拽着他的手摇晃:“烟花!我要许愿!”   李弋转过头看着这个闭眼认真许愿的女孩儿,几个小时前,她还只是他的女下属,是她和向野共同的学妹。   他目色稍冷地侧头看着她,眼波里,脑海里,却是几年前的向野坐在江边的咖啡馆里埋头工作的样子,那时的烟花,在她的背后一朵一朵地升空,绽放,消逝,她只是安静地回头望了几眼,然后又静静地对着电脑屏幕,继续工作。   “你不喜欢看烟花?”当时还没离开 F&A 的李弋,对着眼前这个刚刚晋升创意总监的工作狂女友,好奇发问。   “喜欢啊,但是烟花易冷,看完后总是有些失落。”向野淡淡地回他的话。   李弋把手扶到赵励励到腰际,她嗔笑着将脸凑向他的脖颈。   这一刻,李弋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和景都有些戏谑,他带着自嘲的冷笑,喃喃说道:“是啊,烟花易冷,人心易变。”   “你说什么?”赵励励微微嘟嘴,一脸懵然地仰头望着他。   他一言不发,醉眼迷离,在赵励励的眉眼间,恍惚看到了另一个人,吻了下去。 第13章 你们都在,回家就有意义   沵湖这个小镇上,没有新年烟花,没有熙攘的街巷,也没有跨年的火热氛围。浓重的夜幕里,只有安静的路灯,陪伴着晚归的人,这些路灯应该是为了省电,都是隔两盏才亮一盏。   夏青竹今天下厨多做了几个向野小时候爱吃的菜,当然都是免辣版。   向万林从镇上唯一的甜品店提回来一个大大的蛋糕,看得出蛋糕师傅的手艺还有待提高,裱花略微粗糙,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的初学者的笨拙。   向野的外公和外婆也时不时向外张望着,盼着这个外孙女回来,陪她过她的 28 岁生日。   元旦放三天假的向里,一下班就从单位出发往家里赶,本来想给姐姐意外惊喜,结果傍晚到了家才知道姐姐不在家。   向里带回的那个在上庸市最好的蛋糕店定做的水果蛋糕,和爸爸买的那个裱花蛋糕放在一起,看上去就是买家秀和卖家秀的水平对比。   回到家门口,夏成成下车去开院门,向野看着院子里的灯火通明,心头升腾着一股暖意。谁不期望寒冬深夜回家的时候,家里的人和灯,都还在等你。   “是不是小野和成成?小野回来啦!”在二楼露台上正拿着烟斗抽烟的外公,朝着屋里的家人们大声报告着他的重大发现。   “姐!”向里立马从二楼客厅冲到院门口,挽起了姐姐的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打你电话也不接。”向野有些孩子气地晃了晃妹妹的手。   “一下班我就跑了,早知道你在上庸,我就懒得自己开车了。手机开会的时候静音了,忘了调回去了。”   “我昨晚上回潭沙了。”   “啊?你回潭沙了?”向里格外惊讶。   “小声点,晚上睡前卧谈,卧谈。”   向野怕向里突然提高的音量,让自己那个耳聪目明的老妈听见什么又开始疑神疑鬼,只好捂住她的嘴。   “二姐!”夏成成停好车蹿到向里身边,乖乖地跟向里打招呼。   “成成,如果现在大姐和二姐一起掉进水里,你救谁?”向里难得开个玩笑。   “当然是救命啊!”夏成成说完就蹦进了屋,他可不想回答这种得罪人的问题。   “少说些不吉利的,赶紧过来吃饭!”夏青竹略带责备的看着眼前三个比她高出不少的“小孩儿”,拿出了大家长的威严。   向野看到餐桌上摆满的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菜,眼眶一热,高中毕业后第一次在家里过生日。   “姑父,这是你买的蛋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丑死了!打 315 能给你赔钱的水平!”   夏成成指着茶几上的蛋糕,笑岔气了。   一家人都看着这小子夸张的表情,也纷纷跟着大笑了起来,向野也跟着笑起来,悄悄用手指快速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但是没逃过一旁妹妹的眼睛,向里轻轻捏了捏姐姐的手。   向野朝着妹妹挑了挑眉,两姐妹默契地冲过去各自抓起一把奶油朝着夏成成脸上呼了上去,长辈们看着眼前如儿时般打闹的几个孩子,笑得更欢了,夏青竹也难得收起了“威严”,任由他们闹成一片。   向野看着眼前的家人,内心柔和而坚定:可能,这就是我这么想回到你们身边的原因吧。   吃完饭,看着几个老人各有各调地唱完生日歌,一家人难得坐下聊了聊天。   “成成,没给姐姐惹麻烦吧?”这个奶奶对着自己混不吝的大孙子总是放不下心。   “成成特别能干,帮了我好多忙,没有他……我在上庸……不知道要绕多少冤枉路。”   向野差点说漏嘴,幸亏夏成成还算机敏,边啃着蛋糕,边用手肘轻轻撞了撞她。   “他不跟你惹祸就谢天谢地咯。”向野外公对自己这个孙子也是又爱又恨。   “陈伯伯和他那几个伙计已经去山里了吧?”向野想到了吊脚楼修缮的事情。   “昨天去的,我送他们进山的。”   向万林说这话的时候,向野注意到妹妹向里接完电话从露台回房间的脸色,不是很好。   夜太深了,经不起熬夜的长辈们,一个个洗完澡都睡去了,舟车劳顿过后的夏成成,早早躺上床,刷起了手机。   向里正在浴室洗澡,向野洗完澡在梳妆台做着睡前护肤,瞥见正在充电的向里的手机,一条接一条的微信信息弹了出来。   孟青云:“我工资本来就不高,加上房租根本……”   孟青云:“我要不是刚来申请不到公租房,我……”   孟青云:“反正你姐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实在……”   孟青云:“等她回潭沙我再搬出去就是了,能……”   孟青云:“我不知道你生什么气,这点小事都……”   向野很想拿起电话把孟青云臭骂一顿,看这说话理所当然又居高临下的语气,平时估计没少让向里受气。   虽然每条信息都看不全,但是她边擦身体乳,边理清了头绪,应该是孟青云听向里说她回家了,所以他想趁着自己那套房子暂时空着搬进去,省了房租也省了水电气,不占白不占的便宜。   嘁……就这种人,也配跟向里谈婚论嫁,向野狠狠地擦着手臂的身体乳。   看到向里走进来,她稍稍收了收对孟青云的不屑脸色。   “有款护手霜,我用着挺好的,给你带了两支。”   向里从包里拿出两支未拆装的护手霜,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孟青云,最近怎么样啊?”向野抹着护手霜,假装不经意地带出了话头。   “他说元旦要值班,没回来。”向里机警地看了一眼手机,见是黑屏,安心了一点。   “你那个笔试,什么时候啊?”   “那个到春节后了,要去潭沙考,到时候还得跟单位请假。”   “你到时候就住我那儿。”   “嗯。”   “孟青云现在住哪儿啊?公务员是住单位宿舍还是要自己租房子啊?”   向野顺着向里的话,又把话引到了孟青云身上。   “他们有公租房,不过单位旁边的公租房都住满了,有闲置房的小区又太远了,他已经申请了,说还要再等等。”   “反正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也不回潭沙,要不你让他住我那儿过渡一阵子吧?去年国庆节,他跟你不是一起去住过吗?密码我没改,还是之前那个。”向野试探地问了问。   “不用!他租了房子了,就在他们单位附近。”向里猛地摇头。   “好吧。”   看着向里,向野五味杂陈,她心里很清楚,那个孟青云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妹妹。   但是向里已经是个有自己感情观、价值观和判断力的成年人,她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扔石头打跑那些天天围着妹妹转的“小苍蝇”,如果现在突然干预她感情的事情,也是在否定自己妹妹看男人的眼光。   再加上,在感情这件事上,她自己也的确慧根有限,经验不足,的确没有言传身教的资本。   “对了,你昨天是为什么回潭沙?”   向里想起来向野下车后跟她说的话。   “我昨天喝醉了,做了一堆蠢事,稀里糊涂被李弋带回了潭沙。”   向野现在的心思,已经不在自己这两天发生的鸡毛蒜皮上了。   “你跟李弋,就那么结束了?”   向里还是不太敢相信,两个人从校园到职场这么多年,上个月还刚订了婚,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分手了。   “我这也算是,及时止损吧。”向野不知道向里听不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   “好吧……”   看向里倦意来袭,睡意朦胧,向野又给她扯了扯被子,望着妹妹的手机出神。   2021 年的第一天,王鹤鸣在早自习的时候,给高三(7)班的每个学生都送了一份新年礼物。   教室里很热闹,学生们看着提前放到课桌上的礼物,尖叫连连。   夏瑜兴冲冲地拆开包装纸,发现是一本《高中语文高分秘籍》,她看到讲台上的王老师正看着自己,只好咧开嘴,假装自己很开心。   向野一大早,就打着要去东楠隅看看吊脚楼修缮进度的幌子,拖着向里和夏成成到了大舅妈尹红家,碰上尹红正拿着锄头,背着背篓,准备出门去挖葛根,三姐弟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   野生葛根喜阴湿地,多生长于山野灌丛和疏林之中,近年来有不少人对野生葛根的效用大作宣传,使得每年都有不少人入山刨掘,然后真假掺卖。   东楠隅村因为地处偏远深山,交通也不十分便利,所以躲过了四处搜山的野葛贩子,不过村里的人挖野生葛根多是自家食用,或是走亲访友的时候,当一份伴手礼,实在是储备充足,顶多也就是到镇里的集市上贩卖个几十斤。   向野的大舅妈尹红其实也就比她大了十几岁,因为高中毕业就去粤城打工了,认识了向野的大舅夏青杨。   和工厂里那些没读过几年书、言语粗俗的男工友比起来,大专毕业的夏青杨身上的书生气,加上还有些写作的文采,让她忍不住对他高看一眼,义无反顾地从外地的小城嫁到了东楠隅这个小山村。   夫妻俩分工明确,夏青杨在外继续挣钱,她回村里一边照顾公婆和夏瑜,一边务农。   向野、向里姐妹每次来拜年,就喜欢腻在舅妈家,因为尹红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菜园子,果园子,鸡鸭猪羊,田里地里全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里有葛!”尹红拨开灌木丛,看到几片倒心形藤叶,发现了葛根。   “姐,到时候你多拿点,葛根还能醒酒呢。”   夏成成循声准备钻进去,想起前两天烂醉如泥的表姐,好心提醒了一句,结果刚说完就被向野朝着屁股狠踹了一脚,摔了个狗啃泥。   “姐,你怎么能喝酒呢?”向里难以置信地看着向野,眼神里甚至带了些责备。   “果酒!度数很低的那种。”向野立马心虚地解释。   “那也不行,那样你身体负担会很重的。”向里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又气又急。   “不喝了,不喝了,我保证,再喝的话,你是我姐。”   向野拿出了求饶的架势,但是并没有让向里的脸色转晴。   夏成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歪到尹红身边:“嬷嬷,我来挖吧。”   嬷嬷,在上庸方言里,是对伯伯妻子的特定称呼。   “这个葛根只怕不是小角色,得小心点,别挖断了。”尹红一边锄着土,一边念念有词。   向野突然满脸欢喜地看着尹红:“大舅妈,你想不想当网红?” 第14章 溅在西兰卡普上的血与泪   向野被迫弃用了已经有几万粉丝的抖音账号,昨天从上庸回沵湖的路上,她就在脑子里把熟悉的人筛了一遍,发现目前身边最有合作潜力的对象,就是大舅妈尹红。   听到向野说让自己当网红,早就被夏青竹的那套“玩抖音的都是疯婆子”的说法循环洗脑的尹红,第一反应也是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长得也不好看,也没什么技能什么才艺,也不喜欢像她们一样对嘴型唱唱跳跳,我哪里能当网红呀?”   有些人从来没有意识到,能够把一个家庭经营好,就已经是一项很伟大的技能了。   向野知道这种时候跟她说大道理没用,她知道尹红最想做的事情是:挣钱。   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夏瑜和两个老人,她不会甘心把自己的青春耗在这个深山环抱的小山村里。   “我之前那个抖音账号,才发了两条视频,就有人要找我合作了。”   向野看到尹红挥动的锄头暂停了一下,觉得有戏。   “很多短视频网红,带货一晚上,能抵得上别人辛辛苦苦好几年。”站在一旁的夏成成眼色满分,赶紧搭茬。   尹红直起身,立起锄头,回头看着蹲在灌木丛外的向野,表情显得有些出乎意料。   “先不想那种一夜暴富的事,大舅妈,我们试试吧,万一呢。”向野调皮地朝尹红眨了眨眼。   “试试也不是不行啊,关键是我能干些什么啊?”尹红显然是来了兴致。   夏成成看向野正努力发展“新同事”,有眼力见地接过嬷嬷手里的锄头,帮忙接力刨土。   “你就做你日常的事情,不用说什么唱什么,我到时候会有个视频规划,我们就拍你在这山里的日子。”   尹红看样子没太听懂,向野觉得说太多不如开始直接先做个视频出来。   “要不今天就开始吧,刚刚你在挖葛根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拍,到时候回去把葛根粉的制作流程也拍出来放进去,剪辑一下晚上就能发了。”向野说得头头是道,尹红听得云里雾里。   就在尹红和向野初步达成合作意识,配合着“向导演”的调度,特写,远镜头,近景各种切换的时候,夏成成和向里干脆在一边挖起了鱼腥草。   等她们扛着、背着葛根、鱼腥草回到家,已经是午后了,几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渴得狂喝水。   向野外婆家的大黄狗守在大门口,也在等尹红放饭,尹红给狗盆儿里倒了些剩饭,就走进了厨房开始张罗午饭,向野立马打开了剪辑视频的 APP。   “修吊脚楼的师傅,他们吃饭怎么解决啊?”   向野看了一眼厨房里忙活的尹红,想到了那几个从万匠泉村过来的匠人。   “这个星期你小舅妈做,下个星期我做,我们分好工了,轮流做。”   “那小舅妈最近住你这儿?”   “对啊,这阵子都住我家啊,我正好多个伴呢。”尹红坐在台阶上一边择菜一边乐呵呵地回着话。   小山村里多得是妯娌打架亲友不睦的戏码,常常为了一棵树、一块石头就能大打出手,像向野大舅妈和小舅妈关系这么好的,已经属于罕见了。   “吃完饭,我们就开始做葛根粉吧?”向野向来喜欢速战速决。   “行啊,我让你小舅妈到时候把你外婆家的打浆机带过来,让她也给我搭把手。”   就在向野和尹红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夏成成突然往石桥对面的彭小绒家跑了过去,向野和向里姐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成成这是去干什么?”向野收起手机,看着夏成成跑去的方向,站了起来。   “哎!估计是又听见夏威那个畜牲砸东西了,那个畜牲三天两头打小绒,我也过去看看。”   向野还没等大舅妈说完也拔腿冲了过去。   我们见过很多被生活捶打的人,他们常常隐忍,偶尔也会崩溃得嚎啕大哭。但是向野看到满脸淤青的小绒时,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无数角落里,还有些人,即使被暴打,也不肯发出一声呜咽。   彭小绒身后的织布机上还有血迹,她用手拢了拢头发,然后蹲在地上收拾着乱成一团的丝线和棉线,夏威被夏成成按在地上,满嘴酒气,含含糊糊地吐着不堪入耳的话。   “夏成成,你少在老子面前逞英雄,我打自己的老婆,你来装什么英雄!”   “死婆娘,尽搞些没用的东西,我迟早把你这些东西一把火烧咯”   “看什么看?老子到时候连你们这些看戏的一起打!”   向野看到眼前这个毒瘤一样的烂人,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她走到小绒身边蹲了下来,帮她收拾。   “夏威啊,你都赌咒发誓一百遍了,说不打小绒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个男人?!”   尹红看着眼前的场景,并没有露出惊愕的神色,她不满地看了看夏威,又心疼地看了看小绒。   “老子要不是腿瘸了,你们这些死婆娘……”   夏威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成成又一拳砸到了脸上,疼得嗷嗷直叫。   “你上次说要来找我玩,我看你喜欢织锦,这个本来是给你织的坐垫,这下搞脏了,我过两天给你再织个新的。”   彭小绒的笑容,从那张布满淤青的脸上挤了出来,她对着向野指了指织布机上还未完成的织锦坐垫,“野鹿衔花”的花纹色彩斑斓,角上的万字纹呈几何对称……   向野喉头发紧,眼眶微热,内心里交织着对夏威的愤怒和对小绒的同情。   “孩子呢?”向野突然想起她还有个孩子。   “送到婆婆家里去了,这么乱,我也不好招呼你们坐。”彭小绒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尹红和向野,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向里,脸上有些歉意。   “小绒,你跟我走吧。”   向野刚刚听舅妈提了一嘴,才知道她的名字,她定定地看着彭小绒,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除了夏成成,现场没有其他人听懂向野在说什么,她要带她离开这里。   “红姐屋里有客人,我就不去添麻烦了。”彭小绒放好自己的那些宝贝,讪讪地笑着:“我也要准备弄中饭了。”   “现在想起弄中饭了,老子早就饿了!天天就晓得搞你那几块破布!”夏威的脸被夏成成用膝盖扣着,因为扭曲显得格外丑陋,一口黑黄的牙龇咧着,这张嘴仿佛冒着臭气的沼池,可以喷出最令人反胃的话。   向野站起来想冲过去一脚踢到那张臭嘴闭嘴,刚往里走了两步,她就被向里一把拉住了。   “姐,我们先带小绒姐去舅妈家吧。”   彭小绒面带悲苦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发现自己不出去的话,只怕会继续浪费他们的时间。   “我先跟你们过去吧。”   听到彭小绒要出去,夏威恶狠狠地咆哮着:“死婆娘,饭也不做你还敢往外面跑,回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老畜牲!老子先打断你的腿!”夏成成又朝着夏威的脸挥了一拳。   看到向野她们带着小绒过了桥,夏成成才翻出一捆麻绳,把走路东倒西歪还想要冲出门的夏威,拉回屋里绑了起来。   “好歹老子是你表叔!夏成成你小心天打雷劈!”   “我才没你这种表叔,天打雷劈也是先劈死你个烂酒鬼!”   “惹火老子,明天就去把你们家的老屋一把火烧了!”   “你敢动我爷爷的老屋,另一条腿我现在就给你打断!”   “天老爷啊,现在是人是鬼都要欺负我这个残废啊……天老爷啊……”   夏威仿佛嚎丧一般喊天喊地,夏成成把他捆结实了,又踢了一脚,才摔门而出。   这不是他第一次冲到这个家里以暴制暴了。   看见夏威的妈正抱着孙子走在对面的田埂上,迈着急切的步子往这边赶,夏成成脸上收不住对这个老人的嫌恶。   “你为什么不报警?”向野拉着彭小绒满是茧子的手,满眼心疼。   “不敢报警,说要是让他受了处分,以后孩子考公务员、考老师都考不得。”   夏威的父母,就是用这一套,哄骗着、威胁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忍气吞声。   “都这样了,为什么不离婚?”   向野说完就看到尹红朝她使了眼色,不好再问下去。   “没事的红姐,都是老黄历了,没么的不好说的。”彭小绒又拢了拢头发,明明也才二十多岁,眼里却透出一股让人揪心的暮气。   “他这个人,从去年修屋摔坏了腿,好像心也变坏了,天天发脾气。我之前受不了了,也狠下心去上庸找了个做织布的工作室,上过一阵子班,后来被他带着松松的婆婆还有松松,在别人的工作室里头大吵大闹,把我又拖回来了。”   向野眼含悲悯,静静听着,松松,就是她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吧。   “没得办法,我就是这个命了,今年夏天把我打住院了,我说要离婚,婆婆就说我不负责任,我爸妈也劝我再忍一忍,说我不能在他最苦的时候丢下他……我想等松松再大点儿……”   彭小绒说到这里喉头哽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向野沉沉地坐在椅子上,听不下去了,她没想到彭小绒的境遇糟糕到这种地步,她身边的家人,居然都是这一次次家暴的帮凶。   “你跟我去上庸吧,我在那里新注册了公司,需要人手。”   向野话一出口,向里和尹红都瞪大了眼睛,夏成成歪靠在门边,默默地扯着手上的倒刺。   “小野,你不回潭沙了?”尹红惊声问道。   向野朝着尹红摆了下手:“大舅妈,这个我等下跟你说。”   “不去咯,到时候他又会跑过去把你的公司砸个稀巴烂,再给你们添麻烦。我看开了,为了松松,忍一忍就过去了。”彭小绒苦笑着,她怎么可能不想走呢,但是她是真的放不下孩子。   向野看出来了,孩子才是她最在乎的,她咬咬牙,想一鼓作气说完心里正在喷涌的狠话。   “你让松松天天看着自己的爸爸打妈妈,妈妈还忍气吞声,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天天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会觉得爸爸做的事没错。你想他以后变成和他爸爸一样的人吗?现在他爸爸没有工作能力,你们有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如果没有,你怎么好好抚养松松长大?”   向里想劝向野少说两句,向野甩开了妹妹的手,对着彭小绒言辞激动:“松松才是最可怜的,他有个混蛋爸爸还不够吗,还要有个这么软弱无能的妈妈吗?”   被夏威暴打都没有流出一滴泪的彭小绒,听到这里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向野也在一旁跟着流泪,如果是以前的她,根本不会管这些“闲事”,可能是那块西兰卡普上的血渍太刺眼,也可能是彭小绒那张年轻的脸上,那些伤痕太触目惊心。   “我……我……”   彭小绒刚准备张嘴说些什么,就看到夏威的妈抱着松松出现在了尹红家门口。那个干瘪的老太太,枯黄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褶子,耷拉的眼皮让那对三角眼看起来更刻薄了,那对浑浊的眼球里投射着精明的寒光。   “松松妈,有什么事不能在自家屋里说啊?” 第15章 眼前的事,哪有什么闲事   彭小绒看到站在门外的婆婆和她抱着的儿子,用手掌狠狠擦去了满脸泪水,到了嘴边的心里话又生生和着血咽了下去。她站起身,眼神躲闪着不看向野:“不麻烦你们了。”   走出门,彭小绒远远看到夏威已经歪坐在他家的门槛上,如果不是夏成成站在这里,他估计早就已经冲过来撒泼耍横了。   向野看着彭小绒,她透过她看到了一种,令人绝望的徒劳的生活,她看着彭小绒从夏威他妈手里接过孩子,一步一步地走回了那个“地狱”。   她突然觉得非常寒心,她并不是想做什么救世主,也不是什么天生“圣母”。她只是觉得,作为女人,作为妈妈,她不应该那样活着。   “小野,别管他们家闲事了,夏威那个酒癫子,一喝酒就发疯,管不了的。”   尹红看向野情绪低落,想着开解一下她。   “眼前的事,哪有什么闲事。我要是彭小绒,早给他吃头孢了。”   向里被向野的话惊出一身冷汗:“姐,你瞎说什么呢?我们可以给妇联的人先反映下情况。”   “没用的,妇联的人我们也找过,别人来的时候那个畜牲看着比老实人还老实,哭啊下跪啊什么戏都演过了,别人一走,再喝点酒,小绒一样还要挨打。”尹红又想到夏威人前装老实人的演技,心里忍不住犯恶心。   “她迟早会想通的,如果她哪天想通了,你把我电话给她吧。大舅妈?”   “要得,要得,葛根粉还做不做?等下吃完饭天都要黑了,还啷个拍嘛?”   “做,小舅妈的打浆机拿过来了吗?”向野的情绪看上去调整得很快。   “应该快到了,我回来就给她打过电话了。”   尹红朝着吊脚楼的方向张望了两眼,然后又回到厨房里继续忙活。   向野继续埋头剪辑上午拍的视频,几滴泪悄悄砸到了屏幕上。夏成成和向里自觉走进厨房帮厨,谁都不再说话。   因为对别人苦难的深深同情,总是让那些善良的人,不愿意独善其身。   王鹤鸣吃完午饭刚回到办公室,就看到班级群里,学生唐舒妍的爸爸艾特了他,看到家长的话,他倒吸了一口气。   “王老师,我昨天给女儿送生活费,她跟我说不想上学了。说班上有男同学嘲笑她,还给她取难听的外号,请问这件事,王老师您清楚吗?希望王老师关注一下,给王老师添麻烦了。”   比起其他的家长消息,王鹤鸣这一次回复得更快。   “舒妍爸爸你好,我会马上了解情况,及时处理,如果情况属实,我一定会严肃处理。班级里绝对不允许欺凌同学的事件发生,请您放心。”   看到消息的时候,王鹤鸣立马想到了向野那天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外号的场景,她听到“珠穆”两个字后一脸受伤的冷笑,让他觉得非常揪心,想到自己的学生中居然也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有些愤怒。   王鹤鸣在群里回复完家长信息,刚准备去教室找唐舒妍了解情况,就看到夏瑜站在办公室门口,似乎是有急事。   “王老师,我有事找你。”   “进来吧。”   “王老师,我不是想打小报告,但是赵思齐、秦枢、周彬彬,还有我同桌孙传,他们时不时就对着唐舒妍喊难听的外号,说难听的话,唐舒妍最近每天都跟我说不想在学校待了,我觉得她最近状态很不好,老师里面她最喜欢你,王老师你可不可以关心一下她?”   “谢谢你提醒我,夏瑜。我正想了解这件事,看来我平时还是太疏忽了。”   “他们在老师面前最会装乖巧了。”   “好,我了解了,你先回去午休吧。顺便,你让唐舒妍来一趟。”   就在王鹤鸣和唐舒妍进行沟通的时候,向野正拿着舅妈尹红的手机注册抖音账号,看到高三(7)班家长群里弹出的消息,顺手点了进去。   “严肃处理?道貌岸然。”   在向野眼里,此刻的王鹤鸣,就是那些男同学成年后的样子,嘲笑女生,他自己也很擅长。   “舒妍,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呢?”   王鹤鸣满眼疼惜地看着始终埋着头说话的唐舒妍,以前看她和夏瑜总是有说有笑,一直觉得她性格开朗。开朗的人被恶意频频刺伤,也会变得内向。   “王老师,我希望坐到最后一排。”唐舒妍的声音小得要凑近听,才能听得清。   “为什么想坐到最后一排呢?”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那个总是坐在班级最后一排的人。   “最后一排清静,我想离他们远一点。”   王鹤鸣一时语塞,脑子里像打了结一样,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回应她,顿了十几秒之后,他突然想到了夏瑜。   “如果让夏瑜做你的同桌,你愿意吗?”   看到唐舒妍点了点头,王鹤鸣心里松了一口气。   尹红招呼大家吃完了“迟到的午饭”,就和刘秀开始洗葛根,切葛根,准备打浆过滤,一行人忙得有条有理。   夏成成举着用锡纸紧急制作的打光板,向野前后左右地举着手机拍摄,向里啃着生葛根现场观看“大片拍摄”。   因为葛根打浆过滤后,还要等浆水沉淀一天,然后再把葛根粉风干或晒干。   所以尹红拿出了以前做好的葛根粉成品,完成了最后冲泡和食用的拍摄镜头。   这一通忙活完,天已经黑了,有些邻居看他们一群人在尹红院子里转来转去,纷纷走近围观。   彭小绒从菜园里砍了一颗白菜,远远看着他们忙着闹着笑着的样子,眼里流露出一些羡慕。回到房间里,睡得昏天黑地的夏威的呼噜声令她感到厌烦,但是她宁愿他一直这么睡着,一直这么睡下去。   尹红的账号发出了第一条抖音,向野把她拉进了“沵湖友友抖音互赞群”,尹红被群里刷屏式欢迎新人的阵仗吓到了。   来帮忙的刘秀,看到今天格外老实的儿子,有些意外,两母子都僵着一直不说话,刘秀忙着要去给修缮吊脚楼的师傅们做晚饭,临走前走到了夏成成跟前:“你没给姐姐添麻烦吧?”   “只有你们觉得我是个麻烦。”夏成成对父母总是有一些怨气。   “小舅妈,你都不知道成成多能干,这几天帮了我好多忙!”   向野看两母子生分的样子,忍不住走过去当起了和事佬。   “他跟着你做事,我当然放心。”   刘秀说完就急匆匆走了,夏成成松松垮垮倚靠在门边,漫不经心。   向野觉得自己也能理解这个表弟,生下来刚几个月就被扔到了爷爷奶奶家里,爸爸妈妈忙着给他挣学费,给家里挣买房的钱,根本没抽出太多精力关心他。   在她看来,夏成成有怨气太正常了。   “回去吧,我们。”向野拍了拍夏成成的肩。   “天都黑了,就在这里歇一晚呗。”尹红自从发了第一条视频,就一直盯着点赞和评论,每增加几个点赞就开心得捂嘴笑,听到向野说要回去,才回过神来。   “我妈早上出门就说等我们回去吃晚饭呢,对了舅妈,我明天还来的。”   “那你明天早点来啊,我们明天拍什么?”尹红现在浑身的新鲜劲,把向野和向里都看乐了。   “明天咱们去挖折耳根吧。”向野想到餐桌上刚刚的凉拌鱼腥草,顺嘴一提。   “行,那我等你啊。”尹红开心地朝向野挥了挥手机。   向野上车前,看了一眼彭小绒家的方向,心事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我不懂,小绒为什么会嫁给这种人。”坐进车里,向野的情绪又开始忿忿不平。   “夏威腿摔断之前我还叫他一声表叔,摔断腿后做的事真是猪狗不如。”   在这辆车里,高中之前一直常住在东楠隅的夏成成,算是半个知情人。   “我初中那时候吧,夏威买了个汽车,专门给人拉沙拉水泥什么的,也赚了点钱。听奶奶说,好像就是给小绒姐她们家拉砖头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小绒姐中专毕业没多久吧,本来准备出门打工了,家里人哄着骗着让她嫁了。”   “中专毕业,嫁给这么个快四十岁的半老头子?”   “说是给了不少彩礼,娘家人眼皮子浅啊,还有个等着结婚的哥哥,那不就把妹妹赶紧卖了。怕她去打工心野了,到时候在外地找个对象,他们管不住也要不着钱了呗。”   “可笑。”温顺的向里难得动气。   “哎,不知道小绒姐什么时候跳得出火坑。”   夏成成的感叹是真的,他今天不是第一次出手帮彭小绒了,毕竟在他无人经管,四处惹祸,年少轻狂的那几年里,彭小绒给了他很多的关心,提醒他要学好,要走正道。   这个没比他大几岁的表婶,他一直叫姐,因为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   有些青春莽撞的男孩子,需要的是关注和关怀,有些犯蠢嘴贱的男孩子,就需要好好收拾教训了。   当高三(7)班的几个搞事精,晚自习突然被王鹤鸣带到操场的时候,还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个平常和和气气的班主任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去,先跑十圈。”王鹤鸣随手指了指跑道,眼神里是熟悉的亲切,又透着些陌生的凌厉。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王老师,所以也怔住了。   “听不见我说话?”王鹤鸣声量突然提高,他的确生气了。   赵思齐,秦枢,周彬彬,孙传,四个人扭头冲向跑道,带着满头问号开始跑步,跑出去还没多远,他们就开始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王老师突然发什么神经?”   “鬼知道。”   “以前我还说他人好长得帅,帅个鸡毛!”   “会不会是‘坦克’告我们状了?”   “你说唐舒妍啊?潘寻说看到她今天去王老师办公室了。”   “就叫她几声‘坦克’不至于打小报告吧。”   “胖得都能一屁股坐死我了,不是‘坦克’是什么……”   “早知道老子把手机带着了,直播他体罚学生,让他火,妈的……”   “你那几千个粉丝,顶鸟用……“   几个人边跑边东拉西扯,越跑越慢,王鹤鸣站在篮球架下,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们。   “跑快点儿!十分钟没跑完再加 10 圈!”   几个人听到这句魔鬼发言,立马像被甩了鞭子的驴一样,喘着粗气拼命加速。   等他们跑完十圈气喘吁吁地走到王鹤鸣跟前,暴风雨才真正来临。 第16章 玩笑,可能是伤人的刺刀   王鹤鸣单手插兜,看着走到他跟前的这几个垂头丧气的搞事精,发出一声冷笑。   他在网上搜罗了一下午的骂人狠话,现在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那四个浑小子,听到王老师那一声冷笑,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赵思齐啊,你是吃了猪饲料还是吃了膨化剂啊,肥得跟头疯长的猪一样,才跑了几步就喘成这样,拖拖拉拉的,屠宰场的猪都比你跑得快。”   赵思齐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满嘴“恶言”的班主任,眼角流下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老师你说话太损了吧?”秦枢眼看兄弟被老师贬损,忍不住站出来讲讲兄弟义气,不知道是他爸,还是那几千粉丝给了他跳出来呛声的底气。   “你个矮冬瓜,我还没说你呢,怎么,你要跳起来打我膝盖吗?扔菜地里都能被萝卜挡住的死矮子,你跟谁横呢?”王鹤鸣朝秦枢跟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太侮辱人了!秦枢歪着头,攥着拳头恨恨地咬着牙齿。   周彬彬虽然在心里很为兄弟抱不平,但是看着平时一本正经的王老师突然火力全开骂人,骂得还这么好笑,忍不住咧嘴笑出了声。   “是你在笑吗周彬彬?天太黑了我根本看不到你人,你这突然一笑我还以为是哪个老爷爷的一排假牙丢过来了呢,黑得跟个煤球一样,碰你一下我都感觉衣服要弄脏了。”   “王老师,我们没招你没惹你,你这样人身攻击自己的学生,不是为师之道吧?”   秦枢说得咬牙切齿。   “闭嘴吧,还轮不着你教我为师之道。知道你爸是教育局领导,你以为我怕你啊?你爸教育局领导又怎么样,你不还是个矮冬瓜吗?”   “你骂我吧,王老师,骂完我可以放我们回教室吗?我数学卷子还没做完呢?”   还没被点名侮辱的孙传,摆出了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   “说实话,我还真没什么好骂你的,他们几个好歹长得有点儿特色,而你只是单纯的丑。你夹在书缝里的那面小镜子,没让你意识到自己有多丑吗?你丑得吧……我上课往你座位那儿多看一眼,都想洗眼睛的地步。”   孙传的下巴微微颤抖,这火力超出了他的想象。   王鹤鸣踱着步,看着他们的愤怒在慢慢发酵。   “听我这么说你们,难受吗?是不是感觉受了奇耻大辱,特别想揍我一顿?”   看着他们不服气又满脸委屈的样子,王鹤鸣回到了平常的语调。   “给同学起外号,嘲笑同学的时候,想过同学也会难受吗?你们以为自己很完美吗?凭什么对着别人评头论足啊?”   “我们……那就是开开玩笑……”秦枢果然是最嘴硬的那个。   “我刚刚也在跟你们开玩笑,好笑吗?”   “不好笑!”孙传依然是气呼呼。   “轮到你们自己了,觉得不好笑了?”   “有没有想过,你们的玩笑,也可能是伤人的刺刀啊。”   听完这句话,几个人脸色耷拉,放弃了抵抗。   “这个月,我会每天盯着班里的情况,你们几个,再出现对同学口出恶言的情况,我会立马把你们赶出 7 班!”   四个愣头青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下学期都要高考了,赶出 7 班?那不是丢人丢大发了,一个个都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听不见我说话?”王鹤鸣看着眼前这几个蔫茄子。   “听见了!”   四个人的声音,说这三个字,还高高低低,前前后后,一点都不齐。   “回去吧。”   看着逃也似的往教学楼飞奔的这几个臭小子,王鹤鸣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早知道让你们再多跑几圈。”   他回头看向跑道,又想到了那个经常在深夜去那里跳绳的那个人,觉得从校外河边送来的寒风,突然就刮进了心里。   向野的元旦忙着在山里山外东奔西跑,王鹤鸣的元旦忙着为人师表,0802 班级群里的“上庸小分队”,却忙着聚会吐槽。   陈雁飞加完班赶到“庸人勿扰”茶酒吧,直接就往茶酒吧里最贵的包厢“花云涧”走,走到门口,她先站定往里望了一眼。   王鹤鸣不在,她有些失望,也有些庆幸。   陈雁飞很想彻底抹掉花木源温泉度假村的记忆,希望一个响指,就能让当时在场所有人的记忆都彻底消失。这一点上,她倒是和向野达成了共识。   “那天王鹤鸣来了吗?我怎么没印象。”   听到高阔的疑问从门里飞了出来,陈雁飞猛地推开了门。   “雁飞,这边。”王琳琳挪了挪自己的包。   “天天见你们这群人,我都腻了。”陈雁飞半是玩笑,半是心里话。   “王鹤鸣不来啊,我们也没办法。”赵磊一脸世故,给她倒了一杯花果茶。   “今天不喝酒啦?”陈雁飞嘴角勾出些嘲讽,看着那几位资深“酒桶”。   “不喝了不喝了,一群大老爷们儿让向野给灌趴下了,她还说不能喝酒,这女的嘴里没一句实话。”彭志酬看来还很记仇。   “看来在潭沙没少陪酒,不然能有这酒量?”张明捷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所有的异性。   “喝不过别人就喝不过别人,扯什么乱七八糟的。”李爽可能是这群人里面,唯一对向野没什么恶感的女同胞。   “朋友们,看看,我的好哥们儿王鹤鸣,又!挂我电话了。”赵磊神色诡异地朝大家挥了挥手机。   苏蓝意味深长地瞥了陈雁飞一眼,果然,脸色比刚进门的时候更不好看了。   “陈雁飞你也不管管他?”高阔满脸不开心地剥着开心果。   “爱来不来,我管得着吗?”   陈雁飞话里带着呛人的味道,在座的人精谁都闻出来了。苏蓝和王琳琳默契地端起了茶杯,互瞄了一眼。   “哎……没什么意思,早点儿散了吧。”赵磊今天本来也就兴致缺缺,王鹤鸣这两天连挂他几通电话了,心气可是真不太顺。   “怎么?我才刚来,你们就要走啊?是我不该来?扫你们兴了?”   陈雁飞话里带刺,的确有些不爽,但是不一定就是对在座的各位不爽,听到赵磊说王鹤鸣挂了他的电话,她心里憋屈的火苗就像是被浇上一桶油,烧得她不得不找人撒撒火了。   “雁飞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赵磊也是莫名其妙。   “王鹤鸣不在,你们就待不住啦?他本来也不是我们班的,老扯上他干什么?”   陈雁飞语速飞快,听得出的情绪很坏。   “不是……最开始……高二那次……不是你提议拉上他的吗?你说你们几个高一都是同班的……”苏蓝的记忆力,这个时候显得很有攻击力。   “我没说回回都得拉他吧?后来不都是你们撺掇的吗?说王鹤鸣在的话就参加,王鹤鸣不在就请假,你没说过吗?”   陈雁飞对着苏蓝咄咄逼人的样子,让在场的人都不想头铁跟她开杠。   赵磊懒懒地靠在沙发上,对着手机一顿狂按,王鹤鸣,您有新的微信消息,请注意查收。   ——————   赵磊:“你不来,都乱了套了,陈雁飞不知道发的什么邪火,太尴尬了!”   赵磊:“你跟雁飞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赵磊:“这姑奶奶今天晚上估计是吃了十吨炸药来的。”   ——————   “所以说,你上次为什么要叫向野啊?”王琳琳也看不下去了,觉得陈雁飞就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现在还拿着他们撒气。   “我每年同学会都叫她了,每次她也没来啊,你在背后说她坏话的时候,不是还说如果给你一个当面 Diss 她的机会,你能说到珠穆崩塌吗?人请来了,你敢当面说人是非吗?到底是我扫了你们的兴?还是向野扫了你们的兴?”陈雁飞逐渐失去理智,开始自曝其短。   “我们为什么恶心向野,不都是顺着你的心思说吗?”苏蓝觉得陈雁飞实在是有点不地道了,“蓝雁琳”小团队突然爆发信任危机。   “你现在是说我两面三刀,在座的哪个不擅长阳奉阴违啊?”陈雁飞已经不满足于精准狙击,开始全面扫射了。   ——————   赵磊:“精彩了,向野在家估计要打喷嚏了。”   赵磊:“我还以为她们真是什么好朋友。”   赵磊:“太可怕了,雁飞今天真的是疯了。”   ——————   李爽猛地喝完杯子里的半杯水,实在是懒得再看这出戏了,直接拎起包,也不打招呼,走了。   真的勇士,敢于穿过火力强大的枪林弹雨,为其他的同志闪出一条血路。   赵磊、高阔、彭志酬、张明捷和钟诚这几个大老爷们儿,看有人带头走了,也纷纷起身闪人了,留下了余怒未消的“蓝雁琳”组合。   ——————   赵磊:“走了走了,幸亏有爽姐。”   赵磊:“幸亏你没来。”   赵磊:“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刺背了。”   ——————   观众退了场,表演者也就没有了表演的欲望,陈雁飞颓坐在那里,眼泪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到腮边。   苏蓝和王琳琳看着刚刚还浑身是刺的陈雁飞,突然露出丢盔弃甲满脸的软弱,也渐渐平息了怒气。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苏蓝话中带着两分责怪,七分关心,还有一分莫名其妙。   “因为王鹤鸣吗?”王琳琳只是单纯地想了解她发疯的真相,结果被苏蓝在桌底下踢了一脚。   “想开个玩笑,不行吗?”陈雁飞破罐子破摔,她知道自己搞砸了,搞砸了和王鹤鸣可进可退的关系,搞砸了和向野可真可假的友谊,搞砸了和这个小圈子可大可小的默契,搞砸了……那场同学会,她把什么都搞砸了。   王鹤鸣面无表情地查看着赵磊发来的一条条消息,看到向野的名字时,心不自觉地像是被揪了一下。   每次和赵磊这群人在一起,他都真实地见识到了,成年人可以有多无聊。   可是这小城里本来就没有大城市的五光十色,一群人虽然知道没什么意思,也总是忍不住偶尔聚一聚,互相打发着无聊。不过就是,偶尔想从烦闷生活的烦人工作里短暂出逃。嚼巴着那点共同拥有的青春记忆,让他们时常还能想起,自己曾经也无忧无虑过。   王鹤鸣合上书,揉了揉眉心,望着桌上那盒黑茶出神,那个包装考究的茶盒,像个不用插电的电影匣子,在他的眼前循环播放着她心不在焉开家长会的样子,她漫不经心跟他打招呼的样子,她笨拙地送礼的样子,她在砂锅粉店里口无遮拦胡说八道被撞破的样子,她喝醉酒后看到他时愤怒又厌恶的样子……   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暗恋的是自己想象中的向野,在重新见到她之前,他脑子里的向野是清冷的,疏离的,远远的,不爱说话的,甚至是总是带着一些忧伤的。   大学的时候,他也尝试过接受别人的表白,尝试过去欣赏其他的女生,虽然他很努力,但是结果并不尽人意。   心跳是不会骗人的,动心的,揪心的,关心的,用心的,伤心的……这些“心”里生发出来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如果说高一的初见让他开始了第一次漫长的暗恋,那么第二次对一个人心动,挂怀,念念不忘,就是从家长会重新再见到向野的那一刻才开始的吧。   王鹤鸣似乎突然分清了,一直喜欢一个人,和爱上同一个人两次,有什么区别。 第17章 千头万绪里面,总有答案   一直做着“别人家的孩子”的向野,从上学到上班,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周五晚上去哪儿聚餐、放假了去哪儿玩、周末要去看什么电影……诸如此类的事情,她一直觉得玩乐是对生命的无意义的消耗。   上学的时候沉迷书山题海,上班了之后不分上班下班,同学说她了无生趣,同事说她没有自己的生活,可是她真的一直习惯了这样。无论是学校里的考试还是生意场上的比试,她都希望做到游刃有余。   以前的向野,始终在自己的轨道里,按完美主义的标尺,过着自己的生活。   现在的向野,离开了李弋之后,虽然觉得让生活多一些不确定也可以别开生趣。但是她还是习惯提前做一些规划,让自己有余力去做更多的事情。   向野通过尹红的抖音账号发出的野生葛根的视频,并没有收到“爆”了的反响,点赞差两百破千,评论和转发也默契地卡在两位数。   但是尹红和向野都很满意,这只是发出的第一条视频,她们并不着急。   向野已经规划好了,在年前这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每周二和每周五各出一条新视频。   《野葛根》这期视频已经在元旦当天顺利发送,第二条视频《折耳根》也已经在路上了。   折耳根其实有个更有国民度的名字——鱼腥草,很多人对它的味道比之唯恐不及,有些人又爱得满山遍野地去寻。   凉拌鱼腥草也是上庸饭桌上的常见小菜,完成了上山—寻找—挖掘—清洗—切拌各个步骤的拍摄,然后视频剪辑,等到下周二也就是 5 号晚上八点再发出去,就行了。   向野是想元旦三天准备好五期视频,就可以发到 1 月 15 号。   2 号上午拍摄《折耳根》,2 号下午拍摄 8 号要发的视频《吊脚楼》,记录外婆家的修缮场景。   3 号上午去拍《赶场啦》,恰逢向善坪的赶集日,向野准备拍摄出小镇里热闹非凡的“商贸大场面”。   3 号中午开始拍摄《红薯糖》,土家族古法制糖法,大舅妈尹红从向野外婆那里学来的绝技,不露一手太可惜了。   攒完这些视频,向野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去上庸市里,把新办公室的租赁合同签约落实,顺便更换门头,清洁打扫,再添置一些新物件。   3 号下午,假期结束的向里赶回了上庸市里,比起在单位上班,她的确是更愿意跟姐姐在一起东奔西跑,被她安排着做各种她之前没做过的小事,这三天,她一直很享受和他们一起为同一件事团团转的感觉。   夏青竹看着几个孩子天天早出晚归,不知道他们忙活些什么,出门的时候有说有笑,回来的时候打打闹闹,她虽然心生疑窦,也想融入其中,但是孩子们看起来并不想带她一起玩儿。   3 号早上,夏青竹去磨豆腐,听友兰婶说向野把抖音关了,粉丝那么多可惜了吧啦吧啦的,她听了还觉得挺开心,觉得女儿终于回归正常了。   如果夏青竹能下载个抖音,然后关注一下尹红,就会知道 ,她想错了。   李弋也是过了几天,才发现向野的抖音账号已经设置成私密账号了,他不想特意去关注她的行迹,但又总是会莫名其妙点开抖音,去看看她是不是又发了什么新东西。   赵励励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清理着向野的痕迹,李弋看着家里一件件消失的、被替换的物件,突然对这个小姑娘有些厌倦。   他不是什么滥情的人,也不是什么专情的人,但是向野,不止是他曾经的恋人。   每天进出!DEA 办公室,他都忍不住往那间空了的办公室里望一眼,没有人能替他抹去她的痕迹,他自己都不能。   !DEA 从来没有禁止办公室恋爱一说,毕竟他和向野的合伙人&恋人的关系在公司人尽皆知。所以李弋也知道,有下属发现赵励励坐上了他的副驾驶,也频繁进出他的房子,并且对此颇有微词。这其中就有和他、和向野一起,从 F&A 出走的陈岸。   ————   陈岸:“野子,你还不回来,后院都要起火了。”   向野:“怎么了?”   陈岸:“赵励励元旦发朋友圈的烟花图,露出了李弋家的窗帘,你这个正宫还不回来宣告主权?”   向野:“哈哈~新年快乐!”   ————   向野看到陈岸发给她的微信,愣了两秒,不觉得惊讶,也不觉得难过。她突然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在乎李弋做什么,或者跟谁在一起做什么这种事了。   以前那点夹杂着崇拜的爱慕之心,可能早就被日复一日的失望消磨殆尽了吧,她既然已经提了分手,李弋跟谁交往,那都是他的自由。   尹红把向野的号码悄悄告诉了彭小绒,看着她好像是存了,又好像没存。   夏威有几天没喝酒了,街坊四邻也都习惯了他短暂的消停。   向野为了吊脚楼的修缮,准备去万林木材加工厂找爸爸要一批木料,刚走到加工厂附近,就看到一辆车身印着“上庸白茶”的车子开走了,车上堆满了木架和木箱,看样子是装茶用的。   “爸,我们家还做上庸白茶的生意啊?”   向野走进加工厂,看到了正和会计核对账目的向万林。   “怎么?看不起你爸爸这个小破厂啊?”   向万林看到女儿来,自然是很开心,走到饮水机旁给她接了一杯热水,放进了一小撮茶叶。   “什么茶?白茶吗?”向野闻了闻,她实在分不清那些茶的区别。   “是啊,上庸白茶啊,他们每年都会给我们这些合作方送一些,不便宜哦。”   向野看着爸爸满头锯木粉还洋洋自得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想给爸爸拍一拍。   “别拍了,等下你这杯水喝不得了。”   向万林下意识帮女儿捂住了杯子,侧了侧自己的头。   “对了,陈伯伯让我问你要一批木料,尺寸和规格我都存手机里了,等下发你微信。”   向野终于说明了来意。   “好咧,女儿下的单,刻不容缓,你发给我,我马上去安排。”   “爸,上庸白茶为什么会找我们买东西啊?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早的事了,那时候你应该刚上大学没多久吧……”   “老向,机器又卡了!”向万林刚准备跟女儿说道说道,工人在那边就发出了求救信号。   “小野,你先回去啊,我去看看,吊脚楼的木料我到时候安排车送上去。你让陈师傅存下我电话,以后需要什么直接给我打电话,省得你还跑一趟。”   “好的爸,你去忙吧。”   大一的时候……向野记得高考前因为要去潭沙做手术,万林锯木厂因为停业了快两个月,回家的时候就发现镇上新开了一家锯木厂,万林锯木厂一下没了生意。   当时的确是听爸爸说要把厂子转了,去粤城打工,但是一直没转出去……后来怎么会想到要转型,怎么又搭上了上庸白茶呢?   上庸市两区两县,木材加工厂没有十个也有二十个,上庸白茶的茶叶产业园在东南面的五陵和九安两区之间,离西北方向的三佑县最远,沵湖镇又在三佑的最西北边,这直接拉个大对角买木制品,怎么算都不划算啊,性价比实在是不高啊……   向野实在有些想不明白,所以她向她妈夏青竹求解,夏青竹一句话就给她打发了。   “别人家大业大,一个木材厂哪装得下那么多白茶,那肯定是好几家一起供啊。”   也对,毕竟是上庸市的龙头企业,多找几个木材加工厂有什么好稀奇的,向野觉得自己格局着实有些小了。   尹红的第二条视频《折耳根》,反响比第一条好了很多,但是数据离“火”的标准还有很大的差距。   向野准备再去一趟上庸,然后在上庸多待几天,最近她每天几头跑,觉得实在是应该在上庸先租两套房子,让她和夏成成在市里都有落脚的地方,之前光想着赶紧把办公室定下来了……刚好,周末也要去签办公室的租赁合同。   当然,和夏青竹报备的是,和高中同学叙旧玩耍,顺便见见章恪文。   夏成成本来是想住进他爸妈新买的那套房子里,想着也能给向野省点钱,但是向野觉得刚装修好的房子,甲醛超标,住进去不安全,给他拒了。   向野只提了一个要求,要能见河见山。夏成成大大小小的楼盘找了一圈,终于在澧岸学府找到了两套合适的房子,澧岸学府和上庸一中,隔了一条几百米宽的澧河。   夏成成选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给向野,想到向里和夏瑜两姐妹过来时,得有地方住。   他给自己选了同一个小区的另一栋楼的单身公寓,毕竟孤家寡人惯了,有个歇脚的地方就够了。   “河对面就是上庸一中啊?”向野站在阳台上看见了上庸一中的教学楼和学校大门。   “对啊,这本来就是上庸一中建的房子,相当于他们的教职工楼。”   “他们老师都住这儿啊?那我们还是看看别的地方吧。”向野突然面露难色。   “哎呀,放心吧姐,那个为人师表的灰毛衣不住这里,人家住庸墅的。”夏成成一眼看破向野的顾虑。   “也对,毕竟是上庸白茶的少爷,怎么可能住教职工楼?那实在是有些纡尊降贵了。”   向野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尖酸刻薄,夏成成无语地撇了撇嘴。   “好!我们就住这里了,找房东,签约,马上。”   夏成成习惯了这个姐姐的闪电节奏,立马拨通了房东的电话,王鹤鸣的办公室里,同事陈有志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鹤鸣,我亲爱的从未谋面的邻居,我那套房子可是马上要租出去了啊,你说你那房子从来也不住,不如也租出去算了。”   挂完电话,陈有志走到正喝茶的王鹤鸣身边,已经搬入新婚房的陈老师,红光满面。   “嗯,老是空着也确实不太好啊,要不你帮我弄吧,租出去了请你吃饭。”   王鹤鸣那套房子从买下来,装完修,就再也没去过了。他实在是不想和同事上班见完,下班再见。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套职工房。   “行,那我晚点帮你把出租信息挂出去,我去对面签个合同,6 班那群兔崽子,你帮我盯一下啊。”   “知道了,你去吧。”王鹤鸣看着陈有志喜形于色的摇晃背影,忍俊不禁。 第18章 世界真小,这样也能碰到   上庸 CBD 的汇峰中心 2107,订做的门头终于挂上去了——“樾野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向野拍了个照发给了老朋友林樾。   然后回到了一线河景房澧岸学府 0801 的出租房,搞完清洁卫生,买了一堆家用、生活用品,换了沙发和床,该有的也一应俱全了。   向野瘫在新买的沙发上,累得够呛。   “旅行社那两个老板你帮我约了没?”她突然又坐了起来。   “王子聪说人不在市里,转租我们办公室的这个陈总说随时可以见。”   夏成成搬着两盆枯黄的兰草往外走,准备拿去丢掉。   “对了,周末我们去花卉市场买点绿植鲜花,公司开张又乔迁新居,这两个地方都需要多来一点生机。”   向野突然想起了上次去他们家拉锯木粉的园艺基地,他爸提过是在郊区,叫什么来着……   “九安郊区是不是有个园艺基地?”   向野觉得没有夏成成不知道的事。   “好像是有一个吧,明天去看看呗,也不远。”   夏成成这次是真不太清楚。   “明天叫上向里跟夏瑜,免费的劳动力,我们四姐妹顺便好好吃顿饭。”   “姐!我!男的!”夏成成一字一顿,显然很介意向野的口误。   “对了,我提醒下舅妈今天晚上发第三条视频。还有旅行社老板你帮我约下啊,后天定个喝茶的安静地方。”   向野脑子里的事一件一件,夏成成歪坐在一旁表情呆滞:“歇会儿吧姐!”   “好好好,不吵你了。”   每个人的时间密度是不一样的,向野好像还是不太习惯就这么闲坐着,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溜走。比起在潭沙的昼夜颠倒,现在已经算是在休闲了。   王鹤鸣晚上回到家,看到他爸和他哥似乎正在为生意上的事争吵。   “为什么要花几百万请外来的和尚念经?你不觉得你最近的几项决策做得太不稳重了吗?”   王昀汇中气十足地教训着大儿子王鹿鸣,王鹿鸣对着老爹完全不示弱。   “爸,我们以前就是没注重品牌的打造,现在需要更专业的团队升级我们的品牌形象,这也是上庸白茶更进一步必须要做的事情,不能再满足于之前的老旧做派了!”   王鹿鸣说得振振有词,王鹤鸣一听“老旧做派”几个字,就知道他哥捅了马蜂窝了。   “你嫌我做派老旧?董事会的人还都说你激进冒失呢,不是我给你顶着,你以为你能坐得稳?上庸白茶现在我还当着家呢!”   王昀汇看到进门的小儿子,怒气未消地朝他看了一眼,刚准备问他吃过晚饭没有,王鹤鸣朝他爸点了下头,几大步迈上了楼,回自己房间了。他和那个一直忙于生意的爸爸,从小就不太亲近。   楼下还在继续争吵,杨卉关切地看着最近比平常话更少的小儿子:“鹤鸣,最近没见雁飞过来找你了,你们俩闹情绪啦?”   “最近学校事多,我跟陈雁飞能闹什么情绪啊,就是邻居,你们别想多了。”王鹤鸣一脸无奈地坐到桌前,他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全世界都以为他是陈雁飞的男朋友,他说话的语气难免变得有点冲。   “陈院长刚刚还在楼下跟我说,他们家雁飞最近也闷闷不乐的,我看你也……还以为你们俩闹什么情绪呢。”   杨卉虽然很爱自己的两个儿子,但是似乎一直都并不是很了解他们。好像都是上了初中以后,两个儿子就不再跟她无话不谈了。她努力想走近他们,却发现总也找不到那把可以重新打开他们心扉的钥匙。   “对不起啊鹤鸣,妈妈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妈,你别多想。”   王鹤鸣也觉得自己刚刚语气太冲了,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她歉疚地看着自己,更内疚了。   “对不起,妈,我刚刚说话太冲了。”   “没事儿,我就是希望你开心一点。”   “我没有不开心。”王鹤鸣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明天周末,你有什么安排吗?”   “明天就在家……备课看书吧。”   “你明天可以陪我去搬几盆花回来吗?”   杨卉不过是想带儿子出去散散心,家里的花哪里用得着她自己去搬呢?她只记得王鹤鸣小时候还总爱往他外公的花房跑,她意识不到,自己的儿子已经不是可以为几盆花花草草哭哭笑笑的年纪了。   “好。”王鹤鸣很想拒绝,但是实在是不忍心拒绝。他知道她的用意,不过是想带他出去走走,换换心情。   如果王鹤鸣一早知道会在他妈妈的园艺基地遇到向野,应该会一口答应吧。   去九安郊区的路上,向野的车里,夏成成和夏瑜一路开着演唱会,王鹤鸣的车里,是母子俩沉默以对。   夏成成一路飙车,他们早早就到了,走到大门口,看到园艺基地的人正在换招牌,XX 园艺基地……前面两个字可能是被风吹折了,看不见。   向野和弟弟妹妹一起钻进了玻璃温室,这个温室很大,东西两个门距离得有一百多米。   “哇!姐,这是什么树?好好看!”夏瑜果然还是小姑娘,惊讶的时候嗓门格外大。   “那个啊,好像是罗汉松吧。”   “这个竹子怎么这么小!”   “这好像是云竹。”向野朝夏瑜指的那盆看了一眼。   就在四个人在温室里做着植物科普的时候,王鹤鸣的座驾也到了,突然看到向野的车停在园子外面,他的第一反应是惊喜,接着是有些惊慌。   “怎么了?鹤鸣?”杨卉看着儿子脸上的表情不太对。   “没事,妈。”王鹤鸣拔出车钥匙,跟着杨卉东张西望地朝玻璃温室走去。   “杨总,光合赵总那边要的那批盆栽先送过去了,老葛那边的可能要从别的基地调了。”   园艺基地的负责人老彭,看到杨卉出现,立马汇报工作。   “这些事,你看着处理就行了,我今天来是让鹤鸣帮我选几盆花,带回家里。”   “你打声招呼我安排人送过去不就行了,还亲自来一趟?”   看到杨卉嗔怪的眼神,老彭又看了王鹤鸣一眼,立马意会地点了点头。   “温室里来了几个年轻人,说是要买绿植盆栽。”   “他们选他们的,我们看我们的。”   柳眉细眼的杨卉,气质如兰,说什么都是柔声细语,却在员工面前格外有威信。她偏爱棉麻质地的莫兰迪色系穿搭,这也让她每次在与同龄人的聚会里,都显得格外知性优雅。   所以杨卉走进东门的瞬间,让向野忍不住朝她多看了几眼,大概是出于同性之间的欣赏吧。   “姐,这个呢?”夏瑜恨不得把所有她不认识的植物问个遍。   “哎呀,不认识!你别碰啊小祖宗!虽然我不认识,但是我觉得这个长得很贵!”   向野面对问个不停的夏瑜,实在是有点招架不住了。   王鹤鸣站在门外有点踟蹰不前,听到里面夏瑜和向野的对话,嘴角差点起飞。   “那个是小叶紫檀树桩。”杨卉面带亲切的微笑,望着已经走到温室正中间的几个“小朋友”,柔声回应道。   “谢谢……姐姐,学到了。”向野犹豫了一下,觉得叫阿姨只怕是会把别人叫老了。   “你这个姑娘,嘴太甜了,我这个年纪,都能做你妈妈了,叫什么姐姐?”   杨卉看着向野笑容满面,晚辈在长辈面前讨喜,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   王鹤鸣在外面听着里面一团和气聊着天,突然觉得辈份好像有些乱了。   向野笑着点点头,然后尴尬得端起一盆云竹,小声催着几个小家伙往西门走。   “王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夏瑜的嗓门真的太大了!   王鹤鸣站在门外太久了,听着觉得里面氛围好像还不错,然后就慢悠悠地跟着走了进来。   他有些尴尬地捏着袖扣,看着背对着他的向野和正对着他的亲学生夏瑜,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小声聊着天,而且还是那种大家都能听见的“小声”。   “哪……哪个王老师?”向野端着那盆云竹,惊得都结巴了,毕竟她前阵子才发酒疯骂了人家不配为人师表。   “我们班主任王老师啊,还有哪个王老师?”夏瑜也是看不懂她姐了,不知道她在慌张什么,她觉得是因为砂锅粉店那天的胡说八道。   夏成成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他觉得光站在那儿都尴尬得要死了,忍不住拿着单子先走一步,从西门蹿了出去。   向野匆匆放下云竹,也头也不回地往西门走了,一想到背后站着“不配为人师表”的王鹤鸣,她简直如芒刺背。   王鹤鸣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额头,看来她的确是很不想看到我啊。   “王老师,再见!”夏瑜野拉着二表姐向里,也满头问号地跟了出去。   “是你学生啊?”杨卉也没太看懂刚刚发生了什么。   “嗯。”王鹤鸣心事重重地望了望西门的方向。   向野钻进车里,才发现这种突如其来的尴尬真的可以让人面红耳赤,夏成成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惊慌失措的大表姐。   “笑什么?你把要买的清单给那个大叔了没?”向野看着他气不打一出来。   “你们边选我就边记下来了,出来就给他了,说晚点会给我们送过去。”   “行行行,那赶紧走,夏瑜!向里,你们俩快点儿!”   向野大声催喊着磨磨蹭蹭的夏瑜和向里。   听到她在外面催喊的声音,外面车子发动,离开的声音,王鹤鸣瞬间觉得很失落,就是那种突然惊喜之后的失落。   他看到老彭和两个园艺工走了进来,拿着单子把一盆盆植物放上了小推车。   “是刚刚那几个小孩儿选的吗?”杨卉朝着他们随口问了一句。   “对,得跑两个地方呢,汇峰中心和澧岸学府,这么过去还不太顺路。”   老彭说者无心,王鹤鸣听者有意,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彭叔,你说哪儿?”   “啊?什么哪儿?”   彭叔也不知道你到底在问什么。   “你们这些,等下要送去哪儿?”王鹤鸣说着走到老彭身边,仔细看着那张单子。   “你看啊,一个是汇峰中心 2107,还有澧岸学府 0801。”   老彭对着单子一五一十地给王鹤鸣小声念道。   王鹤鸣脸上突然漾出了笑,看到刚刚还失魂落魄的儿子突然换了脸色,杨卉更加看不懂了。   原来陈有志的房子租给了向野?如果向野知道自己隔壁的 0802 的户主是王鹤鸣,只怕是会连夜搬走吧?   “怎么了鹤鸣?”杨卉根本没留心老彭的话,看到自己儿子脸色变了,才忍不住打探。   “妈,你等一下,我去给我同事打个电话。”王鹤鸣双脚起飞一般地冲了出去。   “有志,租你房子的人叫什么?”   “叫什么野吧……向野?”陈有志觉得大周末的接到王鹤鸣的电话,也是世间罕事了。   “我那房子不租了,你帮我把出租消息撤了,周一我请你吃饭。”   王鹤鸣匆匆挂掉电话,开心地跺了一下脚。内敛的王老师做出这样的动作,说明是真的很开心了。   回家路上,杨卉看着本来情绪消沉的儿子变得异常积极,虽然不懂他在开心什么,但是觉得这趟总算没白来。   王鹤鸣真的很开心,他开心的是,向野真的回来了。 第19章 不要错过,每个新的开始   向里和夏成成把晚饭张罗上桌之后,向野确认尹红发出了第三条抖音视频,才缓缓拿起了筷子。   “姐,你很怕我们王老师吗?是不是上次吃砂锅粉吃出后遗症了?”夏瑜吃着饭,嘴也是有些闲不住。   向野看着这个小碎嘴子,整个食欲都被她问走了,怏怏地又放下了筷子。   “你们那个王老师叫什么啊?”夏成成见气氛急转直下,只好跳出来转移话题。   “王鹤鸣,丹顶鹤的鹤,一鸣惊人的鸣。”夏瑜说完又加了一句:“这名字真好听!”   向野立马神思翻涌,哦,原来他叫王鹤鸣啊,王鹿鸣,王鹤鸣,看着的确是两兄弟的名字。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向野重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饭,像是在咀嚼着这几个字,鹤鸣九皋,声闻于天……   等一下!向野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   “成成,你把刚刚那个园艺基地的收据单子给我看下。”   夏成成以为是什么账算错了,急忙忙去翻衣帽架上的外套,从兜里掏了一张单子出来。   “给,姐,是不是哪里算错了?”   “……九皋园艺基地……哦……九皋……鹤鸣九皋……”向野当时拿了收据也是粗粗看了一眼就递给了夏成成,乍一眼没认出九后面那是个什么字,当时还纳闷怎么会有人用这种生僻字做企业名,还觉得从广告传播的角度来说太不明智了。   所以,这个九安郊区的园艺基地,难不成也是他们家的?   如果真是他们家的,上庸白茶和九皋园艺基地,都是万林木材加工厂的客户,这么巧?   向野握着那张单子,脑子里快速地梳理着这些信息,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根本说不通,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有什么不对吗?”向里说着给向野盛了一碗汤。   “没有,我以为落了一盆,我记错了。”向野接过汤,把单子压到了碗下,她不想跟弟弟妹妹说一些无根无据的有的没的。   吃完饭,向野和向里站在阳台上,安静地看着夜幕中的澧河河面,倒影摇曳的两岸灯火,斜对岸的群山静默,置身其中,仿佛走入了一幅自然和城市合作的画卷,令人心旷神怡。   “姐,恭喜你,有了一个新的开始。”向里挽着姐姐的手,长大后的两姐妹,总是在为各自的工作奔忙,这样平淡的亲密时刻,已经是非常难得。   “对了,你把单位宿舍详细地址发我,我上次买了个床垫,还挺好睡的,给你也买一个。”向野每次见到向里,就忍不住给她添东添西。   “好!”向里知道,对于姐姐的情意,与其推辞,不如珍惜。   高三生一周只有周六这一天假,吃完晚饭,夏成成就送小妹妹夏瑜回到了学校。   王鹤鸣查完男生宿舍的就寝情况,站在楼上,望着对面的澧岸学府。   陈有志租出去的那套房子里,突然亮起的灯,阳台上影影绰绰的人,都让他觉得恍然如梦。   如果我突然搬进去,她会吓得搬走吧?王鹤鸣嘴角溢出淡淡的苦笑。   回想起来,这些年里,他也不是没有过告白的冲动,之所以一直克制退却,是他觉得向野太耀眼,觉得自己不够优秀。除了这些,他还一直记得,高二那次在食堂吃午饭时,陈雁飞和向野坐在他背后餐桌上的那番对话。   “向野,严牧昨天放你桌上的,是情书吧?”   陈雁飞,一直是那个那两年高中生活里,离向野的八卦最近的人。   “不知道,我没看,丢垃圾桶了。”   “你看都不看一眼?”   “没什么好看的。”   “严牧这样的学霸,你都不放眼里啊?”   陈雁飞不是没看到坐在向野背后的王鹤鸣,她可不是想单纯地八卦,每句话都没有废话。   “我只觉得他突然跑进来,打扰到我了。”   “哦!如果一个男生突然跑过来跟你表白,你会很烦是吗?”   “是吧,赶紧吃饭吧,你饭都凉了。”   不光是饭凉了,坐在向野背后,一腔热血准备好放暑假前告白的王鹤鸣,心也凉了。   不管你是谁,有多厉害,多优秀,如果去跟不喜欢你的人告白,那就是对别人的打扰。   谁又希望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呢?可是现在,向野已经够讨厌你了啊王鹤鸣,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向野发现这个小区虽然不大,但是还贴心地划了一块运动区,居然还有夜光跑道。   慢慢跳完绳,她特意又跑到夏成成的小单间里,确认了一遍和旅行社老板碰面的时间和地点,才放心地走了。   周日一大早,向野不是被闹钟叫醒的,是被大舅妈尹红的电话吵醒的。   “小野,你快看我的抖音!《吊脚楼》那条视频的点赞都 4 万多了!”   追了一晚上自己的抖音数据,尹红有了一种“乍红”的不真实感。作为樾野文化带着实验性质的第一张牌,尹红这个账号的运营非常关键,这对向野今天去和旅行社的老板要谈的事,也大有助益。   “舅妈,你按我们规划的时间,继续发剩下的视频。”   向野很冷静,这还只是第一步,还没到她开心的时候。   和旅行社老板的会面地点,选在了“庸人勿扰”茶酒吧,旅行社老板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陈总,你们旅行社的那些导游,现在都去哪儿了啊?”向野看着眼前这位大腹便便的男士,又往他的茶杯里,添了半杯茶汤。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啊,有些准备去工厂上班了,有几个在抖音上卖土特产呢。没办法,景区没客人,他们也要饭吃啊。”陈总看起来也是无可奈何。   “给我推荐几个你们旅行社的导游吧,最受游客欢迎的那种。”向野的直接让这位陈总的脑子一时没转得动,但是一想到能给自己的老部下找个新去处,他也不是不乐意。   “你要招人啊?具体做什么呢?有什么要求?”   “跟销售相关,具体的分工呢还要看他们个人的意愿和能力,要求就是,能说会道,性格大方,客户缘儿不错,这些我相信大部分导游都能做到。”   夏成成陪坐在一边,听了半天还是没听懂自己的大表姐想干什么,但是觉得多听听总是能长些见识的,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我倒是可以给你推几个合适的人,但这些人可是我们旅行社的王牌啊,疫情过去了,你得还给我。”   陈总也不是开玩笑抬举自己手下的人,他之所以做这个顺水人情,是对于自己和这群下属的战友情非常自信。   “您放心,导游是他们的老本行,到时候他们要回去继续跟您干,我也拦不住啊。”向野抿了一口茶,嘴角挂着笃定又豁达的笑。   “姐,你到底想干嘛呀?”走出茶酒吧,夏成成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在招人啊,对了,你马上给我把你那头发给我剃了,我再给你去置办几身行头。下周一你跟我一起去潭沙培训,年前我们都不用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啊姐?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啊。”   “我要在上庸做一个 MCN 机构,签约主播,打造网红,推广我们上庸的品牌和特产……哎呀,这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往后我会慢慢儿跟你解释的。”   “你做事总给我一种突然袭击的感觉,那你找刚刚那陈总干嘛?”   “物色合适的主播啊,在上庸,还有什么人比导游更适合做主播?而且,他们现在也大部分也在待业。”   “那办公室跟刚租的房子,就都那么空着?”   “房子就搁那儿,能有什么事儿啊?办公室我跟物业打招呼了,会有人帮忙照应。以后要时不时接待一些合作方和客户,连固定的办公场所都没有,别人怎么放心跟我们合作?再说了,要招人,总得跟人提公司地址吧。”   “那大舅妈的那些视频……”   “大舅妈到时候可是我们樾野文化的第一个签约主播,所以去潭沙之前,我们得先回去把大年初一前要发的 8 期视频,全部都提前准备好,就围绕乡村年味做一个系列。明天回沵湖,下周一去潭沙,我们还有一周的时间待在老家准备,时间够充分了。”   “行,反正我都听你的。”夏成成一脸配合。   “走吧,先去把你这头发铰了,我早受不了了。”   看着理发师把夏成成的头发理好了,向野才发现这个表弟也算是个被造型耽误的小帅哥。剑眉,平扇形双眼皮,配上利落的毛寸,整个人都变得时尚帅气了不少。   理完头发再走在向野身边的夏成成,也不再像个尾随职场女性的不良少年了。   夏成成对表姐的安排来者不拒,让穿什么穿什么,让试什么试什么,让向野充分享受到了“素人大改造”的快乐。   改造完成的夏成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有点不太敢认,听着身边导购小姐姐的连连赞美,有些脸红。   上身米色套头衫配深棕色呢大衣,下身修腿牛仔裤配上白色运动鞋,穿了这一身的夏成成,走在身穿不规则的深灰色毛衣搭黑色阔腿裤的向野身边,格外养眼。   回到出租房,看到隔壁的 0802 号房里,有几个家政公司的阿姨在打扫卫生,向野不以为意,关上门就开始着手规划大舅妈尹红接下来的视频内容。   第三条视频的播放量和点赞量都很高,吊脚楼作为土家族的文化符号,看来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所以在以后的视频里,多拍摄一些土家文化相关的内容,是可行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又想到了会织西兰卡普的彭小绒,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等那个写满内容规划的 EXCEL 表格一项项填满,已经到晚上九点多了,夏成成从她这儿领了新任务,在自己的单身公寓里,整理着同城抖音大 V 以及直播带货的相关数据,也是忙得晕头转向。   “姐,你吃饭了没,我去买饭。”夏成成听到自己咕噜咕噜叫的肚子,终于想起来还没吃晚饭。   “不用管我,你自己记得吃啊。”向野挂了电话,合上电脑,看着电脑旁的那一小盆彩叶万年青,出了会儿神。   上庸白茶……九皋园艺基地……万林木材加工厂,明天回沵湖,她得好好跟老爸聊一聊,想弄清楚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合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被夏成成一问,她发现自己还真是饿了,披了外套拿着跳绳出了门,准备去楼下吃点东西,完了再运动一会儿。   电梯到了一楼,向野从左边下行电梯里走出去的前两秒,王鹤鸣提着包走进了右边的上行电梯,电梯门快关上的瞬间,他看到右手甩弄着黑色跳绳的向野,正好经过。   这栋一共 18 层楼,两梯四户设计的楼房里,每层的 01、02 号房在走出电梯时的右手边,03、04 号房在走出电梯时的左手边,中间是一扇通往楼梯和紧急出口的门。   向野的 0801 室王鹤鸣的 0802 室,都在楼层的右边。这两套房子,如果封闭式的玻璃阳台上没装窗帘的话,可以对望到彼此的阳台。   王鹤鸣打开 0802 的房门,侧头望了一眼房门紧闭的 0801,走进了消毒水气味还未散尽的房间。   或许,这也算是一个新的开始吧,虽然是带着消毒水味儿的。 第20章 新邻居,不是那个谁就行   向野啃完半个面包坐在社区里的中式四角凉亭里,又在网上给向里买了一些时令水果,寄送到她宿舍单位那个地址。   放下手机,她抬头看见 8 楼自己租住的房子隔壁那套房子,亮起了灯,看来真的是有新邻居搬进来了。   天空突然淅淅沥沥开始下起了雨,深冬夜晚的这个时间,社区异常安静,玩闹的小孩儿,散步的老人们,都早就回家了。   她很喜欢也很享受这样清静的独处时间,脑子里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任由时间在相对静止里一秒秒地从眼前流淌而过,她想等雨停,又不想雨停。   洗完澡刚吹干头发的王鹤鸣,走出浴室门就发现寒风不请自来。   看来打扫卫生的阿姨似乎是为了通风,把他家里的那几扇玻璃窗都大开着。   王鹤鸣走近书房的飘窗,倾了倾身子,想把上面的那扇上悬窗关上,手刚触到窗户把手,透过天空洒下的雨帘,远远地看到了正在凉亭里发呆的向野。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微微抬头看着凉亭外,似乎是在看雨,又好像在看凉亭外的那棵树……雨点一点一滴地砸到地上,时间一秒一秒地逝去……   动过高三的那场手术后,向野很久没有淋过雨了,妈妈说,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不能喝酒不能吃辣不能……医生说,不要受寒不要感冒不要让你的身体负担过重……   曾经的她也是百无禁忌,现在却被一条一条禁令框得死死的。向野很惜命,也自信足够健康,这些年不该吃的尽量不吃,不该做的,除了熬夜无法避免,其他的也都尽量不做,跳绳也是跳到三四百下就赶紧停下来,比高中那会儿缩水了十倍……淋雨,她也是不敢的。   初中时,她带着向里淋的那场雨,成了他们家噩梦的开始。   想到这里,向野突然泪如雨下,她双手捂住脸,肩膀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想到向里病床上那张稚嫩又苍白的脸……想到了每天以泪洗面的妈妈……还有故作坚强的爸爸……突然去世的爷爷……那段仿佛天塌了一般的日子……   王鹤鸣呆站在窗前,他看到了笼罩在她身上的,比夜幕更浓重的悲伤。他匆匆忙忙在家里找了一圈,却发现搬进来太急,在这套房子里,根本找不出一把伞,等他再走到窗前时,凉亭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走到门口,手放到门把手上,刚把门开出一条缝,就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他突然僵站在那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在他的门口停了两秒,他好像听到了她吸鼻子的声音,然后脚步声继续往隔壁的房子去了,他迟迟没有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心里想着:不会……钥匙又丢了吧。   果然……   “喂,成成,我出门忘拿钥匙了,我以为在外套兜里,可能放包里了。你帮我送下那把备用钥匙吧,还有,来的路上,顺便帮我买两块姜。”   “姐,你感冒了吗?要不要去医院啊,你等着啊,我马上过来。”夏成成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   “没那么严重,就淋了一点雨,你赶紧过来吧。”   向野挂了电话,有些无力地靠在门边……安静……除了她时不时吸鼻子的声音……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似乎在应和着什么……   王鹤鸣思忖着自己现在打开这扇门的后果,让她在此刻突然看见自己,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打扰吧。   夏成成就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单身公寓里,没十分钟就火速赶到了。   王鹤鸣听到夏成成走出电梯的第一句就是:“姐,你怎么能感冒呢?姑妈知道了不又得发疯了?”   “没有那么严重,少危言耸听,开门。”   “你忘了你以前……”   “闭嘴啊。”   然后是门关上的声音,王鹤鸣再一次,被真相堵在了墙的另一边,他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满腹疑云。   隔壁那扇门,过了一会,被重新打开,传来两姐弟压低音量八卦的声音。   “姐,我从楼下看你这隔壁亮了灯,是不是有人住进来了?也是一中的老师?”   “你管天管地,不如管好你自己。”向野撑在门边,往隔壁看了一眼。   “我这不是为你的人身安全着想吗,你不要那个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才狗呢,管他住谁呢,只要不是那个王老师就行。”   “哈哈哈哈哈哈姐,要真是他,你会不会连夜逃跑?”   “我会先揍你一顿,再扛着火车连夜逃跑!换好鞋你赶紧走,咳~明天早点儿啊。”   “您记得把姜汤喝了,小成子告退!”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门关上的声音,电梯门关上的声音……   王鹤鸣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后脖颈,扛着火车连夜逃跑?听着实在是……太让人郁闷了……   向野依然起得很早,因为这套房子只有一主一次两个卧室,为了让向里她们来的时候有地方住,所以室内根本没有可用来做书房的空间,所以她在那个 6 平米左右的玻璃封闭式阳台上,摆放了两个小小的实木书架,一个原木色的小方桌,在那里完成自己的每日晨读。   王鹤鸣清早洗漱完毕,端着水杯准备在阳台上透透气的时候,看到隔壁裹着墨绿色绒毯坐在阳台看书的向野,着实惊了一下,可能是想到了她昨晚那句“扛着火车连夜逃跑”……他立马转身退回了客厅。   向野对隔壁刚刚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睡了一觉,除了还有点鼻塞,发现自己没有感冒加重的迹象,她格外庆幸,毕竟今天要和夏成成回向善坪,让夏青竹知道她淋了雨,那可就真是要了命了。   王鹤鸣收拾收拾出了门,走到楼下,又仰头往楼上看了一眼,那个“墨绿色绒毯”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他心里突然涌出一种奇怪的踏实,然后步伐轻盈地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向野和夏成成中午就回到了沵湖,在向善坪的家里,放下些在市里的超市买来的蔬菜水果,和夏青竹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往东楠隅去了。   正在和尹红一起给修吊脚楼的师傅准备午饭的刘秀,看到眼前突然改头换面的儿子,心里自然是无比高兴,但是脸始终是板着的,她向来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哟,我们成成怎么变这么帅啦?”尹红对晚辈的赞美,倒是一向都很直接。   夏成成摸了摸刚剃的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种话听起来总是让人开心的。   “小野,还是你厉害,给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尹红看来也没忘了改造夏成成的“大功臣”。   “舅妈,这个星期我们任务很重哦,年前的视频都要这个星期拍出来准备好。”向野更关注自己心里的“正事”。   “这么赶啊?”   “下周我和成成去潭沙了,估计年前才回得来呢。”   “去潭沙干什么呀?”正往炉灶里递柴火的刘秀听说儿子要去潭沙,难得开口问一句。   “我带成成去我朋友的公司学习,以后……有用。小舅妈你放心,我不会带坏成成的。”向野也不好说太多,家长总是喜欢期待过高或者让你冷水喝饱,她也不想打包票说以后能让成成变成什么样,或者说跟着她能做出多大的成就。   “他跟你一起……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是怕他跟你添麻烦。”刘秀说的是心里话,这个不服管教的儿子伤透了她的心。   “你都不知道成成帮了我多少忙,没有他我还真不行。”   向野说着对表弟抬了抬下巴,夏成成撇嘴耸了耸肩,每天忙得像个陀螺,现在得大表姐几句夸奖,他也觉得理所应当了。   年前要完成的 6 期视频内容和大概的脚本,向野早就已经打印了出来,这几天,是要泡在沵湖拍个昏天黑地了。   《叶儿粑》、《熏腊肠》、《花样煻糁》、《炸丸子》、《手推豆腐》、《土家春联》、《扫尘迎新》,大年初一还会加更一期《团年饭》,呈现土家人吃团年饭的热闹场景,不过这个得实拍,也就是过年那两天得在家现场记录。   尹红听外甥女说得井井有条,表现出了积极配合的意愿。忙完了手里的农活,就按视频要求连夜备料,准备第二天的视频拍摄。   最近每天看着自己的抖音粉丝飞涨,尹红已经开始享受成为沵湖“第一网红”的美誉了。   向野本来想着得空去问问爸爸,万林木材厂为什么会同时和上庸白茶以及九皋园艺基地合作的事,结果向万林为一批木材出了远门,两父女根本没碰上面。几天之后,对于这件事,忙到脚不沾地的她,似乎也没那么强的求知欲了。   向野和夏成成在沵湖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王鹤鸣每天在澧岸学府进出,连着一星期没再看到隔壁有灯亮起、有人出入,他甚至想问问同事陈有志,他们家的租客是不是退租了。   这期间,杨卉也发现了小儿子的新住处,家人这才知道王鹤鸣早在两年前就在澧岸学府买了一套房子。   毕业班太忙了,每天回庸墅实在太耗时间,休息不好……王鹤鸣这些搬家的理由,对家人来说总是奏效的,但是自然也少不了一家人要来视察他的新房子,老爸王昀汇觉得 8 楼的楼层数字兆头就不好,生意人总是迷信七上八下,哥哥王鹿鸣觉得房子太小,户型设计也不太好,杨卉觉得房子太过简陋,忍不住帮忙添置东西……   王鹤鸣由着家里人折腾,每天看着隔壁的空空荡荡,似乎又重温了,高二那天去操场上做课间操,发现向野突然不再站在最后一排的心情。那天早上那短暂的满足和踏实过后,是整整一个星期的怅然若失。   他有时候看着隔壁的阳台出神,她的书还在,她的花花草草也还在,可是人去哪儿了呢?   每天回家的时候,他都期待隔壁的灯会亮起,每天跑步的时候,他都想她会不会突然出来跳绳,每天开门关门的时候,他都希望隔壁能够发出一些动静……想见一个人就是这种心情吧。   当向野和夏成成在沵湖忙脱了一层皮,完成了所有备用视频的拍摄再回到澧岸学府时,已经是周日晚上十点多了。   “成成,我们是明天一早出发,你记得早点休息啊,别一直刷手机。”向野觉得自己眼皮很沉。   “好。”夏成成也已经累得惜字如金了。   当向野跟夏青竹报备要回潭沙一个月时,看到妈妈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宽心的笑容。   “你终于想通啦?回去跟李弋好好聊聊,别任性了。”   “嗯嗯,妈你是不是忘了小章了?”向野东拉西扯敷衍地应付了过去。   向野觉得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幸好视频拍摄过程还算顺利。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澧岸学府 0801 门口,又开始翻兜翻包找钥匙……   叮……身后的电梯门开了,走廊里有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近……估计就是那新邻居吧……管他的……老天爷,我钥匙又去哪儿了……   王鹤鸣从楼下跑完步回家,刚走出电梯就看到廊灯下正在埋头翻找东西的向野,惊喜的,疑虑的心情混杂着,推着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朝着她,也朝着自己的房门。   向野想起来自己之前在车上修剪完指甲,好像顺手把钥匙扔进车里的储物格了。她拿出了电话正准备呼叫夏成成……就被站在隔壁房门前的王鹤鸣结结实实吓得退了一步,撞到自己门上。   穿着运动服的王鹤鸣,刚跑完步,额头还有微汗,不知道是跑步跑的,还是看到向野之后才导致的,双耳通红……拿着钥匙似乎是要开门进去……   向野下意识背过身,心里想着:不是吧……没这么点儿背吧……新邻居就是他啊……我没这么倒霉吧……老天爷你要不要这么玩我啊……   王鹤鸣看着她意外又局促的样子,想打的招呼也说不出口了。   向野盼着他赶紧开门进去,听到背后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她微微呼了一口气,谢天谢地,您赶紧进去吧。   “你又……找不到钥匙了吗?”王鹤鸣踟蹰在自己家门口,支支吾吾对着她背影问了一句。   向野心里一堆问号:我又?什么叫我又……我跟你也不熟……又什么又……   好歹是成年人,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要讲的,向野脸上挂上假笑,回过身礼貌地看着他:“对啊,王老师,您也住这儿?”   “偶尔……”王鹤鸣有些心虚。   “哦……好巧啊……”向野觉得自己脸上的假笑快挂不住了,她现在只想冲进那间单身公寓,去暴揍情报有误的夏成成。   “那你钥匙……要不要我给房东打个电话?”王鹤鸣想着陈有志作为房东,肯定有备用钥匙。   “啊?啊!不用,我钥匙就放在隔壁表弟那儿,那我去拿我的钥匙了!王老师,再见!”向野借着这个逃跑的理由,冲到了电梯口。 第21章 离开或者回来,没有定数   刚刚经历门口惊魂的向野,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冲到了夏成成的门口:“夏成成你给我开门!”   “怎么了姐?”想到一大早要出门的夏成成,老实听话早早睡了,扯下眼罩,一脸懵。   “你知道我隔壁住着谁吗?王鹤鸣!我刚刚看到王鹤鸣了!”   “不是吧?”夏成成瞌睡醒了一半,揉了揉眼睛,也觉得难以置信。   “算了算了,不跟你扯了,你把车钥匙给我,我房门钥匙落车上了。”   “那我们要不要搬家啊? ”夏成成的五官写着巨大的担忧,要搬家的话,他又要累得脱层皮。   “我们明天就去潭沙了,搬什么搬。”   “对了,姐,你之前说的办公室做几间格子间的事,我找了我之前一个做装饰的朋友,说他能办。”夏成成说着打了个呵欠。   “行,我到时候让人把格子间的设计弄出来,你就可以安排他们进场了。反正物业那里有钥匙。”   “好,我跟他们说一声。”   向野说完,拿了车钥匙转身就走了,想着幸好明天就去潭沙了,不用跟这个新邻居老是碰面了,真要搬家那也是年后的事情了,毕竟搬家不是过家家,太折腾人了。   王鹤鸣洗完澡,端着水杯站在阳台上,发现自己好像总是这样,无论是十多年前,还是现在,总是会被她的突然消失弄得措手不及,然后又因为她的突然出现喜出望外。   他从阳台上看到隔壁亮起了灯,又过了一会儿,看到向野提着洒水壶走到了阳台上,其实向野脚迈出阳台的那一秒就后悔了,硬着头皮假装看不到隔壁正“站桩”的王老师,浇着自己的花花草草。   王鹤鸣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识趣地退回了房间。向野心里想着:早知道就应该给阳台装个窗帘。   向野在房子里忙着收拾回潭沙的行李的时候,李弋看着客户中心刚刚发给他的招标函,满脸疑虑。   上庸白茶?刚刚接下安华黑茶的年度合作,突然又接到上庸白茶的招标,他想到了人在上庸的向野,这总不会是向总送他的大礼吧?   向野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心情顾着!DEA 的业务?李总实在是想太多了。   新的一天,出发去潭沙!   清早临出门之前,还因为向野回来了满心愉悦的王鹤鸣,短暂的快乐面临着再次消失。   一开门,他就看到了拉着两个行李箱等在电梯口的向野,心里像是被人突然狠狠地刺了一下,这就是她说的连夜扛着火车逃跑吗?这是……看到要跟自己做邻居,真的是一天都忍不了了?   王鹤鸣走到电梯口,比脚步更沉的是他的脸色,他甚至觉得有点生气又有点委屈。   “王老师,早啊!”向野看到他出门,倒是故作轻松地假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   王鹤鸣拎着包走到电梯口,并不回应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电梯门。   王老师发脾气了?当着向野的面发脾气了?王鹤鸣自己可能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电梯正在从十七楼快速下行,比电梯 Down 得更快的是王鹤鸣的心情。   向野看着他满脸冰霜也是纳闷了,男人心可真是海底针,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一大早对着我这个无辜的邻居发什么起床气?真是莫名其妙,她也索性沉下脸,那就谁也别待见谁。   电梯门打开,王鹤鸣虽然生气,但是有风度地让拖着行李的向野先进去,电梯里那一男一女看来是他一中的同事,跟王鹤鸣打招呼,他都礼貌地回应了。   向野更觉得自己被针对了,郁闷得鼓起了腮帮子。   电梯到了一楼,向野踩着高跟鞋,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王鹤鸣看着她的背影气得做了个深呼吸,太憋屈了!   向野上了车,刚准备跟夏成成吐槽王鹤鸣,就收到了李弋发来的消息:“上庸白茶为什么给!DEA 发招标函?”   莫名其妙,上庸白茶为什么给!DEA 发招标函,我怎么知道?   向野:“我不知道。”   李弋:“我应标了。”   向野:“哦。”   李弋:“我以为是你以!DEA 的名义跟他们谈合作了,所以把你放进团队介绍的首页了。”   向野:“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弋:“F&A 也应标了,还是老石他们组。”   “又来这套!”向野坐在副驾驶忍不住念了一句,上次安华黑茶签约玩“人身绑架”,这次白茶竞标又来这套。   安华黑茶已经赢了老东家一局了,看来是他李弋自己还没赢够吧!只要竞标遇到 F&A,李弋看起来就格外有斗志。   向野:“所以呢?”   李弋:“中标后,你继续拿股东分红,不来上班也没关系。”   向野:“行。”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向野回去这阵子才发现,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以前也从来没发现,钱可以花得这么快。   现在既然李弋愿意跟他做这个交易,那这个钱还真是不拿白不拿,不偷不抢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还不用天天被他压榨,轻松赚钱,认真创业,何乐而不为?   “怎么了,姐?”   “没事儿,成成,马上又能给你涨工资了。”   向野看着高速旁一晃而过的高炮上,是上庸白茶的户外广告,想到王鹤鸣早上那张脸,觉得真是冤家路窄了。生活和工作都跟那个人扯上了关系,真是让她有些不太痛快。   李弋:“什么时候上线,今天把简报会开了。”   向野:“我在回潭沙的路上,两个小时左右到公司。”   突然想起夏成成前阵子搜集的上庸白茶的资料,向野立马拿起那些被晾了很久的资料,十分投入地翻看起来。   看到向野的信息李弋心里一惊,他没想到向野这次答应得这么干脆利落,而且,居然已经在回潭沙的路上了?   李弋突然想到的是,如果向野回来让她看到赵励励跟自己每天同进同出……他单手叉腰站在办公室的窗前,这一刻,他的确有点心慌。   他和赵励励,顶多算是报复性交往,但是他也忍不住想看看,向野对自己另结新欢的反应。   她还会像以前那样,一点情绪都没有吗?   李弋看了一眼时间,估计向野快到了,他提前召集竞标的项目组成员进入了会议室,他坐在会议桌的主位,右手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其他参会人员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每天争分夺秒的李总到底在拖延什么。   夏成成早就把车开到了!DEA 那栋写字楼的地下停车场,下车前向野对着车里的化妆镜快速补着妆,临走时一脸杀气地对着目瞪口呆的夏成成问道:“怎么样?”   “怪……吓人的……”夏成成的确是,没学过怎么赞美异性。   “那就去吓吓他们。”   向野今天的穿着也没跳出黑白灰,黑色大衣内搭白衬衣,下身黑色小腿裤,脚上特意换了双小白鞋,左手抱着一堆上庸白茶的资料,挎着黑色的双肩包风风火火地直奔!DEA 的楼层,指纹刷卡——进门。   “向总?”前台看到风风火火走进来的向野,一脸意外,毕竟这位二老板已经有阵子没见她人影了。   向野朝她笑了笑,然后直接走向会议室,推开会议室的那扇门时,沉默中迷茫的参会人员终于知道李弋在等谁了。   “还没开始吗?”向野看了看,只有李弋左手边还有个空位,轻车熟路地走了过去。   陈岸看到老朋友突然回归又惊又喜,其他人也客气地和向总打着招呼,只有赵励励,看着对面突然坐下的向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励励……”向野突然朝着赵励励打了声招呼。   “向……向总……”赵励励看起来神色有些慌张。   其他参会人员也露出了等着看好戏的神情,脑子里全是原配大战小三的俗套戏码。   “帮我递一下免洗洗手液。”向野看她一脸慌乱,想起了陈岸之前跟她说过的话,看来自己是吓到她了。   李弋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向野放下的一摞上庸白茶的资料,敲了敲桌子:“开始吧。”   项目组的人根据上庸白茶对接人发过来的信息开始做项目介绍,好像每次对简报会总是这样,像是在走过场一样。向野侧身看着显示屏上翻动的简报信息,眼色清冷。   “项目组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或者要补充的吗?”   这种环节,现场的人就像是害怕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一样,生怕被李弋提问。   向野注意到简报里提到了,这次竞标,除了!DEA 和 F&A,还有一家叫正通万和的广告公司,是上庸白茶合作了十几年的老伙伴了。   “向总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李弋一脸深意地看着向野。   “标书上明确写了要替换原有的品牌定位和 VI?不是升级?”   “是的,向总。”项目组的 AE 任思越斩钉截铁地回应道。   “……我没其他的问题了。”向野有些纳闷,这不像一个有沉淀的老品牌提出的需求。   “如果大家都没有其他问题了,五天后策略会,请大家准备好各自的策略思考上会。”策略总监罗照忙着推进会议节奏。   李弋坐着没有起身,参会的人也不知道这会到底是散了还是没散。   向野扫了大家一眼,又看了眼李弋,真是让人头疼的风气,明明是最讲究创意至上的广告公司,现在一个个都谨小慎微生怕乱了分寸,真是没意思。   向野把自己带来的资料推给了 AE,然后起身从李弋身后绕了出去,直接出门走了,连自己的那间办公室都没进。   会议室其他人不明就里,向总的确是有这种进出随意的特权,但是他们没有。   李弋起身,赵励励地犹犹豫豫地看了他一眼,也跟着站了起来。   其他人仿佛得了大赦令,一个个心照不宣地走出了会议室。   到了停车场,向野看车里的夏成成睡得正香,想到他这些天跟着她东奔西跑也是够累的,决定让他多睡一会儿。顺便和以前 F&A 的同事林樾打了个电话,林樾就是他们这次来潭沙,要去取经的那家 MCN 机构的创始人之一,她们约了一起吃晚饭,又寒暄了几句之后,向野才挂了电话。   正准备敲车窗叫醒夏成成,她就看到李弋和赵励励一前一后走出了电梯口,步调一致地往李弋那辆大 G 的方向走。   赵励励看到了站在白色奥迪 A4 旁的向野,她此时没有了会议室里慌乱的神色,从容地跟在李弋身后。   李弋朝着向野走了过去,赵励励站定在李弋的车旁等他。   “吃个饭吧,给你接风。”李弋观察着向野的脸色,不是他想看到的吃醋的,别扭的,气愤的……任何一种神色,是他无比熟悉的,平静的,非常平静的神色,似乎还有些如释重负。   向野笑盈盈地看着他:“不用了,我约了林樾。”然后敲了敲车窗:“还有个弟弟呢,不方便。”   夏成成突然惊醒,然后慌慌张张开了车门锁:“姐,可以走了吗?”   向野滑进车里,夏成成看了一眼车旁的李弋,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年轻姑娘,有些云里雾里。   “走吧成成,我用手机给你导下航。”向野拿出手机,开始输入地址。   夏成成知趣地飞车走了,把李弋和他的新欢远远地甩在了车后。   “这么快就搭上别人了?姐,你不会是发现他出轨,一气之下回的上庸吧?”夏成成忍不住进行一些合理的猜想。   “我像那种会为了情伤负气出走的人吗?”   “挺像的。”   “我现在比谁都更衷心地祝福他们,白头偕老,永结连理。”   “没事儿,别伤心了姐,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更优秀的姐夫。”   “我看起来很伤心吗?”   “你掩饰得很好。”   “你闭嘴吧。”   看着车窗外熟悉的潭沙街景,鳞次栉比的高楼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等不完的红灯,向野发现自己刚离开上庸,就已经开始想念老家的清静了,想念老家的山青水绿,柴火味道,浓厚人情……当然,除了那个早上给她甩脸色的新邻居。 第22章 言外之意,不是谁都会懂   向野和林樾约在江上的芙蓉舸碰面,其实就是一辆游艇里面的移动式主题餐厅,也是向野和以前 F&A 几个老同事,经常碰面的老地方。   林樾比向野晚进 F&A,当时也是新媒体部门的负责人,但是她比向野和李弋更早从 F&A 出走,离职后和自己的大学同学何仲信合办了一个网红孵化机构,这几年借着网络直播的东风,成了潭沙数一数二的 MCN 机构。   向野和林樾,曾经是 F&A 王牌战队里共同进退的战友,也是曾经的合租室友,所以关系自然要亲密很多。   向野在上庸注册的樾野文化传媒,林樾就是合伙人。   当林樾顶着偏分大波浪卷发,一身西装踩着漆皮长靴走进芙蓉舸的一刹那,夏成成整个被她的女王气场怔住了。   “林樾,这边。”   向野朝着门口的老朋友挥了挥手,夏成成看她走过来,连忙把视线投向窗外的江景。   “这个小哥哥,就是我未来一个月的贴身助理吧。”   林樾款款走到餐桌旁,左手撑着餐桌,右手摘下墨镜,露出了俏皮的狐狸眼,对着突然腼腆的夏成成来了一个 Wink。她的声音很清脆,也带了一些挑逗的意味,至少在夏成成听来。   “这可是我亲弟弟啊,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好好说话。”向野看着林樾对夏成成饶有兴致的样子,打趣着提醒她。   “就烦你,老是一本正经。”林樾假装扫兴地坐下。   “这个月你给我好好带带他。”向野又喝了一口柠檬水。   “弟弟,你姐姐把你放我身边,那可真是送羊入虎口啊。”   林樾看夏成成一脸青涩,忍不住逗逗他。夏成成向大表姐投出求救的眼神,没想到向野索性拿出了手机开始翻看群消息,宁愿给“沵湖友友”点赞抖音,也不帮他回半句话。   夏成成一脸窘迫,向野心里偷笑,弟弟啊,人生总是需要多经历一些,才能更快地成长的。   “弟弟,我不喜欢别人叫我林总,也不喜欢别人叫我樾姐,接下来的一个月你打算怎么称呼我?”   林樾右手食指轻轻按到了夏成成的手背上,夏成成哪里见过这么世面,心里已经扑通狂跳了。   “我……不知道……”夏成成喉头动了动,紧张得结结巴巴,又看了一眼向野,发现她歪头靠着窗,还在专心致志地翻着微信群消息。   “你声音很好听耶,形象也不错,别做向野的助理了,来我这里,姐姐让你一夜爆红!”   林樾语调夸张的夸奖,让夏成成更慌乱了。   “别这么害羞啊,放心吧,这个月姐姐会亲自调教你的,从头到脚。”   林樾纤长的手指,在夏成成眼前的空气里,自上而下划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直线。夏成成感觉她像一只充满了媚惑的猫妖,自己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耗子,被她捏得死死的。   向野无心观赏近在身边的“猫鼠游戏”,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高三(7)班家长微信群里的新消息。   ————   “王老师,我们家潘寻不止一次跟我提起想换同桌的事,和不喜欢的同桌坐在一起,不仅影响心情还会影响学习,可否麻烦老师为潘寻调整一下座位?”   ————   王鹤鸣看到这条家长信息,再联想到向野那位“扛着火车连夜逃跑”的邻居,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个让人讨厌“同桌”,顿时憋屈加码。   ————   王老师:潘寻爸爸您好,寒假前我会安排一次座位调整,会尊重每个学生自己的意愿,让他们自行组同桌。   秦枢妈妈:这不好吧王老师,会不会助长早恋风气啊?   宋朝林爸爸:我也认为不妥。   钟麟爸爸:我觉得还是要慎重,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早恋。   ……   ————   王鹤鸣看这群消息一脸沮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再说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要早恋,哪有防得住的,毕竟王老师自己高中的时候也……想到这里他烦闷地把手机丢到一边。   向野在微信群里看这位“没礼貌”的王老师吃了瘪,实在是有点开心,笑容不自觉绽开在脸上,仿佛是各位家长帮她报了早上的一箭之仇。   她拿起水杯准备再喝水,发现身边林樾和夏成成的“猫鼠游戏”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猫”和“鼠”都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笑什么呢?”林樾咬着吸管,坏笑地看着向野。   “你们聊完了?”向野收起手机,看了看身边的夏成成,他看起来没之前那么紧张了。   “聊/撩不动呀。”林樾嘟起嘴,用吸管戳了戳杯子里的柠檬,一语双关。   “行啦,成成我直接跟你说啊,这位樾太后呢,未来一个月会全方位地带你去了解和实践 MCN 里的各种功能性岗位,就是……你以后在公司担任的是类似大管家的统筹性的工作,就跟她一样,所以你什么都得学。”向野对着弟弟眨了眨眼睛。   “什么事都让弟弟干了,你干什么呀?”林樾假装阴阳怪气地为夏成成打抱不平了。   “他统筹大家,我统筹他啊。”向野说着拍了拍夏成成的肩。   “老佛爷,你这是要垂帘听政啊。”   “有樾太后在,我坐享其成就行了。”   “弟弟好惨啊,还没登基呢,两宫太后先齐了。”   向野和林樾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夏成成云里雾里,实在是没看懂她们的聊天路数。   “对了,前期要你这边支援的驻场团队,你这个月赶紧确认好啊,年后就得去上庸给我手把手带人做事了。”向野这次来最关心,其实也就是初创团队搭建的事情。   “知道啦,樾野文化好歹是我们森众科技的分公司,我会多多上心的。”林樾忍不住要占向野的便宜。   “少来,顶多算兄弟公司,你少占我便宜。”向野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别给自己抬咖啊,森众都打算上市了,樾野可是还没发芽呢。”   “你这也太后妈了,森众是你亲儿子,樾野 45%的股份你没拿吗?刚生的就不是你孩子了?”   “行行行,我会让大儿子好好带带弟弟的,不管是哥哥还是弟弟,能赚钱的才是好儿子。”   “不赚钱你也什么都没亏啊,我可没让你投半分钱。”   “我倒想给你投钱你不要啊,非要让我给你投人,那都是本宫夙兴夜寐带出来的招财亲兵,你一句话就要我为你调一整组精锐,你还吃亏啦?我才心痛呢!”   “太后,您就当是哥哥给弟弟精准扶贫了行不行?”向野伸手给林樾擦了擦嘴角的口红。   “死丫头,你最好是每天在心里对着我唱一遍《感恩的心》。”   两个人一番唇枪舌剑下来,夏成成大概听明白了自己的大表姐最近一直在谋划些什么了。   看着两个充满智慧的成熟女性聊天,他突然后悔没有继续读书,不能像她们一样把话谈得这么言之有物,又格外有趣。   “不过说真的,你跟我们弋王是不是真掰了?”   李弋在 F&A 的外号叫“弋王”,这还是林樾当初给她取的代号,说他能力一骑绝尘,但是又不是老板心里的真太子,总是被石磊这个“四石太子”压一头,所以是郁郁不得志的弋王。   “你听谁说的?”向野以为除了自己和李弋,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分手的事。   “我又看到他带小姑娘回家了啊,你忘了?他是我楚江名邸的邻居。”   “你都看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向野看了一眼江岸的高楼。   “我当时百米冲刺跑到他车子前边儿,问他又搞什么鬼,他把那小姑娘支开,跟我说是你提的分手。”   向野耸了耸肩,没想到李弋会对别人说是自己甩了他,多少有点意外。   “虽然不是 F&A 的真太子,好歹也是!DEA 的开国皇帝,你还真说甩就甩了啊?”林樾以前也没少劝向野和李弋分手。   “什么太子太后弋王皇帝,你少在这儿跟我演宫廷戏。”向野不想再扯李弋的事了。   “真行,你是因为不想演宫廷戏,所以才跑回老家演乡村爱情吗?”   说完三个人都哈哈哈大笑了起来,江面泛起的涟漪扭曲了城市高楼的倒影,但是真挚的友谊经得起漫长岁月。   和林樾聊完,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向野睡前提醒夏成成第二天要准时去森众科技,换了身运动装去楼下跳绳。   和上庸比起来,深夜的潭沙依然充满活力,社区里到处都还有三三两两跑步的,散步的人。   虽然小区的绿化已经算是同片区里做得最好的了,但是呼吸之间,向野还是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潭沙的空气质量,比起上庸,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夏成成睡在客房,忐忑不安,明天就要去“樾太后”身边工作学习,他有一些期待,又有一些害怕。这个林樾在举止谈话间让他的心跳时不时加速,到底是因为紧张,还是?   不过,年轻的夏成成,去森众学习的第一天就发现了,昨天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姐姐,一工作起来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铁血女魔头,一天之内他被骂了无数次,工作节奏快得他连跑带追。   夏成成意识到,之前大表姐对他,算是很仁慈了。毕竟能跟向野成为职场里和生活里都很好的朋友,果然是有一些共性在身上的。   人以群分,也多少是有些道理的。   “蓝雁琳”在茶酒吧那次的不愉快之后,陈雁飞和苏蓝、王琳琳友情的根基没有受到致命的冲击,还是得空就会聚聚,不过 0802 班级群里的“上庸小分队”是彻底消停了一阵子。   让陈雁飞很纳闷的是,这阵子在庸墅,早晚都再也没见到过王鹤鸣的人影,她一肚子的疑问,不知道该找谁答疑。   同学会之后,她也一直耐着性子晾着王鹤鸣,没再主动联系过他,但是他们俩之间就是这样,陈雁飞不主动联系,他们就是完全失联的关系。   所以陈雁飞在周末,去了趟庸墅的社区小课堂,这个小课堂其实主要是为了给社区里的各位女性修身养性、消遣时间用的,由物业定期组织举办。陈雁飞向来不喜欢跟这些人打交道,这次积极参与,是因为物业的活动宣传海报上,写着本周末的插花课主讲人,正是王鹤鸣的妈妈杨卉。   插花课结束后,陈雁飞步送杨卉回家的路上,才知道了王鹤鸣搬到学校附近住的事。   “鹤鸣没跟你说他搬出去了吗?”   杨卉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的小儿子和陈雁飞不说是两小无猜,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没有。”   陈雁飞觉得有些不安,王鹤鸣搬出去真的单纯是为了方便工作吗?   “你有时间可以去跟朋友一起去看看他,他一个人在那边,估计也挺无聊的。”   “他可能,不希望被我们打扰吧。”   “鹤鸣可不是那么孤僻的个性,我下次去看他的时候叫上你?”杨卉觉得两个年轻人之间,似乎有什么待解的心结。   “好的,杨阿姨。” 第23章 你的人生路上,有导游吗   夏成成在林樾的“黄埔军校”里疯狂受训,始终保持着高度的紧张状态,林樾与其说是在带他,不如说是开着 120 迈的车子猛速拖拉他,每天不管多晚回家,下班之前都要做 OKR 工作汇报。   去森众的第一天,夏成成连 OKR 是什么都不知道,林樾最常挂在嘴上的话就是:不知道就去百度!去搜!去学!别指望我什么都教你。   以前哪里会做 PPT 和 EXCEL,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一顿现学,他感觉自己每天都像一只笨鸭子,被林樾一顿猛填,有些不懂也不敢多问的,还要带回家向大表姐求解。   前几天跟森众的人一起开会,夏成成觉得每个人都说着他听不懂的中国话,什么控评、佣金、坑位费,什么推流、纯佣、专属利益点……他像个乱入的路人,努力跟着大部队的节奏。   向野每天像个找到了名校老师,然后当了甩手掌柜的学生家长,夏成成出门的时候叮嘱:成成,今天好好学啊。   等夏成成晚上到家后第一句是:成成,今天学了什么?   夏成成每天到家还要把现学的东西汇报一遍给向野,向野脑子接收这些东西向来很快,不仅能快速帮夏成成梳理出每天学习的重点,还能通过这种形式巩固夏成成的学习成果。   上班面对的是“樾太后”雷厉风行的恐怖节奏,下班是大表姐不折不挠的学习回顾,最近的夏成成,恨不得每一天能有 48 小时,24 小时根本不够用啊!   不过他的大表姐最近也没有闲着,邀着林樾一起筛了一遍旅行社陈总发来的导游简历,对其中有些已经开通了短视频账号的导游的综合能力,也大概摸了个底,初步锁定三男四女,一共七个人。   向野和每个导游都进行了 1V1 的沟通,过程还算顺利。疫情之后,对于这些突然失业的导游来说,能有个找上门的按时发工资的工作,就算得上是天降好事了。   这期间,她还抽空参加了!DEA 关于上庸白茶比稿的策略会和创意会,参会了才发现,短短一个月,自己在!DEA 的话语权就基本上已经丧失殆尽了。   李弋在策略会上表示自己专程去上庸面谈了王鹿鸣,王鹿鸣也明确表示了他本人是本次比稿的最终决策人,董事长王昀汇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参会、参评此次比稿,所以整个方案的策略和创意核心,都是围绕王鹿鸣提出的“除旧革新,焕然一新,改头换面”等关键词展开的。   向野听完李弋与王鹿鸣对话的转述,总觉得不太踏实。当场建议应该考虑王昀汇本人可能到场的情况,因为另一家竞标的当地公司正通万和与上庸白茶已有多年合作基础,同时从他们以往的出品来看,也可以看出王昀汇在品牌推广上和王鹿鸣有完全不同的决策思路。   说明了这些情况后,向野在策略会当场建议准备 PlanB,竞稿组以时间不足为理由,表示与其为了保险做两套准备,不如放手一搏做好一套方案。   “李总,你认为呢?”向野知道,不管上庸白茶那里的决策人是谁,!DEA 员工目前眼里能为策略做拍板决策的人,只有李弋。自己也是在其位、谋其职,想到还拿着股东分红,总要略尽其责。   “王鹿鸣已经表示,在见我之前,他已经见过 F&A 的石磊了,所以我们这次比稿是不存在什么信息差的,不用预设太多可能发生的事情,那样的话,我们要顾虑的东西就太多了。执行人员就按既定的策略走吧,下周五提案,大家加油吧。”   李弋说完看了看向野,她不可置否地点点头,这不是认同,而是无可奈何。   向野觉得既然该定的都定了,会也开完了,起身准备闪人,没想到这次被李弋叫住了。   “向野,这次上庸白茶的比稿提案,由你主讲。”李弋不看她,依然冷静地发号施令。   陈岸和其他人的视线反复在李弋、向野和赵励励脸上游移,他们似乎不觉得这是一场职场大戏,而是一出三角恋修罗场现场直播。   “为什么是我提啊?”向野倒不是怯场,就是有点烦李弋这幅不可一世的样子。   “你刚刚提醒了我,王昀汇董事长可能参会的情况,加上之前一直合作的正通万和,他似乎更相信跟他地缘上更亲近的人。既然你说要以防万一……”   “我提可以啊,但是李总,你也知道让我提案是有风险的吧。”   李弋当然知道,向野从来不会去给客户提一个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方案。   “向总,大局为重。”李弋每句话都像早就等在那儿了一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火力十足地给她下马威。   这不就是办公室里大家都很期待的大佬“火拼”现场么,每句话都礼貌客气,却又冒着浓烈的火药味。   “好啊,大家方案怎么写,我就怎么提,大局为重,!DEA 可不兴搞一言堂。”   向野笑得像个提前扔掉拔河绳的摆烂选手,反将了一军眼前这位总是在各项公司决策上拥有“一票否决权”的李弋。   围观的同事纷纷憋笑,偷看李总脸色。   “赶紧出去做事吧你们,方案早点做出来发给向总过一遍,你们就偷着乐吧,这次还有向总给你们兜底,下次可能就没有这好运气了。”   李弋把“上庸白茶”这口锅稳稳地扣在了向野身上,“兜底”就是,比稿赢了算大家的功劳,比稿输了那就是你的问题。向野心如明镜,释然一笑,她突然觉得自己从李弋身边果断抽身的决定真是做得英明神武,不然迟早被他榨成干尸。   其他同事虽然对现场的“三角剧情”还有留恋,但是李弋发了话,都只好一个个收拾好笔记本和电脑从会议室撤了出去,向野本来急着走的,现在反而不着急了,她看李弋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想着不如趁今天摊牌算了,不过对面还有个磨磨蹭蹭的赵励励。   向野觉得这小姑娘可能想多了,难不成是怕自己还会回头啃李弋这把毒草吗?   “励励,你先出去吧。”还没等向野张嘴,李弋先发话了。   向野看赵励励抱着笔记本电脑,犹犹豫豫又委屈巴巴的眼神,看戏似的满脸姨母笑,忍不住给她一些提醒。   “励励,你水杯别忘了,不过你放这儿也没事,都知道是你的杯子,别人不会用的。”   “谢谢向总提醒。”赵励励拿了水杯,满脸通红地出去了。   听到向野把自己比喻成水杯,李弋很不痛快,同时她这么说,就是认证了赵励励对自己的所有权,这让他更不痛快。   “向总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李弋的脸色比起刚刚开会时,难看了很多。   “李总准备给我发工资,还有分红到什么时候啊?”   “怎么?这让你很有负担吗?”   “之前是有一点受之有愧的感觉,觉得对其他人也不公平,但是现在我想通了,每天不上班还有钱拿,这种好事我没理由拒绝,所以问问你。”   “发到!DEA 倒闭,你知道我,向来有始有终,毕竟这公司是从我和你这儿开始的。”李弋没跟她说气话,他觉得这些钱补偿不了她这些年为了工作,在自己身边没日没夜耗费的青春,另一方面也是在变相地对她进行道德绑架。   毕竟曾经的向野,总觉得自己要对得起每个月领到手的每一分工资,要对得起来自同事和上司的每一份期待与赏识,所以只能一直更拼命地工作,换一份心安理得。他太了解她的为人了,“宁肯天下人负我”的为人。   “那我可要祝!DEA 基业长青,百年不衰了。”向野当然听懂了他“有始有终”那四个字里的弦外之音,她只是满眼平和地看着他,尘埃落定的神情。   “向野……”李弋看到眼前像换了一个人的向野,突然有些崩溃。   “李总,晟然家居的方总到了。”会议室外,前台小声的提醒,把李弋即将倾泻的情绪按下了暂停。   “我先见一下客户。”   “李总,再见。”   向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有一些恍惚,会议室自动关上的门,让这个偌大的空间里,突然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想起大一开学典礼时第一次见到李弋,他是即将毕业的 W 大风云人物,那个时候的他还带着一些学生气,带着一些即将成为广告人的理想主义,和学弟学妹分享着心得,分享着自己对传播学和当下传播困境的理解……那样的李弋,还有些青涩,但是很真实。   当时的那个现场,学弟学妹提问环节,很多人举手,大家似乎都很希望获得和优秀学长对话的机会,向野坐在第一排的最左侧,完全不想参与任何互动,只期待这场漫长的典礼赶紧结束。所以李弋带着话筒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完全懵了。   “这位新同学,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觉得李弋好像是看出了她走神,故意把话筒递到了她眼前,她仰头看了看他,然后对着他摇了摇头。   “但是我有问题想问你。”李弋似乎不想就此挪开步子。   现场突然发出一片哄闹的声音,大家仿佛都在等一个新传院新八卦的诞生。   “你为什么选择 W 大的广告传播学专业?”   向野心里的第一反应是,当然是因为高考没考好啊,加上听别人说做广告很挣钱……但是这种话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实在是太欠揍了,太三观不正了。   她再一次轻轻摇了摇头,不肯回话。   “这位女同学实在是太高冷了。”李弋没有再为难她,顺势把话筒递给了另一个后排的男生。   第二次见到李弋,是夜晚的学校操场,向野坐上操场旁的石凳上发呆,突然有一双跑鞋出现在她眼前。   “是你啊,不肯说话的新同学?”   向野抬起头,看到了路灯下李弋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她转头望向跑道,继续保持沉默,因为实在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是不是因为没考好才来的 W 大?”李弋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两次见她都是郁郁沉沉,他感觉到她并不享受自己目前的大学生活。   向野忘了自己之后又和他说了些什么,后来的一年里,她时常还能在操场遇见他,那时候他好像很喜欢跑步。而向野,对于热爱跑步的人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好感。   李弋就像是那个在校园里第一个发现她迷路了的人,所以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引导着她走上了一条他亲身实践过的正确的道路,她曾经也的确感激过他。   但是进入 F&A 之后,向野发现李弋像是变了一个人,一个把商业规则和人情世故玩得游刃有余的人。他依然会指导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好像被他一天一天地,打造成了他最称手的一件武器。   如果李弋早就知道向野动过那场手术,他就会后怕,自己对向野的高压式提携几乎让他变成了“杀人凶手”。   向野把回忆按下暂停,走出会议室,走出了!DEA,抬头看到天空一架飞机正飞过,拖出一条长长的尾迹云。 第24章 藏在语文课本里面的秘密   王鹤鸣在向野再一次突然消失的这两个星期里,真的做到了只是“偶尔”住在澧岸学府。   之所以还偶尔去一趟,是因为他旁敲侧击地问了陈有志之后,发现向野并没有退租,所以她可能并没有搬走。   对啊,提个行李箱也可能是出差或者出远门啊,不一定就是要搬家,所以那天早上那么生气是为什么?哪天人家再回来的话,见面不会更尴尬吗?   不过这两个星期里,令他最尴尬的是,自己妈妈杨卉突然带着陈雁飞来到他住处的那天。   好不容易周六有一天空闲,王鹤鸣正在阳台上看书,听到开门声想着是他妈又来“送温暖”了,放下书起身,一回头就看到站在他妈妈身后的陈雁飞,顿时有些不太自在。   他不希望她闯入自己的私人空间,他怕陈雁飞知道了他住这里,到时候跟赵磊、高阔那群人再来个一传十,自己好不容易攒出的清静地方,又会变成他们 0802 班“上庸小分队”的另一个聚会场地。   况且,向野就住在隔壁,到时候人多嘴杂只会惹出更多不愉快。想到这些,他看到陈雁飞时,实在是做不出“欢迎光临”的表情。   “鹤鸣,你来搬下这盆棕竹,辛苦雁飞帮我搬了一路了。”杨卉根本没觉察出儿子脸上神色的异样。   “妈我这儿里里外外都快放不下了,这房子装修完都放了两年了,哪有那么多甲醛要吸啊?”   王鹤鸣不是不知道他妈到底是什么意图,就是为了带着她心目中的“准儿媳妇”,来巡查一下他的私人空间。   “妈妈都是为了你的健康,来来来,放阳台这儿,这个角落刚好,雁飞你觉得呢?”杨卉换了鞋,又给陈雁飞拿了一双新拖鞋,然后直接就拉着陈雁飞往阳台上走。   “我觉得放这里,挺好的。”   陈雁飞说完看了一眼王鹤鸣,只见他无可奈何地搬着那盆棕竹,往阳台走过来了。   “你这隔壁是不是一直没住人啊?”杨卉问得也不奇怪,她来了好几回,从来没见过隔壁邻居。   “有人。”王鹤鸣顿了两秒,应了一声。   “你看他们阳台上那个云竹,那个盆,看着像不像是从我们九皋买的?”   王鹤鸣被自己妈妈的火眼金睛惊了一下,但是转念又觉得没有必要。   “那不是挺常见的花盆么?”   “好吧,鹤鸣你今天中午想吃点什么?妈妈带了不少菜过来,那个小白菜还是你爸爸自己在院子里种的。”杨卉说着就往厨房走。   “我没什么胃口。”   王老师这种时候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呢?但是杨卉对儿子的爱总是柔软又固执的,她直接进了厨房洗洗刷刷,做起了饭。   陈雁飞走进厨房打起了下手,王鹤鸣觉得自己站旁边插不上手的样子,活像个巨婴妈宝男。   王鹤鸣想着,吃饭就吃饭吧,吃完饭大家就各归各位吧,但是他妈妈话里话外似乎是铁了心要撮合他和陈雁飞。   “雁飞,这里离你医院也挺近的吧?”杨卉给陈雁飞盛完了一碗汤,又开始给王鹤鸣盛。   “不远。”陈雁飞之前中午下了班,有时候还时不时去一中食堂找王鹤鸣蹭饭,打着回味高中生活的名义。近,当然是近了。   “那你以后可以多过来,跟鹤鸣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啊,他一个人在这里孤孤单单的,也没什么朋友。”   “妈,我在这儿过得没那么凄凉,整栋楼几乎都是学校的同事,哪里就孤孤单单了?而且雁飞有自己的生活,你就别乱安排了。”王鹤鸣听到这儿头都大了,只能赶紧出来挡一嘴。   陈雁飞识趣地喝了一口汤,没再说话。她从进门就开始眼带炬光地扫视着这个屋子的里里外外,想看看是不是有其他人出现过的痕迹。她也很快就确认了,王鹤鸣的确是一个人住在这里,所以好像可以排除他是因为恋爱了,才从家里搬出来。   杨卉和陈雁飞走了之后,王鹤鸣坐在阳台上,回想着自己从小到大,对陈雁飞的定位就一直是邻居家的同龄同学,虽然她总是等他一起上下学,但是他们也算不上无话不谈。   他甚至打小就不太喜欢陈雁飞,因为她老是喜欢给自己乱点鸳鸯谱,从小学到初中给他点了一堆的绯闻女友……高中的时候估计是成熟了一些,才消停了。   高一的时候他和“上庸小分队”那群人都在 0802 班,分科之后陈雁飞选了文科,所以和赵磊、高阔一起留在 0802 班,也就是向野所在的文科班,而王鹤鸣去 0801 班当起了理科生。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陈雁飞总会在他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向野,他总是会假装不在意,哪个少年愿意被别人戳破自己的暗恋心事呢?但是他自己也很明白,很多时候他总是会笨拙地露出马脚。   “你们班严牧给我们班向野写情书了。”   “然后呢?”   “我感觉向野最近有什么心事。”   “她怎么了?”   “向野都一个多星期没来上课了,书都搬走了,宿舍里东西也清空了。”   “为什么?她出什么事了?”   每当王鹤鸣急急地问出这几个字时,都会看到陈雁飞一脸得意的样子,那种“我就知道你喜欢她”的得意。   在陈雁飞那里,向野就是一个左右王鹤鸣情绪的一个开关,百试不爽。   如果不是向野酒醉后的那番话,王鹤鸣真的以为,陈雁飞是向野高中时最好的朋友。突然发现自己的好朋友在背后贬损自己,谁不会寒心呢?王鹤鸣当然也理解,向野对他的恨屋及乌。   可是高中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对另一个人的最大的恶意,充其量也就停留在这些言语交锋之间了。   只是现在,无论陈雁飞脸上挂着什么表情,王鹤鸣都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个人,他不知道她戴了几层面具,对于陈雁飞,他现在就是有很强烈的抗拒感。   从澧岸学府回到家的陈雁飞,早早地把自己扔进了被窝。她不知道,同学会之后,王鹤鸣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以前虽然也是没话找话,但是好歹有话可说,现在他却对她变得异常冷漠,那种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是因为她含糊不清的表白吗?从小到大她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不下五次要嫁给他,他也顶多是觉得尴尬,并不会认真生气啊。是因为向野突然出现在同学会吗?向野和他说了什么?向野能和他说什么呢?向野也一直把自己当成她的好朋友啊……   陈雁飞想不明白,也根本不可能想明白。   如果不是高二上学期她去王鹤鸣教室里借他的语文书,当时的她也根本不会想到,王鹤鸣居然会喜欢向野。   王鹤鸣从高一到高三的每一本书上,都没有写过自己的名字。   翻开他每本书的封面,都能看到他扉页右下角用清劲的笔迹写着那四个字:鹤鸣于野。   高一的时候,陈雁飞看到他课本上这几个字,觉得王鹤鸣是因为自己的名字在“鹤鸣九皋,声闻于野”这句诗里,可能觉得这么写比较酷吧,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但是高二第一学期的语文课本上,他写的时候不知道是太用心还是太走神,“鹤鸣于野”的第三个字似乎是写错了,贴了一格双面胶直接在白纸层上面补了个“于”字。   陈雁飞找他借语文课本,本来也就是找个和他多说几句话的由头。每次她看着王鹤鸣书本上的笔迹和字迹,似乎都能想象到他上课时候认真听讲的样子,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好奇和关注有关于他的一切,甚至是别人眼里的细枝末节。   那天早上她翻开他的语文课本看到那一小格白色双面胶,还觉得王鹤鸣写错字的处理方式有些可爱,她忍不住想看看他写的错别字。她撕开了那一小块白色胶纸,然后清晰地看到了那格透明粘带下的字:向。   “鹤鸣向野”?“于”和“向”,实在是很难写串字吧?就算是写错了,为什么不直接划掉?还要用双面胶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字粘起来?陈雁飞猛地看向坐在最后一排正低头看书的向野,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把“向野”那两个字从王鹤鸣的课本上整个涂黑划掉,但是她没有那么做,她小心地把那一小格白色胶纸贴了回去,带着些难过。   从那一天起,她知道了王鹤鸣藏在语文课本里面的秘密。   她也开始注意到那个一直坐在最后一排,总是“高高在上”的第一名,她发现向野似乎对自己学习之外的一切都毫无知觉,甚至根本不认识王鹤鸣的时候,觉得很意外,也很开心。   她当然不希望王鹤鸣和向野有更多的交集,她开始找向野求教数学题,和她分享零食,也分享一些心事,和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她们慢慢成为了别人眼里的“好朋友”。   看到王鹤鸣和向野做课间操时的站位,她跟向野说自己不喜欢做课间操,想换到最后的位置偷偷懒,向野也是当即就答应了。她看出了王鹤鸣有想要表白的心思,马上在食堂为他现场直播严牧告白向野的“下场”……   她知道自己这些小心思看起来不太磊落,可是那个年纪的厌恶与喜欢,总是带着那个年纪的价值观。   其实对于向野,她根本没必要多费心思,向野别说隔壁班的男同学,连自己班的男生都经常记混。毕竟她有自己的结界,除了硬闯进来的陈雁飞,其他人对她来说,都是模糊的。   对王鹤鸣,严防死守也没有必要,暗恋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疯长……如果不是那么努力地防着,王鹤鸣也许早就跟“严牧”一样的下场了?谁知道呢?   可是那个时候的陈雁飞,还想不了这么多。 第25章 真真假假,经常让人恍惚   向野感觉到了李弋对于此次“上庸白茶”比稿的不甚重视,或者说“掉以轻心”。看来上次安华黑茶赢了 F&A 的石磊,让他对于和 F&A 的对局,少了一些事必躬亲的郑重其事,甚至是彻底放手给项目组自己发挥了。   所以很多以前比稿一定会强调的环节,这一次都是能省则省了。向野不想省,知道自己要做比稿主讲之后,发现他们有省下的环节,她就自己补上去。技术标最后还是她来定,让她敷衍,她真的做不到。   以前的市场调研都是直接上数据,再拍几组照片证明项目组真的为了比稿跑了市场,放在方案里,也能挣点印象分。这一次她还特意准备了视频,项目组说调不出人手,她就自己戴着口罩举着手机,在潭沙街头录采访视频。   比稿提案的前三天,她把还在“艰苦求学”的夏成成丢在潭沙,自己提前赶回了上庸,不光拍摄了上庸白茶在各渠道投放的广告,还回到沵湖,特意去茶果山和东楠隅的白茶种植地里,采访了茶农;在上庸市两区两县的城区街头,茶馆茶庄,采访从业者和消费者;在奶茶店的门口,采访年轻人……   她把潭沙和上庸两地取得的这些素材,剪辑成了一个先扬后抑的视频,不管项目组的方案做成什么样,她只是想要呈现更专业的态度,为方案的讲述做出一些有力的支撑。   比稿的前一天,李弋带着项目组的人赶到上庸,和王鹿鸣及上庸白茶负责宣传推广和市场营销的负责人一起吃了饭。项目组席间提到了一些方案的思路,王鹿鸣表示非常认可,正合自己的心意。   现场相谈甚欢,项目组的几个人喝得烂醉,仿佛已经提前进入比稿庆功环节。   向野根本没有出席,她坐在澧岸学府的房子里,对着电脑一遍一遍翻着那个方案,总是觉得不太踏实。和上庸白茶目前的广告内容比起来,的确是从品牌定位到视觉设计都让人耳目一新,但是,实在太新了,新到彻底除旧了。   当然,很多甲方就是会为全新的东西买单,如果是王鹿鸣,这个方案肯定没问题,如果做决策的人突然换了呢?   向野有一个从业开始就养成的习惯,就是比稿的方案一定会完整打印出来多次校对,语句不通、逻辑不顺、错别字和乱用标点这种事,她实在没办法忍。   每次比稿的技术标这一块,她的严苛经常让执行人员觉得苦不堪言,因为不管他们校对多少次,向野都能找到错漏之处。   她拿着 U 盘下楼绕了一圈,没有找到还在营业的打印店,才晚上十点多……潭沙的夜生活还没开始,上庸的一天就快结束了。   她悻悻地往回走……也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必太较劲,李弋的态度也让她觉得,这并不是一场需要必胜的仗。   回到家门口,向野想到隔壁住着的数学老师,他们家会不会有打印机?数学老师经常要给学生出个试卷什么的,就算他没有的话,学校肯定有的吧?   但是想到那天早上去潭沙前,跟他打招呼时,他的那张“臭脸”,她又有点犹豫。   向野豁出去了,随便了,管他的,有求于人,管他什么脸色。   她敲了敲门,没有人。怎么会有人呢?王鹤鸣这几天都没回澧岸学府。向野意识到,自己回来这两天,好像一直都没见到这个邻居,住不惯小房子,回去住别墅了?   向野站在王鹤鸣家门口,正想着要不要厚着脸皮给她的微信好友“闲云野鹤”发一条求救消息,8 楼的电梯门突然打开了。   隔壁的王老师,回来了。   王鹤鸣看到再一次突然出现的向野,正站在自己家门口,他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   向野一回头看到走过来王鹤鸣,两眼放光,一脸惊喜:“王老师,我等你很久了。”   很久大概也就是几分钟吧……但是王鹤鸣听了这话自然有些意外,也忍不住有些窃喜。   “你等我?”王鹤鸣说着走到门边按了按指纹,门开了,但是他没走进去。   他妈妈和陈雁飞上次突然拜访之后,前脚刚走,王鹤鸣就给门换了个指纹锁。   “你换锁啦?啊对,我也该换个锁,用钥匙开门真的太麻烦了。”向野生硬地找了个话题,直接开口就找人帮忙实在是有点太不见外了,看王鹤鸣的样子,感觉也没想让她进去坐。   “你等我干嘛?”王鹤鸣想不到还有让向野等自己的时候,看她盯着门锁努力没话找话的样子,忍不住偷笑。   “你家里有打印机吗?”向野也懒得铺垫了,打印完了她还得回去继续看方案。   “没有。”王鹤鸣一点都不意外,她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好的,王老师,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向野果断转身,随便吧这破方案,不调了,就这样去提吧,死就死了。   “学校办公室有。”王鹤鸣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然后关上了门。   向野果然 180 度转身又凑到他跟前,满脸礼貌的说:“现在会不会太晚了?不太方便?”   “不会。”王鹤鸣现在自然不想再错过任何和向野独处的机会,虽然脸还是绷着的,但是开心是会从眉眼溢出来的。   “但是…… 我车子还在潭沙。”向野话说出来也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   “我车子还在学校。”王鹤鸣这才知道她是又回了一趟潭沙……不过他回澧岸学府确实从来都不开车,这才几步路?走出小区再过了那个八百米的大桥,沿着澧河往南再走几百米就到校门口,开车太不环保了。   而且,现在这种情况,走过去不挺好的么?   “那我喊个车吧。”向野拿出手机准备叫网约车。   “走过去也就十多分钟。”王鹤鸣做出了一个在向野听起来非常浪费时间的提议。   但是现在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她只好做出满脸抱歉的样子:“那就辛苦王老师了。”   电梯里,两个人都盯着电梯的楼层显示屏,安静地看着“8”慢慢变成了“1”。   好尴尬啊,向野双手插进外套兜里,走在王鹤鸣身边,想到自己之前骂他“凭什么为人师表”就觉得尴尬得脚趾抠地抠到痉挛了。   王鹤鸣也一言不发地走在她身边,看起来举止从容,余光里全是向野。   “王老师,我这个人吧……不太能喝酒,所以可能喝了酒,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向野低头踢着一片树叶,觉得邻里邻居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些话不说开,实在太别扭了。   王鹤鸣没想到她会提同学会的事,突然紧张起来。   “我也不记得我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是成成说,说我说你不配为人师表……那真的是喝醉了……你是个好老师,夏瑜也一直说……你是个好老师。”向野把脚下的树叶换成了一个小小的枯树枝,继续踢着走。   谢谢落叶,谢谢枯树枝,不然这对话氛围真是要人命了。   “没什么,都过去了。”王鹤鸣的确是不太忍心再回想那天的事了,看她的样子似乎的确不记得那天还说了些什么了。   “王老师果然大人有大量!”向野突然站定,笑呵呵地侧头望着他。   王鹤鸣也停下来,一脸释然地看着她。   啊这……这突如其来的奇怪的对视……向野愣了两秒,然后立马甩开视线继续往前走,心里自问,慌什么,有什么好慌的?   王鹤鸣满面春风跟了上去,看了看学校的方向,想着这条路再远点,也挺好的。   澧河大桥上的寒风,吹得向野的头发随风乱舞,她加快脚步往前走,王鹤鸣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外套给她,发现她已经一路小跑到桥中央了。   向野站在桥上,看着滚滚而去的河水,想到了自己高中时,曾经无数次走过这座桥的各种各样的心情……突然感概万千……王鹤鸣的腿长优势,让他很快追上了她。   向野看着桥下的河面,突然问了一句:“王老师,你也是一中毕业的吧?”   “是。”   “也是 08 级的吗?”   “是。”   “哪个班啊?”   “高一的时候是 2 班,高二高三是 1 班。”   “这么巧?我高一的时候是 1 班,高二高三是 2 班。”   王鹤鸣很想说,我当然知道,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陪她看着滚滚而去的澧河水。   “啊!我知道了。”向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知道什么?”王鹤鸣很想说,向野你什么都不知道。   向野想起来高中那会儿,陈雁飞之前好像说过她有个男朋友是 1 班的。她一直觉得青春期的恋情,写不出什么好结局。她没想到这两个人还挺长情的,这么多年了还在一起。   虽然陈雁飞作为“朋友”来说并不怎么样,但是看见她能和高中的男朋友修成正果,还是挺替她开心的。   “没什么,等你和陈雁飞结婚的时候,我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向野说完就往校门口一路狂奔了,王鹤鸣连否认的话都来不及说,一口寒风就灌进了嘴里。   门卫还在打盹儿,向野轻轻敲了敲玻璃,看到眼前这个眼熟的姑娘,门卫眯眼站起了身。   “这么晚,你妹妹宿舍门都关了。”门卫长得凶悍,说话倒是和气。   “她跟我一起的,我们去趟办公室。”王鹤鸣跑着跟了上来,向门卫说明情况。   向野跟着王鹤鸣走进办公室,等他开了打印机的电脑,就直接插上 U 盘,开始打印方案。   王鹤鸣走到自己办公桌坐下,收拾了一下没什么好收拾的桌面,然后让旋转椅转了 180 度,对着向野欲言又止,看着她整个人对着电脑认真工作的样子,小声说了一句:“我不是陈雁飞的男朋友。”   向野听见他在说话,但是打印机就在耳边吱吱嘎嘎地运作,她的确没听清他说什么。只好礼貌性地回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陈雁飞的男朋友。”王鹤鸣忽地站起身,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向野停下敲鼠标的手,仰头看着他笑了出来:“你不是她男朋友啊?我还你以为你今天对我宽宏大量是爱屋及乌呢,不过你跟我说这个,不怕我追你啊?”   她想到了自己在砂锅粉店的胡说八道,觉得现在这个氛围不用来开个玩笑太可惜。   王鹤鸣不说话,单手撑着自己的办公桌,隔着两个办公桌,眉眼间漾着笑意,安静地望着她。   虽然知道她在开玩笑,但是开心这种事怎么藏得住呢?   向野说完继续盯回电脑查看方案细节,她觉得林樾那套撩男大法果然不太适合自己,王老师也和林樾的那些小奶狗不一样,根本聊/撩不动啊! 第26章 其实,有时候不止为了赢   一百多页的方案终于打印完了,向野理了理厚厚的一摞 A4 纸,关了电脑,起身准备回家,继续查缺补漏。   她不想走回去了,这走回去又要浪费快二十分钟了。   “我开车回去吧。”还没等向野想好怎么说,王鹤鸣先开了口。   走到了车子旁边,向野又犹豫了,直接坐副驾驶吧,好像太自来熟了,坐到后座去吧,又不太尊重人,感觉真把人当司机了。王鹤鸣倒是没看出她那么多心理活动,直接给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系安全带的时候,王鹤鸣瞄了一眼向野正忙着翻看的那摞纸,封面写着“上庸白茶品牌战略规划方案”。   “你也在做这个啊?”王鹤鸣想到晚饭的时候,他爸王昀汇和正通万和的何叔就在聊这个品牌规划的事情。   “对啊,你哥给我们公司,不是,给我之前上班那公司发了招标函。”   “你知道我哥?”王鹤鸣的确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向野对他一无所知。   “成成说的,就是我那个无所不知的表弟。我也没想到啊,每天在学校上课的数学老师,居然是个富二代……”   向野埋着头,沉迷于在方案里埋头“找茬”,她脑子暂时被方案锁定了,所以进入无意识聊天模式,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不用脑状态。   “安全带系上。”王鹤鸣笑着提醒她。   向野抬起头,逆着光近距离地看着他这张脸,好像……真的……还挺好看的。   “不是,一般偶像剧里,这种时候,男的不是都会主动帮副驾驶的女生系好安全带吗?虽然这个梗很烂,但是我也没试过,兴许管用呢……”她歪过头自己扯出安全带系好,嘴里停不下地嘟嘟囔囔着。   高中时代的王鹤鸣绝对想不到,平时看起来人冷话不多的向野还有这么话唠的一面,但是经过最近这些断断续续的接触,他已经对这样的向野见怪不怪了。   虽然见怪不怪了,听到她就在自己耳边说着这些话,他有一瞬间还是会觉得这场景有些失真。   “对了,你爸爸明天不参加比稿会吧?”向野突然想起了正事。   “他说会去。”王鹤鸣的确听到了他爸说会参与比稿的评比,他其实很想坦白跟她说,他还听到他爸说要力保何叔那家公司继续合作续约了,还说了不管他哥怎么跟别的公司拍胸脯,不会由着他胡来的。   “不是说他不参会也不参评吗?你哥知道吗?”向野虽然预想过这种情况,但是亲耳听到还是惊得头皮发麻了,这个场外信息来得太突然了。   “感觉他是临时决定的,我哥应该还不知道。”王鹤鸣当然知道,他爸是何叔情急之下搬出来的救兵。   “你哥有决策权吗?”虽然很震惊,但是向野想问得更清楚一点。   “有吧,不过是我爸不在场的时候。”王鹤鸣有些抱歉地看了她一眼,他爸在上庸白茶基本上就是“说一不二”的那个人,他可以一句话就给王鹿鸣放权,也能对王鹤鸣做出的所有决定一票否决。   “你爸是不是要保‘正通万和’?”向野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王鹤鸣藏着没说什么。   “嗯。”王鹤鸣也不藏着掖着了,既然你自己猜到了。   王鹤鸣的车子开得很慢,向野脑子里各种信息却在飞速旋转,F&A 的石磊和他们都是从王鹿鸣这里了解方案需求的,所以得到的消息肯定也是王昀汇不参会、不参评,现在正通万和肯定觉得自己是唯一一家知道王昀汇会参会、参评的公司,而且得到了“力保”的承诺。   !DEA 现在的处境很微妙,看起来没戏了,其实也可进可退。   “到了。”王鹤鸣看着她像是在走神,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好像没意识到已经到家了。   向野走出车子就立马拨通了尤欢的电话,边走边两倍速安排着:“尤欢,今天晚上我们可能要加个班。上庸白茶我上次跟你说的 PlanB 你还记得吗?现在所有的 VI 设计,包括方案后面做的包装设计和产品设计的视觉展示部分,全部用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套百家姓的创意思路再做一遍。PlanA 我会保留,但是我们现在要主推 PlanB,我知道时间可能来不及,非必要部分你可以用草图和线稿,我明天提案的时候会补全创意思路。你看公司里还有哪些设计在线,安排他们配合你做一下相关的设计延展。你不用担心李弋到时候怎么说,我担全责,我现在很需要你。我马上到家调整策略方向和思路,我们随时线上沟通。”   向野挂了电话,感觉脑子似乎事突然宕机了两秒,她感觉此时的电梯似乎走得格外的慢。   从刚刚还口无遮拦的话唠,突然切换到认真排兵布阵的样子,王鹤鸣看着这个曾经觉得很远,如今近在身边的人,可能她一直就是这么优秀又要强吧,即使知道结果已经内定,也想做到无可挑剔。   他只是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能为这么努力的她做点儿什么。   “要帮忙吗?”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她什么忙,方案里也不太可能有什么难解的数学题。   “不用了,王老师,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谢谢啊,明天比稿完了我请你吃饭。”   向野这次没有忘带钥匙,她脑子里现在全是一张张新的 PPT 方案内容正在冒出来,留给她改方案的时间也不多了……她打开门走了进去,突然又撑着门把手探出头,面带微笑地对着还站在门口的王鹤鸣轻声道:“王老师,晚安。”   向野终于关上了门,进入她的“战斗时间”。   王鹤鸣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会说“幸福得眩晕”这种傻话了。向野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声“晚安”会让王鹤鸣一夜无眠,喜欢了那么久的人现在就在隔壁,而且两个人还成功地冰释前嫌,睡得着才真的很不容易吧。   向野基本上是把整个策略方向完全改了,她对着电脑疯狂输出,她的思路非常清楚。   今年开始她时常觉得体力不如以前,所以每次熬夜她都有些胆战心惊,刚刚还在学校时,她就感觉到胃部微微刺痛,身体似乎时常会放出一些信号,让她停下来。   前几年的“自杀式”熬夜,是因为每年的复查和体检,医生都给出了相对积极的反馈,所以她经常觉得自己不必太过小心翼翼,可是最近她突然很怕死,身体每个微小的不适,都让她非常紧张。   回上庸之后,她一直保持着相对健康的作息,久违的熬夜让她很不舒服,但是没办法,她的脑子现在根本停不下来。   凌晨三点半,她终于调整完了整个方案,裹着毯子站在阳台上,看着还在沉睡的城市,还有奔流不息的澧河,胃部的刺痛感越来越明显,睡意早就已经飞到九霄云外了。   向野知道自己提完案,又该去一趟医院了。   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闹钟铃响,她开始洗漱化妆,看着浴室镜里脸色苍白的自己,她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在关键的时刻掉链子。   胃还是很不舒服,喝了一杯温水,也并没有觉得那刺痛缓解了一些。   化完妆,气色看着好了一些。今天提案的穿搭,不能太休闲也不能太死板。黑白条纹的长款衬衫搭配同款条纹阔腿长裤,配上金属点缀的皮质宽腰带,外搭一件黑色长款大衣,再踩上黑色高跟鞋,就有了别人眼里的职业干练。   等向野重新打完标书,赶到上庸白茶产业园的办公楼,已经八点半了,她第一时间跟李弋说明了王昀汇会参会参评的情况,同时说明了自己已经对方案进行了调整,李弋表示自己还没收到王鹿鸣相关的通知,建议她见机行事。   开标时看到只有王鹿鸣和几个相关部门负责人出现在甲方席,向野心里多少有些打鼓。   现场公布的提案顺序依次是:正通万和—F&A—!DEA。   比稿提案的会议室在四楼,在其他公司进行提案的时候,未轮到次序的公司均在二楼的会客室等候,提完案的公司会提前离场,所以每个比稿团队不到走进四楼的会议室,都不能确定对面的评审席到底坐了些什么人。   轮到!DEA 的时候,向野因为胃痛额头冒出微汗,李弋觉得她状态不对,提议是不是换个人提案,向野以其他人对方案不熟悉为由,拒绝了他的提议。   !DEA 团队走进会议室的瞬间,李弋确认了王昀汇确实在场,对向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两个人默契地交换了眼神。   向野走进会议室,视线刚扫到坐在居中主位的王昀汇,接着就看到了坐在王鹿鸣身边的,西装革履的王鹤鸣,她下意识对着王老师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下一秒立马收拾好表情。   王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比稿会现场?事情是这样的。   在向野的起床闹钟响起之前,王鹤鸣就已经赶回了庸墅的家,被早起打太极的王昀汇,撞了个正着。   “你今天不上课啊?怎么这个点回来了?”王昀汇对大儿子说话总是板着脸,对小儿子就和颜悦色得多。   “今天上午没课。”王鹤鸣思忖着,该怎么跟他爸说,自己想跟着他去比稿提案现场的事。   “没课就在家好好休息。”   “爸,你什么时候去公司啊?”   “怎么?催你老爹去上班?”   “反正我上午也没事,我跟你一起去转转?”   “鹤鸣,你帮我看看,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王鹤鸣看着他爸那夸张的表情,没话说了。   “你不是一直对生意上的事不感兴趣吗?”   “算了,当我没说。”   王鹤鸣觉得和自己这个爹实在太难沟通了,找他还不如去找他哥,根本不用费这么多唇舌。   “要去就换身精神点儿的衣服,别让那群家伙挑你的刺。”   王昀汇做了个白鹤亮翅的太极动作,王鹤鸣当然看不懂,看懂了他也会觉得他爸想多了。   当一身海鸥灰西装内搭白色衬衫的王鹤鸣跟在王昀汇身后,出现在提案现场的时候,王鹿鸣的瞳孔里放射出的是双倍意外。正通万和的老何心领神会地朝王鹿鸣看了一眼:小子,想换掉我?你还嫩了点儿。   王鹿鸣看到弟弟坐到自己身边的第一句也是:“你今天不上课啊?”   “上午没课。”   “太阳真是从地里钻出来了。”   王鹤鸣懒得跟哥哥说太多,无聊地摸着袖口,喝水,神游……看着他哥的下属还特意给他补了个姓名台卡……他终于捱过了正通万和与 F&A 的漫长提案。   向野走进来时,王鹤鸣第一眼就察觉她神色有些不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坐在甲方席上,从!DEA 团队入场开始,他看起来比乙方的人更紧张。   他也观察到了向野看到自己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意外,他只是嘴角微扬地看着她,看着她皱了皱眉头,然后又假装不认识他一样,神色冷静地开始准备提案。   向野拿起提案笔,开始了,她为!DEA 的最后一次提案。   “上庸白茶的各位领导,大家上午好,我是!DEA 广告联合创始人,也是土生土长的上庸人,同时也是本次提案的主讲人,向野。” 第27章 没什么比你的健康更重要   王昀汇本来就对“外来的和尚”完全不抱期待,这些天天坐在潭沙写字楼里对着电脑指点江山的人,能有多了解他的“上庸白茶”,能做出什么好方案?听完 F&A 石磊组大刀阔斧改朝换代式的提案,他更是一直眉头紧皱,嘴角下垂。   所以!DEA 团队进场时,他对这群“外来的和尚”,同样没什么好感。   但是听到这个叫向野的小姑娘说自己是上庸人的时候,他突然有了点听下去的兴趣,抬起眼,想看看这个上庸姑娘能有什么样的高见。   向野知道,连续听完两家公司的提案,现场的人多少会有一些疲态,注意力也会更难集中,所以她提前准备的视频派上用场了。   “上庸白茶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品牌?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品牌?到底由谁来定义?是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的我们?还是正在泡茶喝茶的消费者?是上庸白茶各岗各职的员工?还是种茶摘茶的茶农?或者是根本不懂茶的年轻大众?在我正式汇报我的方案之前,我想请大家和我一起,先观看一段视频。”   向野说完,左手下意识地按了一下不听话的胃。   李弋看到那个视频并不意外,向野从来不喜欢按他的套路出牌。在场上庸白茶方的人,看到视频里,上庸各种身份的,与茶有关的、无关的出场人物,都对上庸白茶赞不绝口时,脸色的表情都是带有自豪感的,王昀汇也露出了一些欣慰之色。   只有王鹤鸣,从向野脸上看到了她藏得很好的身体的不适。   视频下半部分的场景,切换到了潭沙,在上庸有口皆碑的“上庸白茶”,到了潭沙突然变成了不知名品牌,无论老少懂茶的、不懂茶的,都表示出了对这个品牌的陌生。刚刚还满满自豪感的上庸白茶评审席,面色随着视频的进度条,一点一点变得凝重起来。   向野知道,自己的先扬后抑,已经奏效了。   她忍着胃部的刺痛继续方案的汇报,把汇报节奏和现场情绪都牢牢地攥在了自己的手里。   王鹤鸣再一次看到了神采飞扬的向野,他脑海里那个在开学典礼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三好学生,和眼前这个表达犀利又精准独到的职场精英,一点一点重合起来,他安静地看着她,举手投足里的自信,张弛有度的从容。   向野,你是经过了多少努力,才能做到这么游刃有余?   提案结束,王昀汇意外地带头鼓起了掌,王鹿鸣笑着对李弋微微点头。   在王鹿鸣看来,换掉正通万和,这次是稳了。他本来还担心这次比稿到头来又是白搞,看到自己老爹出场的时候,的确有些心灰意冷,但是不得不说,向野的提案从策略到创意,除了精准和亮眼,还很好地平衡了王昀汇和王鹿鸣的品牌观念。   提问环节,向野的胃早就已经快撑不住了,本来想让团队的人顶上去,结果王昀汇的提问直接点了她的名。   “向野是吧?是叫向野吧,既然你是上庸人,就没想过回上庸工作吗?家乡也大有可为啊。”   现场的人集体发出捧场的笑声,这明晃晃的挖人行为,也说明了他对!DEA 本次方案的充分认可。   “王董事长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向总目前正在筹备公司在上庸的办事处,未来她的工作重心会在上庸,我们!DEA 会参与并见证更多和上庸白茶一样的本土大品牌,成为更有影响力的超级品牌。”   李弋这段话回得滴水不露,向野只能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随你说破天吧李弋,别想再利用我给你开疆拓土了。   甲方的人纷纷离席,李弋团队的人却并不急着走,边收拾着东西,边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向总,这方案跟我发你的完全不一样啊?临时改的?辛苦你又熬大夜了。”   “不过你昨天怎么会提前知道他们王董事长会出席?小王总刚刚说他也是今天到了现场才知道。”   “那套百家姓可中可西的设计是尤欢做的吧?感觉老王和小王都挺买账的。”   “不过小王总旁边那谁啊?看姓名台卡,王鹤鸣,王鹿鸣,应该是小王总的兄弟吧,别说长得还挺帅的。”   李弋听到这儿心里的不痛快终于开始发作了,他一眼认出了王鹤鸣就是花木源温泉度假村那个送向野上车的人,也是向野确认过的,她的那个“新的选择”。向野这么笃定地改了方案,就是因为有来自他的“内部消息”吧。   提案时李弋时不时就看一眼王鹤鸣,对方倒是很专注,视线几乎全程追随着向野,然后露出一些旁人不易察觉的微表情。   向野根本没心思和他们东拉西扯,她急急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胃痛得厉害,急着要去医院,她可不想为了李弋在这里暴毙。   但是李弋根本没想放她走:“向野,我们等下做个复盘吧。这次比稿要反思的东西太多了。”   向野没好气地正准备回绝他,会议室的前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王鹤鸣站在门口,对着向野说出了那句让在场其他人都目瞪口呆的话。   “向野,我准备回家了,一起走吗?”   向野侧过头一脸错愕地看了王鹤鸣两秒,然后想着这正好也是个脱身机会,正好不想费时间跟李弋复盘,果断拎起包和外套就往门口走了。   更让在场人震惊的是,王鹤鸣在门口非常熟练地接过了向野的包,等着她披上了外套,然后两个人带上门出去了……出去了……人是出去了……但是说笑声却飞进来了。   “今天不上课啊?你怎么来了?”同样的问题,王鹤鸣早上已经回答过两次了。   “来给你加油。”王鹤鸣终于说出了标准答案。   “我谢谢你啊,中午想吃点儿什么?”向野捂着胃,虽然胃还是很痛,但还是想着要报答王鹤鸣昨天的紧急救援,毕竟昨天就承诺了要请他吃饭。   门外的两个人已经走远了,听不清他们再聊些什么了,会议室里,除了一脸冷峻的李弋,!DEA 每个人脸上都是忍不住八卦又不敢八卦的表情。   一起……回家……来给她加油……什么情况……之前大家还以为的剧情是:李弋出轨了赵励励,向野提前撞破,心灰意冷,所以才负气出走。   现在大家看到这一幕突然就感觉这个剧情复杂起来,李总有了赵励励,向总有了金龟婿……这波看起来,向总不亏啊……团队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她,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王鹤鸣说一起回家那就是,故意说给她前男友李弋听的。他也早就看出向野不舒服了,跟他爸和哥哥刚走到电梯口,他又折了回来,就是想送她去医院。   “好。”向野知道自己再撑着只怕要出大事,也不跟他推推拉拉了,反正欠王老师的人情够多了,也不多这一件了。   还好,离上庸白茶产业园最近的医院不是陈雁飞就职的上庸中心医院,是上庸市第一人民医院。   胃出血,听到医生嘴里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王鹤鸣吓得瞠目结舌,但是他没想到这根本不是最吓人的。   “你是她对象吧?”   “……”王鹤鸣不知道这题怎么答,总不能说只是邻居吧。   “她平常喝酒吗?”   “喝。”王鹤鸣想起了她喝趴了赵磊那群酒鬼的英勇壮举。   “喝得多吗?”   “有点儿。”   “经常熬夜吗?”   “昨天熬夜了。”那个方案一百多页,他也不知道她做了多久。   “她胃出血看样子就是熬出来的,那她最近有没有感冒?”   “淋过雨,前阵子是有点感冒。”   王鹤鸣觉得也是巧了,这几道题的答案他居然都知道。   “那她还挺不惜命的啊。”医生摇了摇头,非常不满地瞥了王鹤鸣一眼。   王鹤鸣捏了捏口罩的鼻夹条,紧张地问:“胃出血,这么严重吗?”   “她胃出血不严重,我给她开点药止血,住几天院差不多了。”医生撇着嘴,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开着药。   “那就好,医生你刚刚说得,太严重了。”王鹤鸣觉得虚惊一场,也觉得这个医生说话太吓人了。   “好什么呀?她再这么弄下去,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呢?”医生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对于不爱惜身体的病人,医生也很无奈。   “什么意思?”王鹤鸣突然想起来,向野高考时候动过的手术。   “你是他对象,你不知道她之前做过什么手术啊?”   医生不能再多说,如果是患者不愿意透漏的隐私,他说出来不知道要给人添什么乱。   “我……”王鹤鸣的确不知道,但是他很想知道,虽然他不敢听,但是听到医生说“还不知道能活几年”这种话,他又不敢不听。他知道医生有医生的纪律和顾虑,所以他只能换一个问法。   “那我平常应该提醒她注意些什么呢?”   “不能喝酒,不能熬夜,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不能感冒,避免用解热镇痛药和消炎药,不要剧烈运动……哎呀!我怎么跟你说好呢……”医生觉得要提醒的注意事项实在是太多了。   王鹤鸣拿着手机,开着备忘录一项一项记了下来,医生每多说一句,他心里的恐惧就多增加了一分。   “你打电话叫她家属来吧,我也不能跟你说太多。”医生看样子是不准备说下去了。   王鹤鸣第一时间想到了夏瑜,但是不能影响她学习啊,夏瑜的妈妈在学生家长微信群,通知她会不会让向野家里人更担心?向野的表弟,哦对,她还有个妹妹……但是他也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医生透过自己的眼镜上沿,看出了这个小伙子的着急和窘迫,只好起身去病房,通知病人自己联系家属,王鹤鸣只好不知所措地跟了进去。   向野正躺在病床上输液,看到王鹤鸣进来有些意外:“王老师,你还没走吗?”   王鹤鸣抿着嘴摇了摇头,眼下这情况让他怎么走?   医生进门就对着向野发话了:“给你家属打个电话吧,有些情况他们还是得知道和重视一下。”   向野一听有些不妙,要叫家属那估计情况不太好。这种时候她怎么敢叫家属,家里人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   “医生,有什么情况你跟我说就行了,我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我有知情权呀。”   “我跟你说没用,你自己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赶紧叫你家属来吧。”医生觉得这个病人实在是无药可救了。   向野瞄了一眼旁边的王鹤鸣,立马计上心头。   “医生,我家属在这儿呢!”   说着向野指了指一旁的王鹤鸣,王鹤鸣立马明白了,自己已经成了她的“工具人”了。   “他真是你家属?”医生面色有疑。   “是!未婚夫还不算家属吗?”向野说完满眼乞求地望着王鹤鸣。   救命啊,王老师! 第28章 原来真相比想象更加残忍   突然从“隔壁邻居”晋升为“未婚夫”的王鹤鸣反应很快,对着医生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回办公室吧。”医生不耐烦地朝着王鹤鸣挥了一下手。   “你真是她未婚夫啊?”   “是。”王鹤鸣立马进入角色。   “那她只有一个肾你知道吗?”医生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未婚夫”。   他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听了医生这句话,只觉得喉头发紧,心里发慌。   “我……不知道。”他还能怎么说呢?   医生扶了扶眼镜,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她另外那个肾,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摘除的,她现在只有一个肾,虽然理论上说一个肾完全可以维持一个人正常的生活和工作需要了,但是平日里是更需要注意保护这个肾的,喝酒,熬夜,还有感冒……之前提到的那些情况,都是大忌,对于她来说简直是自杀式行为,会严重增加她这个肾脏的负担,日积月累到时候这个肾不行了?她怎么办?”   王鹤鸣没有想到,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加残忍,他现在如鲠在喉,根本说不出话来。   “我注意事项说得再多,病人自己不注意,我说了有什么意义呢?既然是家属,你就有督促她养成健康的生活习惯的责任,你也是想和她白头偕老才订婚的吧?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年纪轻轻身体就垮了吧。”   医生似乎是不忍心再说下去,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王鹤鸣轻轻摇了摇头,他当然不想。   “注意事项我等下会让护士列给你,光知道没有用,要照着做才行啊,她这样下去不行的,再好的身体也禁不住那么折腾的呀。”   王鹤鸣走出医生办公室,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坐了很久,他跟自己班上的任课老师打了电话,把下午的课调整了时间,又让陈有志帮忙盯一下班级的情况,才放下了手机。   看着医院各个角落里,来往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他突然觉得有些无能为力。   刚躺上病床还在输液的向野,已经急着想出院了,看到刚刚给她输液的小护士来巡视,忍不住问她。   “护士妹妹,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小护士戴着口罩看了看输液管,对着向野笑眼弯弯:“才进来就着急走啊?得 5 到 7 天吧。”   “这么久?”向野脑子里盘了一下时间,想到 1 月份这最后几天全都要交代在医院里了,她有些心塞。   “我姐姐叫向烨,跟你名字读起来很像。”小护士看了一眼向野的床号和姓名牌上的信息。   “好巧啊。”向野也是随口一回,毕竟“向”在上庸算大姓,在向善坪更是到处都是“向家人”,小学到高中,一个班上十几二十个同姓人都是常事,这种情况,还真算不上什么巧事。   “嗯……”小护士的眼里突然没有了刚刚的欢快,但是戴着口罩,光靠眼睛很难准确判断一个人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你姐姐现在在哪儿啊?”向野也是顺着话聊天,没怎么多想。   “她去世了。”小护士调点滴瓶高度的手,停了两秒。   “……对不起啊。”向野没想到对话会走向生离死别,戳中别人的伤心事总是让人内疚。   “没事儿,你好好休息啊,我待会儿再过来看你。”   “护士,你叫什么名字啊?”   “姐姐,你叫我恬恬就行。”小护士对她格外的亲近,刚刚看到向野姓名牌上的信息,向野比她大四岁。   “好的,恬恬。”向野很喜欢她,不知道为什么。   王鹤鸣走进病房的时候,向野正望着窗外出神,想到护士恬恬说她姐姐去世时的眼神,她想到了向里,如果自己真的有什么不测,向里怎么办?依照她的个性,会背着负疚感过一辈子吧?她突然很害怕,很怕死。   看到王鹤鸣站到了病床旁,她马上转换成没事人的神情,面带歉意地笑看着他。   “不好意思啊,王老师,又给你添麻烦了。”她的确觉得不好意思,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好像一直在麻烦他。   王鹤鸣轻轻摇了摇头,他不敢说话,怕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主要是,医生说要叫家属,我就怕到时候我还没怎么着,先给家里人吓出病来。我妈又有高血压,他们本来就……挺容易紧张的。所以只能委屈你冒充下我未婚夫了。”向野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王鹤鸣觉得有些苦涩,在向野看来,自己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隔壁邻居,就算是她病情再恶劣,也会无动于衷的那种邻居。她当然不知道,他刚刚已经紧张得快崩溃了。   “医生怎么说啊?”向野看他的神情,有些不太好。   “胃出血,还好,不是很严重。”王鹤鸣宽慰她。   “哦,吓死我了,看你样子我还以为自己可以准备写遗嘱了呢。”   向野本来是想缓和下气氛,没想到气氛更凝重了,她又看了看王鹤鸣,猜到了医生可能说了不止这些。   “医生还说了别的吗?”   王鹤鸣点了一下头,向野垂下眼帘,抿了抿有些微微发抖的嘴唇,左手的拇指和食指紧紧地攥着床单。   “对不起啊,让你听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太讨厌这种感觉了,被别人同情,被别人可怜,被别人看到自己软处的这种时刻,她觉得无比难受。   或许,那么毅然决然地离开李弋,也是因为实在没办法和他坦诚相待吧,可能她就是受不了,有一天,自己终会被这种同情灼伤。   王鹤鸣有些无措又无助地望着她,他想安慰她,可是她不是愿意被安慰的人啊。   向野鼓了一下腮帮子,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既然伤疤都被揭开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我高三的时候摘了一个肾,嗯,医生说了很多我不能做什么不能吃什么喝什么……虽然有时候熬夜,喝一点点酒……但是其实我挺爱惜我自己身体的,我每年都会去医院复查,做全身体检,医生也每次都说我挺健康的,所以……你真的,不用同情我。”   向野说完皱了皱鼻子,把视线投到病床边沿,过了一会儿,她发现王鹤鸣没有吭声,抬眼就看到了他一脸的“悲天悯人”,笑了出来。   “王老师,你赶紧回去吧。”   “你好好休息。”   “好的。”   “我晚点儿再来看你。”   “别别别别别……王老师,你别来了,不能再麻烦你了!我躺这儿挺好的,就让我在这儿安安静静躺着就行了。”   “那我跟夏瑜的妈妈发个消息吧,你现在这情况,身边总要有个人陪护。”   王鹤鸣知道她肯定不想惊动家里人,所以只好将计就计。   “不用不用,千万别跟我舅妈发消息,我真的,我不需要陪护,我去医院割阑尾都是一个人搞定全程,我真的,特别独立,非常坚强,根本不需要陪护,这点小毛病,没有必要惊动家里人啊对不对?”   向野以为自己给出了一个非常有力的不需要陪护的证据,却让王鹤鸣听了更不放心了。   “那我晚点儿再来看你。”   向野觉得自己的三言两语,实在阻挡不了他的同情心泛滥,只好扯了扯被子,闭上眼睛,开始装睡。她感觉到王鹤鸣帮她掖了掖被子,似乎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放轻脚步走出了病房,带上了门。   她的困意慢慢爬入意识,沉沉地睡着了。   王鹤鸣没有离开医院,他坐在车里,翻看着护士给他打印了几页纸的注意事项,又在手机里一遍一遍搜索相关的医学科普和文章,他搜索着一个又一个关键词,那些好的、不好的信息一页一页从他的眼下划过。   他放下手机,头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望着停车场对面的行人向左走,向右走,各行其是。是啊,与其患得患失,不如过好眼前的每一日,明天和意外,不管哪一个先来,他希望自己,可以陪在她身边。   王鹤鸣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发现李弋正坐在靠窗的陪护椅上。让时间快退一下,这件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向野酣睡之际,突然接到了夏成成的视频通话,视频转语音接听仅仅慢了几秒,就让夏成成看到了她穿着病号服躺病床上的样子,而向野的好朋友林樾正好在跟夏成成吃饭,遑急地问向野怎么回事。   还没等向野说清楚,林樾又一个电话打到了李弋那里,质问他为什么向野进了医院,李弋当即让团队的人先登了机回潭沙,自己定位到向野的手机地址,一路赶到了医院,又一路问到了向野的病房,从护士那里了解了她的病情。   王鹤鸣再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正是向野被李弋问得无言以对的时候。   王鹤鸣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不是想听墙根儿,就觉得自己这么进去,也挺不合适的。   “你不舒服为什么不早说?”   “……”   “你这样多久了?”   “……”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来医院很了不起啊?去年冬天也这样,总让我当那个后知后觉的人,你很有成就感?每次你生病,我还要从别人嘴里知道。”   “又不是得了什么要命的病。”向野觉得他语气有点小题大作。   “你知道我突然接到林樾的电话什么心情吗?”   “……”向野并不想猜他什么心情,甚至有点犯困。   “你那个……他不管你吗?”李弋想到了向野自己认证的那个“新选择”,连吃醋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向野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王鹤鸣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站在门口当起了“守门员”,现在进去,还是等会儿再进去,这是个问题。   “你赶紧回去吧,李总,我要休息了。”向野垂着眼皮下起了逐客令。   “我爸昨天打电话问我,为什么你这么久没去家里吃饭了。”李弋没有撒谎,他的父母一直表现出了,对于向野这个准儿媳打心眼里的喜欢。   可能是想到了之前和李叔叔和徐阿姨相处的画面,也可能是实在是已经无话可说,向野的视线越过李弋的肩头,看着远处的山,脑子里一团乱麻,嘴上一言不发。   “向野,不管是我还是!DEA……”李弋正想着怎么剖白心迹,结果看到向野那个“新选择”,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王老师特意为向野协调这个单人病房,可不是为了给李弋创造破镜重圆的机会的,他走到向野的床头俯身轻声问她:“睡得好吗?”   向野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王老师她总是能非常放松地笑出来,看着这个总是及时出现的救星,她的开心溢于言表。   王鹤鸣的突然出现,也把李弋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护士恬恬走进病房换新的输液瓶,正好也撞进了这个“修罗场”,忍不住悄悄观察着三个人的脸色,给向野换输液瓶的时候忍不住对她使了使眼色,仿佛在问:姐姐,这什么情况呀?   向野对着恬恬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回应:烦着呢。   “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李弋拎起外套走出了病房,看到向野在王鹤鸣面前呈现出的那一面,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看李弋出了门,王鹤鸣立马直起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王老师,演技可以啊,我都快信了你是我未婚夫了。”   向野看着耳根通红的王鹤鸣,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第29章 关于爱的分寸,关心则乱   “什么?他不是你未婚夫啊?”护士恬恬显然非常震惊。   “那不是为了应付那个医生嘛,叫家属也太小题大作了。”   可能是向野有说有笑的,让王鹤鸣本来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很多,他坐在一旁的陪护椅上,拿了一瓶水拧开,喝了几口,然后又拿出手机,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消息,还好,明天是周六,不用上班,学生和家长看样子都比较消停。   “我看你们俩还挺般配的,还以为真是一对儿呢。”恬恬觉得向野这个谎撒得太逼真了。   听到这句话的王鹤鸣嘴角忍不住上扬,他马上把喝水时拉下的口罩,又拉了上去。   “你要下班了吧?”向野赶紧岔开话题。   “对啊,明天我值夜班,到时候来陪你啊。”   “好啊。”   恬恬正准备走,早餐都没吃的向野一把拽住了她,语气可怜巴巴。   “恬恬,医院可以点餐的吧,我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啊? ”   “那还要等明天你的胃液标本复查结果出来,没有异常后就可以吃东西了,但也只能吃一点流食。”   “好,知道了。”   看一眼窗外,天早黑了,向野开始盼着明天早点来,早知道早上好歹吃个包子馒头面包再出门啊……看到恬恬出了门,她想起来要关心一下身边的“最佳男主角”。   “王老师,你吃饭了吗?”   “没有。”   “那你赶紧去吃饭啊,这都几点了,你看这都九点多了。”向野也不知道这个病房里的壁钟时间准不准。   “那你呢?哦,你不能吃。”王鹤鸣看她开始关心自己的饮食问题,居然觉得挺欣慰的。   “……”向野有气无力地撇了撇嘴,她真的好饿。   “明天等你结果出来,我来给你送吃的。”王鹤鸣看着她,像个慈祥的老父亲。   “不用,医院可以点餐的,再说了,还有恬恬护士呢,不麻烦你了。”   “护士也不能天天围着你一个人转啊,那我还是跟夏瑜的妈妈打个电话吧?”   王鹤鸣作势拿出手机翻通讯录,他知道这套“亲情威胁”对向野实在是太管用了。   “别别别,麻烦王老师明天给我带点儿吃的吧,你带什么我吃什么。”   向野也是服了这个“榆木脑袋”王老师了,看到王鹤鸣收起手机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夏成成那个大嘴巴她一句话就能封住,但是这个王老师实在是太难招架了。   “王老师,等下次你生病的时候……呸呸呸!好人一生平安。”   向野本来想说下次王鹤鸣生病她一定会知恩图报,说到一半发现不对赶紧改口。   “王老师你一定会百病不侵,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你也会的。”王鹤鸣说完,喉结动了动。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句话,向野心里像是被猛戳了一下,她苦笑着看着墙上的壁钟,老天爷给每个人的时间都是定额的吧,她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但是她知道,她不太可能“长命百岁”。   “你赶紧回家休息吧。”向野不希望自己继续再占用这个“好人”一周难得的休息时间了。   “你也早点儿休息。”   除了点滴还在一滴一滴输入向野的血管,这间病房里,还有一股暗流涌动在他们的对话之间。   王鹤鸣走后,向野拿出手机,看了看尹红的抖音视频数据,又确认了夏成成的学习打卡,还看到了小舅妈发的朋友圈,看样子吊脚楼的修缮也快完工了。   好像身边的一切都在渐入佳境,除了她的身体,看来以后真的不能再任性了。   望着窗外没入黑夜的楼房和高山,还有潭沙见不到的朗朗星空,她觉得活着真好。   王鹤鸣回家路上特意买了个食物秤,在网页里搜索着胃出血患者适用的食物,他想着自己毕竟是数学老师,只要食物的做法有具体的数据,就难不倒他。   他试着煮了一锅小米粥,盛了一碗,自己又尝了两口,还行。   李弋看到向野的状况,本来想着在上庸多待两天,但是看到王鹤鸣他又实在是很憋屈,让他更憋屈的是向野看到王鹤鸣时的状态,和跟他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更松弛?更自在?更开心?   王鹿鸣给了李弋一些积极的信号,说明了王昀汇比稿结束后,跟他讨论过,有意和!DEA 签约,但是和合作了十几年的正通万和又提前有约定,说出了老爷子现在也是有些为难。   赵励励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发过来,李弋觉得自己正被铺天盖地的疲倦裹挟着……他坐在候机大厅,看着成群结队的旅客在他的眼前,走走停停。   和向野汇报完学习情况的夏成成满头愁云,一直就犹豫着要不要跟向里提一下大表姐住院的事,但是向野的嘱咐又言犹在耳:绝对不准跟家里人提我住院的事。   向里倒是给向野打了个电话,提到了周末想去澧岸学府给姐姐做两顿饭,也被向野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了。   跑完步,洗完澡,定好早起的闹钟,想到向野一个人在病房里,早就躺到了床上的王鹤鸣根本睡不着。他索性起床,穿戴好了,拿着车钥匙又出了门。   他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看到门开着,心里一惊,走进去发现病床上的向野不见了,手机落在桌上,他立刻冲出门去找了值夜班的护士询问情况,等他和护士一起回到病房前的时候,正好撞见向野自己一手扶胃一手举着输液瓶,从女卫生间慢慢走了出来。   “王老师?”向野自己都数不清这一天里见了王鹤鸣多少面了。   不过现在已经是凌晨了……也算是她住院的第二天了。   “你男朋友刚刚急着找你,你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按铃,我会马上过来的。”值夜班的护士负责地说道。   “他不是我男朋友……”向野咕哝了一句,她现在觉得这个王老师就是个爱救苦救难、同情心泛滥的大善人。   “啊?”小护士看样子没太听清,王鹤鸣倒是听得很清楚。   “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未婚夫。”向野索性大声了点。   王鹤鸣现在是随便向野说什么,他都一副乐意消受的表情,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接过输液瓶,又对护士道了声谢。   “王老师,你这样就不怕我以后赖上你吗?”向野躺回床上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凌晨两点半。   “不怕。”王鹤鸣给她扯了扯被子,然后坐到了陪护椅上。   “你是不是有什么日行一善的 KPI 啊?”   “没有。”   “虽然我知道,你只是好心。但是你知道你这样对一个异性,是很容易让他们误会的。”   “他们误会什么?”   “他们会觉得你,真是我未婚夫啊。”   “那你觉得呢?”深夜的王鹤鸣突然大胆,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问。   “我觉得你不用这么同情我。”向野的声音弱了下去,她实在消受不了这种让她不知道怎么回报的“照顾”,感觉自己像个被俯视、被关怀的弱者,这让她很难受。   “我不是……”王鹤鸣终于意识到自己过犹不及的关心,只会让她觉得更有负担。   “王老师,你回去休息吧。”   “好,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王鹤鸣帮她理了理输液管,然后再一次带上门出去了。   他坐在病房斜对面的长凳上,觉得自己这两天似乎是表现得有些“越界”了,关心则乱就是他这两天的状态。   他很想跟向野说,他不是在同情她,他想把从高一开始攒的那些话一股脑说给她听,但是他也知道,这种行为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无异于趁虚而入。他就在这样的自我拉扯里,在走廊里一直走走停停,起起坐坐。   值班护士来往几趟,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发现那位坐立难安的“未婚夫”好像真的走了。   住院的第二天,向野除了洗漱上卫生间,其他的时间就一直在睡,中午的时候,王鹤鸣特意熬了小米粥带到医院。问了医生说她暂时还是不能进食,然后又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他怕她在病房里无聊,特意带了几本书放在她床头柜子上。看她一直睡得很踏实,又静悄悄地走了……   向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病房里睡得那么沉,居然一直睡到了周六的下午。可能睡眠也有疗效吧,她醒来觉得自己浑身舒爽,但是医生说暂时还是不能进食的时候,她的喉咙里还是发出了一声哀嚎。   王鹤鸣提着保温桶回到澧岸学府的家门口,发现自己的妈妈杨卉正面色不悦地等在门边。   “你什么时候把锁换了?”杨卉看到新门锁的那一刻,的确觉得很受伤。   “上次钥匙弄丢了,顺便把锁换了。”王鹤鸣一脸倦容,随便找了个借口,有气无力地开了门。   “你提个保温桶干嘛?你还自己带饭去学校了?今天周六,不是放假吗?我还想问你怎么没回家呢?你爸今天早上还问起你了。”   被杨卉唠叨攻击的王鹤鸣,默默把保温桶放到餐桌上,脱了外套,洗了个手,就直愣愣扑到了沙发上,王老师这两天严重睡眠不足,可太累了。   “怎么是小米粥啊?这能吃好吗?”杨卉拧开保温桶,眉头却拧了起来。   王鹤鸣没什么多余的力气跟他妈妈解释太多,闷嗯了一声又扯了个抱枕,睡着了。   杨卉给儿子盖了个毯子,又里里外外看遍了房间的角落,发现实在没什么可收拾的,开始给他做晚饭。   她看到厨房收纳柜和冰箱里多了些食材,回头看到沙发上沉睡的儿子,有些欣慰也有些心疼。不管什么年纪,在父母眼里,都是需要照顾的孩子。   做完晚饭,杨卉叫醒了儿子,王鹤鸣睡意未尽,醒来发现天色都暗了。   王鹤鸣匆匆吃了晚饭就往学校赶,因为他昨天把周五的两节数学课,都调到了周六晚自习。   尹红给向野打电话,提到了有人给她发消息说要合作,虽然说是想问问向野的意见,但是语气里看样子应该是被对方开出的“诱人”条件心动了,跃跃欲试。   向野以现在还不是时候为由给她劝住了,挂电话的时候,尹红提了一句彭小绒,说两三天没见着她人了,夏威一家人这两天满世界在找她,去她娘家、亲戚家都没找着人,天天在家里发酒疯。   “舅妈,你把小绒的电话号码给我。”向野觉得她肯从那个家里跑出去,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小野,你别掺和这事了啊,夏威那个浑人做事不讲道理的,沾上他那就是沾上大麻烦了。”   “舅妈,我上次让你把我电话给她,你给了吗?”   “我?应该给了吧,小野,你小舅妈来找我了,不跟你说了啊!”   还没等向野问个清楚,尹红匆匆挂断了电话,尹红紧张的是,她前阵子确实把向野的电话给彭小绒了,她现在就怕彭小绒真的是去找向野了,那她可就真的是给向野添了大麻烦了。   刚挂了电话,提心吊胆的尹红就听到夏威在桥那头咆哮的声音:“莫让老子找到她,看我不当场打死她!我看她躲得到哪里去?”   尹红紧张地拍了拍心口:“这个畜牲,小绒跑了也好,也好。” 第30章 还有比暗恋更暗的独角恋   和尹红通完电话,向野一直有些惴惴不安,她不是怕被夏威找上门,她是怕彭小绒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   “成成,小绒的联系方式你有吗?”向野想到了一直很维护彭小绒的夏成成。   “我有小绒姐电话,出什么事了?”夏成成正对着电脑,看着林樾给他安排的课程,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你快把她电话给我,我找她问点事。”   看到夏成成发过来的号码,向野立马就拨了过去,无人接听,继续拨,还是无人接听。   向野只好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小绒,我是向野,我现在人在上庸,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尽快联系我。”   看到向野发来的信息时,躺在上庸第一人民医院病床上的彭小绒,浑身淤青,满脸是泪,夏威的那一顿踢打,踢掉了她肚子里的另一个孩子,也让她失去了继续忍让的理由。   向野根本想不到,她们此时此刻就在同一家医院里。   彭小绒费力地给向野回了一条消息:   “谢谢你,向野,我和以前的同事在一起,一直忙着织东西,没接到你的电话,不好意思。”   向野看到彭小绒回的消息,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在她看来,彭小绒这次是真的决心走出那个地狱了。   她看到床头的几本书,以为是护士恬恬送过来的,随手抽出一本,翻看起来。   还在潭沙埋头苦学的夏成成,下班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孟青云的电话,这个二表姐的男朋友,之前在上庸一起吃过几顿饭,但是也不算很熟,夏成成不知道他突然打电话给自己干什么。   “成成,听你二姐说你跟你大姐一起来潭沙了,来了怎么也不跟哥打声招呼啊,我请你们吃夜宵啊。”   “我也是忙得稀里糊涂了,还是我请你吧哥。”夏成成虽然累得都快灵魂出窍了,但是看在二姐的面子上,一直对孟青云很客气。   孟青云印象里的夏成成一直是个小混混的形象,看到从向野车里走出来的夏成成,一开始根本没认出来。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成成你现在也像个时尚先生了。”   夏成成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他总觉得二姐这个男朋友酸不溜秋假兮兮的。   和夏成成聊了一通,孟青云了解到夏成成现在是跟着向野做事,最近在潭沙学习,还住在向野的家里。同时,他还收获了向野现在人不在潭沙的关键信息。他有意无意地跟夏成成吐槽着自己的租房环境,又说起潭沙的高消费,在夏成成面前一通卖惨。   夏成成虽然忙得头昏眼花,但是脑子还是清楚的,他可不接他的茬,随他怎么倒苦水,只是回一句:“你也不容易啊哥。”   “你一个人住那儿也无聊吧,要不哥过去陪你?”孟青云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不用了哥,我又不是小孩子。”夏成成听他这么直白,心里一个咯噔。   孟青云讨了个没趣,看着油盐不进的夏成成连连叹气,夏成成买完单以还要回去加班为由,赶紧撤了。他也实在是纳闷,自己知书达礼温温柔柔的二姐,怎么摊上了这么个男朋友。   王鹤鸣上完两节数学课,坐在办公室翻了翻教案,书上的数字和文字仿佛变成了一堆乱码,他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不知道是该直接回家还是该去医院看看。   直接回家又觉得放心不下,去医院看她,又怕她多想,让她觉得自己是同情心过剩。   护士恬恬还没到交班时间,就到了医院,直接到向野的病房帮她换了输液瓶,又拿出没织完的围脖,坐在一旁边织围脖,边陪向野聊了起来。   向野见她好心来陪自己聊天,也开心得合上了书。   “姐姐,你怎么还不休息啊?”   “白天睡了一整天了。睡不着了。诶?你这围脖给谁织的啊?”向野从她手里的半成品围脖上看到了大大的八卦。   “我随便织着玩儿的。”恬恬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这个配色,是给男朋友吧?”向野一脸参透的神情。   “不是!人家又不喜欢我。”   恬恬倒是直言不讳,给向野整不会了,她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容易就敞开了心扉。   她还没搭话,恬恬又继续念叨起来。   “暗恋这种事咧,就像唱独角戏,你看见他开心也好,难过也好,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虽然他有时候甚至还能叫错我名字,不过我就是喜欢他啊,每次看他进手术室做手术,还有跟病人分析病情,安慰病人家属的时候,我都觉得,哇,他好厉害啊。那么年轻,就那么沉得住气,镇得住场。”   “哦?是医院的医生啊?”向野一脸认真地听着恬恬的话。   “嗯,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都是很多人追你,不懂我们这种暗恋的心情。”恬恬说着发现自己掉了针,又拆了几行毛线重织。   王鹤鸣走到向野病房门口,发现门半掩着,里面的两个“熟得快”正聊得火热,刚准备转身去外面转转,结果被向野一句话就给定住了。   “我怎么不懂啊?我也暗恋过别人啊,高中的时候。”   王鹤鸣心里仿佛有一根飞刺插了进来,他以为李弋就够让他陈醋喝饱了,结果她还有个暗恋对象?还是高中的时候?他已经顾不上听墙根儿道不道德了,他抱着双臂靠站在门口,只想被现实虐得更痛快点。   “真的假的?你暗恋你高中同学?”恬恬显得很意外,毕竟向野看起来的确不需要暗恋别人。   “我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向野自己也觉得有点扯。   王鹤鸣听着也觉得很扯,他不记得自己高中校友里有“无脸男”这号人物。   “不可能吧,你暗恋人家,还不知道人家长什么样?”恬恬当然也觉得很扯。   “真的,怎么跟你说呢,就是我高中那会儿,经常下了晚自习去操场跳绳,然后有个男孩子,也是经常那个时候去跑步,因为到那个点,操场的灯早就关了,而且学校外面的路灯又太远了,光线很弱,那个男生……我顶多也就能看个大概的轮廓。”向野努力想说得明白一点。   站在门口的王鹤鸣,整颗心被提了起来……   “你暗恋他什么啊?总不能是因为他微信步数比别人多吧?”   向野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恬恬说完也觉得自己开了个好笑的玩笑,只有站在门口的王鹤鸣笑不出来。   “那时候哪有什么微信?就是我高中的时候其实过得特别拧巴,很不开心,跳绳一方面是锻炼身体,一方面是为了释放压力。就是在那种日复一日的黑不隆冬的环境里,你发现有个人在跟你做着同频的事情,就很容易产生我们是同伴的那种错觉,久而久之,就发现突然有了一些牵挂的东西在里面,如果哪天他没去跑步,我会想,啊……他不会是生病了吧?就这种乱七八糟的。”   王鹤鸣突然发现自己吃醋吃到了自己头上,那种惊喜之中又夹杂着一些遗憾的情绪,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向野,那个爱跑步的男同学,就是住在你隔壁的邻居王老师啊。   “你们在同一个操场上,从来都不打招呼吗?”恬恬觉得这道暗恋题对她来说超纲了。   “我跟他打过招呼,不过他没理我。”向野说着耸了耸肩,自嘲地笑了笑。   王鹤鸣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跟自己打过招呼?什么时候?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总不会是高三的那次“幻听”吧?   “没理你?也可能是没听到吧?一般人跑步不是都会戴个耳机听个歌什么的?”   恬恬努力分析着向野的暗恋剧情。   “嗯,我一开始也这么想,所以我喊了两次,他都没理我。 ”   王鹤鸣脑子里在努力回忆,他真的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跟自己打过招呼。   “你喊的什么啊?”   “我又不知道他叫什么,就是叫他‘同学’啊。那天我刚走到每天跳绳的地方,看到他已经开始跑了,然后等他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喊了一声‘同学’,发现他没什么反应,他又跑了几圈吧,我又喊了一次,我看到他明明停了下来,我以为他要跟我说话了。结果他又跑了,还是没理我……”   “姐姐,看出来你很耿耿于怀了,这么久的事情了,你连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恬恬一副“我懂你”的神情。   “哈哈哈哈哈,你要知道我当时可是鼓足了勇气啊,你知道我高中同学叫我什么吗,珠穆朗玛峰那个‘珠穆’,他们都觉得我又高又冷,让我主动跟一个男生打招呼,我真的是心理建设都做了一个星期。”   向野用玩笑的语气,说着高中时期那次没能收到回应的“勇气”。   王鹤鸣终于意识到了,他那天没有幻听,在耳机里两首歌切换的间隙,那声“同学”真的不是幻听。想到这里,他内心是排山倒海的懊悔和遗憾,当时明明停下来了,为什么不敢回头跟她确认一下呢?可能因为那几年,就是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害怕打扰她吧,如果早知道……可是哪有什么事是早知道的呢?   “你那天为什么想起来要跟他打个招呼了呢?”恬恬越听越认真。   “因为我第二天要离校了呀,要去潭沙准备动手术,当时以为自己高考都不能参加了。”   “哦……你想跟他告别?”   王鹤鸣安静地站在门口,向野当然不知道,他跑步还能是为什么呢?就是为了陪你度过那些漫长黑夜。想,幸亏他没理我,不然还挺矫情的。人家跑步是为了锻炼身体,又不是为了我跑的,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感谢,只会觉得对方在自作多情吧。 ”向野说完伸了个懒腰,发现胃部微微被撕扯的感觉,然后又赶紧揉了揉自己的胃。   王鹤鸣安静地站在门口,向野当然不知道,他跑步还能是为什么呢?就是为了陪你度过那些漫长黑夜。   “你后来没有再见过他吗?”   “其实我还有件挺傻的事情,我高考完那天晚上,在操场上等了很久,我想着也许呢,也许那天他又去跑步了呢。”   “他去了吗?”恬恬露出了追剧的神情。   “没有,因为我当时刚转回上庸的医院,又是从医院偷偷跑出去的,我爸在学校找到我的时候,还以为我是太怀念自己的高中生活了,其实现在想想,我的高中生活没有什么好怀念,除了……嗯……”向野回想起那个在操场上默默等待的夏天的夜晚,依然觉得有些遗憾。   王鹤鸣站在门口,悲从中来。他想到高考结束之后,他跑去问向野的班主任涂老师,问他知不知道向野在哪儿,她的班主任说只知道她在医院,不知道在哪家医院。当他在上庸的那几个医院满头大汗地找她的时候,她却在学校的操场上等他?   这世界上的很多阴差阳错,本来就没什么道理。   “好遗憾啊……”恬恬听得眼里泛起了泪花。   “所以啊,你暗恋那个医生,好歹知道他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天天能见个真人吧,我才惨呢,我这个暗恋,彻底暗得连别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向野趁机宽慰着恬恬。   “其实你现在那个假未婚夫也挺好的。”恬恬立马对向野展开反向安慰。   “你都知道是假未婚夫了,还瞎说什么。”   “虽然是假的,但是我看你们俩真的还挺般配的。”恬恬说得很真诚。   “你又来了。”同样的话,向野已经从恬恬嘴里听了两次了。   “据我的观察,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不像是假的,他对你有意思,他肯定是看上你了。”恬恬觉得自己明察秋毫,拿出了断案的神情。   王鹤鸣现在虽然悲由心生,但是的确很想去给恬恬送一面锦旗,感谢她辛苦点拨向野。   “看上我了?图什么呀?图我胃出血?图我少个肾?还是图我酒后会骂人?”向野说完自己都笑了。   “我感觉他人挺好的,你试着了解一下,也许可以发展一下呢?”恬恬觉得自己看男人的眼光还是挺准的。   “就因为他人挺好的,我才不能打他主意啊,这种好人就应该找个健健康康的姑娘,白头偕老,儿孙满堂。我一个病秧子,干嘛要拖累别人呀?”   王鹤鸣刚刚以为自己和向野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结果发现她对自己,又竖起了另一堵高墙。   “你情况没那么差,我问陶医生了,说你好好养着跟其他人也没什么差别,你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恬恬听她这自暴自弃的语气,有点急了。   “你急什么你?都快十二点了你赶紧交班去吧。”向野看了一眼时间,笑嘻嘻地提醒她。   急匆匆冲出病房带上门的恬恬,看到门口“站岗”的王鹤鸣吓得后退了半步:“未婚夫,你怎么不进去啊?”   “她得休息了,我准备走了。”王鹤鸣言语间泄露的伤感,让恬恬有些不解,又看了一眼时间,她只好一溜烟地跑着去交班了。   向野没有听到门外的低声交谈,她又翻开了之前合上的书,用手掌揉了揉脸颊,继续翻看那本《鸽翼》。   王鹤鸣站在门外,看着她坐在病床上一脸沉静的样子,内心如翻江倒海。 第31章 善意的谎言,给在乎的人   离春节越来越近了,上庸一中的高三毕业班,也迎来了期末考,考试就意味着,要放寒假了。   对于大多数中国家庭来说,年的味道似乎很大一部分都是年货带来的。年关将近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在铆足劲置办年货。作为沵湖镇的新晋网红,尹红从东楠隅去向善坪赶集的时候,终于体会到了当“明星”的快乐与烦恼。   一直蒙在鼓里不知道尹红开了抖音的夏青竹,也终于体会到了被“背叛”的感觉。   看着一群人围着尹红“取经”的盛况,夏青竹着实吓了一跳。尹红估计也是被自己人气弄到眩晕了,心直口快忘了向野的亲妈还在身边,大大咧咧供出了让她走红的大功臣 ——向野。   “尹红,我们做那么久都没万粉,你这才多久,怎么就有几十万粉丝啦?给我们也传授下经验啊!”   “要不是小野帮我拍视频,我哪里会弄那些啊,我也没想到粉丝涨那么快。”   “让向野也帮我们包装包装呗,我们拍的怎么就没人看呀?”   “我们小野都给我规划好了,说不能跟风,要拍出自己的特色,每一期都要有主题。”尹红倒是说得很坦诚。   “你粉丝这么多,有人找你带货了吧?你是不是马上要赚大钱了啊!”   “你还别说,还真有人找过我,不过小野说现在带货还不是时候呢,说要持续把内容做好,她天天提醒我,说不能心浮气躁。”   尹红在集市上的“粉丝见面会”,张嘴闭嘴都是“小野”,被晾在一旁的夏青竹越听越不是滋味。   等到尹红挤出人群,发现夏青竹早找不着人了。夏青竹倒不是说对尹红开通抖音真的有多反感,而是从尹红的话里话外,她看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和自己的关系,反而不如和她的大舅妈亲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夏青竹上次见向野,还是她为了上庸白茶的比稿回来拍视频素材,也就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就走了。她平时不想打扰女儿工作,能发消息就不打电话,从集市上回到家里,她满腹心事地钩织了一会儿毛线拖鞋,忍不住给向野发了视频通话邀请。   住院第三天,终于得到了进食许可的向野,正喝着白米粥感受着碳水化合物对自己的抚慰,看到老妈发来的视频通话邀请差点被一口粥呛死。这穿着病服,躺在病床的环境,怎么敢接亲妈的视频?但是不接的话,后果也很严重。   向野套上外套,背靠准病房那块稍微空一点的纯白色墙壁,涂了涂口红,想让自己气色看起来好一点,然后拢了拢头发,给夏青竹回了一通视频通话。   “妈,刚刚开会呢,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问你和成成什么时候回来。”   “过年前几天吧,成成这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我也好多事堆着的。”   “那你忙吧,再忙不要耽误休息,身体要紧。”   “好的,妈~拜拜~”   向野挂了电话走到窗前,拿起粥碗准备继续喝粥,看到住院楼下的小花坛里,坐着一个很眼熟的人,看样子是在打电话。   向野又仔细看了看那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小绒?她不是在以前同事那里吗?怎么会在医院里?   看着彭小绒挂掉了电话,向野立马拨她的号码,果然是彭小绒,她接听了电话。   “向野?”小绒没想到向野还会打电话给她。   “我是向野,小绒,你在哪儿啊?”   “我在我以前同事这里啊。”   向野握着电话,不再回话,她快速跑到了楼下的小花坛,彭小绒看到向野突然出现在眼前,惊慌失措,看到向野的裤子,是和自己一样的病号服,彭小绒显然很震惊。   “向野,你怎么住院了?”   “我还想问你啊,你怎么来医院了?”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来检查一下,等一下就出院了。你是怎么了?怎么住院了?”   彭小绒对向野的关心是真心的,从她见向野的第一面起,就觉得向野是个善良的好人。   “我是胃有点不舒服,外面风这么大,我们去病房里说。”   向野把彭小绒拉到了病房,她看到了彭小绒脸上的淤青,又想到了夏威龇牙咧嘴的样子,她有点气愤又有点难过。   来给向野换输液瓶的护士扑了空,看到她进来有些责备的语气:“你现在还不是乱跑的时候,还有,粥也不能喝太多哦。”   “好的,护士。”向野在护士面前,倒是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   护士走后,彭小绒看着向野一脸严肃的样子,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她的确是无处可去了。   以前上过班的织布工作室,因为夏威之前砸过场子,不敢再要她。她刚刚跟娘家的表姐妹打电话,想让她们介绍个进厂打工的工作,大家都说快过年了,劝她不要乱跑了,年后再说。娘家的人一天几个电话催她回婆家,让她看在孩子的份上别闹了……她等下就要出院,但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又打你了?”向野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彭小绒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她不想说,肚子里的孩子也被他打掉了。   “你等下就出院了?出院了去哪里?”   “我有地方去,你不要担心我。”彭小绒拉了拉向野的被子,闪烁其辞。   向野看出了她的遮遮掩掩,如果直接说让她住到自己租的房子里去,彭小绒肯定会觉得给自己添麻烦了,她只好换另一种方式。   “我胃一直不好,前天胃出血,也不敢跟家里人说,怕他们担心。我不会做饭,但是出了院又不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你要是不嫌我麻烦的话,最近可以住我那儿,帮我做做饭吗?”   向野知道彭小绒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请求。   “胃出血?这么严重?怎么搞的啊?”彭小绒听到胃出血很惊恐,毕竟她娘家有亲戚就是胃癌过世的,她听说胃出血就是胃癌的症状,所以的确是吓到了,她想不到向野年纪轻轻,居然也会得这样的病。   向野知道她可能是想多了,但是也不解释,只是点点头,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彭小绒心里很替她难过,也理解她不想告诉家里人的做法,毕竟真要生这种病了,最难受的就是家人。   “好,我去给你做饭。”彭小绒眼眶里的泪在打转,她是真的心疼向野,觉得向野需要有人照顾。   向野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谢谢你,小绒。”   或许这也是一种办法吧,不以施救者的身份施恩于人,而是以求救者的身份变相帮助。   向野给了小绒澧岸学府的住所钥匙,正跟她交代细节的时候,王鹤鸣提着保温桶走了进来。看到两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士齐刷刷望向自己,他有些搞不清状况。下午一监考完就冲回家煮粥,问医生说她今天可以进食了,所以才赶来病房。   “我听医生说,你可以吃东西了,给你煮了粥。”王鹤鸣把保温桶拎到向野床头柜,发现那里放着一碗没喝完的白粥……想着自己肯定是来迟了,有些抱歉地看着向野。   彭小绒刚刚才听向野说没人做饭,现在又有人送粥过来,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向野。   向野看了看王鹤鸣,又看了看彭小绒,脑子转得飞快。   “小绒,这是我的邻居,王老师,那天就是他送我来医院的。他看我一个人,挺可怜的,所以时不时会过来关心一下。”向野生怕彭小绒对自己之前的话起疑。   “王老师,这是我老家的亲戚小绒,她今天出院,这阵子会住我家,帮我做饭,以后就不用再麻烦你跑来跑去了。”   想着不再欠王鹤鸣更多人情,向野心里也觉得舒坦了很多。   王鹤鸣看着向野欲言又止,彭小绒听完向野的话,也有了做亲戚的自觉。   “向野之前也没跟家里人说生病的事,真是麻烦你了啊王老师。”   “那,这个粥……”王老师显然有些措手不及。   “谢谢啊,你放这儿吧,我晚点喝,护士说我现在也不能吃太多。”   “她看样子身体也……给你做饭也不太方便吧?”王老师看到彭小绒脸上和手上的淤青,还有穿在身上的病号服。   “我没那么娇气的,做饭又不是什么重活,向野的胃是要好好养。”   小绒的话,总是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淳朴。   向野也知道目前这种情况,让一个病号照顾另一个病号,看起来的确有些不人道,但是她没办法跟王鹤鸣解释太多。向野想到王鹤鸣顺路正好可以把小绒捎回去,虽然知道麻烦他太多次了,但是又怕小绒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方向。   “王老师,你等下直接回学校吗?”   “嗯。”   “可以帮忙把小绒带到澧岸学府大门口吗?”   “好。”   王鹤鸣轻轻放下保温桶,有一种不再被需要的失落感冲击着他。   “小绒,你出院手续都办好了吗?”   “办好了。”   “那你去收拾下东西,跟王老师先回去吧。”   “好,晚上你吃什么?我回去做。”   “晚上有这些粥够吃了,你今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那不行,我晚上要来陪你,不然你半夜上个厕所都不方便。”   向野尴尬地瞄了一眼王鹤鸣,发现他正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回头对小绒使了个眼色。   小绒也不傻,不再多说了。   “我去病房收拾下,王老师,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找你啊。”   小绒说完就往自己病房走了,留下了两个各有心事的人,那首歌怎么唱来着,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这几天,辛苦你了,给你添麻烦了。”向野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   “没什么。”对于王鹤鸣来说,比起十多年的暗恋长跑来说,这些事真的没什么。   “等我出院了,请你吃饭。”   “好。”王鹤鸣答应得很干脆。   向野眼波含笑地看着他:“王老师,我给你送面锦旗吧?”   “好啊,写什么?”   “鹤鸣九皋,为人师表。是不是押韵了?”向野说完自己咯咯咯笑了起来。   王鹤鸣听完,脸上的笑也漾开了,他根本拿她没有办法。在她面前心情总是起起落落,可是心情的转换,好像也往往就是向野一句话的事。 第32章 早恋这件小事,别太紧张   马上要放寒假了,王鹤鸣感受到了自己的学生们对假期的热望。   期末考只剩下最后一门,考完外语再交代几句,这群被一场场考试考验得身心俱疲的“战士”们,就能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考场里非常安静,安静到只听得见学生们试卷翻页的声音,王鹤鸣站在窗前,远远看向那片已经被整改过几次的操场,跑道上是全新的塑胶,那些他奔跑过的痕迹,早就无迹可寻了。   可是他还是会时常去跑一跑,虽然再也不可能遇到那个总是在跑道边默默跳绳的人。即便物非人非,但是那些回忆依然鲜活。   最近他跑步的时候,时常会循环播放那首《水星记》。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要怎么探寻   ·要多么幸运   ·才敢让你发觉你并不孤寂   ·当我还可以再跟你飞行   ·环游是无趣   ·至少可以   ·陪着你   ·……   那些被黑夜包裹的时光里,日复一日地奔跑,一次又一次地经过她身边,就是这样的心情。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学生们的脸上有喜有悲,纷纷交卷,然后等着班主任发出本学期的“解放”指令。王鹤鸣走回讲台,摞好试卷,看着学生们期待“出狱”的神情,他只是简单交代了几句,无非是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假期注意劳逸结合之类的。   学生们一个个归心似箭地飞奔出了教室,王鹤鸣看夏瑜和同桌的唐舒妍窃窃私语,有说有笑,两个人慢慢收拾着东西,不慌不忙的样子。   等唐舒妍出了教室,看到夏瑜还是一副不急着走的样子,想到她家里离学校确实比较远,还要赶车和换乘,王鹤鸣想提醒她早点回家。   王鹤鸣还没发出班主任的嘱咐,就听到教室外有人“先声夺人”。   “走吧,夏瑜。”   他看到 1 班的陈致澄斜挎着背包,靠在教室后门。   夏瑜闻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警惕地看了看王鹤鸣,拎著书包,一脸雀跃地小跑着出了教室。   “英语怎么样啊?”   陈致澄直接就问夏瑜的考试情况,让王鹤鸣有些意外。   “最后两道听力和阅读理解有点不太……”   夏瑜后面说了什么,王鹤鸣听不清了,看着他们从自己眼前大摇大摆走了,他心里忍不住警铃大作。   不是吧?他们俩怎么认识的?一个是上庸一中 18 级的 1 号种子,一个是自己班上成绩中游但是乖巧勤奋的夏瑜,一个在一楼的 1 班,一个在二楼的 7 班。八竿子打不着啊!他们什么时候产生的交集?这是早恋了?   王鹤鸣拧着眉头,抱着试卷送到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听到几个班主任正在打赌这次期末年级第一是陈致澄还是宋皓阳……王老师觉得有点无聊,放下试卷就走了。   陈致澄和夏瑜?这两个人?王老师实在是没想得通。   彭小绒在向野租的房子里住下了,虽然时不时还是会望着手机里儿子的照片叹气,但是她至少现在还很坚定,并不打算回去。   陪护向野这两天,她们聊了很多,她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安身立命,也没办法照顾儿子松松长大,如果她有稳定的工作,有了稳定的收入,她才可以在离婚的时候,有机会争取到松松的抚养权。   每天都在出院倒计时的向野,正喝着小绒送来的粥,电话铃声响起,来电显示:夏瑜。   “姐,我放寒假了。”   “早点儿回家啊,注意安全,成成不在上庸,不然我就让他送你回去了。”   “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向野当然不是很想让夏瑜发现自己在住院,况且小绒现在也在自己家,而且这个小鬼的确有点大嘴巴。   “夏瑜啊……我现在……”向野脑子里还没找出合适的理由。   “姐,寒假你抽空帮我补习下语文呗,我期末语文感觉又没考好。”   向野确实有些为难,夏瑜这小鬼实在太不可控了,但是夏瑜现在这个理由说出来,她的确不怎么好拒绝。   “你寒假可以先待我那儿,但是我要先跟你约法三章。”   “你说吧!”夏瑜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   “你先来趟第一人民医院,不要咋咋唬唬,不要跟你妈或者你姑妈还有你二姐通风报信,过来再说。”   “你住院了?你怎么了?”   夏瑜的陡然升高的音量,让向野应激式地把手机从耳朵旁挪开了一些。   “说了不要咋咋唬唬,你过来再说。”   夏瑜挂了电话,着急忙慌跟坐在对面的男同学告了别,冲出麦当劳,匆匆打车往医院赶,扔下准备跟她复盘这次期末考试的陈致澄,对着刚点的一堆快餐一脸郁闷:“我又不爱吃这些。”   向野看到夏瑜像只受惊的兔子蹿进了病房,无奈地对着彭小绒摇了摇头。向野费了半天的口舌,尽量把自己的病情说得比感冒没严重多少,然后说到小绒最近在照顾她,让夏瑜不要跟家里人提起这两件事,免得家里人担心。   叮嘱之后是反复叮嘱,夏瑜知道大表姐身体本来也就比常人要脆弱一些,所以对向野关于病情的轻描淡写,她并不买账。   看到小绒表婶脸上还没褪的淤青,小绒住到大表姐家的原因,夏瑜也猜到了一二。   夏威那个表叔就是她眼里最厌恶的那种成年男人,她也目睹过他家暴小绒表婶,所以对这件事她也能做到守口如瓶。   夏瑜手机震了一下,是陈致澄发来的微信消息。   “出什么事了?”   向野看夏瑜的表情从受惊的小兔子变成了窃喜的小兔子,觉得有情况,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谁发的消息啊?”向野一脸过来人准备拷问小白兔的老道。   “同学……”夏瑜抿起嘴,藏不住的小表情,也躲不过她表姐的火眼金睛。   向野和小绒各自带笑地对视了一眼,意味深长,谁还不曾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呢?   因为小绒的突然出现,加上期末考,王鹤鸣每天都只能深夜在医院的住院楼下面坐一会儿。   这世界上有一种无奈是,我想去见你,看望你,却没有去见你的身份。   放寒假后的前几天,王老师也不会过得很轻松,阅卷,完成期末成绩汇总表,学期末班主任工作总结,发送学生成绩单,还要针对每个学生的情况写出评价和寄语。   知道王鹤鸣放了寒假,赵磊又开始了对他的电话骚扰,从王鹤鸣的大嫂,也就是自己的亲姐姐赵晶那里,赵磊知道了他住澧岸学府的事,嚷嚷着要和高阔几个人来他的新居观光。   王鹤鸣自然是不甚其烦,又怕他们来了以后,到时候干扰到住在隔壁的向野,干脆一放寒假就回了庸墅,让赵磊和高阔那一行人扑了个空。   向野在夏瑜放寒假的第二天,终于出院了,比原定的出院时间提前了一天。所以当王鹤鸣抱着一大束太阳花和柠檬草赶到医院的时候,才发现病床上的人,已经换成了一个年迈的老奶奶。   正好路过的护士恬恬,看到王鹤鸣之后,确认了他是向野的冒牌未婚夫,才告诉他向野已经提前出院了。   等王鹤鸣回到澧岸学府,看到向野的 0801 房门大开着,里面听起来人多嘴杂,十分热闹。   向野给小绒买了一个可以放在阳台上使用的小型织布机,工人正在进行安装。   她想用行动支持小绒继续做喜欢的事,也希望之后通过一些实例启发小绒,基于西兰卡普做一些再衍生创作。   夏瑜在客厅沙发上对着一堆语文真题做阅读理解,向野的语文提分计划,就是让她每天读、写、背、记。   在阳台跟安装工人一起忙活的向野和小绒,没有听到王鹤鸣的敲门声,夏瑜抬头的瞬间,以为自己做题做出幻觉了。   “王老师?”夏瑜看到站在门口的王鹤鸣,整个人呆住。   “你姐姐在吗?”王鹤鸣抱着一束太阳花,当着自己学生的面,还挺不好意思。   夏瑜有些错愕地点点头,然后立马蹦到阳台,支支吾吾地拽出了头绑束发方巾,穿着一身灰色家居服的向野。   “王老师?你怎么来了,进来坐吧。”向野说着拉开玄关的鞋柜,想找一双合他脚的新拖鞋,但是,感觉没他的码。   “我不进去了,我以为你今天出院,祝贺你出院。”   王鹤鸣把花递给向野,然后又对夏瑜点点头,转身回到了隔壁的自己家。   夏瑜举着手里的笔,在向野的眼前晃了晃:“姐,什么情况?”   “对了,我说了出院了要请他吃饭的。”   向野不顾夏瑜审视的目光,喃喃自语,说完她把花塞进夏瑜手里,走过去敲了敲王鹤鸣的门。   王老师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还愣着神,听到敲门声伸手就开了门。   “晚上一起吃饭吗?王老师。”向野脸上完全没有了病容,笑靥如花。   “好。”王鹤鸣答应得利落干脆。   “那你平常喜欢吃什么啊?有什么忌口的?我们就在家做,可以吗?”   “我都行,口味比较淡一点。”   王鹤鸣想起了之前护士给他打印的,关于向野的日常注意事项,当然知道向野现在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那正好,我也不太能吃辣,那做好饭我再过来叫你吧。”   “好。”   向野走回了 0801,夏瑜才看到王老师家的那扇门轻轻地关上了。   目睹了整个对话过程的夏瑜,觉得这对邻居沟通的氛围非常微妙,她觉得自己大表姐可能真的要变成“第三者”了。   “姐,不是吧?你跟王老师?这样不好吧……”夏瑜看上去的确有些难以接受。   “你刷你的题去吧。”向野懒得跟这个小鬼头解释太多,毕竟真要说起来,话可太长了。   走到阳台,向野跟小绒合计了一下晚饭的事,两个人打算等织布机装好了就去超市采购。   夏瑜哪里还有心思刷题,想到要和自己的班主任一起吃晚饭,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望着在阳台上忙进忙出的向野,夏瑜的脑子里一堆的问号正在刷屏。   王老师和大表姐居然是邻居?单纯的邻居会这么熟吗?已经熟到可以一起吃饭了?王老师的女朋友不是陈医生吗?这晚饭可怎么吃啊? 第33章 谁高中没有过青春的悸动   向野和小绒为这顿晚饭忙里忙外的时候,王鹤鸣在自己的书房里整理着高三(7)班期末成绩单的汇总表,看到夏瑜的语文成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82 分,虽然比前几次月考进步了几分,但依然是不及格的成绩。   “夏瑜,去叫王老师过来吃饭。”   向野把刚蒸好的鱼放上餐桌,桌上四荤三素一汤的配置,对四个人来说的确是有些过于“丰盛”了。   “啊?我去啊?……好吧。”夏瑜不情不愿地盖好笔帽,收拾了一下试卷和练习册,心情凝重地去敲隔壁的门。   “王老师,吃饭了。”   “好,我马上过来。”   王鹤鸣合上电脑,又顿了几秒,想到要和向野一起吃饭,难免有些紧张。   “王老师,那双拖鞋是刚刚我去超市给你买的,你看看合不合脚。”   看到王鹤鸣刚走到 0801 的门口,向野指了指门口放的那双棉麻质地的灰色拖鞋。   快开饭了,餐桌旁氛围十分微妙,平时话唠的夏瑜安安静静地帮着盛饭摆筷,小绒招呼大家快坐下来,刚出院的向野,老老实实在厨房给自己盛着单独煮的那份粥,王鹤鸣显得有些生分地拉开凳子坐下。   夏瑜看班主任坐下了,马上挑了那个离老师最远的斜对角位置。小绒把汤勺放进汤钵,在夏瑜旁边坐下了,等向野端着粥出来,发现只剩下王老师身边的那个座位,直接坐下了。   夏瑜埋头吃着饭,觉得这顿饭简直是自己有生之年吃过最难熬、最漫长的一顿饭。小绒时不时让大家多吃点菜,王鹤鸣不好意思地点头回应着小绒的热情。   向野喝了两勺粥,视线扫了扫身边的几个人,觉得这餐桌氛围实在太难以下咽了,身为女主人实在是有必要挺身而出调节一下用餐气氛,想着该找个什么话题,她看了一眼平时嘴碎此时异常安静的夏瑜。   “王老师,夏瑜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吗?”向野说完就看到夏瑜正对着自己猛眨眼睛。   王鹤鸣停下筷子,看了夏瑜一眼,轻笑了一下:“嗯,成绩出来了。”   “她这次语文多少分啊?”向野对着夏瑜挑了挑眉,继续追问。   “比之前有进步。”王鹤鸣实在是不想当着向野的面,扫了夏瑜的兴。   “哦,那就好。”   向野觉得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又埋头喝了两勺粥,正想着换个话题,王鹤鸣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王鹤鸣瞄了一眼,马上把手机放进了兜里。   “鹤鸣哥,你们班成绩出来了吗?”   是陈致澄发来的消息,王鹤鸣看到消息下意识看了夏瑜一眼,不是吧?陈致澄为什么会突然跨班关心 7 班的期末成绩,自己班上也不存能威胁到他年级第一宝座的人,不会是想问夏瑜的期末的成绩吧?   “王老师,你们班有学生早恋吗?”   向野的确是随口一问,餐桌氛围实在是太冷了,想到之前在班级家长群里围观的那些话题,随便拎了个聊得动的。   “啊?”   王鹤鸣有些惊慌地侧头看着身边的向野,比王鹤鸣更惊慌的是坐在向野对面的夏瑜。   “早恋,很正常吧,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向野看了看王鹤鸣,又看了看夏瑜,发现这两个人实在是反应有些过度了。   这几天开朗了很多的小绒,忍不住笑着搭腔:“小野,听你这么说,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早恋过啊?”   夏瑜在饭桌下偷偷给坐在身边的小绒竖起大拇指点赞,刚刚她真是整颗心都悬起来了。听了小绒的话,王鹤鸣勾了勾嘴角,拿起公筷又夹了一块鱼,继续安静吃饭。   向野实在没想到话题会回旋镖回到自己身上,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不是,谁高中没有过青春的悸动啊?对不对?”   “真的假的?姐?你高中谈过恋爱啊?”夏瑜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嗓了。   “没有。”向野放下喝粥的勺子,用嘴型示意夏瑜闭嘴。   夏瑜显然是谈兴大发,根本不想刹住话头,对着自己的班主任突然放肆起来。   “王老师,你高中是哪一届的啊?”   王鹤鸣抬头看着向自己提问的学生,觉得自己才像个上课突然被点名的学生:“我 08 届的。”   “你跟我姐同一届的啊?你们之前就认识吗?”   “不认识。”   “认识。”   说“不认识”的向野,和说“认识”的王鹤鸣,两个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向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下巴,想着同一届的他认识自己的确不奇怪,一来自己每学期都会上台领奖,并且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每次考试的光荣榜上也有自己的大名。   再者自己那时候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陈雁飞,王鹤鸣和陈雁飞那么熟,认识陈雁飞的一两个朋友也不奇怪。但是让人尴尬的话都说出来了,只能努力找补一下了。   “因为我高中的时候比较孤僻,我们自己班的人我都认不全。”向野说完抿了抿嘴,她也不想让王老师尴尬。   夏瑜看着对面两个变得局促的人,突然觉得自己掌握了这张餐桌的话题走向。   “姐,那你认识陈医生吗?”夏瑜想起之前听同学说过,王鹤鸣和陈雁飞是高中同学的传闻。   向野瞄了一眼身边的王鹤鸣:“你说陈雁飞吗?她高二分科之后跟我一个班。”   “和你一个班?文科生也能当医生?”夏瑜瞪大眼睛。   “她好像是医院宣传科的吧,这种岗位没有专业上的限制。”   向野想到陈雁飞当初去潭沙的医院交流学习时,提过自己在医院是做宣传方面的工作。   王鹤鸣继续保持沉默,生怕夏瑜把话题又引到自己身上来,但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王老师高中有喜欢的人吗?”夏瑜问完就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放肆了。   王鹤鸣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我还没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   “看来没有!”夏瑜马上低下头,老实吃饭。   向野看了看他们俩,觉得好笑,她非常识趣地和小绒聊起了西兰卡普,岔开了话题。   聊着吃着,几个人陆续放下了筷子。   王鹤鸣帮着收拾完餐桌,感谢了主人的款待,说起自己还有未完成的工作,打了个招呼便又回隔壁自己家了。回到书房,王鹤鸣想到吃饭时陈致澄给自己的发的那条消息,拿出手机回复了一句。   “你问这个干什么?”   正在书桌前埋头刷题的陈致澄,终于等到了王鹤鸣的回复。   “你们班成绩单可以发我一份吗?”   “不行。”   王鹤鸣懒得再给陈致澄多打几个字,回完消息继续做 7 班成绩单的汇总。   等向野和小绒收拾完餐桌和厨房,准备一起去试试织布机,看到了阳台小木桌上的几本书。她想起来,昨天出院去给恬恬还书,才知道这几本书是王鹤鸣带过去的。   向野拿起书,又从卧室床头柜里取出一个全新的万宝龙黑色软皮笔袋,里面装着一支星际行者系列的墨水笔,是向野刚住院那天特意在官网加急预定,为王鹤鸣选的一份谢礼。   王鹤鸣开门,看到抱著书的向野,看出了她是来还书的。   “你们家这是,植物园啊。”   向野站在门口,第一次看到王鹤鸣家室内的陈设,开门就能看到玄关鞋柜上空悬着的空气凤梨,还有客厅沙发后的龟背竹和鹤望兰,角落里的散尾葵,所以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那都是我妈……你要进来坐坐吗?”王鹤鸣伸手接过书,试探地问了一句。   “好啊。”向野回答得很干脆,毕竟兜里还放着没送出去的谢礼。   王鹤鸣放下书,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新的棉拖,递放到她脚下。   “谢谢。”向野跟着他走进了房间,北欧极简风的设计,原木色搭配高级灰,的确是个对生活很讲究的人。   “听恬恬说,才知道医院这几本书是你放的,谢谢啊。”向野坐进客厅的沙发,望了望外面的阳台,高高低低的绿植摆放得很有层次感。   “不客气。”王鹤鸣给她递了一杯温水,坐进沙发旁的原木色藤编单人椅。   “这阵子总是麻烦你,这支笔就是想聊表谢意,我想着你当老师,总有用笔的地方。”向野拿出笔袋,放到王鹤鸣面前。   “不用,你拿回去吧,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   上次送茶,这次送笔,他可不想再接她的“礼”了,而且送笔……听着就像是向野想要把这些天相处的交情“一笔勾销”的意思。   向野早料到这个王老师不会轻易收下这份谢礼,打开笔袋拿出笔,放到王鹤鸣眼前。   “你看这都刻字了,别人也用不了了。”   看到刻在笔帽上的“H.M.Wong”,王鹤鸣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   “王老师,我可以看下夏瑜的期末成绩单吗?”向野觉得两个人唯一的共同话题也就是夏瑜了。   “可以,我还在做成绩汇总,在书房的电脑上。”   “我可以进你书房吗?”   “当然。”   王鹤鸣立马站起来往书房走,别说书房了,在王鹤鸣的私人空间里,向野可以肆行无忌。他打开那张密密麻麻的 EXCEL 表,把鼠标箭头移到了夏瑜那一行。   微微有些近视的向野,撑着桌沿凑近屏幕,最先看到了夏瑜的语文成绩,82 分,这……算什么进步……不照样没及格……她忍不住嘟囔一句……   “怎么语文就是不开窍呢? ”   此刻,向野的右脸距离王鹤鸣的左耳不到 15 公分的距离,王老师觉得自己耳根逐渐发烫。   “英语也……不过她数学成绩还真是挺好的。”   向野说完侧过头看了看身边突然消音的王鹤鸣。   “嗯。”王鹤鸣也侧过头看着她。   视线的交汇突然让周围的空气流动得很慢,距离近到他们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短短几秒的心跳加速,让向野立马直起身,她尴尬地摸了摸耳后根,好像突然明白那些恋爱综艺为什么那么喜欢玩“对视”游戏了,因为这种时刻的确是太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了。   “你慢慢看,我去倒杯水。”王鹤鸣放下鼠标,走出了书房,接水的时候,抚了一下正在砰砰乱跳的心口。   “王老师,谢谢,我看完了,我先过去了。”向野拿出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拍了张照,马上“逃”出了书房,对着正在倒水的王鹤鸣打了个招呼,然后急急换鞋出了门,王鹤鸣喝了一口水,然后听到了她关门的声音。   “怎么去了这么久?”夏瑜看到脸颊泛红的向野进门,眼里放射着搜索八卦的光芒。   “好好刷你的题吧,你语文才考了 82 分。”向野扔下一句话,走回自己的卧室,坐到床前的地毯上,觉得自己刚刚在王鹤鸣面前脸红心跳的反应实在是有些……不太成熟稳重。   小绒正在阳台上娴熟地操作着织布机,她想着给向野的房子里添点鲜亮的物件。   “你跟王老师,什么情况啊?”夏瑜从卧室门边探出头,憋笑看着神色异常的大表姐。   “我们去一中把你之前考试的语文试卷全都拿回来,看样子只能对你对症下猛药了。”向野眼下觉得给这个憨憨表妹提升语文成绩才是正事。   夏瑜的表情立马变成了震惊,看了一眼窗外,天都黑了。   “放假了,学校就剩门口的保安了,虽然我有宿舍钥匙,但是宿舍楼大门我们也进不去啊。”   “没事,我有办法。”   两个人跟阳台上的小绒打了个招呼,风风火火地就往学校去了。 第34章 阴错阳差,可能歪打正着   王昀汇最终还是拍板和!DEA 签约,以为稳操胜券的正通万和的老何,收到未中标的消息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三确认后,老何终于接受了现实,虽然和上庸白茶还保留着一些媒介渠道的合作,但是他认识到自己这个“关系户”,这次是真的被王昀汇抛弃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万能的关系,商人也许会讲情义,前提是绝对不会放弃追逐更大的利益。   “上庸白茶,中标了,下周签约。”   看到李弋发来的消息,向野没有觉得特别意外,在她那里,本来就是 50%的胜算。她没有回复李弋的消息,是觉得这一切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你身体好点了吗?”   向野觉得公事不想回就不必回,但是谈到私事总要有点成年人的礼貌。   “好多了,谢谢关心。”   向野把手机放回兜里,看到校门口门卫室里,正躺在沙发椅上打瞌睡的“老熟人”,敲了敲门卫室的窗户。门卫眯缝着眼看了看窗口的人,虽然“阅人无数”,但是向野毕竟是头一个给他送大礼的人,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大叔,我妹妹要去宿舍取一下试卷,可以麻烦你帮忙开下门吗?”向野说着给他递上了刚刚在路上买的一袋水果。   “宿舍大门钥匙你们有吗?”门卫笑盈盈地接过水果,打开了学校大门旁的那扇小门。   “没有。”   “那你是幸亏遇到我,我这里有正好宿舍楼大门的备用钥匙。”   “那就麻烦大叔了。”   向野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她还特意在外套里套了一身运动装,想着翻宿舍大门的时候方便一点。两姐妹各抱着一摞语文试卷从宿舍楼走了出来,向野看到旁边夜幕里的学校操场,突然很想去走一走。   “大叔,我可以去操场转转吗?”   “随你们,不要太晚了,晚上这河边风大。”   关好宿舍大门,快步走在最前面的门卫大叔,头也不回地要赶回校门口那个暖暖和和的“小天地”。   向野和夏瑜从篮球场走过,她的双脚再一次踏上了这条跑道。就是在这条跑道上,她一次又一次地起跳、落下,也是在这条跑道上,她遇见了那份埋在心里,也藏在黑夜里的,青春的悸动。   她打开手机的灯,从跑道左侧的楼梯走了上去,经过主席台,找到高中运动会时自己曾经坐过的位置,关掉手机的灯,坐了下来。   夏瑜一路跟着坐在向野身边,时不时拿起手机回复消息,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照着少女的纯真笑颜。   “夏瑜,你是不是恋爱了?”向野看着身边的妹妹,突然觉得年轻真好。   “没…没… 没有。”夏瑜匆匆收起手机,矢口否认,不敢再回陈致澄的消息。   “你撒谎的时候才会结巴。”向野倒也不是真的要挖她的隐私,只是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想和她说说话。   “那你不准跟我妈说。”   除了唐舒妍,夏瑜还没有跟其他人分享过自己的初恋心事,她觉得对这个同辈的表姐,也没必要太遮遮掩掩。   “我不跟你妈说。”   “那我说啦?哎呀,从哪里说起呢?说出来我都觉得好丢人。”夏瑜想到自己闹出的那些乌龙,实在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更想听了。”   “好吧,我想想从哪儿说起……我们那一届呢,沵湖中学一共有 9 个人考进了市一中,成绩最好的是宋皓阳,我是运气好压着分数线进来的。”   “你初中就开始谈恋爱了?”向野有点震惊,知道现在的小孩儿早熟,但是没想到这么早熟。   “那……那我们女生,谁不喜欢成绩好又长得帅的学霸啊?”   夏瑜不敢告诉大表姐的是,自己从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宋皓阳了。   “啊……那我小学初中没早恋,估计是成绩太好了,没有男孩子考得过我。”   听了夏瑜的话,向野假装恍然大悟,顺便凡尔赛了一把。   “姐,我还要继续说吗?”   “你说你说,我不打断你了。”   “进了一中之后,宋皓阳进了 1 班,我分到了 7 班,你也知道啊,一中的 1 班和 2 班历来都是默认的怪物班,如果期末考试没在全年级前 60 名,这些火箭班的人也是会随机掉落到我们普通班的,普通班的人呢,也有机会挤进火箭班。”   向野安静地听着,青春的故事,不用太多华丽的词藻去修饰,不管怎么说都是吸引人的。   “高一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宋皓阳在 1 班排名 32,说起来有点自私,当时我知道他的期中名次时,甚至还有点开心,还想着他这个火箭要是掉到我们 7 班就好了,因为凭我肯定是考不进火箭班的。”   “但是那阵子,不管是在食堂,操场上,还是其他什么地方,遇到他的时候,看到他总是绷着个脸压力很大的样子,我又有点……嗯,不太盼着他掉出来了。作为从小学到初中这么多年的老同学,我就很想给他加油。”   夏瑜说到这里突然捂住了脸:“天呐,要说到最丢人的部分了。”   “我当时写了一封信,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画画,我就写写画画了一些给他加油的乱七八糟的,想鼓励他期末加油。然后想趁他去吃午饭的时候,放到他桌子里,他同学急着去食堂吃饭,就随手给我指了一下他的位置,我看桌上那本物理书上写的是他的名字,就把信放进去了,结果放错位置了,放到他同桌的课桌里了。”   “这也行?”向野发现这个转折来得太突然了。   “嗯,我后来才知道,那封信被他同桌看到了。”夏瑜说完嘟了嘟嘴。   夏瑜轻描淡写的一封信其实是一整本图文并茂的漫画,陈致澄在高一那节物理课上,低头花了半节课的时间翻看那本册子,当时的陈致澄,也因为期中考试时的掉以轻心,从入学的年级第一跌到了年级第三,他真的以为那些充满鼓励的一笔一画,真的是哪个暗恋他的女生为他而作的,虽然他本人对于名次的变化,并没有什么失落感。   这本可爱又治愈力满分的小漫画里,那些搞笑又可爱的小人物和小怪物的设计,还有真挚的赞美和鼓励,让他很想知道这本小册子的作者是谁,他想,一定是一个内心充满阳光的女孩子。   当陈致澄一脸微笑,满怀感动地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比当时零下三度的天气还冷。   “宋皓阳,长大的路上总会遇到有一些偷走我们快乐的小怪物,但也是它们让我们变得更强大。期末考加油,不管第几名,你一直都是我心中的第一名!”   陈致澄无语地看了看旁边正在认真听讲的同桌,又仔细看了看册子,发现根本没有署名,没想这个沉默寡言的同桌有个匿名的“小太阳”,他突然有点羡慕他。   陈致澄没好气地把册子扔到宋皓阳的桌子上,手带怒气地翻开了自己的物理书。   宋皓阳瞥了一眼封面,就知道是夏瑜,从小学的小纸条到现在的小画册,他太熟悉她的字和画风了。他默默地把册子放进桌子,继续心无旁骛地听讲,做笔记。   陈致澄看着他习以为常的这套动作,更觉得心气不顺了。那节物理课,老师在讲台上说的念的都是他早就自学过的内容,他脑子里全是那本小漫画里打架的小人儿和小怪物。   陈致澄第一次这么关注自己同桌的一举一动,他发现,一整个下午,宋皓阳都没有翻开桌子里的那本小册子。   直到晚自习的时候,宋皓阳终于翻开了那本册子,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陈致澄注意着同桌的脸上的神情,真够冷血的,没看到任何的变化。不过最后一页他似乎看了很久,然后宋皓阳慢慢合上了册子,又拿出了一本笔记,在封面写了几行字。   陈致澄发现了,属于宋皓阳和夏瑜的“礼尚往来”。   下课铃响起,宋皓阳拿着笔记本出了教室,陈致澄努力想要把自己的好奇心按住,但是没有按住。   他冲出了一楼的 1 班教室,跨过教室外的那一排绿篱,站在花坛的风雨走廊里,在这栋一共五层的教学楼走廊上搜索着宋皓阳的身影,他没有找很久,宋皓阳正在二楼的 7 班门口,和夏瑜聊着什么。   那是陈致澄第一次见到夏瑜,留着齐肩短发和齐刘海,在宋皓阳面前显得很娇小,笑得很开心的夏瑜。   “所以,你现在的男朋友不是宋皓阳,是他的同桌?”向野差点绕晕了。   “嗯,他叫陈致澄。”夏瑜省去了高一到高三这几年里的无数大事小事,说完了故事的开端,然后对向野说出了他的名字。   “那你之前打给我的那个号码?陈致澄同学的?”   “嗯!”   向野突然语重心长地拍了一下夏瑜的头:“夏瑜啊,姐姐知道你语文为什么不好了,非必要部分铺垫太长,重点的部分又说得过于潦草。我们等下回去好好研究下怎么提升你的写作表达水平吧,难怪你作文老拿三十多分。”   夏瑜耸了耸肩,这两三年的事,她这一时半会儿哪里说得完?一阵寒风吹过,夏瑜打了个哆嗦,她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姐,回去吧?风真的有点儿大。”   “走吧。”   她们从一级一级的台阶往下走,走到主席台的时候,夏瑜看到一个人影从篮球场跑上了跑道。   “哇!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学校跑步?看这个体格应该不是那个门卫大叔吧。”   “哪儿?”低头找台阶的向野立马抬起头,她在右前方的跑道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没看清过他的脸,但是她对他摆臂的幅度和跑步的节奏太熟悉了。   向野站定在主席台上,看到他正往主席台的方向跑过来。   这一次,她不需要鼓足勇气,也没做任何的心理建设,非常轻松地对着那个身影再一次喊出了那两个字。   “同学!”   跑道上的王鹤鸣停了下来,慢慢拿下了戴在左耳的耳机。   这一次,他只戴了一只耳机,他非常清楚地听到了向野的声音。 第35章 谜题解开,反而陷入混乱   “姐,是你认识的人吗?”夏瑜被眼前的这一幕彻底弄懵了。   向野没有答夏瑜的话,她看到前面的那个人停了下来,仿佛高三那个夜晚的重现。   这一次,她没有等着他回头,快步走到了他的身后。   “同学,我想问一下……”   夏瑜打开手机的灯光,紧跟了上去,她蹦到王鹤鸣的前方,手机灯照到王鹤鸣脸上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惊叫:“王老师?”   向野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刹住了,王鹤鸣转身面向她,此刻他背对着夏瑜的灯,手机炽白的光都照到了向野的脸上。   他似乎看到了她的神情在惊愕之余,还掠过一丝惊慌。   “对不起,王老师,我认错人了。”向野说完拉着夏瑜就往校门的方向走,每一步走得都像是落荒而逃。   “向野!”王鹤鸣看着她急急离开的样子有些挫败,但是那些堵在心口的话又不吐不快:“你刚刚不是有话要问我吗?”   “没有!我认错人了。 ”向野没有回头,她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回头的理由。   “对不起,高三那次,是我没听见。”王鹤鸣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即便自己的学生在场。   夏瑜在黑暗里捂着嘴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自己的大表姐和王老师之间真的有故事。   向野顿了一下,轻轻呵出一口气,原来真的是他。除了曾经和林樾聊起过高中生活里这点事,再就是住院的时候和恬恬那次深夜聊天,她没再对其他人提起过这件事。想到病房里说出的那些话,她现在尴尬得能在这个操场抠出一个地下停车场。   “不耽误你跑步了,我们先回去了。”向野觉得没有继续叙旧的必要了。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王鹤鸣有些沮丧。   夏瑜走在向野身边,似乎感受到了她身上此刻流淌着的怅然若失。虽然很好奇,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开口探问的时候。   向野似乎是从逃离潭沙的那一天起,就决定往后不再和异性建立任何形式的亲密关系。现在她只想照顾好家人,然后照顾好自己,争取在有生之年再多做一些想做的事,完成一些未尽的遗憾。她觉得自己刚刚那声“同学”,有些太冲动了……   冷风吹拂着她有些发烫的耳根和脸颊,回家的这段时间里,一路无话。   她已经不再是为了“喜欢”和“爱”放弃理智的年纪了,虽然已经解开了那个青春里的谜,向野此刻也只是觉得唏嘘,时间不对,所以全都错了。   夏瑜以为表姐还在黯然神伤,不曾想向野的脑子里却早就已经切换到工作模式了。   夏成成昨天打电话提到了年前回上庸的事,结果被林樾抢了电话好一顿噼里啪啦,提到了森众科技打算外派到樾野的团队阵容,还对夏成成一通点赞,听得向野心花怒放,看来夏成成这阵子的确成长了很多。   向野相信世界上有些事是可以速成的,但是大多数人都缺了那份一往无前的心志。   回到澧岸学府,向野认真翻看着夏瑜的试卷,找她的短板,思考着解决短板的方案,然后重新给她制定了提分计划。   夏瑜坐在一旁,看着表姐认真投入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只能乖乖地在一旁刷题。   看到向野打开了尹红的视频脚本拍摄计划,夏瑜才知道自己的妈妈开通了抖音。   她悄悄点进抖音看了一下尹红的主页,捂着嘴却藏不住自己突然放大的瞳孔,37W+粉丝?她马上把自己上传小漫画的账号设置成了私密账号,如果被她妈从抖音看到她的那些小漫画,免不了要挨一顿大骂。   离过年只剩下半个月了,夏青竹的关心也越来越频繁,时不时问着女儿的归期。   向野其实很想早点回沵湖老家,但是又不想把小绒一个人丢在上庸,过年这件事,突然让她有些头疼。   更觉得头疼的是夏成成,就在向野住院的那几天,孟青云以房东突然要收回房子,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为由,拎着行李来找夏成成,住进向野家快一个星期了,夏成成根本不敢告诉向野家里突然来了一只鸠占鹊巢的鸠,也不敢跟二姐向里诉苦,怕自己哪句话没说好,又挑起了他们情侣间的矛盾。   夏成成提醒孟青云自己马上要回上庸了,暗示他搬走。孟青云却拍着胸脯保证会帮向野好好看着房子。夏成成每天累到灵魂出窍还要把客房让给孟青云,自己睡沙发。毕竟向野的卧室,是万万不敢进的。   夏成成每天睡前都在祈祷,自己的二表姐可以幡然醒悟,赶紧分手,孟青云这个人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王鹤鸣在操场上继续慢跑了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多小时里,他的脑子里盘旋着无数的想法,似乎有一群小人在打架,爱情果然比数学复杂多了。   回家的路上,王鹤鸣接到妈妈杨卉的电话,提醒他明天是他大嫂赵晶的生日,家里在酒店订好了位子,两家人一起聚一聚。   小绒的织布机放到阳台之后,向野每日晨读的场地,换到了自己的卧室,早起刚洗漱完,她就督促着夏瑜起床背古诗文,连死记硬背的东西分儿都只能拿一半,语文分数能涨得上去就见鬼了。   夏瑜呵欠连天地坐在小绒的织布机凳子上,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读书机器,向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夏瑜,你背课文要讲方法,尤其是古诗词,你的脑子要跟着词句的意象去调动你的感官,视觉的,嗅觉的,听觉的,你要去想象和感受。比如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你不要把它当成干巴巴的两句话,你要把自己放进这个情境里,和作者同喜同悲同感叹,你才能真正领会到这些诗文的意境。古人写这些东西不是为了折磨你,你要从他们的有感而发里去感受他们的心境,还有语言的魅力。”   向野站在织布机旁振振有词,像个从教多年的语文老师。   郁闷了一整晚,一大早就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王老师,虽然听的不是很清楚,也觉得自己受教了。   “记忆是有方法的,但是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把你觉得枯燥的东西和你喜欢的东西结合起来,你喜欢画画,为什么不能把这些文字在你的脑子里变成一个个画面呢?”   “姐,我好像明白了。”夏瑜听到这里的确是有点悟到了。   向野说完望了一眼隔壁的阳台,随手关上了上面的大窗。王鹤鸣听到了关窗的声音,发现她们家阳台那个大窗子的隔音效果,好得离谱。   向里周末也来了向野家里,看到小绒和夏瑜都在,她还挺开心的,至少姐姐住在这里不会那么无聊了。   时不时从 0801 房间里飞出来的读书声、织布声、谈笑声,衬得 0802 房里的王鹤鸣格外孤独。   “中午要叫那个王老师来吃饭吗?”小绒准备要做饭了。   摸索着用新方法背著书的夏瑜,听到小绒的话,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向野,发现向野正在背后盯着她:“背你的书。”   太可怕了,比 7 班那个语文老师还可怕,夏瑜只好老老实实继续背书。   “今天我们自己吃吧。”向野睡了一觉起来,昨晚上那种让她堵心的尴尬感并没有少一些,反而更不知道该怎么跟王老师相处了。   王鹤鸣也的确没有什么胃口,他觉得自己对向野的心绪,真的是越理越乱。   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赵晶的生日宴上遇到陈致澄。   陈雁飞参加赵晶的生日宴倒还说得过去,毕竟两个人从小关系就好,情同姐妹,陈致澄显然就是跟着他姐姐陈雁飞来蹭饭的。本来就兴致不高的王鹤鸣,看到陈致澄突然坐在了自己身边。   左边是叽里呱啦的赵磊,右边是句句追问的陈致澄,王老师此刻觉得十分聒噪。   “鹤鸣哥,你们班成绩出来了吗?”   王鹤鸣放下筷子,满眼审视的看着他。   “我们班没有考得过你的人啊,你这么关心我们班的成绩干什么?”   “夏瑜考得好吗?”陈致澄压低声音又问了一句。   王鹤鸣被陈致澄的坦然惊得瞬间哑口,不是吧?陈致澄和夏瑜?他们果然早恋了?   “夏瑜?”   “对啊,她考得好吗?”   “跟你有关系吗?”   “有啊,我们约好了一起去北城上大学。”   王鹤鸣嘴唇动了两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显然已经被陈致澄的坦白弄得十分震惊。   陈雁飞在另一张餐桌上,远远地看着正在和自己弟弟聊天的王鹤鸣,觉得有一些莫名其妙。   这个弟弟从上了小学四年级以后,就不爱再当她的跟屁虫了,今天非要跟着来凑热闹,她已经觉得够奇怪了。   现场的灯突然暗了下来,王鹿鸣推着蛋糕走到赵晶的座位旁,许愿,大家齐唱生日快乐歌,王鹿鸣再发表一番好好先生的演说……场面是一派和乐融融。   陈致澄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夏瑜把向野发给她的成绩单转发给了他,仔细看了看夏瑜的成绩,陈致澄又拿着手机在王鹤鸣眼前晃了晃。   “鹤鸣哥,不麻烦你了。”话说完他就弓着身子溜出了宴会厅。   赵磊看悉悉嗦嗦聊天的王鹤鸣和陈致澄,也是觉得新鲜。   “致澄这个小跟屁虫,站起来比我还高了,他找你干嘛呀?”   “吃你的饭吧,管那么多。”   “指不定以后是你小舅子呢?所以你跟陈雁飞怎么回事啊到底?别别扭扭的你俩。”   “能不能别老把我跟陈雁飞扯一块儿啊?”王鹤鸣突然觉得桌上的菜变得更难吃了。   “小情侣闹闹别扭很正常,你大老爷们儿好歹让着她点儿。”   “谁跟你说我和陈雁飞是情侣啊?”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吗?”赵磊不知道王鹤鸣脑子里在想什么,就像王鹤鸣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啊?说了多少遍了!”王鹤鸣实在是有些窝火了。   “啊?这么多年也没看你跟其他女的走得比陈雁飞近啊,你们要不是情侣的话……”   赵磊的神色逐渐诡异,然后双手交叉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啊?”   “闭嘴吧你。”王鹤鸣懒得再跟他掰扯。   陈雁飞时不时往王鹤鸣的方向瞄一眼,王鹤鸣除了埋头吃饭,就是被赵磊闹得满脸不耐烦。   “你是不是真的外面有人了?突然搬出去,寒假也不回家,你很奇怪啊王鹤鸣。”赵磊像个停不下来的话匣子。   “少管我的事,就算我跟谁谈恋爱了,跟谁住一起了,也不用跟你们打报告。”王鹤鸣没好气地甩开了赵磊的手。   就在王鹤鸣被赵磊搅闹得烦不胜烦的时候,杨卉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回家住吧?都放寒假了,你还一个人住那边干嘛?饭都没人给你做。”   “嗯。”王鹤鸣现在脑子也很乱,进退两难,他突然有点羡慕陈致澄的少年坦荡和无所顾忌。 第36章 出现分歧,面对还是逃避   还有一周就过年了,已经拥有了网红自觉的尹红,看着视频库里的存货快发完了,开始着急了,忍不住给向野打电话,询问后续的拍摄安排。   向野提到了自己注册的新公司,也谈到了要跟她正式签约的事,说明了年后会有专业的团队进行后续策划。林樾那边的驻场团队人员基本上也确定了,夏成成会负责统筹,到时候还有其他几个已经谈定签约意向的导游,会同时对他们的账号开始运营。   向野知道大舅妈尹红一直对带货跃跃欲试,但是她觉得账号内容还需要继续沉淀,贸然带货不利于个人品牌的持续打造,大舅妈现在享受着每天被粉丝点赞的明星待遇,向野不觉得她做好了突然带货之后可能会面对恶评的心理准备。   两个人在这上面争论了几句,电话两头谁也说服不了谁。   尹红说向野说的内容太多了,她需要消化消化。挂了电话她就开始心里打鼓,从舅妈和外甥女的亲戚关系,变成员工和老板的上下级关系,她的确还没做好那个心理准备。而且一听向野还签了其他人,也不免担心她不会再全心为自己这个账号做运营了。   在阳台织锦的小绒,看向野挂了电话满脸的忧虑,自觉也帮不上她什么忙。向野回过头迎上小绒探询的目光,转而想到马上要回家过年了,她想问问小绒的打算。   “小绒,快过年了,你到时候……”   “你们回去安心过年哦,不用为我操心,我在这里有吃有喝的,到时候多织些东西出来。”小绒的脸上,有让向野动容的坚定。   “你陪我出去逛逛街吧,高中毕业后我就没在上庸城好好逛过了。”向野是想去给小绒置办些年货,顺便给她的孩子买点玩具绘本什么的带回去。   小绒自然是乐得陪她出去走走,上庸城就像一张小小的蜘蛛网,随便逛逛都能碰到个熟人,这种时候,口罩就是社恐防尴尬的神器,不过对于现在的小绒来说,它还多了一重安全保障。   向野和小绒走进新华书店,发现整个书店都没什么买书、看书的人,工作人员三三两两,也都埋着头在刷手机。   “城里的小朋友怎么这么多好书看啊,松松天天就是在家里看动画片,我给他买几本这个花花绿绿的书,他肯定喜欢。到时候让成成帮我带回去。”小绒翻着幼儿绘本,满眼放光。   从书店到玩具城再到童装店,向野陪着小绒拎回了满满当当的母爱,两个人在各个结账的柜台前,打架般抢单的场面,也看得那些店员们哭笑不得。   被按在家里学习的夏瑜,趁机和好朋友唐舒妍打了通视频电话,接通的瞬间,夏瑜脸上大写的震惊。视频画面里的唐舒妍完全不是学校里垂头丧气、素面朝天的学生模样,整个人神采飞扬,一脸浓妆。   “我的天啊,舒妍!你美到我了。”夏瑜说的是真心话,她一直觉得舒妍五官很好看,只是被脂肪隐藏了美貌。   “哈哈哈,我刚刚结束直播,还没来得及卸妆呢,看到你发视频就接了。你在干嘛呢?”舒妍说话也不似在学校那般唯唯诺诺,表情明亮,声音爽朗。   “我在我表姐家背书呢,你说你做直播?”夏瑜五官组成了一幅目瞪口呆。   “对啊,悄悄的,我爸妈还以为我天天闷在自己房里搞学习呢,学习有什么意思?”   谁能猜到呢?上庸知名美妆博主“盐酥糖”的账号背后,是个即将高考的女学生,夏瑜当然也不知道。   “那你直播都做些什么呀?”夏瑜忍不住好奇。   “就是瞎播瞎聊呗……”唐舒妍似乎并不想说太多。   “舒妍,你真厉害,高考后等上了大学,你爸妈管不着了,你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网红啦!”   “我都不想高考了,你看那些大学生毕业了,不也挤破头做网红。”唐舒妍拿起卸妆纸巾擦着脸,只想对夏瑜的话一哂了之。   “怎么能不高考呢?大学还是要上的啊舒妍……”夏瑜一通视频电话上演三连震惊。   “我干嘛浪费那个时间啊?四年后我可能就……那个叫什么来着,网上那些上班族老说的,对,财富自由,那时候我可能都财富自由了。”唐舒妍对好学生夏瑜的劝诫不以为意。   “舒妍……我觉得……”   “不要你觉得啦!你上大学,我当网红,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不跟你说了,我爸快回来了,我得赶紧卸妆了。”   唐舒妍挂结束了视频通话,夏瑜愣神了半天,太不真实了,刚刚看到的、听到的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向野和小绒拎着大包小包走进门的时候,夏瑜才稍稍回过神。   看到大表姐,夏瑜脑子里又蹦出了那天晚上,王老师和向野在操场上的对话,她用手拍了拍脸,觉得世界好乱。身边的人还是那些人,又好像全都换成了另一个人。   夏成成的汇报电话打来的时候,向野刚吹完头发。   “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向野听着夏成成说话支支吾吾,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有什么事。   “二姐她男朋友,孟青云他前阵子说房子突然被房东收走了,然后他知道我最近住你这儿……”   “他现在住我家啊?”向野实在是忍不了他的吞吞吐吐,果断打断。   “对不起啊姐,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夏成成握着手机,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他也没想到孟青云脸皮那么厚。   “好,我知道了。”   向野这没有过激反应的反应,让夏成成很意外,不过他转念一想,大姐那么心疼二姐,为了自己的妹妹忍一忍孟青云,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灯火霓虹,想到再过几天就要回上庸,夏成成觉得这段时间过得又短暂,又漫长。跟着林樾那个铁血女强人,他的确学到了很多,虽然很累,但是也很开心,很充实。他最近每天都早早去森众科技打卡上班,那就是他曾经向往的职场。   当然,如果何仲信不在,就更好了,那位年轻有为的森众科技董事长,也是林樾的未婚夫。   “老天爷啊,给我二姐安排个靠谱的男朋友吧。”夏成成扑到沙发上,忍不住抱怨,他也只敢小声抱怨,毕竟那边房间里还睡着孟青云呢。   与此同时,远在上庸的章恪文打了个喷嚏,自从上次和向野相亲之后,互相拿着当幌子,章恪文倒是过了一段不用被爸妈的相亲信息轰炸的消停日子。   但是他爸妈从那天之后,隔三岔五就让他带向野来家里吃饭,催着说两家人什么时候聚个餐,他挡了几次了,他爸妈渐渐开始怀疑他“相亲成功”的真实性。   明天章恪文奶奶从乡下过来做体检,章恪文他爸特意在云海餐厅订了位子,说是要给他奶奶接风,却千叮咛万嘱咐:恪文,务必带上女朋友!   “你奶奶天天念叨着你的终身大事,听说你有女朋友了,说一定要见一见。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别扫她的兴。”章兴国的这一套说辞,让章恪文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推辞。   他看着手机,懊恼得不得了,虽然彼此经常被迫提起对方,但是,事实就是,他和向野两个人,相亲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这要怎么跟人开口求帮忙?   向野深夜看到章恪文发来微信消息,也着实有些意外。   章恪文:“向野,你好,请问你明天有空吗?”   向野:“有空,我最近挺闲的,有事儿吗?”   章恪文:“我奶奶明天来市里体检,我爸妈让我叫上你一起吃个饭。我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主要是奶奶年纪大了,也总念叨我结婚找对象的事,在老家听我姑说我相亲成功了,非说来了要见见你。”   向野:“没问题,你发地址给我,指不定下次我有事还得麻烦你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可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章恪文:“实在太感谢你了,你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招呼,我一定全力以赴。”   向野放下手机,想着以后要麻烦人家的事只会多不会少,配合演出就当是提前还人情了。   当代年轻人被长辈催婚的日常,在遇到合适的对象之前,如果有人互相帮忙,也就能少听点唠叨,少受些相亲之苦了。   章恪文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给向野献唱了: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时至年节,在外学习、工作的上庸人也纷纷回程,各大餐厅饭馆多的是同学聚会、校友聚餐、老朋友久别重逢。   云海餐厅的位子,平时就难订,放到这时间段,更是难上加难。   “大少爷,严牧他们回来了,我在云海抢了个包间,你明天别又给我摆你少爷嘴脸,不来开除你人籍。”赵磊歪在王鹤鸣卧室的沙发上,满嘴酒气。   “你还叫了谁啊?”王鹤鸣没有习惯性地一口回绝,他想到上次去了同学会的向野,心有余悸。   “就我们几个老爷们儿,你放心,一个女的都没有,我也是怕了她们了,尤其是雁飞,我再也不敢叫她了。”赵磊想到上次喝茶不欢而散的闹剧,也心有余悸。   回庸墅的这两天,赵磊每天盯着王鹤鸣,就等着看他什么时候回澧岸学府,好去一探究竟,看他是不是真的背着他们金屋藏娇了。   王鹤鸣也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他不去澧岸学府,是因为实在猜不透向野的心思,在他看来,他现在和向野就是进退两难的关系。见了面也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与其说是防着赵磊,不如说是躲着向野。   本来当了老师后早就戒掉的烟,这两天也苦闷得忍不住又抽了起来。   那一缕缕的烟,倒是能轻松从嘴里呼出去,心里堵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对于云海餐厅来说,明天,只是普通且忙碌如常的一天,对于王鹤鸣来说,却是戏剧性十足、跌宕起伏的一天。   他也没想到,向野会在那儿突然出现。 第37章 冒牌情敌,也有无敌威力   王鹤鸣被赵磊拽进云海餐厅的时候,刚好碰上了杨卉和自己花友会的朋友正聊天,他走过去跟长辈打了声招呼。   “万阿姨好。”   “哎哟,鹤鸣长得可真帅啊,不仔细看我还以为又是哪个大明星来我们上庸拍戏了呢。”万晓芳出了名的会夸人。   “你们家恪文才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听到别人夸自己儿子,当妈妈的总是受用的,杨卉自然要回一下礼。   王鹤鸣想着打完招呼就走,结果被他妈妈挽住了手,现在两个人聊在兴头上,他只好在旁边干站着。   “我可不指望他当多大官,赶紧给我把儿媳妇带回家才是正事,今天要不是为了见见他女朋友,我也不会跟杨会长你请假啊。”万晓芳满脸写着“人逢喜事精神爽”。   “妈……那我先去找我同学了啊。”王鹤鸣觉得“儿媳妇”这种话题稍有不慎就会聊到自己头上来,想着赶紧抽身是正事。   等王鹤鸣大步流星地走进包厢,被大家捧得很不自在的严牧,看到王鹤鸣很是惊喜:“鹤鸣?!终于来了你!”   他知道,只有王鹤鸣懒得跟他说那些场面话。   几个马上三十的中年男人,聊生活、聊工作,聊来聊去就发现圈子不同已经没太多共同语言,只好又把话题往以前拉扯,往那些他们都熟悉的人和事拉扯。   “我又想起了严牧那封被向野丢进垃圾桶的情书,所以你当时到底写了什么?我太好奇了。”赵磊又开始翻起了旧账。   每年聊来聊去聊到最后,就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王鹤鸣无聊得喝了一口水。   “多少年的事了,不过我倒是挺多年没见过向野了。”严牧并不介意别人翻他的旧账,情书被向野丢进垃圾桶的难堪,比起年少时候的心动没被回应的遗憾,实在算不了什么。   “你都要跟博导的女儿结婚了,还惦记着白月光呢?”彭志酬说起话来,经常让王鹤鸣忍不住在心里给他一个过肩摔。   “那可是我高中回忆里的女主角啊,那个时候的喜欢才是最纯粹的喜欢,虽然一封情书被你们嘲笑了这么多年,不过想到那时候年轻气盛的自己,还挺有意思的。就感觉后来再也没有那种,纯粹地喜欢一个人的感受了,虽然结果是很受伤,但是被向野扔情书的经历,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对不对?那时候喜欢向野的就我一个人吗?你们敢冒险出这样的洋相吗?比起你们,我好歹不怂。”严牧脸上有一些经世之后的释然。   “我们能跟你比啊?你年级第一,高大帅气,她都懒得理你,我们这些个歪瓜裂枣的,上去送人头,那不是自取其辱吗?”钟诚说完,大家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只有王鹤鸣笑不出来,他又想抽烟了,他在一片笑声里起身走了出去,在楼梯口的抽烟区,缓缓呼出胸腔里的郁结。   比起喧嚣的餐厅,楼梯口很安静,安静得让人想要自我反省。   无论是少年坦荡的陈致澄,还是表白被拒的严牧,都让王鹤鸣心头涌起强烈的挫败感。钟诚的话多少也戳中了他。比起当时在学校风头无俩的严牧,那时候的他,的确也觉得自己过于普通,没有自信去争取。   向野为了扮演好章恪文的体面女友,特意还去向里那里开了车过来,开进停车场找了一圈,才找到一个夹缝中的车位,她着急忙慌想把车停进去,然后就非常“幸运”地刮到了旁边的奥迪 A8。   向野看了一眼时间,怕误了饭局,透过挡风玻璃找到了车主留的联系方式,拨通了那位不知名倒霉车主的电话,只想快点陪钱,赶紧去赴宴。   “车主您好,我刚刚停车不小心刮到了您的车,您看需不需现在过来一趟,我们现场解决一下赔偿的问题。”向野又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约好的时间就剩十几分钟了,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给自己的战略合作伙伴掉链子。   今天,不管这车主要赔多少钱,只要不是过于离谱,她都认了。   “好,我马上过来。”严牧挂掉电话也是哭笑不得,回老家前刚提的车,这就挂上彩了。   向野站在车旁,有些焦急,本来是预留了充足的缓冲时间,结果人都到楼下了,刮了别人的车,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今天为了“见家长”,她还特意倒饬了一番,想到要见长辈,不好穿得太沉闷,米色大衣搭了一件深咖色毛衣,酒红色百褶裙和白色切尔西靴,今天穿得完全没有什么职场的锐气,浑身笼罩着“一团和气”。   严牧赶到车旁,看到戴着口罩的“肇事”女车主,和气地打了声招呼。   向野觉得自己很幸运,这个车主看起来不像是会刁难人的样子。   “这点小刮痕没事的,我自己处理就行了。”严牧看完,觉得实在没必要追究。   “我得赔偿您啊,这补漆也得花钱,虽然您可能不在乎这点钱,但是毕竟犯错的是我。”   “真没事,我刚好有朋友在 4S 店,这点漆很容易补,找他帮个忙就行了。”   “那……我现在急着上楼去赶一个饭局,如果您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打给我。就刚刚那个电话。”向野又看了一眼时间,就剩几分钟了。   章恪文虽然不会催她,但是迟到真的让她自己很有犯罪感。   “刚好,我也要上去。”严牧总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眼熟,又不知道哪里眼熟,毕竟大家都戴着口罩。   饭点的电梯间里,人挤人挤人挤人,向野看云海餐厅就在四楼,索性决定去走楼梯,严牧看了一眼电梯前的人山人海,也跟着她走进了楼梯间。   两个人只是默默爬楼,并没有其他交流。   王鹤鸣把烟头按进垃圾桶上的石渣里,站到楼梯口的窗户旁,想吹吹风,散一散身上的烟味。   听见楼下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瞥了一眼,看到了一步两台阶走上来的向野,还有身后跟着的安安静静的严牧……   “向野?”王鹤鸣对眼前的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两个人怎么会?   “向野?”严牧听到王鹤鸣嘴里蹦出的那两个字,视线立马从手机屏幕甩向前面那位女士的背影,语气更加意外地重复了一遍。   “王老师你好,车主您好,我现在赶时间,有空再聊,对了,车子的问题您随时打电话给我。”   向野上楼的脚步没有停下,三步并作两步,对着王鹤鸣说完,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严牧,两倍速丢下这几句话,拉开了楼梯口的门,就往云海餐厅的包厢走,根本没时间跟他们多说什么。   “您……?”王鹤鸣听到向野这你一下您一下的,有些莫名其妙。   “她真的是向野?”严牧一步跨了三阶,站到王鹤鸣身边,语调里居然蹿出了一些惊喜。   王鹤鸣缓缓地点了点头,忍不住问他:“您……怎么会跟她一起上来?”   “您你个头!她刮到我车了,我就说感觉她很熟悉,但是戴着口罩我还真没想到,天呐,我居然真的碰到向野了?这也太巧了。”严牧的情绪明显有些起伏。   王鹤鸣刚刚有一瞬间,的确有被这两个人吓到,现在危机解除,他脚步轻快地又走回那个乌烟瘴气的包厢。   这么多年,多少还有点意难平的严牧,回到包厢里自然忍不住跟大家分享刚刚这戏剧性的一幕。   “这叫什么,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缘分来了不可挡。”彭志酬一张嘴,王鹤鸣又想给他泼盆水。   另一间包厢里,向野演技娴熟地和章恪文的亲朋好友们聊着天,言辞举止全是“准儿媳”的乖巧。章恪文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席间忍不住给她悄悄比赞。   谁说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对彼此没有杂念就可以相处得友好得体。   章恪文全家人看到向野的第一时间,就欢喜得不行,从身高到长相,从学历到能力,再到席间的言行举止,家里长辈们互相递着欢喜的眼色,即便听到说向野比章恪文还大三岁的时候,万晓芳也是满脸开心:“女大三,抱金砖啊”。   章恪文奶奶拉着向野的手不肯撒开,老人牙齿掉落得没剩几颗,笑起来格外喜庆,对这个“孙媳妇”赞不绝口。   “见家长”的宴席比起同学的饭局,可浪费的时间更加有限,毕竟没那么多可发散的话题,也没那么多可掰扯的共同回忆。   杨卉被花友会的姐妹灌了点酒,只好给王鹤鸣打电话,让儿子去她的包厢拿钥匙,帮她把车开回家。   两母子正在包间门口递钥匙,隔壁包间里浩浩荡荡走出一行人,看到万晓芳挽着向野的手走出来的时候,王鹤鸣脑子里警铃大作:不是吧?   “晓芳,你这是要回去了?”杨卉看着满面喜气的万晓芳。   王鹤鸣看着万晓芳挽着向野,走了过来,心里的疑惑和震惊全都堆在了脸上。   “这是我们恪文的女朋友,小野。”   万晓芳说出这句话,除了杨卉,坐在里面的花友会成员也纷纷凑上来,对着万晓芳的这位“准儿媳”送上溢美之词,现场的听众,只有王鹤鸣脸上写着“震惊且不开心”。   “哎呀,晓芳你真是好福气啊,这么漂亮的儿媳妇。”杨卉脸色微醺,但是赞美很真诚。   “小野,这是我们花友会的会长,杨阿姨。”万晓芳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欢喜。   “杨阿姨,您好。”向野一眼认出了杨卉,就是那天在九皋园艺基地碰到的“优雅姐姐”。   “什么时候办喜事一定要通知我啊,你们婚礼布场的花,我全包了。”杨卉倒不是假客气,花友会的几个好朋友,她确实很看重。   “办喜事那当然得叫你啊,花友会到时候我要单开一桌。”   王鹤鸣攥着杨卉的车钥匙站在一边,听着这些话只差把钥匙攥出火星子来。   向野只是乖巧地让万晓芳挽着她的手,认真听着、看着长辈聊天。   “鹤鸣,你也要抓紧咯,你妈妈也天天念叨你的大事呢。”   万晓芳转头拍了拍杵在一边的王鹤鸣,长辈的关心总是让人措手不及,王鹤鸣听到这儿快速瞥了向野一眼,只能苦笑回应。   “我啊可不指望他能给我找个这么优秀的儿媳妇,品行端庄,身体健康就行了。”   “妈!你喝多了!”王鹤鸣听到“身体健康”几个字的时候,急急打断杨卉的话,他看到了向野脸上表情凝滞的瞬间,很快闪过,却足够明显。   杨卉的随口一句,却戳到了向野心里最在意的东西。   “小野呢?小野去哪儿了?”章恪文的奶奶在人群里找着向野,章兴国牵着老人的手,指了指正聊天的几个人。   “小野,回家啦。”老人的声音里,有着祖母对孙女的宠溺。   “好的,奶奶,我们马上过来。”向野爽朗地回应。   王鹤鸣突然觉得自己对她简直一无所知,本来就憋屈的胸口,仿佛又塞进了更多让人郁结的大石头。   “不耽误你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啦,赶紧过去吧。”杨卉自然是识趣的。   “那我走啦,老太太对小野一见如故,一下没看到这就着急了。”   “杨阿姨,再见。”向野打完招呼,和万晓芳一起往电梯间走了过去。   章恪文和向野的相视一笑,看在王鹤鸣眼里,简直是精神凌迟。   “妈,你叫个代驾吧,我喝了酒。”王鹤鸣把车钥匙塞回杨卉的手里。   “你不是从来不喝酒吗?”杨卉觉得纳闷,虽然有些醉意,却也能察觉到自己儿子的情绪不太对。   王鹤鸣有些焦躁地回到包间,赵磊他们的话题还在围着向野转,提到了上次同学会喝酒的事,彭志酬又忍不住夸大其词。   看着眼前一直空着的酒杯,王鹤鸣猛倒了一满杯,烈酒入喉,仿佛天灵盖都要被冲开了。   “吃错药了你今天?从来不喝酒的人,今天这是为什么破戒了?”赵磊对着闷头喝酒的王鹤鸣,眼耳口鼻拧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一杯,两杯,三杯……不知道第几杯的时候,他的酒杯终于被赵磊抢走了,王鹤鸣听不清这群聒噪的男人在叫嚷什么,他不顾他们的拉扯,脚步趔趄地走出包间,下楼,打车。   “去哪里?”的士司机闻着后座的满身酒气,蹙了蹙眉头。   “澧岸……学府。”王鹤鸣还有一些仅存的清醒。 第38章 酒醉了断片,酒醒了翻篇   “向野……在吗?”   王鹤鸣浑身酒气敲开了 0801 的门,看着自己满脸诧异的学生夏瑜,只觉得脑子和眼皮都格外的沉,脚下却是轻飘飘的。   “王老师,你喝酒了?我姐,我姐她还没回来呢。”夏瑜看着醉醺醺的班主任,惊得都结巴了。   王鹤鸣转身,扶着墙走到自己房门前,喘着粗气,他没有开门,顺势在自己家门口的地垫上坐了下来,时不时用手掌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   借着醉意,他心里那些憋了一肚子的话,要等向野回来,不吐不快。然后等着等着……就歪头睡着了。   夏瑜和小绒蹑手蹑脚地给他盖了一条绒毯,她们俩也猜不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王老师今天实在是太反常了。   向野从章恪文家走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章恪文送她到停车场,一路上千恩万谢,才客气道别。   回澧岸学府的路上,向野接到了李弋的来电,满嘴的酒气似乎能隔着屏幕冲出来。   无非是问她身体好点了没?玩够了没?什么时候想回!DEA 都可以……   向野只是由他念叨,配合着“嗯”、“好”、“再见”……像个没有感情的 AI,一通废话,然后就挂断李弋的电话,继续无缝接听夏成成的汇报电话。   因为夏成成过两天即将结束林樾“小跟班”的培训生活,林樾特意召集了一堆人给他办了个欢送宴,夏成成被大家灌酒灌了个饱。醉了也没忘记每天向大表姐汇报学习成果的本分,听夏成成说得结结巴巴,又哭又笑的,向野脸上露出一些欣慰,那一刻的她像个慈祥的长辈。   放了寒假,很多老师都回老家了,澧岸学府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停车场一排一排的空车位,让向野觉得格外舒阔。   电梯到了 8 楼,走出电梯门就看到了歪睡在门口的王鹤鸣,向野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命犯酒鬼,她蹲下推了推王鹤鸣,没有反应,然后决定先回家放下包,换身自在的衣服。   “姐,你看到王老师没?”夏瑜看到向野回来,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喝醉了吧他这是。”向野漫不经心走回卧室,换好家居服,卸妆,洗脸,刷牙,看这流程马上就要洗澡去睡觉了。   夏瑜看着冷酷的大表姐,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让他这么睡外面啊?”   “走,小绒,我们俩给他扛进去。”向野抹了点手霜,撸起袖子,决定做一回好人好事。   毕竟之前打印方案、住院什么的,没少受人照顾,是时候投桃报李了。   “你有他家钥匙?”夏瑜满脸 CP 粉嗑糖的表情。   “他们家是指纹锁,拿他手指按上去不就行了。好好背你的书啊,别在那儿脑补些有的没的。”   向野举起王鹤鸣的右手食指按了一下,门开了。小绒情不自禁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门是开了,但是对于两个女性来说,一米八几的雄性大高个,喝完酒简直沉得要命,向野只好寄希望于 0801 的另一个微弱劳动力。   “夏瑜,快过来帮下忙!”   这一声猛烈的呼唤,把夏瑜叫过来了,也把酒意昏沉的王鹤鸣叫醒了。   “向野?”   因为她正半蹲着尝试用肩膀扛起王鹤鸣的右臂,所以王鹤鸣现在只要一扭头就能贴到她的脸,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向野触电般撒开手,站了起来。   小绒和夏瑜在旁边噗嗤笑出了声。   王鹤鸣挣扎着站起来,胃里翻江倒海,脑子里云里雾里,他定定地看着她,靠着醉意问出了那句话:“如果你要随便找个人结婚……为什么……不能是我?”   “OH ……MY…… GOD……”夏瑜忍不住小声惊呼。   目瞪口呆的小绒看向目瞪口呆的向野,目瞪口呆的向野看着酒意昏沉的王鹤鸣……听到王老师这让人猝不及防的表白,夏瑜和小绒识趣地手拉手往 0801 走,关上了门,忍不住透过猫眼继续看戏。   “王老师,你喝醉……”   向野话音未落就被王鹤鸣拽进了房间,房门关闭的瞬间,小绒和夏瑜在隔壁发出了小声的尖叫,嗑糖嗑到家门口,是挺刺激的。   喝酒壮胆看来是真的有效,王鹤鸣牵着向野走进客厅,把她按到沙发上,然后自己踉跄着坐到斜对面的藤编凳子上,胸腔在剧烈起伏,情绪在疯狂翻涌。   “……我喜欢你,从高一……到现在。”王鹤鸣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垒在胸口的那堆巨石仿佛被抽走了几块。   向野收起了震惊的神色,满眼意外地望着他。   “我晚上去跑步是因为,高一…… 在学校门口,听到学校外面那几个小混混说……操场上有个女同学老是在晚上跳绳,他们要翻墙,要去……找你…… 我怕他们……吓到你……”   “你老是把钥匙和眼镜落在食堂……和操场上,也不爱做课间操……那天晚上我是真的没听见你叫我,我从来不跟你打招呼,是因为怕打扰你,高考完了我也不知道你会去操场上……等我……那天涂老师他……只说你在医院,但是不知道你去了哪个医院,我只能一家……一家地找…… 大学的时候我去你们学校找过你,看到你跟李弋在操场上……毕业之后我也……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所以我……我当初当老师也是因为……我以为不会再遇见你了……你回来……我很开心……但是……你真的要……跟那个人结婚吗?”   王鹤鸣左手的拇指和食指,用力攥着右边衣袖的袖口,虽然他低着头很努力在整理那些七零八落的心里话,但是依然说得语无伦次,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他才抬起头再看向她,虽然他觉得自己的上眼皮沉得快要贴到地上了。   向野早就已经听得泪眼朦胧,也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有感激也有抱歉。   “我不会跟那个人结婚啊,我跟他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我去帮他演一场戏。”向野撇去了眼角的泪。   “演戏?”王鹤鸣定定地看着她。   “他不想被家里人逼着相亲,我也不想老被我妈念叨,所以互相帮忙,互惠互利。”   “哦……这样……虚惊一场……”王鹤鸣醉眼沉沉,似乎倒下就能昏睡。   “你去睡吧。”向野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   “好。”此刻的王老师温顺乖巧得像只绵羊,费劲地站了起来,重重的睡意推着他踉踉跄跄走向自己的卧室,扑到了床上。   向野跟着走进去,帮他脱掉了鞋子和外套,盖上了被子,然后准备回家睡觉。   走到卧室门听到他喉咙里发出干呕的声音,向野脑子里想起夏成成之前说过的话,喝醉了睡觉,呕吐容易导致窒息之类的。她只好转身回去,随手拿起他床头柜上的书,坐在了卧室角落的那个按摩沙发椅上。   翻开书,扉页是上笔力清劲的四个字:鹤鸣于野。   向野凌晨还回到隔壁的 0801,向两位室友报了下平安,然后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盒豆芽和葱蒜,现学醒酒汤怎么做。   王鹤鸣看样子的确醉得很厉害,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睡醒只觉得浑身酸痛,翻了个身看到了坐在角落里埋头看书的向野,他吓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   “向野你……怎么会在这儿?”王鹤鸣看来也是喝醉了就会断片,醒来了就会失忆的类型。   “你醒了啊?给你煮了醒酒汤,我端给你啊。”向野看着一脸惊恐的王老师,面色异常冷静,合上书,起身就往厨房走。   王鹤鸣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挺痛,看来不是在做梦。一看时间,快 12 点。老天爷,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只好赶紧起床,冲到卫生间刷牙,洗脸,抓了抓头发。   王鹤鸣浑身拘束地走到餐厅,明明是自己家,反而像个客人。看到向野已经装好了醒酒汤,抱着手坐在餐桌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只好端起来老实喝,都说人类最大的恐惧来自于对未知的恐惧,王鹤鸣现在就陷入了,对未知的恐惧,因为他根本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们俩扯平了啊。”向野歪头看着他,努力在憋笑。   “啊?”王鹤鸣脑子里煮着一团沸腾的浆糊。   “我住院你给我煮了小米粥,你喝醉了我给你煮醒酒汤,扯平了。”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王鹤鸣并不会有什么意见。   “王鹤鸣……”向野若有所思地念着他的名字。   这也是她第一次当着他面叫他的名字,突然被人叫全名真的会让人立马紧张,王鹤鸣觉得嘴里的醒酒汤仿佛突然变成了固体,吞咽困难。   “我高中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你名字按理说挺特别的啊,不过你们 1 班,我也就记得一个叫严牧的。”   王鹤鸣郁闷地放下勺子:“为什么就记得严牧啊?”   醒酒汤明明没放醋,但是王鹤鸣的话听起来酸溜溜。   “因为……那个光荣榜上面,我跟他名字老放在一起啊。”向野也不是要凡尔赛,事实就是学霸之间总能顶峰相见。   王鹤鸣意会地点点头,心里苦:行吧,是我不够优秀。   “王老师,你说人喝得大醉了之后再醒过来,是不是都会忘了自己喝醉了之后说了和做了什么啊?”   王鹤鸣听到这里瞬间惊惶:“我昨天没这样吧?”   看着他满脸惶恐,向野露出一脸了然的神情,想到自己那次醉酒发疯,忍不住要报一箭之仇,逗逗他。   “看来是真的,醉了就断片,醒了就失忆,我也这样,没什么的。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这种事我也干过,喝醉了,对吧,说话颠三倒四,走路歪七扭八,不丢人,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虽然你说的话,做的事挺让我震惊的,但是我觉得还没有到离谱和变态的地步,别放在心上。”向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憋笑憋得很辛苦。   这种安慰人的话,说了还不如不说,说了更让人难受,王鹤鸣真的觉得难受死了,只能闷头喝汤,虽然努力想回忆起一点什么,但也是白努力。   不过醉酒难受换来的这片刻美好,也让王鹤鸣觉得醉得值得。两个人并坐在餐桌旁,像是相处了很久的人,即便不言不语,也不会觉得不自在,反而觉得内心很安定。   醒酒汤效果挺好的,王鹤鸣慢慢清醒过来,突然想起来向野马上要变成别人家的儿媳妇了。   “你要跟……昨天那个人结婚吗?”王鹤鸣说着又闷头喝了一口汤。   向野抱着手臂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昨天晚上明明都跟你解释过了啊,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我……什么解释?”王鹤鸣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你问我是不是要跟他结婚,我说我跟章恪文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因为都不想被家里人催着到处相亲,所以互相帮忙,帮他去家长面前演出戏。”向野觉得把同样的话再说一遍,也很费力。   “哦……这样……”王鹤鸣心里乐开了花,表情努力镇定。   “虚惊一场?”向野想到他昨天醉醺醺的回应,只差了这四个字。   “对……啊……不是……”王鹤鸣的反应,很快,也很慢。   向野看着他闪烁其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王鹤鸣也跟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气氛很好,如果不过被门铃声打断的话,就更好了。   “我去开门。”男主人脸上的小雀跃,开门之后瞬间消散。   “赵磊他们说你昨天喝醉了,你怎么了?”   陈雁飞的声音从门口飘进餐厅,向野抿了抿嘴唇,突然有些紧张,明明光明正大,但是就是突然紧张。   王鹤鸣撑着门,看来是没有请她进门的意思:“我没事,就是看到严牧他们,心情好就喝了点。”   “你家里有人啊?”   陈雁飞看出了王鹤鸣的欲盖弥彰,毕竟从小研究他的习惯和日常,她太了解他了。 第39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别较劲   要不说女人的第六感可怕呢,听到陈雁飞突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向野想着是不是该起身去打个招呼,但是又感觉这个起身的时机实在是不太好,甚至会弄巧成拙。   “对,有人,所以不太方便。”王鹤鸣觉得现在没必要跟她遮掩什么。   陈雁飞苦笑了一下,扭头走了,她很想推开门冲进去,但是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她看到门口那双多出来的拖鞋时,很想拿起来砸到王鹤鸣脸上,脑内剧场捉奸戏码的火辣刺激,终归只能在脑内酣畅淋漓,她有什么立场这么做呢?走进电梯就委屈得飙泪。   看到王鹤鸣走进来,向野立马长吁一口气,她站了起来,开始表达自己刚刚这两分钟的内心感受:“我刚刚坐这儿,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特别绿茶,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居然觉得特别心虚,如果雁飞进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不行,你醒酒汤喝完了吗?我得赶紧走。”   “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我和她不是男女朋友。”   向野把最后一点汤倒进了王鹤鸣的碗里,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说下去,端起锅子边往外走边岔开话题:“对了,我刚刚听到你提到严牧?是之前 1 班那个严牧吗?他昨天跟你们一起啊?”   “嗯,你昨天还刮了他的车。”王鹤鸣看她急着走,有些郁闷。   “那个车主就是严牧啊?这么巧?那他人还挺好的,刮了他的车,一点脾气都没有,也不要赔偿。”向野着实吃了一惊,觉得严牧的修养的确还挺好的。   王鹤鸣突然有点后悔多了这句嘴。   向野及时回家真的太明智了,她刚走进家里,王鹤鸣还没来得及关门,就看到杨卉神色凝重地走出了电梯。   “磊磊说你昨天喝多了,怎么回事啊?”   杨卉走进王鹤鸣的房子,视线巡视了一遍,看到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我刚刚碰到雁飞,眼睛红红的,你是不是?”杨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问。   “是不是什么啊?”   “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孩儿了?”   “我也没喜欢过陈雁飞啊,我不管什么时候喜欢谁都不算是背叛她啊,你们为什么老是不明白呢?”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就算是你不喜欢她,也不要伤害她呀。”   王鹤鸣觉得百口莫辩,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罪大恶极了。   虽然父母的关心和担心经常让人觉得过犹不及,但是真的不必过于较劲,很多事,都只是需要一个水到渠成的时机。   当李弋他爸,在家里的饭桌上再一次催促他和向野抓紧结婚的时候,李弋只好说出了实情。   “以后别提结婚的事了,我跟向野已经分手了。”   其实家长也不是傻子,从这阵子对儿子的察颜观色,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   “是你还是小野提的分手啊?”李弋的妈妈徐容放下碗筷,语气里有些急促。   “她提的。”李弋在父母面前懒得遮遮掩掩,也没什么面子好顾及的,毕竟事已至此。   “我看是你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小野是忍无可忍了!”李教授不是凭空诋毁自己的儿子,他都好几次撞见了李弋和别的年轻女性举止亲昵,更别说向野了。不管外人眼里他的孩子有多成功,他心里对这个自己这个儿子多少有些鄙夷。   “对,是我对不起她。”李弋知道自己老爹的脾气,说多错多不如全都归罪给自己。   “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徐容语气里有些无奈,也有些别人不易察觉的期待。   李弋夹菜的筷子稍停了两秒,摇了摇头,然后他就听到了李教授发出的一声叹息。   看着从小要强又骄傲的儿子垂头丧气的样子,徐容有些心疼,但是心里也有些不合时宜的欣喜。   餐桌上的三个人,只有她知道向野的身体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做了这么多年的护士长,潭沙大大小小医院总有些熟人,向野的体检报告,她不想看,也会有人“卖人情”,“不经意”地透露给她。   她想着向野会不会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提出的分手,其实听到儿子说分手,她心里最先冒出的是一丝庆幸,她虽然很喜欢向野,也很心疼她,但是向野再好,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有一个更健康的另一半共度余生。   比起儿媳妇,徐容反倒更希望向野做自己的干女儿。   只是这些脑子里滚动的想法,她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   李弋知道他妈妈和向野一直过从甚密,前阵子以向野工作太忙为由,掩盖着他们分手的事,现在突然摊牌,甚至有了一点变相求救的意味。   事业上的劲敌他向来越战越勇,感情上的劲敌他实在不知道如何招架。   尤其是看到向野和王鹤鸣相处时的状态,这么多年里,他很少能在她脸上看到那么自在轻松的神色,那个瞬间他心里有一块基石仿佛被突然抽走,内心是崩塌前的摇摇欲坠。   忙不完的工作和俏皮可爱的新欢,好像都已经过了麻醉有效期,李弋突然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自己,居然到了要向父母求援的地步。   朋友和下属的嘴里有各种各样的他,各种各样的渣,他却一直确信自己对向野,从来都是专一的,他有时候甚至故意在她面前露出“出轨”的马脚,想看她情绪失控,醋坛打翻,可是她总是平静得像被卸载了“吃醋程序”的 AI。   其实最初看李弋和其他的女性越界亲密,向野心里并非毫不在意,可是次数多了,她就麻木了。爱本来就只有那么多,哪里经得起一次又一次的消磨?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李弋越来越依赖向野的存在,向野却可以洒脱得说走就走,把一切放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了?他现在想来,就是她不够爱吧。   “可能缘分只能走到这儿吧,你也要看开点。”徐容重新拿起碗筷,脸上是让李弋意外的冷静。   这和李弋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有些失望,有些泄气,但是又不好再多说什么。   “小野值得更好的人。”李教授丢下了这句一锤定音的话。   李弋觉得自己想多了,看来父母比他更容易接受现实,他虽然没有食欲,但只能继续埋头吃饭,甚至觉得他妈妈今天做的苦瓜炒蛋,格外的苦。   汇峰中心 2107 的办公室里,向野约见的几位导游陆陆续续都到了,他们到装修好的直播格子间参观了一番。因为年后马上要开工,所以要就合约的具体事项和他们进行沟通,完成签约。   向野和他们交流着,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个人有什么个人特质,适合做什么个人品牌的定位,她脑子里飞快地列着信息记录表,虽然后续会有林樾的天降神兵,但是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可以让他们事倍功半。   夏青竹也终于从友兰婶的嘴里,听说了向野在上庸开公司的事,友兰婶那个开旅行社的侄子王子聪,听说自己的导游朋友要和向野签约,随口在家族群里的一句感叹,隔天就传到了夏青竹耳朵里。   小山村里没有秘密,夏青竹气愤的点不在于女儿回上庸创业,她气愤的是,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惋惜的是,向野和李弋看来是真的走到头了。   夏青竹看着前天刚收到的从潭沙寄来的一堆降压保健品,自然也看出了李弋并没有完全放弃和向野的这段感情。本想着过年的时候劝劝女儿,结果听到她回上庸开公司的消息,心里甚至对李弋产生了愧疚感。   长辈经常会以为自己拥有全知视角,能给出最公正的判断。   “你回上庸开公司,就我不知道是吗?”   向野刚躺回家里的沙发,就接到老妈的电话,感受到了夏青竹语气里的不满,甚至是愤怒。   “妈,我这也是在筹备,什么事都没办成呢还。”   “公司是你自己开的,还是和李弋一起?”   “我跟另一个朋友。”   “那李弋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自私吗?你这样对李弋公平吗?”   向野听到这句话,心里那道严防死守的闸门好像被突然砸开,悲从中来。她回想这些年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透支身体和李弋一起南征北战,甚至在他已经熟睡后的无数个深夜凌晨,继续为他收拾一堆烂摊子,说是合伙人,却也做着秘书和保姆的事。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感激李弋的一路提携,为他卖命是理所当然,离开他就是一种背叛。   向野心寒的是,自己的妈妈居然都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虽然知道她对自己那些没日没夜的经历并不知情,但是就是突然很伤感。   怕身边的小绒和夏瑜看到自己眼里快藏不住的眼泪,她拿着电话起身,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向阳台,举着电话、压着情绪,继续听着电话那头的“苦口婆心”和“道德绑架”,一回头就看到了正端着水杯站在隔壁阳台的王鹤鸣。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她的情绪突然决堤,泪如雨下,她只好立刻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夏瑜和小绒围着一块新的织锦,讨论着可以做桌垫还是坐垫,对向野的情绪起伏没有察觉……   王鹤鸣又一次看到向野崩溃的瞬间,他下意识地转身想要马上冲到隔壁,回头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妈妈正一脸探询地看着他。   “怎么了?”杨卉的第六感虽然比其他的女性要钝一些,但是儿子的反常实在过于明显。   “妈,你早点回去吧。”王鹤鸣放下茶杯,他不知道自己感情路上的关隘为什么这么多。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都放寒假了一个人窝在这边干什么?”   “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回去。”   “是不是有事瞒着妈妈呀?”   “妈,可以让我自己待会儿吗?”王鹤鸣时常觉得他妈还把他当小孩子,仿佛他永远长不大。   “妈妈是不是扰你清静了?”   王鹤鸣不知道这对话该怎么继续下去。   他突然意识到,他和向野不止有这 0801 和 0802 的这一墙之隔,他们之间有无数堵高墙,家人,朋友,还有无数个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顾虑。   杨卉见站在阳台的儿子背对着她不再说话,又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话,思来想去,只能拎起包,跟他说一声:“鹤鸣,那我先回去了。”   “嗯。”   王鹤鸣心情沉重地坐进沙发里,拿起手机,点开微信里那个没聊过几句话的对话框,打字,删除,打字,删除……   反反复复措辞编辑,他突然猛呼出一口气,仿佛是要甩出心里的那些顾虑和憋屈,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起身,开门,敲响了隔壁 0801 的门。 第40章 关上心门,是怕越陷越深   “王老师,找我姐吗?”夏瑜看到门口的班主任,突然想到他昨天喝醉之后的反常场面,努力控制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早就整顿好情绪的向野,端着小绒做的一碗泡菜,闻声向门口走了过来,看到门口的王鹤鸣,脸上堆满了笑:“王老师,吃泡菜吗?给你装点儿?”   王鹤鸣努力在她脸上翻找着刚刚在阳台上看到的表情,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之前可能看错了,这幅没事人的样子实在是看不出半点儿不开心。   “你刚刚……”   “我刚刚吃了点儿泡菜,太辣了。”向野不等他说完就急着抢白道。   王鹤鸣突然想起那份医嘱:“你不能吃辣吧?”   “你那份我记得没放辣椒啊!”小绒急匆匆从厨房跑出来,从向野手里拿过碗仔细确认,她始终记得向野胃出血住院的事,所以在这上面她格外注意,生怕自己疏忽了。   夏瑜慢慢挪开步子,一步三回头的吃瓜表情。向野的随口谎话被小绒无意拆穿,笑容瞬间尬停在脸上。   王鹤鸣喉头微动,心里一横:“向野,我有话跟你说。”   夏瑜听到这句话,激动地捏住身边小绒的手,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她感觉她嗑的 CP 又要发糖了。   向野向身后的两位“观众朋友”扫了一眼:“好,那去你那边说吧。”   看着两个人往隔壁走去,夏瑜立马泄气得跺脚:“哎呀,这种付费都没办法解锁的隐藏剧情,我好想看啊。”   “这个王老师是个好人,两个人很般配。”小绒站在好奇心发疯般外溢的夏瑜身边,语气格外平静。   向野的脑子里在快速组织着语言,她大概能猜到王鹤鸣想说什么,差不离应该就是昨天醉酒后那番话,她那些翻涌的情绪,经过一晚上的时间,也已经归于平静了。   她觉得,她现在有足够的理智可以调控心动的频率,很多东西,还没起笔,就已经可以看到结局了。   两个人心里各有千言万语,王鹤鸣刚坐下,又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略带局促地坐回向野斜对面的藤编凳子上,和昨晚一样的位置。   “向野,我…… ”   “王老师!”   两个人的声音撞在一起,向野顿了顿:“我先说?”   王鹤鸣带着那缕不安,轻轻点头。   “嗯……说实话,那天晚上在操场上看到跑步的那个人是你的时候,我脑子里其实很乱,我当时想如果时光倒流,换成高三的向野,她面对你时,会说什么?大概会是谢谢你,很开心遇见你,高考加油之类的吧。我也不觉得那时候的少女心事是什么可耻的,需要遮掩的事,我曾经非常……喜欢那个在操场上奔跑的你……虽然当时看不清你的样子,但是,你的确是我高中生活里,非常重要也非常特别的一部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听起来是值得开心的话,王鹤鸣却觉得万分伤感。   “你也知道了,我身体跟大家不太一样。我那时候跳绳,除了解压,更重要的是为了保持健康,我要把那个健康的肾,留给我的……亲人。大家当时都说什么我高冷,不苟言笑,我那时候只要想到她在病床上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哪怕在日常里流露出丝毫的开心,都是一种罪过。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依然会因为在操场上和你擦肩,而过感到窃喜,就是那短短几分钟的窃喜,帮我撑过了一天又一天。”   “谢谢你啊,王同学。”向野一脸释然地看着眼眶泛红的王鹤鸣,这几秒对望之间的脉脉深情,马上就会被现实浇得无迹可寻。   “所以后来上大学,看到李弋在操场上长跑的时候,我有些恍惚,我好像是把脑子里你的影子投射到他身上了,想在大学里找到曾经的那种……嗯……后来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跟李弋坦白过,我曾经把他想象成另一个人,不过他好像也没有很介意。”说到这里,向野停下来,自嘲地笑了笑。   “我应该也算是爱过他吧,但是那种感觉好像已经被时间消磨殆尽了。所以我发现,爱是会消失的,一段亲密关系走到最后,就是无法避免的彼此倦怠。我也很怕面对那一天,他知道所有的实情之后,还要用对我的同情来延续早就消失的爱情。所以和李弋分手的那天,我就想好了,以后的日子里,我想自己一个人,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然后多陪陪家人……”   听到这里,王鹤鸣发现自己好像不用再说什么了,她用她温柔又残忍的方式,回应着他,她的弦外之音,在王鹤鸣脑海里如雷轰鸣,她好像已经没有打算,也没有余力再去建立和经营一段亲密关系。   空气仿佛突然凝滞,王鹤鸣那些之前还在心里滚烫的话,慢慢被她一句一句冻结起来,此时他心里没有汹涌的爱而不得的遗憾,只是默默感受着她的坚定,还有那些坚定里夹杂的,现实的顾虑,以及她措辞之间的小心翼翼。   他知道,自己刚刚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似乎已经“打扰”到她了。   向野看着久久不发一言的王鹤鸣,觉得这番对话似乎可以到此为止了,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一下说得太多,让他反应不及。   可是她觉得很多事,本来就经不起拉扯和犹豫,与其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候悔不当初,不如此刻斩钉截铁。   “我懂你的意思,我会……好好克制自己,不再……打扰你。”王鹤鸣满怀酸楚地看着地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的一片枯叶。   向野听到这句话时微微的揪心,让她意识到自己对于王鹤鸣的感情,也没有那么云淡风轻。她更加确定,自己这种时候必须要足够毅然决然。在他说这句话之前,她觉得还可以做朋友,但是现在看来,做朋友更需要勇气。   如果不是夏成成的这通电话,向野的确不知道怎么从这样的氛围里抽身。   “姐!孟青云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夏成成接通电话的第一句就让向野怔住了,因为电话那头声音太大,引得王鹤鸣不自觉望了她一眼。   “成成,我等下回给你。”向野匆匆挂断了电话。   “王老师,那我先过去了。”   王鹤鸣默默点头,目送她走了出去,那扇门关上的时候,他仿佛看见,她也一并关上了自己的心门。   “怎么回事?”向野知道夏成成时常有些毛躁,但不至于这么失态。   “姐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我今天回上庸吗?我车子开到益州了,才发现樾总托我给你带的礼物落潭沙了,我又下高速掉头回来取,结果刚刚在停车场看到孟青云挽着一个女的上去了,我倒是想冲上去揍他一顿,我现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姐,你说二姐她……”   “你盯着点儿,我马上过去!”向野边说边开始找外套,向里的车子因为之前剐蹭的痕迹还没处理,一直没给她还过去,这下又能派上用场了。   “你现在来潭沙?”夏成成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你先别冲动,等我过去再说。”向野的气愤里甚至有一些雀跃,她希望这次是个好机会,让向里离开孟青云。   夏瑜和小绒看着向野通着电话还急吼吼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想问问发生了什么急事,等到向野挂断电话,她们刚准备问个究竟,只听向野扔下一句话,就朝着电梯急匆匆飞奔了出去。   “小绒,夏瑜,我去趟潭沙。”   夏瑜冲到门口换鞋跟了出去,站在等电梯的向野身边咋咋呼呼:“这么晚了还这么着急去潭沙?去干什么啊姐?我哥出事了?”   “成成他没事,电梯来了,我回来再跟你说。”向野闪进电梯,留下懵头懵脑有十万个为什么的表妹。   夏瑜愣站在电梯口,对着满脸探询的小绒摇了摇头,然后立马又回过神,给她堂哥夏成成打了通电话。   “哥,出什么事了?姐为什么突然那么着急去潭沙?这天都快黑了,看着待会儿又有暴雨,她急急忙忙地出去我不放心!”   准备回庸墅的王鹤鸣刚走出房门,很难听不见电梯口的夏瑜在说什么,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夏瑜立马像抓到了救星:“王老师,我姐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急着去潭沙,我看她急急忙忙的,怕她路上不安全……”   “你别着急,我去看看。”王鹤鸣按下电梯,急急地跟了下去。   夏成成听着夏瑜一惊一乍也有些头疼,他也有些担心向野匆忙过来,路上会出什么状况,他有点后悔刚刚自己情急之下说话没好好过过脑子。   王鹤鸣赶到地下停车场,向野还没走,车子的引擎盖开着,她正举着手机电筒埋头探看着什么。   “我送你过去吧。”王鹤鸣走到她身后,明明刚刚下定决心不再“打扰”她,但是看到她行色匆匆的样子,又实在放心不下。   向野听到身后的声音,迟疑了一下,领情的话,刚刚才对别人软硬兼施放了狠话,实在有些尴尬;不领情的话,又似乎是在故意躲他。   她只是觉得自己实在不该一次又一次的,这么心安理得地领受别人的善意。有些东西,不是再送一支钢笔就能一笔勾销的。   王鹤鸣不等她回应,直接去发动了车子。   一想到又要麻烦他,向野就觉得这人情债已经欠得如海如山,但还是锁好了向里的车,识好歹地坐进了他的车里,默默系上安全带,两个人彼此无话,车子冲进了夜幕,去潭沙。   马上要过年了,从上庸去潭沙的高速车道上没有什么车,倒是从潭沙回上庸的那边车道,车如长龙。   向野看着前方的路,铺满了大写的“尴尬”。可能是为了缓解车里的尴尬气氛,王鹤鸣打开了车载电台,随便调个了频道,主持人煽情的声音回荡在车里,尴尬仿佛刚被稀释了一点,就听到电台里突然来了一句:“接下来,为大家播放一首郭顶的《水星记》,郭顶老师也是我的老乡哦~”   王鹤鸣很想立马换个频道,但又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无事可做的向野,也只能安静接收电台里飞出的旋律,看着车窗外快速后退的风景。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咫尺远近却   ·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也等着和你相遇……   听到这里,向野神色微动,只觉得气氛更让人坐立难安了。   夏瑜的电话来得很是时候,王鹤鸣为了方便她接听电话,调低了车载电台的音量,趁机换了个频道。   “姐?!你现在是不是跟王老师在一起?”夏瑜语气激动。   “嗯。”向野又一次被夏瑜的大嗓门惊到,这个音量,就算不免提,那跟免提也没什么区别,王鹤鸣亲耳认证。   “啊!!!!你们俩真恋爱啦?”夏瑜的尖叫声听得向野挠了挠耳后根,然后努力把手机音量按小。   “好好背你的课文。”向野想让对面的妹妹冷静下来。   “姐,你真的追到王老师了!!!”   没等夏瑜说完,向野就挂断了电话,王鹤鸣耳根已经通红。   沉默在流动,情绪正汹涌,但是成年人的克制,足以让一切都散入窗外的晚风。   夏成成一直在停车场,期间数次去社区花园向上查看,见房子里灯光一直亮着,断定孟青云还没走。   向野很想用手机查看下家里监控,但是又怕看到什么令她恶心的东西,她带着一腔的怒气和一丝期待杀到了潭沙,顾不上回应夏成成看到王鹤鸣时的震惊,一路带风带火,直奔自己家。 第41章 对不速之客,要雷霆手段   好家伙,门都没关紧,用力推开自己家房门的一瞬间,房子里蹿出来的螺蛳粉味儿,熏得向野皱起了眉头,举起手在鼻前扇了扇。   正坐在沙发上和一位不知名女性嗦着螺蛳粉的孟青云,看到门口突然回家的房主,一脸惊慌。   夏成成站在向野身边,也是完全看呆了,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作为局外人的王鹤鸣,眼神在向野和夏成成脸上游移,意识到了暴风雨即将来临。   “谁啊你们?”没等向野开口,嘴里还嚼着酸笋的不知名女性,带着火气先开炮了。   向野想着这姑娘大概率也是被孟青云哄骗的受害者,不想跟她开火,直接冷眼看着孟青云。   “你在干什么?”   “大姐,你别误会。”孟青云盖上了螺蛳粉的盖子,急忙忙站起来,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谁是你大姐啊?”向野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比蟑螂还令人恶心,听到“大姐”两个字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走到玄关,她顺手拿起家里新风系统的遥控器,按了开关。   “怎么回事啊孟青云?她谁啊?”不知名年轻女性咽下酸笋,语气骄横,字字恼火。   “小茹,我等下跟你解释,这事说来话长。”孟青云感觉自己快兜不住了,但是依然选择强撑。   “孟青云,你不会是外面惹了什么桃花债吧?”这位年轻姑娘看着对这房子熟门熟路的向野,还以为她跟孟青云有什么感情牵扯,扔下手中的筷子,一副要立即开审的架势。   因为孟青云跟她说,这房子是他自己租的。   “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先送你下楼,我明天再跟你解释。”孟青云现在只想把这位被蒙在鼓里的“新欢”请走,不然真的是要闹翻天了。   “孟青云!你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小茹看起来火很大。   向野他们侧了侧身子,让孟青云把那位横眉竖眼的“大小姐”恭敬地送了出去。   “那个,她是我单位的同事,非说要到我住的地方看看……”   向野懒得听孟青云找补,直接打断他的话。   “孟青云你还要脸吗?”   夏成成忍了半天,终于走上前一把拽起孟青云的衣领:“狗东西,你对得起我二姐吗?”   被夏成成一脚踹到沙发角的孟青云,放弃了狡辩。   王鹤鸣没想到是这样的剧情走向,像个乱入片场的路人甲,不知道该干嘛,只能站靠在玄关,静观其变。   “你跟向里分手了吗?”向野这个时候在意的,只有自己妹妹的感受。   “昨天…… 前两天我提了一下,她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孟青云晕头转向,王鹤鸣看着向野狠狠甩出的巴掌,忍不住走上前,怕他们会爆发肢体冲突,当然,是怕向野不小心吃亏。   夏成成猛地把孟青云推撞到墙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跟我二姐分手了,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赖在我姐的房子里?在前女友姐姐的房子里请现女友吃螺蛳粉,你真他妈的是个人才!”   向野甩完耳光,用洗手液狠狠洗了手,然后拨通了报警电话。   “警察同志你好,我家里突然闯入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麻烦你们过来一趟。”   听到向野动真格了,孟青云惊出一身冷汗。   “也不用报警吧,我今天来就是准备收拾收拾搬走的,你们也不要做得太过了。”孟青云想到自己费劲心思才考进省城的单位,要真是闹出什么事,别说继续留省城了,上庸的单位也回不去了。   向野懒得跟他费唇舌,突然意识到家里还有个“局外人”,望了一眼呆站在一旁的王鹤鸣,想着他连开几个小时的车,想安顿他去书房清静一会儿,结果看到书桌上的不明污渍,只好带他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这间房也算是这套房子里,唯一没有被孟青云污染的净土了,夏成成为了避免他不请自进,早早拿着备用钥匙把门反锁了。   孟青云见向野和王鹤鸣暂离客厅,自然蠢蠢欲动,被警察带走?他明天去不了单位事小,铁饭碗被端了事大,想想他都要急死了。趁着就夏成成一个人跟他对峙,自然就想往门外冲,结果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让你看笑话了……”向野看着被迫当观众的王鹤鸣,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听到夏成成和孟青云在客厅纠打的声音,向野立刻又跑了出去,王鹤鸣几步跃到向野的身前,然后就被跑到门口的孟青云扔来的那碗螺蛳粉热汤泼了满身,王鹤鸣想着冲出去按住他,被向野拉住了。   “为什么让他跑了?”和孟青云扭打时,不慎将头磕到玻璃茶几那尖角的夏成成,捂着额头,一脸愤懑。   “他跑不掉的,他蠢人一个。”向野看着家里一片狼藉,先是查看了夏成成的伤口,拿出药箱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又给王鹤鸣递了一条新毛巾,去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之前准备送给李弋,还没拆开包装的衬衫,想着他们个头差不多,可以将就穿一下,又从衣柜里找了件自己宽松版的居家黑毛衣,递给王鹤鸣让他换上。   然后,向野举着消毒水在家里的角角落落,一顿喷洒,拖地,收拾,整理,冷静得像个尽职尽责的金牌家政,虽然打扫得还算彻底,但是警察站到的时候,还是因为没散尽的螺蛳粉味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是你报的警?”警察看着这房子里三个人一团和气,那两个大男人也长得挺遵纪守法的,看不出谁是那个身份不明的“嫌疑人”。   “那个人跑了,但是我有证据。”向野拿出了手机,打开了监控的视频。   看到孟青云和小茹在沙发上干柴烈火少儿不宜的画面,几个人默契又识趣地别开头望向别处,警察也忍不住从沙发上起身,感觉这沙发实在是……有些……不太干净。   “这个人现在在哪儿?”警察似乎已经充分了解到情况,准备立即去抓人。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但是我知道他们单位在哪儿。现在太晚了,你们也要休息,我们明天去他们单位找他。”   向野觉得不给这个“蟑螂”一些教训,她实在咽不下那口气。对于孟青云这样的人来说,没什么比社会性死亡更能让他死得更彻底。   后知后觉的夏成成望着自己的大表姐,满眼钦佩,对啊,打他一顿算什么?这才解气啊。   第二天中午,当警察带和三位当事人,在孟青云的单位食堂找到他的时候,同事们围观着窃窃私语的样子,对于孟青云来说才是最狠厉的极刑。   被警察带上车时,和孟青云昨天在沙发上“臭味相投”的小茹,正在门卫处做着入门登记,看到孟青云被带走,旁边的门卫多了一句嘴:“那个不是你的对象小孟吗?”   “什么呀?我可没跟他处过对象,他死缠烂打的我也没答应呀,我今天是进去找我爸的。”   “张部长现在这个点,估计也在吃午饭咯。”门卫收起登记表,不咸不淡回了一句。这院子里的大小人物他见多了,那些人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个的头衔。   小茹嫌恶地望了孟青云一眼,那个男人此时就像一只让她忍不住挥手甩开的苍蝇,她心情丝毫不受影响一般,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单位大院。比男人更重要的,当然是她作为部长女儿不可被亵渎的体面。   行政拘留对不带公职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对于孟青云,那可能是断送前程的事。   从警局出来,夏成成既觉得解气又有些隐隐担忧:“这狗东西以后不会打击报复吧?他最好是来惹我,敢动我姐姐看我不弄死他。”   向野预定了真正的金牌家政,急着赶回家扔东西、换门锁,实在没心情听夏成成那番未雨绸缪。   “你昨天晚上出去住酒店还新买了衣服?”夏成成看着换了一身行头的王鹤鸣,没话找话。   “早上买的。”   “你跟我姐什么情况?”夏成成真正好奇的其实是这个。   “她车坏了。”倒也不是故意搪塞,那千头万绪的,王鹤鸣实在说不清楚。   夏成成无语地闭上了嘴,这种顾左右而言他的做法,就是拒绝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但是看这俩人,之前他姐对人家还颇有微词,现在已经同进同出了,肯定得是有点什么。   王鹤鸣把昨天向野给他的那件衬衫和黑毛衣,加急干洗过了,他从车里拎了出来,还给向野。   “你不嫌弃的话,衬衫就留着穿吧,是新的。”向野接过自己的那件黑毛衣,随口说道。   王鹤鸣知道那肯定是李弋的衬衫,虽然是没穿过的,但他实在是对李弋……他只能说:“穿着不太合身。”   向野看了看他,不是挺合身的么?然后突然明白了,接过了那件衬衫。   当一切收拾妥当,准备要启程回上庸的时候,走到停车场,向野才发现又一个难题来了,夏成成和王鹤鸣各开了一辆车,向左走还是向右走,这是个问题。   王鹤鸣看着向野走向夏成成那边的时候,也并不是特别意外,但是看到被向野从驾驶座拽出来的夏成成,往自己车子走过来的时候,的确是没想到,她还能这么安排。   “我姐让我帮你开车。”夏成成脸上一副王命不得不受的样子。   向野朝他们挥了挥手,先走了,留下被迫捆绑在一起的两个大男人,满脸苦衷。   回去的路上,向野跟向里打了通电话,旁敲侧击地说了下这两天的突发情况,向里意外的平静:“辛苦你了姐,你是不是心里面挺纳闷的,想问我为什么会跟孟青云那种人在一起?”   向野双手握着方向盘,却不知道她们姐妹的对话会走向哪里。   “回去再说吧,我还在开车,你就当是及时止损了。”   “开车小心点啊。”   向里挂掉电话,听到孟青云被拘留,她心里的确也闪过了一丝于心不忍,但是更多的是解脱后的畅快。   夏成成自来熟地连了王鹤鸣车子的蓝牙,播起了自己的歌单,一边开车一边跟着摇头晃脑。   “你不会是在追我姐吧?”   坐在后座的王鹤鸣抬眼看了看前面摇晃的后脑勺,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   夏成成的自言自语,没有得到回应,他也进行得下去。   “看来我来潭沙这阵子,错过了不少精彩剧情。我以后是不得叫你姐夫啊?”   王鹤鸣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没办法左右眼前这个男人一路狂奔的想象力。   夏成成却错把王鹤鸣的无语当默认了。   “以后你跟我姐的孩子是不是得叫我舅舅,你们俩的孩子取个名字的话,我想想,你姓王,我姐姓向,就叫王侯将向吧,霸气!老师上课点名都恨不得先给他鞠一躬。”   王鹤鸣听到这里,扭头望向窗外,快速收起了没忍住的笑。   “我姐吧,没别的毛病,就是太优秀了。长得好看,还特别能干,从小就是学霸我跟你说,就是凶了点儿,小时候我连鬼都不怕,就怕她。以前跟我说话都是用祈使句,每次听她说话恭敬得跟接圣旨一样。我听我奶奶说,有次我二姐小学班上一个男的,拽我二姐头发,被我姐一石头扔过去,头都砸破了,那大哥现在额头上还有个疤。后面我们那片的孩子,大的小的都躲着她走,那真的是,我跟你说……所到之处,鸦雀无声……不过感觉她现在性格好多了,你也别害怕,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事了。”   王鹤鸣想象不到向野小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听到夏成成说起这些,他倒是不介意他这么一路聒噪到家。   “那你这准女婿,过年是不是得去我姑妈家拜年啊?”夏成成说到这儿,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   “她现在没心情谈恋爱。”王鹤鸣觉得夏成成实在是想太多了。   夏成成从后视镜看到王鹤鸣略有些失落的神色,估计他是出师未捷先那什么了……意识到了自己的嘴碎,也觉得他对自己姐姐还是挺上心的,忍不住想安慰下他。   “……这……你也不用太伤心,她现在估计还没从上一段走出来,恋爱这种事哪能无缝链接呢。不过我看好你,哥们儿你昨天那碗螺蛳粉汤挡得很爷们儿,别灰心,你还有机会。”   男性之间的喜恶转换,经常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向野本以为这两个互相不对付的人会一路沉默到家,看到他们哥俩好有说有笑从车里走出来的时候,满头问号。   “姐,介绍一下,我哥们儿,王鹤鸣。”   王鹤鸣被夏成成搂着肩笑得一脸无奈,向野瞪了一眼夏成成,走进电梯间。   三个人走进电梯,夏成成一个人还在继续制造着噪音,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正站在楼道聊天的夏瑜和陈致澄,看到电梯里走出来的三个人,五脸震惊。 第42章 人和人之间难免磕磕绊绊   “姐!你们回来啦!”大嗓门儿的夏瑜,声音在楼道里立体环绕。   “鹤鸣哥,你怎么在这儿?”陈致澄还真没听夏瑜提过,她班主任也住澧岸学府的这件事。   “你谁啊你?”夏成成看着眼前这个头比他还高的小子,又看了看自己那傻白甜的堂妹,一脸警惕。   “我还想问,致澄你在这儿干嘛呢?”王鹤鸣看到眼前这一幕,班主任的身份一下就切回来了。   毕竟有过操场那场畅谈,向野看到陈致澄倒是一脸了然,对着夏瑜抛了个 wink,听着这几个人在耳边冒出的各种感叹句和疑问句,她觉得眼前这情况跟自己关系不大,准备抽身回房,和小绒一起躲个清静。   “你跟我姐分手了?”陈致澄看了一眼从身边走过的向野,和夏瑜嘴里那个又美又飒的学霸表姐对上号了,作为陈雁飞的弟弟,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下眼下这情况。   “你跟谁分手?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夏成成见这小子盯着王鹤鸣,也忍不住看向今天刚在他这儿过审的准姐夫。   王鹤鸣发现他和陈雁飞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个解释不到头的误会,走进熟人堆就不可避免地被问及,他避无可避地要一遍一遍地澄清。他长叹一口气,实在是累了。   夏瑜站在一旁脚趾都快抠地抠得抽筋了,在这五个人里,只有她拥有近乎全知的视角。   走到门口的向野听到陈致澄的话站定了两秒,哦?他居然是陈雁飞的弟弟。   “你回来啦?”小绒在阳台上翻着向野给她买的杂志,在摸索着怎么结合织锦做一些包包衣饰之类的物件。   向野看着小绒脸上那份在东楠隅不可能拥有的平静从容,想到马上要过年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心里有些不好受。   “外头那个是不是夏瑜的男朋友?”   看着小绒压低声音挑眉问话的样子,向野笑了笑,意识到八卦还真是人类的共性。   “等她进来,你问哈子她嘛。”对着小绒,向野总是情不自禁地说家乡话。然后她走到阳台和小绒一起翻杂志,沟通着一些想法,因为有广告从业经验,所以对于非遗文化如何跟当下生活日常有一些更自然的链接,她总有一些更独到也更落地的想法。   小绒认真地看着向野,努力地理解和吸收着她的想法,向野的每个点子她都忍不住想叫好。   每次和向野聊天,小绒就觉得,向野的一句又一句,仿佛是牵着她的手,一步又一步,推开了一扇又一扇新的大门。在东楠隅的时候,在柴米油盐、孩子、丈夫、公婆、田地之间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里,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这点被家人不屑一顾的爱好。直到和向野熟悉之后,她才感受到,自己的爱好和特长被尊重,被期待的感觉。   屋子里这两位倒是有说有笑,走廊上的氛围却是另一番热闹。   “他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你别听他瞎说。”王鹤鸣回应着夏成成的疑问。   “鹤鸣哥,我都高三了,我什么不知道啊?一边跟我姐青梅竹马,一边跟别人出双入对,有点不像话吧?”陈致澄忍不住脑补王鹤鸣脚踏两条船的渣男剧情。   夏瑜倒吸一口气,想插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焦急又无措。   “我跟你姐,那就跟赵磊跟你姐一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怎么就青梅竹马了?还有……出双入对,我跟谁出双入对了,跟他吗?”王鹤鸣实在有些恼火,说完还抬了抬下巴,指向夏成成。   听到这儿,夏成成下意识地往旁边走了一步,也离自己的“好哥们儿”远了一步。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找我妹干什么你?”夏成成觉得,现在应该把炮火先对准这来路不明还说话带刺的愣头小子。   “哥,你好,我是来给夏瑜送学习笔记的。”陈致澄的语气里,突然多了一些与此刻楼道的氛围格格不入的恭敬。   “哥?谁是你哥?我去,你勾引我妹妹早恋,我告你们老师!”夏成成总觉得自己妹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听到这儿,他简直要气炸毛了。   “我们老师,就在这儿呢。”陈致澄用视线指向旁边的王鹤鸣。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提醒啊?老师怎么也不管管?开除他!”夏成成觉得这个王老师实在是有些不作为,他觉得不作为的还有进了屋子就不出门的大表姐,闹成这样她都不出来看看,眼看着自己妹妹就要被混混拐跑了,可真沉得住气。   “还有,我们家夏瑜可是乖巧听话的好学生,是马上要高考上大学的人,一看你这二五八万不学好的样子,不如想想自己高中毕业了去哪个电子厂上班,这方面你哥我熟,实在不行我给你介绍个厂子!还什么……你给她送什么学习笔记?用得着你送?”   夏成成的连珠炮对着陈致澄一顿疯狂输出,夏瑜和王鹤鸣听到这里都想笑了。   陈致澄面色冷静,听完夏瑜堂哥的这番瞄准自己的激情狙击,一副想要冷静解释的样子。“我没有不学好,我学习挺好的。”   夏瑜听完陈致澄这句话快憋不住笑了,瞄了一眼王老师,发现他正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立马笑不出来了。   “就你这二百五的样子,能考 250 就顶天了,你在我面前逞什么能?”夏成成一眼认定陈致澄是个学渣混混。   “我期末考了 693。”陈致澄的情绪和语气相较于咋咋唬唬的夏成成来说,特别稳定。   “了不起了不起,你跟我吹什么牛皮?你 693,我还 4399 呢!”   “哎呀哥,他不是什么坏学生。”夏瑜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年级第一。”王鹤鸣觉得夏成成越说越离谱了,忍不住想拉住他少出点丑。   走廊陷入了奇怪的安静,夏成成双眼里的怒火一点点熄灭,有学霸 buff 加成,他看陈致澄突然也没那么不顺眼了,虽然为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有些尴尬,但是还是坚持硬挺着脖子梗在那里,不肯认输一般死盯着陈致澄。   四个人突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向野抱着手臂走到门口,看着只有眼睛在动的四尊木偶:“要吃晚饭的举个手,我跟小绒要做饭了。”   夏瑜第一个被这句话解穴,举起手转身就蹦进屋里,夏成成用一个很夸张的姿势唰地举起了手,示威一般在陈致澄耳旁扇出一道掌风。陈致澄只能无可奈何地微微侧头,由着夏瑜的这个傻大哥在他面前逞威风。   “我回家吃饭,我妈刚给我发消息了。”陈致澄转身对着他姐姐的“情敌”,客气地答话。   “我带他回去。”   陈致澄看到王鹤鸣跟向野说话那副情深意重的样子,更加确定王鹤鸣“移情别恋”了。   向野识趣地点点头,也在心里舒出一口气,赶紧走吧两位大哥!   坐进王鹤鸣车里,陈致澄没再多话,王鹤鸣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各怀心思,然后各回各家。   回家看到自己的姐姐正在书房的躺椅上戴着耳机,开着窗户,吹着冷风,陈致澄自然是觉得她在情伤之中,忍不住在心里给王鹤鸣额头上刻了两个字:渣男。   王鹤鸣走进家里,是一派马上要过年的红火,挂上了灯笼,贴上了对联,还有大大的中国结。宝莲灯花一束束倒吊,金桔上挂满了红包,蝴蝶兰的花盆上还有一个个“福”字,杨卉正红光满面地忙进忙出,看到突然回家的小儿子,自然是喜不自胜,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夏成成看到小绒,对她的遭遇自然是心照不宣,几个人吵吵闹闹,一起忙活了一顿晚饭。   正准备开饭的时候,夏瑜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唐舒妍给她发来了一个直播链接,还有一句让夏瑜下巴惊掉的话:“这个人是不是你妈妈?”   夏瑜急匆匆点进直播,尹红正在做带货直播!!!   “姐!我妈为什么在直播啊?你知道这事儿嘛?”   向野放碗筷的手立马顿住,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嬷嬷这直播,跟你商量过吗姐?”夏成成也吓到了。   向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正在说结束语的直播,只觉得眼前一黑。   整个直播,尹红看着评论里不断冒出的恶言恶语,心态慢慢崩了,品牌方的人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虽然自己家的面膜早就恶名在外,但是这么惨烈的咒骂场面,他们之前还真是没遇到过。   向野看完,继续放碗筷,装饭,沉默。且不说这个面膜产品跟账号内容和尹红的人物形象格格不入,居然还是给一个臭名昭著的劣质面膜做带货直播,她知道已经覆水难收了,尹红这个账号算是玩完了,她不是没有危机公关的手段,但是再高明的手段,也无法消灭所有人的不满,只要这个账号继续更新,尹红就必须承受删不尽的恶评。   已经被林樾狠狠训练过的夏成成,也意识到他嬷嬷这次的自作主张,让大家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但是夏瑜就在眼前,他也不好抱怨什么,只是闷头不说话,不时小心翼翼地瞄一眼向野。   夏瑜还在评论下和那些恶言恶语的人恶战,疯狂打字反击。正躺在沙发上啃苹果的唐舒妍,看到尹红视频评论里夏瑜的账号,确定了这就是夏瑜的妈妈,只能放下苹果,切换小号,和夏瑜一起反击恶评,但是每句反击立马又会被一堆难听的话淹没,夏瑜看着她妈妈的评论区里涌出的这么多骂人的疯子,默默掉泪。   下了播,那几个帮尹红开直播的工作人员神色不满地走了,尹红根本不敢再看自己的评论区,直播的时候她几次都想下播,但是想到要赔的违约金的金额,只能硬着头皮挨骂,她很后悔自己见钱眼开,背着向野接带货直播,关键是她根本不知道,这“货”还不是什么好货。   她没想到,以前评论区里那些赞美,会突然变成了一盆盆粪水,把她浇得抬不起头。   向野知道舅妈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其实之前几次沟通,通过舅妈的言辞试探,她就预想过一些不可控的局面,所以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反而很冷静,做一件事之前,她早就习惯了做好最坏的打算。   “怎么办啊姐?这些人说话太难听了,我觉得我妈肯定受不了。”夏瑜求救地看着向野。   “这种情况,只能道歉,然后无限期停更。”   “我妈她就是一时犯糊涂,你别怪她……”   “我没怪她,是我不够周全,不能让舅妈完全信任我。”   向野之前还觉得林樾给她看的主播签约合同,有些条款太过苛刻,现在看来,很多不能彼此信任的情况下,苛刻反而是一种避免失控的有效约束。   小绒看大家神色凝重,也跟着担忧起来:“红姐没事吧?”   向野看他们都没胃口吃饭的样子,只好故作轻松,给尹红打了个电话。   尹红看着来电提醒纠结着接不接,算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舅妈,我等下给你发一段道歉的话,你复制一下,发在最新的视频评论里,这个账号咱们暂停更新。”   “小野,我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没事,这种事多了去了,他们在你这儿骂几句,转头又要忙着去骂别人,不会总惦记着来骂你,迟早会消停的。”   “我还是老老实实干农活吧,这网红我可不当了。”尹红当然惋惜,但是也知道自己这个篓子捅大了。   “好啦,大过年的开心点,这些糟心事不提了。”   “小野,他们骂我我都忍得下,我就怕你生我的气。”   “我当然生气啊,但你是我舅妈啊,我能怎么办,只能回去多吃你两只乌鸡!”   “别说两只,你要吃我全给你炖了。”   和向野通完话,尹红心里松快了不少,是啊,有啥大不了过不去的,犯错了道歉,明天该干嘛还得干嘛。   尹红发完向野那条道歉的评论,直接卸载了抖音,然后出门去看那几只乌鸡回笼了没有。走到鸡笼旁,一只只点数,刚数到“6”,就被背后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吓出一身冷汗:“松松他妈是不是在你外甥女那里?” 第43章 过去的事情总会浮出水面   “你又是听哪个背时鬼跟你嚼舌根哦?小绒怎么可能在小野那里?”   尹红也不知道小绒在哪里,但是想到之前向野为了小绒跟她打电话的事,脑子里嗡地一声,以为这老婆子听到了什么风声,不然没头没脑地问她做什么。   尹红慌张说完话就转过身,看到这个抱着孙子的老婆子,那双浑浊的三角眼里,冒出了一丝得意。老婆子本来也是试探,看到尹红慌张又心虚的样子,心里仿佛突然就有底了。   “你有两个外甥女,为么只提大妹子?好啊,你们要是敢掺合我屋里头的事,大家都莫想过个好年!”   说完,老婆子抱着孙子健步如飞地往回走,尹红这下彻底没有了直播被骂的郁闷,只有“小绒在向野那里”的惊恐。   “你乱嚼小心闪到舌头,找不到自己的儿媳妇就到处发癫,我外甥女才见你儿媳妇几回?她发神经才掺合你屋里头的事!”   向野正喝着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尹红对着夜幕里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背影喊着话,音量很足,却心虚得很,沾上这家人,那真的是别想好好过年了。   她只好急匆匆进屋,上楼,走进里间的房子,给向野打电话。从桥对面的房子里,传来了夏威一声又一声难听的咒骂。   “小野啊,小绒没在你那里吧?松松婆婆不知道是听风就是雨,还是故意套我的话,刚刚来找我了!”   向野听到这儿,看了小绒一眼,又看了看小绒打包好的那堆要给儿子带的东西:“舅妈,她怎么问你的?”   “她问我松松妈妈是不是在我外甥女那里,我就回她说小绒怎么可能在你那里,她就骂骂咧咧地走了。说敢掺合她们屋里头的事,大家都别想好好过年了。”   向野听着转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舅妈,小绒真没在我这儿。”   “怎么了?”小绒看到向野提到自己,自然知道这通电话是跟自己有关系,没忍住问了一句。   向野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出声,结果还是被电话那头的尹红听见了。   “我的亲娘老天爷啊,小绒真的在你那里啊?你们在搞什么章程啊,今年这个年怕是真的要过不清静了。”尹红现在是只觉得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糟心事都碰一块儿了。   挂了电话,向野脑子里快速想着对策,小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哎呀,我不该跟松松买什么东西啊,让你们带回去,夏威和他妈不就晓得我在你这里了吗?”   向野宽慰她:“没事的小绒,给松松的东西我还是会帮你带回去,放心吧,我还要让他们觉得你肯定不在我这里。”   夏成成和夏瑜看着大表姐一脸笃定的样子,觉得不用再担心什么,只有小绒,依然忧心忡忡。   向里单位腊月二十九下班之后才会开始放春节的那 7 天假,等妹妹下班的那段时间里,向野带着夏成成和夏瑜进出各种商场,买了一堆年货,两姐妹那两辆车的后备箱都快塞爆了。   以前向野从来没张罗过这些,也可以说是没时间张罗这些,所以也拿捏不好买东西的分寸。   晚上回老家的路上,夏成成开车载着夏瑜,向野开车载着向里,这么安排,自然也是为了方便向野姐妹俩没顾忌地聊聊天,向野想问的太多了,但是又觉得快过年了,提孟青云实在是有些晦气。   “前阵子我相亲的事跟你提过吗?”向野想到了和向里之间有故事的章恪文。   “你相亲?跟谁相亲?没听你提过啊。”向里自然意外得很,她也知道自己的姐姐从小就讨厌被安排。   “那男的叫章恪文,在市委宣传部上班。”   向里听到这个名字顿时不说话了,向野只好继续说下去。   “我去舅妈家吃杀猪饭,他那个姑姑安排的,说是跟向万林的女儿相亲,他以为我是你,就去了。”   向里看向窗外只是沉默,过去的事情,被眼前的青山刷出一道道幻影。   她和章恪文从高中开始互生情愫,大学也在同一个城市,一直都是同学眼里的模范情侣,向里以前也觉得,章恪文就是那个可以携手度余生的人。   那个时候,医生也跟她说,只要好好保护移植的这颗肾脏,她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很久。   大四快毕业的时候,他们和几个好朋友一起出去露营,章恪文走错帐篷,不小心看到正换衣服的她身上那道手术刀疤时,眼里露出了惊惧的神色,虽然他立马背过身道歉,后来也拼命地解释,但向里还是无比坚决地提出了分手。   这段感情走到最后,留给向里的是他的那个眼神,留给章恪文的是无从弥补的歉意。   后来她也释然了,从小学到大学,就没有哪个老师教过我们,突然看到别人身上不想示人的伤疤时,该做什么反应。章恪文有错吗?可是即便是向里无数次像这样努力说服自己,只要一想到他看到那道早已愈合的创面时,被吓到的眼神,她就觉得特别难受。   大学毕业后,向里没能考进潭沙的单位,她和章恪文都回到了上庸。   章恪文努力想挽回这段感情,一次又一次等在向里的单位门口。其实向里真正纠结的,已经不是他曾经的那个眼神了。   她慢慢地听多了、看多了网上那些肾衰竭后做过肾移植的病友的经历,才觉得自己从初中做完手术,能活到大学毕业,活到参加工作,已经算是老天爷对她的格外恩赐了。   她时常在家人面前故作乐天,也常常在人后以泪洗面。她怕哪一天自己的生命计时突然就终止,她也没有勇气再奢望跟谁共度余生。在这一点上,她比向野更绝望。   那天,向里又看到章恪文站在单位门口,自己身边站着的,是从进单位开始就一直对她疯狂示好的同单位前辈——孟青云。她当然厌恶孟青云,和单位里的其他人一样,她也非常反感孟青云那副拜高踩低的嘴脸。   可能是那天的工作实在是太不顺心,也可能是下班前在病友群里又看到一个人离世的消息,她看到章恪文还对那段感情抱有期待的样子,异常愤怒。   她远远地望着站在门口的章恪文,眸色冰冷地接过了孟青云手里的花,从那以后,她就成了别人眼里的“孟主任的女朋友”。   章恪文看到她接过花的那一刹那,也终于意识到,她真的不会回头了。   大家都以为向里想要考到潭沙去,是为了追随孟青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的姐姐,她觉得自己到了可以照顾向野的年纪。   所以打从向野跟她说要回上庸的决定之后,那一堆备考的书,就像那束从孟青云手里接过的花一样,转身就被她扔进了垃圾桶里。   孟青云还没去潭沙的时候,向里就跟他提过几次分手,结果是孟青云每次都搞得酩酊大醉,跑到她的宿舍楼下又哭又闹,为了维持身处同一单位的同事体面,她一次又一次妥协。   全世界,只有向里最希望孟青云早点青云直上,那样,他就可以离自己远一点。   孟青云当初看到向里进了单位,还一直在备考,生怕自己被她甩了。他也拼命备考,结果他倒先考到潭沙去了。   他去潭沙报到的那天,向里真的很开心,恨不得在单位门口放一百挂鞭炮送他走。   即便那么讨厌孟青云,她还是想继续努力,为向野考去潭沙,她想在有生之年,对姐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回报。   现在,她呼吸着家乡的空气,眼前就是最爱的至亲和熟悉的风景,去他的潭沙,谁爱去谁去吧。   向野见向里一直没再说话,觉得自己应该是戳到了妹妹的难言之隐,毕竟向里从小就是家人亲友嘴里的“闷葫芦”,什么都装在心里,哪怕对向野,说话也是点到为止。   到了向善坪,两姐妹跟表弟表妹交代了几句,分配了一下年货,就看着他们开开心心地回东楠隅自己家了。   外公家的吊脚楼前阵子也完工了,两位老人说是要过年了,硬要让向野她爸送他们二老回去,想着有夏青杨和夏青桦两个弟弟照应,夏青竹两口子也拗不过老两口,只能依了他们。   向野和向里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厨房里灯火通明,向万林正用喷火枪烧着猪头,猪脚,夏青竹在旁边给海带打结,看到一双女儿回来,她才觉得家里终于可以热闹一些了。   “哎呀,看爸爸这烧猪头弄得满手油,等我洗洗,帮你们提行李。”   “用不着,爸!”   两姐妹自己拎着行李,上了楼。   放下行李,经过二楼客厅,向野看到茶几上那套新茶具,旁边放着礼盒装的上庸白茶。不知道是因为最近和上庸白茶打交道太多,还是因为王鹤鸣和上庸白茶的关系,让她看到这四个字,就不自觉走过去多看了两眼。   厨房里炖着肉,邻居家的大黑狗在门口啃着骨头,向里搬了凳子坐到妈妈身边,帮她弄海带结。   向野坐到爸爸身边,提到刚刚看到的那套茶具。   “那套新茶具也是上庸白茶给供应商送的春节礼吗?”   “啊?小野你说什么?”向万林猪头也烧完了,正准备烧猪脚,看到向野坐过来,摘下防护眼罩,关掉了喷火枪,生怕给女儿身上溅到一点油星子。   “那套新茶具也是上庸白茶也给供应商送的春节礼吗?二楼客厅里那套紫砂壶的。”   “哦,那个,那个不是,桌上那盒茶是上庸白茶最近送的,那套茶具是小鸣给我寄的。”向万林边说边捶了捶腰。   小明?小鸣?向野突然头皮紧绷,不会真是她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个人吧。   “爸,什么小明?哪来的小明啊?” 第44章 那一句迟到了多年的感谢   “小鸣是我的一个忘年交,说起来估计你也不认识,不过他跟你一个高中毕业的。”   向万林打了一下火,发现打不着了,得要换个燃料瓶,起身走进隔壁的储物间,去取新的燃料瓶。   “看不出来啊爸爸,你还有忘年交呢?”向里听到这儿用胳膊碰了碰身边的妈妈,两个人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只有向野笑不出来。   “爸,哪个 ming 啊?是日月‘明’还是口鸟‘鸣’啊?”   “口鸟‘鸣’,之前我也以为是那个小明咧,前几年他加我微信的时候说让我备注王鹤鸣,我才晓得一直把他名字想错了。”   向野之前脑子里那根没头没脑的线,终于串起来了,上庸白茶,万林木材加工厂,九皋园艺基地,这下,都和王鹤鸣有关系了,她坐在那里,突然说不出话。   向万林拿出新的燃料瓶换上,走到打海带结的母女面前:“你们还笑我,我就不能有个忘年交啊?”   说完,向万林又走回自己烧猪蹄的阵地,坐下,看了看旁边愣神的大女儿。   “小野,你去帮妈妈,我这里等下烧起来会滋滋啦啦地溅油,别到时候弄你到身上。”   向野回过神,坐到向里身边,手上打着海带结,心里却是一个又一个等着被解开的结。   向万林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个忘年交,一边烧着猪蹄,一边开始絮絮叨叨。   “你们还不信,我认识小鸣也快十来年了吧。他还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又开始了。”夏青竹听到这儿,发现这故事自己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向野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很早之前隐约就听过这事了。   向里的肾移植手术结束之后,不仅是家里攒了多年的那些积蓄用光了,还欠了两个舅舅一大笔钱。一家四口回到家,才知道镇上又新开了一家锯木厂,导致他们家的锯木厂生意惨淡,经营不下去了。   向野记得,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她爸一直张罗着要把厂子转出去,然后打算去粤城打工。他要一边供两个女儿上学,一边给两个小舅子还债,没有固定的收入,一家人根本活不下去。   高考成绩刚出来的时候,向野想过复读再考一年,但是看到家里的情况,她实在不忍心爸爸负担那么重,考虑到大学有助学贷款,上大学后还可以勤工俭学自己赚生活费,她放弃了复读的念头。   她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爸没回家吃晚饭,很晚才回家。   “那时候我那个锯木厂没什么生意了,又转不出去,我天天在厂子里心焦啊,急着出去打工赚钱。你们记不记得,小野收到通知书那天,我也在厂子里嘛,小鸣那时候从我厂子门前经过,我坐在门口抽烟,厂子西边去市里那条岔路,不是有个急转弯嘛,我都听到车喇叭了,我看他还闷头闷脑走在路中间,我就大喊了一声:车来了!走边上!”   “然后,小鸣听到之后就赶紧跑到路边边上,那个车子从他面前一下子飞一样地开过去了,再晚一点点儿,他就要被撞飞了。”夏青竹都能背出来了,模仿着自己老公的语气。   “你莫打断我嘛,我看他吓坏了,就喊他到厂子里坐一坐,他看到我那个门上挂着的转让的牌子,就问我为什么要转让厂子,我就说我的女儿考上 W 大咯,厂子生意不好,要出去打工给孩子赚学费。”   向野突然放下手里的海带结,鼻头泛酸,急匆匆走出厨房,靠站在隔断墙那里,她不想让家人看到自己情绪激动的样子。   即便是她爸可以云淡风轻地聊起以前,她想到那些日子,还是觉得很难过。那时候她就发誓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要让家里衣食无忧,父母不必再为了钱心力交瘁。   向里和夏青竹两母女,边打海带结边听着向万林絮絮叨叨,没察觉到向野的不对劲。   “小野考个大学,自己都没骄傲,没看到通知书你就敢到处炫耀。”夏青竹说着,又扔了一个海带结进盆。   “涂老师提前就打电话恭喜我了,我还要看什么通知书……哎呀扯远了,你们听我慢慢说,小鸣听说我女儿考上 W 大了,就恭喜我啊,问我说你女儿是不是也是上庸一中的,我说好巧嘛,就是上庸一中的,他说他也是一中的,然后就没做声咯。我就给他到对门的店子里买了瓶冰水,他喝了几口水,闷了半天没做声,然后又去一边打了好几个电话,叽里呱啦搞了半个多钟头。我看天都快黑了,想让他早点回去,就问他住哪里,他说住市里的,搞得好嘛,那时候去市里的班车早走了。我估计他也是没找到人来接他,我就帮他找去市里的车子,修车的老三说准备第二天大早要去市里进配件,我就说能不能晚上动身,帮我带个人去市里,我给他出旅馆的住宿费。老三够意思,一下就答应了。不过他那时候要修车,让小鸣在锯木厂等了蛮久。”   “小野,你上次不是还问我为什么没把厂子转出去吗?”向万林回过头,发现向野不在厨房里了,有些纳闷:“小野跑哪里去了?”   “我去车里取个东西。”向野说着按了下车钥匙,努力不让里面的他们听出她声音里强压着的情绪。   “你上次不是还问我为什么没把锯木厂转出去吗?就是小鸣给我出的主意,你说巧不巧?他说他舅舅本来是搞木材加工厂的,不准备搞了,要去做其他的生意,说有套设备,问我要不要转做加工厂。一开始我不信,小孩子懂个鬼的生意哦,我说我也没得买设备的本钱。他说设备的钱可以分期付,我当时就有点儿心动,但是还是不敢冒险,他就说他舅舅那里的业务也可以一起转过来,我心想还有这种好事啊?我就问他是不是刚刚打电话就是说这个事,他说是的。我看他是个老实娃娃,不晓得为什么,我看他的样子,就觉得可以相信。”   “以前没听你说起过啊,我都不晓得,我还说你神通广大从哪里搞来的那么多设备,你还骗我说是别人不要的。”夏青竹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内情。   “怕你担心啊,那时候一提到花钱你就唉声叹气,我怎么敢提呀?找那些人借钱都是嘱咐他们不能让你晓得,不过那套设备真的是买得太划算了,我现在想一下,我那一嗓子哪里是救了小鸣哦,那是救了我自己咧。那一天的事,我现在想起来,还跟昨天一样。”   “爸爸,天无绝人之路,好人有好报。”向里听着爸爸的叙述,也是感慨万千。   向野站在厨房外,泪眼迷蒙。   那一年,上庸一中只有一个人考的是 W 大,所以听到向万林说自己的女儿就是上庸一中的毕业生时,王鹤鸣确定了这个刚刚救他一命的叔叔,就是向野的爸爸。那天的王鹤鸣,瞒着家里人,悄悄坐大巴到了向善坪,站在向野家对面的那棵树下,看到了向野妈妈拆通知书时的一脸开心,却没有看到坐在门后的向野。   后来,他又到沵湖中学坐了一会儿,在那个向野度过了初中三年的地方。等到他发现天色晚了的时候,回市里的那趟车早走了。他只好沿着去市里的路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去市里的车,村里的大路上没有城市里的车水马龙,这条路上那时候也没有路灯,晚上难得有行人三两,所以天黑之后,那些来往车辆经常开得横冲直撞。   路旁的农田里青蛙呱叫,树上的鸣蝉嘶嘶哑哑。   他脑子里想这想那一团迷雾,加上夜色越来越暗,他也没意识到自己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路中间,所以走到急转弯那里,向万林的那一嗓子,的确是救了他一命。   他听到了向万林的难处,也确认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向野的爸爸,他想到舅舅在九安的木材加工厂的确是有设备要出让,因为杨卉一直想用那块地做园艺生意。他当时打电话给舅舅,舅舅说那套设备已经有人付了定金了。王鹤鸣知道自己跟舅舅说话不管用,又赶紧跟杨卉打电话说自己刚刚差点出了车祸,一个叔叔救了他,他要报恩。   杨卉听到“车祸”两个字就已经吓得差点心梗,当时年轻气盛的王鹤鸣让杨卉去劝舅舅把那套设备转卖给自己的恩人,不然他回家就把通知书撕了,不去上大学了。情急之下的杨卉背着王昀汇好说歹说,说服了自己的弟弟,还答应用自己的钱,添一笔差价,这套设备才能以极低的价格,以分期的方式,转让给向万林。   对于王鹤鸣的这位救命恩人,王昀汇和杨卉曾经反复说要登门道谢,都被王鹤鸣挡住了,他觉得那样反而会让万林叔有负担,他也不希望向野知道这些事,所以每年都能收到上庸白茶定制礼盒的向万林,以为是每个供应商都有份,其实他收到的一直是独一份。   为了回报向万林对自己儿子的救命之恩,王昀汇不仅把万林木材加工厂加入了上庸白茶的木制品供应商,还推荐了一些做生意的朋友定制他们家的木制品,也是这样,才能让万林木材加工厂从开张就有源源不断的订单,让向万林在三四年里就还清了债,还存下不少钱。   向万林是个实诚人,东西做得好,性价比也高,加上服务态度很好,经常还自掏运输费,所以大家也乐意跟他合作。   “小鸣到现在,逢年过节还给我寄东西,发消息咧,这么好的孩子,做我的忘年交,那是我的福气。”   向万林清洗着猪头,猪蹄,门外腊月的冷风嗖嗖地吹进了屋子,但是说起这些,向万林的心里总是暖和和的。   “以前老说自己救人,从来不说别人救你的事,你还真是狡猾。”夏青竹端起一盆海带结,摆放到灶台上。   “我不要面子啊,哪个大男人不想做家里的英雄啊,我要是那时候就跟你说厂子是个小孩子帮我救下来的,你肯定又要在心里看不起我。”向万林乐呵呵地说着心里话。   是啊,哪个爸爸不想做家里那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呢?   “万林,你要真英雄啊,明天早上拿猪头去祠堂拜祖先,你最好把第一抢回来,去年让老三家抢先一步,想想我就不服气。”夏青竹的胜负欲,一直这么旺盛。   “必须拿第一,我明天早上四点就起来!”向来佛系的向万林,这十多年里,除了去年,每年除夕早上去祠堂祭拜都是第一个到祠堂。   因为都说第一个去的人心最诚,祈福会更灵。   他每年拿第一,求的都是同样的愿:“求祖宗、求菩萨保佑我的两个女儿长命百岁,健健康康。”   向野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听着屋里的对话,发着呆。听到她爸说的关于以前的那些话,她还不至于自作多情到认为王鹤鸣做那一切是为了她,她觉得这是爸爸善良的回报,但是一想到自己家,包括自己,从那么早就开始受恩于他,想到自己前几天还在努力地跟他撇清关系,她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歉意。   看着夜色里的青山,起伏的轮廓,向野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欠了他那么多,这些年里,那些一直被她忽视的善意,近在眼前,她却从没留意。   之前还觉得一支钢笔能聊表谢意,一碗醒酒汤就能和他的小米粥扯平,现在想来,那算什么回报啊?   “谢谢,原来你就是我爸常常提起的小鸣,谢谢你为我们家做的一切,感激之情,无以言表。王老师,春节快乐。”   王鹤鸣看着向野发来的这条微信,努力做着阅读理解,他很开心收到她的消息,又生怕向野觉得欠了他什么,千言万语变成一句:   “春节快乐,问万林叔好。” 第45章 过年就是喜忧参半的聚会   除夕这天的凌晨四点,向万林蹑手蹑脚早早起床,背着猪头肉和贡品,走到祠堂的山下,又登了百级台阶,到了祠堂门口,看到没有别人先到,很开心自己终于又抢回了第一。   向万林虽然排在第一,但是看祠堂的人六点才来开门,所以他也只能干等到六点,晚了半小时到祠堂的老三,看到先到的向万林忍不住啧啧:“万林哥你可是真发狠啊,搞不赢你,我明年再也不跟你争了。”   在向野的老家,土家族的团年饭都是以早上那顿最紧要,家家户户都会争着早起做饭,开饭前放一挂鞭炮,先响的那家肯定是先开吃团年饭的那家,吃得越早,兆头越好。   这种事情没有哪家会作弊,都是凭本事抢第一。   夏青竹五点就起了,一直在厨房忙进忙出,生怕自己还没做完饭,就先听到别人家的鞭炮先噼里啪啦。   每年过年,还不到早上七点,这条街上的鞭炮声就开始不绝于耳,向野和向里定了个六点的闹钟,起床洗漱完就自觉进厨房帮忙,向万林回到家兴冲冲说自己今年抢回了第一,夏青竹切菜的手速更快了,砧板被切得哐哐响。   “今年团年饭我也要赶个第一,小野,去门口看着,谁家开始摆鞭炮了就提醒我。”   向野得了母亲大人的令,只好睡意朦胧地站到门口,向街坊四邻家张望,家家户户的炊烟都升腾了起来。   向万林拿出一卷鞭炮放进院子旁边的菜地里,铺好了,拿着打火机等在引线旁边,就等着夏青竹那句“开饭”,然后第一时间点燃鞭炮。   “妈!妈!你快点,对面耀爷爷家孙子出来摆鞭炮了。”   向野看到对面有人出来,睡意瞬间没了,向里脚下踩了风火轮一般帮忙摆盘放碗筷,最后一个菜,就剩最后一个菜了!   “妈!耀爷爷他孙子举了根柴火出来了!看样子要点了!”   最后一道素丸子出锅!夏青竹连忙大声向菜地里的向万林招呼:“万林!开饭!”   向万林家鞭炮刚响,对面的鞭炮也跟着响了。   “第一!妈!我们第一!”向野蹦到摘围裙的夏青竹身边,对着自己老妈比了大拇指。   吃个团年饭,可真刺激。   正式开饭前,还有个请祖先回家吃饭的仪式,晚辈们装好饭,摆好筷子,家里的人各自招呼一句:“各位老祖宗,请上桌吃饭啦。”   过几分钟,再把碗里的饭倒掉,重新装盛一碗,就算是正式开饭了。   比起别家餐桌上的满汉全席,因为两个女儿身体的原因,这些年向野家的团年饭做得格外素,荤菜就一道清蒸鱼,一道萝卜炖肉,炖肉也是反复撇油再撇油,熬煮得一点都不油腻。   所以亲戚们都喜欢到向万林家拜年,过年在自己家里大鱼大肉吃得油腻腻的,到向万林家吃口清淡的,觉得格外舒服。   吃完团年饭就该去各个墓地给各位去世的亲人祖先们送灯上香了,这是个翻山越岭的脚力活,向万林心疼两个女儿,往年都是自己一个人送完全部的灯。   “爸,附近的那几处让我跟向里去吧。”向野看到爸爸泛白的鬓角,心疼他起个了大早,吃完饭又要四处去跑。   “不用,爬山上坡的你们去干什么,我就当锻炼身体了。”   向里知道她爸是怕她们姐妹累着,只是埋头吃饭,不说话。   夏成成去送灯的路上碰到了夏威,想着大过年的,懒得搭理他,夏威看他走远了故意挑衅地对着他喊:“跟你姐姐说一声,敢伸手管我屋里的事,老子找人弄死她。”   本来快走到目的地的夏成成,一听夏威又在找打,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发了疯一样往回追夏威,在窄窄的一道道田埂上跑得起飞,跛腿的夏威哪里跑得过飞毛腿?夏成成追上就是一脚飞踹,直接把他踹进了还留着秧茬子的稻田里。   “敢动我姐姐,我先弄死你!”   要不是一边经过的老人拉扯着劝架,夏成成只怕是要把他揍出个好歹来,看着夏威灰头土脸被人搀了回去,夏瑜提着一袋灯香追上夏成成:“哥,打得好!”。   碰到夏威这个烂人,夏成成过年的好心情一下没了,想到夏威那句话,他其实有些慌,这个烂人,可是什么烂事都做得出。   大过年的,比起热闹的小山村,省城潭沙没有铺天盖地的鞭炮喧响,很多人都回各个地州市的老家过年了,街上比平常也冷清不少。   难得有时间休息,一觉睡到中午的李弋,是被他爸妈的吵闹声吵醒的,他走出卧室,往厨房看了一眼,他爸在择菜,他妈在忙着清洗灶台,两个人手没停,嘴也没停,虽然努力压低声音,但是音量总是会被情绪顶上去。   早上,徐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提到了向野身体不好的事情,跟李教授说李弋和向野分手不是什么坏事,李教授受不了她语气里的愉快,觉得她没有同理心,两个人为此吵了起来。   李弋端了杯热水靠在鱼缸旁,想听听他们大过年的到底在吵什么,毕竟他爸是全校老师里出了名的妻管严。   “你怎么能用那么开心的语气,说向野的事情?你真的是冷血!”李教授气愤地择着菜,扔进篮子里的菜叶卡在了篮筐上,微微摇晃。   李弋端着水往厨房的方向多走了两步,冷血?他爸居然敢对他妈妈人身攻击了?   “我开心的是她和我儿子分手,不是开心她生病!你不要污蔑我的人品!”徐容不甘示弱。   李弋纳闷,生病?什么病?难怪平常那么喜欢向野的妈妈,听到他跟向野分手,居然一点帮忙说和的意思都没有。   “她那个又不是生病,再说了,我问了医学院的教授,说只要注意一点,不影响正常生活。”   “你知道她的情况有多麻烦吗?不能干重活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生孩子都麻烦,就算是处处注意也可能百密一疏,难道让你儿子年纪轻轻就做鳏夫吗?”   “大过年的你说的这是什么晦气话?!你怎么这么狠毒?诅咒别人去世!既然你早就知道她身体不好,你以前还装得那么喜爱她,还催你儿子跟她结婚,你真是个两面派!”   “我承认不知道那事之前,我是喜欢她,想让她做我的儿媳妇。知道之后,我也很同情她,但是我能怎么办,难道我直接跟她说,向野你现在只剩一个肾了,以后生活会有很多麻烦,请你离开我儿子?”   李弋惊得冲进厨房:妈你说什么?向野为什么只剩一个肾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厨房里的吵闹瞬间平息,徐容和李教授都不再说话,一个继续安静地择菜,一个继续清洗灶台,不管李弋怎么问,他们就是不接他的话,仿佛刚刚他们也没有进行过任何对话。   虽然他们铁了心不答话,但是这么多年里很多的疑问,好像都被他们的这番吵闹解答了,难怪她吃东西总是很多忌讳……难怪她从来不去公司安排的医院体检……难怪她从来都不让他碰她……难怪隔壁公司有人猝死的那天,她突然就走了……她提分手,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吗?   从向野大一到现在,他们的生活和工作一直紧密交集,摘一个肾不是小手术,不可能是这些年里发生的事。那就是她上大学之前,上大学之前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些年,从向野大二开始,他就逼她上进、逼她加班、逼她做没人愿做的方案,他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在帮助她成长,这不是变相谋杀吗?   想到这里,李弋只觉得后背发凉,手心冒汗。之前还觉得她的突然离开是背叛,是摆烂,是不负责任……他现在很想一个电话打过去直接问向野,到底是为什么跟他提分手,但是大过年的,真的要给她添堵吗?   他握着手机,心里悲疚交至,默默走回自己房间,换好衣服,拿出车钥匙,他要去向野的老家,他要去问清楚。   刚走到家门口正换着鞋,李弋就收到了赵励励的消息,一张图,两条杠的验孕棒,一句话,几个字已经足够让李弋陷入绝望:“我怀孕了,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那不就是跨年那天?也就是向野生日那天。李弋手上的外套,无力地落向地板。   陈致澄看着自己姐姐连过年都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特别恼火,他觉得王鹤鸣渣,也觉得自己姐姐傻。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群成年人的爱情游戏,跟夏瑜聊起这话题,结果人一边维护自己姐姐,一边维护自己班主任,陈致澄只好转移话题到学习上,他实在是不想因为他们的事,再跟夏瑜闹出什么不愉快。   陈致澄心目中的头号渣男王鹤鸣,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被迫回复各种格式还带着各种符号的春节群发消息,除了那条每年发送给万林叔和以前老师的信息会用心编辑,其他的都是东截西取、复制粘贴,做任务一样“礼尚往来”,他实在搞不懂,发这些大同小异的节日消息到底有什么意义。   点开朋友圈,王鹤鸣看到了向万林新发的动态。   配文是:“好茶配好壶,生活真幸福!祝各位好友春节快乐,幸福万年长!”   配图是王鹤鸣年前给他寄过去的那套茶具,旁边放着一盒上庸白茶。   向野在这条朋友圈下面发了条评论:“大过年的还要给别人打广告……删掉~我出镜那是另外的价钱。”   点开图放大,王鹤鸣看到了图的左上角,在沙发上盘腿坐着看书的向野。   他回了一上午节日信息的那点小恼火,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除夕夜,电视里的春晚做着背景音,似乎大家都更专注在自己的手机,抢红包的抢红包,玩游戏的玩游戏,偶尔抬起头,对春晚的某个节目做一下点评。   向野拉了个小群,里面有她、向里、夏成成、夏瑜四个人。   向野:“等爸妈睡了,我们就出发。东西都准备好了没?”   向里:“准备好了。”   夏成成:“准备好了!!!”   夏瑜:“???”   向野:“夏瑜退下群,不小心把你拉进来了。”   夏瑜:“你们要干嘛?为什么不带我?”   夏瑜:“???????”   夏瑜:“说话啊你们?????”   夏瑜:“好,真是我的好哥哥好姐姐!”   夏瑜:“不理你们了,绝交吧~”   夏瑜:“???为什么不能撤回???”   向野又拉了个小群,里面有她、向里、夏成成。   当小绒打开门,看到向野、向里和夏成成各抱着几盒菜,笑呵呵地对着她大喊“过年好”时,她眼里有热泪滚落。   “小绒姐,过年当然得跟家里人一起过嘛,从今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夏成成难得说这样煽情的话。   “大过年的哭什么?来!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向野戳了戳小绒的哭脸,又给她抹掉了眼泪。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天南海北,一晃眼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小绒,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天还得去拜年,到时候松松的东西我会带给他。”   “要不然别带了,到时候夏威找你麻烦怎么办?”   “你别担心,我有办法。”   向里坐进车里就开始睡,这深夜出行实在是有违她平常的作息习惯,向野拿出手机,看到了一条让她睡意全无的消息。   章恪文:“我爸妈非要去你们家拜年,拦都拦不住,我说政府发了文让大家春节期间非必要不聚集,他们非说两家人加起来还没 10 个人,不算聚集,还说我不懂礼数。我们要不要找个时机澄清一下,不然我觉得这事只怕以后会说不清了,一次次麻烦你,我也很不好意思。”   “你说谁要来我们家拜年?章恪文?他疯了?”大年初一的一大早,向里就被她姐吓到了。 第46章 智斗小人也需要一流演技   “我跟小章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啊,本来就是战略合作糊弄下家里人……这拜年算怎么回事啊,又不是真正的准女婿,我感觉之前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向野顶着一对黑眼圈,觉得身心俱疲。   “你就说,政府发文提倡大家春节期间非必要不聚集。”向里觉得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你们俩还真想一块儿去了,他用这理由没能说服他爸妈。毕竟今年不像去年那情况,上庸又是低风险地区,提倡和提醒哪有那么大威力,大家照样走动。”   “要不你拖着啊,就说今天去外婆家拜年,明天去谁谁家拜年,拖着拖着拖到他上班了来不了了,不就行了?”   “我现在去哪儿找那么多可以拜年的亲戚?不过我过两天就得去市里了,潭沙那边团队初八就过来了,有些东西我还要提前做下准备。”   “章恪文家里这么着急,是想看你们早点结婚吧?”向里看着自己焦头烂额的姐姐,开起了玩笑。   向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我看着推一天是一天吧,过两天我就去市里了。”   “妈让你赶紧起床,等下要出发去外婆和舅舅他们家拜年了。”   “你刚刚还说非必要不聚集呢!”   “……母上大人说有必要!”   向万林开车载着一家人到东楠隅拜年,先是去了向野外婆家,修缮过后的吊脚楼里,一家人脸上尽是过年的喜庆。   “小野,你把成成改造得很好,二舅得谢谢你。”向野的二舅这次回来,看到自己儿子变得稳重懂事不少,心里对这个外甥女当然是感激的。   “是成成帮了我不少忙,我该谢谢他。”向野现在脑子慢慢清醒了些,想到等下去舅妈家拜年,顺道要去给小绒的儿子送东西,难免有些紧张。   尹红看到向野,想到直播带货那事,脸上多少有些不自在,向野先对她做了个鬼脸惹得她哈哈大笑,两个人又手拉手热络了起来。   “舅妈,我等下去趟小绒家,给她儿子送点东西。”   “你去那里干什么?他们本来就怀疑小绒在你那里,你现在还送上门去,到时候夏威发起疯来怎么搞?”   “我跟成成一起过去。”向野觉得夏成成的武力值可以让舅妈放心一点。   “不许去!沾上那家里,那真的是没完没了的麻烦!”   “我就是要让他们觉得小绒不在我那里。”   “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舅妈,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我不看,随你们怎么搞,我可不想跟他们那家人打交道。”尹红说完继续进厨房忙活了。   向野招呼了一声夏成成,大概说了下待会儿可能需要一些临场发挥,让他多配合下自己。   向里和夏瑜也跟着一起,拎着大包小包热热闹闹往夏威家里去了。   “小绒在家吗?小绒?”向野对着夏威死气沉沉的家里大喊。   夏威这家人,亲戚邻居都处得不好,也没几个人愿意给他们家拜年。所以大年初一别人家拜年的鞭炮炸翻天了,他们家总是冷冷清清的,邻居们也见怪不怪了。   老婆子闻声抱着孙子从里屋走出来,眼里全是猜疑和警惕,走到门口看着向野拎着的大包小包,犀利的眼神缓和了不少。   “小绒失踪了,整个村都晓得,你不晓得?”老婆子提起儿媳妇还是满嘴的怨气,想到前几天才试探尹红,她认定小绒就是去找尹红的这个大外甥女了。   “我不晓得啊,我最近跟成成一直潭沙上庸来回跑公司的事,也是才回来啊,没人跟我提这个事啊。”   夏成成觉得她大表姐简直演技爆发,想到自己还有配合演出的使命在身上,自然一秒入戏。   “姑婆,小绒姐真的不到屋里头?我回来两天都没看到人,是不是夏威又动手打她了?你们不准她出门?大过年的你还纵容你儿子打人!警察过年也上班的我告诉你们!”   向野被夏成成这令人拍案叫绝的临场发挥惊到了,妙啊!   “你个化生子扯么子鬼话?大过年的打什么人,哪个看到我屋里夏威打人了?打人也要看得到她才能打她!鬼晓得她死哪里去了?”老婆子一听夏成成上来就给她和她儿子定罪,气得破口大骂。   夏威躲在里屋听着外面的动静,昨天才被夏成成打了一顿,一气之下又喝了不少酒,头昏脑胀浑身无力,这个鬼样子出去了也讨不着什么便宜,夏成成那小子打起他来下手又狠,他只能让他的精明老娘在外独自应付。   “你们要是心里没得鬼,就让我们进去看看,该不是把人打出好歹了藏起来了?!小绒姐!小绒姐!”夏成成说着真拎着东西走进去一间间房子,各个角落地找,看到歪坐在里屋的夏威,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   向野一脸严肃配合着干架的氛围,心里却在为夏成成击节赞叹,这个演技跟着她在上庸开公司实在是太委屈他了,弟弟,姐姐应该带你去横店,去好莱坞,去拿奥斯卡影帝!   “姐,我里头找遍了,小绒姐真的不在家,怎么办?”夏成成找了一圈出来,面对着向野,背对着老婆子,努力憋住笑,看起来憋得特别辛苦。   夏瑜紧紧捏着向里的外套,也努力地在融入剧情,假装气愤:“既然人失踪了,你们怎么不去报警找人?!”   向野一听夏瑜说话脑子一嗡,真报警找人那不迟早找到澧岸学府去,场面陷入了几秒短暂的安静,夏瑜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差点帮了倒忙。   好在向野反应还算快,脑子立马又转了个弯。   “对,成成,我们去报警找人,顺便把夏威打小绒的事一起报警,上次他打小绒,我是留了证据的,我那个律师朋友说脸上身上的淤青、血迹都是证据,一告一个准。我一定要送夏威去吃牢饭!”向野拿出手机做出翻找证据的样子。   夏成成觉得自己大表姐这脑子也是厉害,这么一说他们哪里还敢真报警找人。   “口口声声夏威夏威,你好歹是个晚辈要叫他一声表舅!报什么警?她就是心里头不舒服去娘家住了?报什么警?”老婆子一听他们要送自己儿子去吃牢饭,着急了,非但不怀疑小绒去找向野了,还顺口编起瞎话来了。   “你刚刚还说人失踪了,现在又说人去娘家了,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向里淡淡地跟了一句,也让老婆子彻底乱了阵脚。   “都是我们自家屋里的事,你们不要多管闲事,我又没做坏事,我反正不心虚,你们不要人多欺负我人少,我还要给我孙子做午饭,没心情跟你们扯东扯西!”老婆子明显招架不住了,打起了退堂鼓。   “既然小绒不在,我给她买的这些衣服和补品你们也用不着,我就提走了。松松上次喊我几声姐姐,我记着的,给他也买了点东西。”向野说着把小绒给她儿子买点东西,堆放到门口。   “松松,姐姐下次再来看你,我一定会报警,帮你找到你妈妈。”   听到说找妈妈,一直在老婆子怀里恐惧地看着向野一行人的孩子,瘪了瘪嘴,看起来要哭了。向野看着不忍心,转身要走。   一看向野提着几袋好东西要走,老婆子又发话了:“小绒肯定还是要回来的,等她回来,你送的东西,她肯定用得上的。”   夏成成听这话只觉得倒胃口,嫌恶地白了她一眼,真是太爱占便宜了。他太了解这家人了,小便宜不占就觉得自己亏了。这些好东西今天给了她,不用等到明天,她能自己用的就自己用了,能吃的就自己吃了,不能自己用的,她转手就会送去自己那两个女儿家里,留给小绒?真是说得好听。   向野听她发话了,想着本来也就是演戏的道具,你想要就留着吧,花这点东西来换小绒的清静日子,值。   回到尹红家,几个人才敢击掌跺脚表露开心,当然也不敢开心得太大声,毕竟那家子恶人就住在桥对面。   “不过姐,按年纪,松松不应该叫你姨姨吗?”夏瑜剥了一颗酥糖丢进嘴里。   “我今年就算八十岁,松松也是叫我姐姐。”向野懒得跟她科普辈份关系,去逗门口的那只小黑猫了。   “你是不是傻?夏威那个烂人按辈份我们俩都要喊表叔,姐要喊他表舅,你再想想松松该怎么称呼姐?”夏成成说完弹了一下这个傻鱼堂妹的脑门儿。   夏青竹去另外两家亲戚家拜完年,看到他们几个游手好闲的样子:“能不能干点正事?小野你等下跟我去舅婆家拜年,里里,二舅妈给了几包葛根粉,你去取一下。”   向野要是早知道,舅婆家隔壁住的就是章恪文的姑姑章玉凤,她肯定会提前跟她妈知会一声。   章玉凤倒是懂一些谈话的策略,没上来就直接跟夏青竹说章恪文一家想去他们家拜年。   “青竹,你们今天这边拜完年,明天去哪里啊?”   向野一听坏了,站在后面扯了扯她妈的衣服,夏青竹没有接收到信号,当然是实话实说。   “今天娘家这边都拜完了,明天就在家里待客啊,万林那边的亲戚一般都是初二去我们家拜年。都说去年因为疫情没拜成年,今年必须过来。”   向野听完这些话,面如死灰,完了,章恪文明天肯定得去自己家拜年了。   “那正好啊,恪文一家明天也打算去你们家拜年,我这个侄子,对你们小野,上心得很咧!”   夏青竹立马后悔自己刚刚实话实说了,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敷衍着:“哦,你侄子啊,欢迎欢迎。”   回到舅妈家,夏成成和夏瑜在剥花生,看到向野和夏青竹吵吵闹闹地走进来了。   “她开口说话,我就在你后面扯你衣服了,怎么叫我没提醒你?”   “你那叫什么提醒,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扯下衣服我就能想那么多?再说了我哪里晓得她问我是那个意思啊,那我话都说了,人家要来拜年,我不说欢迎,难道让他千万别来啊?”   夏青竹也是一肚子气,觉得这个玉凤可真烦人。什么章恪文?在她心里李弋才是准女婿呢!   “谁要去你们家拜年啊?这么不受欢迎?”夏成成又抛了一粒花生进嘴里。   “你姑妈夏青竹老佛爷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明天要去我家拜年。”   “哦,上次我们吃砂锅粉你说的那个啊?”夏瑜还记得向野相亲这事。   “你去相亲为什么这条大傻鱼知道,我不知道?亏我还天天给你当司机。”   “你跟我争什么宠啊哥?能不能有点格局?”夏瑜从小就觉得这堂哥无比幼稚。   “什么格局啊?”向里提着几包葛根粉从外婆家过来,看这几个人的脸色,不太和谐。   “二姐,我姐那个相亲对象明天要去你们家拜年。”夏成成对着向里挤眉弄眼。   “章恪文明天要去拜年?”向里突然捏紧手里的葛根粉袋子。   “不怪我啊,都是你妈干的好事。”向野赶紧把这口锅稳稳地放到了夏青竹女士的背上,顺便再系个死扣。   “哎呀怪我怪我怪我好吧,让他来拜年!赶紧来!我不光好吃好喝伺候,我还要让他们家明天就把向野带去他们家做媳妇,我还要放十里路的鞭炮送过去!”   夏青竹本来就恼火,她这赌气话一说,几个小家伙也都不敢再多嘴了。   夏成成又剥开一颗花生,里面整整齐齐摆了三粒,1,2,3……夏成成心里的那个小算盘开始拨弄了起来。   李弋,王鹤鸣,章恪文,明天这位那可是我夏成成这个月要见的第三个姐夫了,不行,得把这个噩耗跟第二个姐夫通报一下,好歹跟他哥们儿一场。   “我姐那相亲对象,叫什么课文的,明天可是要去他们家拜年了,拜年是什么?是准女婿干的事!你知道我意思吧?我心里还是想让你做我姐夫的,我希望你拿出点诚意,不要守株待兔。”   “说错了,不要坐以待毙。”   正在家里陪亲戚聊天的王鹤鸣,看到夏成成发来的这两条消息,心里一沉。 第47章 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死的   大年初二一大早,夏成成带着义气光环,爽快地给王鹤鸣发了向野家的地址。   章恪文一家到之前,向野和向里还没起床,家里已经先来了一波向野爸爸那边的表亲,每年向野和向里最怕的就是这波亲戚来拜年,四五个小孩儿上蹿下跳,东奔西跑,大吵大闹,经常让她们招架不住。   今年也真是奇了怪了,拜年的鞭炮炸完了,这会儿一点吵嚷声都没有,向野还以为这群亲戚今年没带孩子来拜年,走到客厅一看,嚯,五六个小家伙,都在埋头玩手机,看动画片的,玩游戏的,一个个专注得很,难怪这么安静。   那几位家长们正围坐在一起聊天吃茶,向野跟长辈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去厨房帮忙打下手了。   看到向万林拿出了茶盒给大家添茶,拜年的亲戚们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我去年又种了两亩的白茶,以前出去打工,家里那些荒了的地,我全种上了。”   “比起种粮食,种茶是省心得多,关键是有销路不愁卖,这几年还真是靠上庸白茶发工资了。”   “上庸白茶那个小王总还去我的茶园里拍过广告照片咧,说让我放心种,他全收。”   “小王总比他爹是野心大啊,不过感觉还是太年轻了,不太稳重,我们村的茶叶都是从我这里收的嘛,年底再统一结算,去年底那几十万茶叶款一直没结给我,茶农老是找我,我也脑壳痛啊,快过年了我也是着急上火才跑了 一趟他们产业园,问那个钱什么时候结,小王总那个脸色哟,难看的,这钱虽然结给我了,但是我觉得这个小王总没有老王总忠厚。”   “钱难挣,屎难吃,钱结了就不错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我心里头就是不服他。”   “扯远啦,扯远啦,喝茶喝茶,过年不提糟心事。”向万林看着聊天气氛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   “一天就晓得玩手机,哪天眼睛瞎了都不晓得!”   向万林的表妹突然抢走自己儿子的手机,七八岁的小家伙立马吱哇大哭。   夏青竹正在洗锅子,听到楼上的动静,看了看正帮她洗青菜的向野:“小野,你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向野不情不愿地上了楼,跟小孩子打交道她真的是没什么招,走到楼上发现几个小孩都开始哭了。   几个家长互相传染着情绪,突然把手机当洪水猛兽一般,从孩子的手里收了回去,看着孩子开始哭闹,反而更来气了,一个个骂骂咧咧。   哭闹声,责骂声,乱成一片,向万林拿着零食哄完这个哄那个,也是没什么招架之力,看到这几个小孩儿闹腾,向万林觉得自己那两个女儿小时候可真是太让他省心了。   向野想到自己上次陪小绒去给松松买东西,觉得有些儿童绘本挺有意思,就给自己也买了几本,看这状况,只能赶紧拿出来,试着转移一下这群嚎哭兽的注意力。   “我这里有好看的图画书,谁先不哭谁先选。”   这话管用,几个眼泪鼻涕抹了满脸的小家伙顿时停止哭闹,争夺“先选权”。   向野把他们一个个带到露台上,看着刚刚还沉浸在手机里的小孩儿,开始兴致勃勃地围坐在一起翻看绘本,还觉得挺魔幻的,都这样多好啊,小朋友沉浸阅读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可爱多了。   一阵鞭炮声,把向野的注意力炸了回来,看了一眼楼下大门口,站着章恪文一家三口,只好赶紧下楼去迎。   向里刚刚洗漱完,在自己卧室做完护肤,听到鞭炮声望了一眼楼下,眼角闪过一丝不快。   “欢迎,欢迎,上楼坐,我这里饭也快做好了。”夏青竹手擦着围裙,也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即便是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大过年的,脸上也要做得不露痕迹。   二楼客厅再坐两个人就满满当当了,向野顺势把章恪文带到露台,跟几个小孩儿围坐在一起,倒也清静。   章恪文从进大门就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一直没见到向里。   “向里昨天睡得晚,这会儿应该起了。”向野见他谨小慎微的样子,小声递话。   “叔叔,这个字是什么字?”   向野表姑的儿子,自来熟地走到章恪文身边讨教。   “这个字是精,精细,精心,精益求精的精。这里是说这个小兔子学艺不精,就是学得还不够好的意思。”   “哦精啊,我知道,那不就是和平精英的精,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小胖子觉得这个大人说话太绕了。   章恪文无语地看了看向野,两个人无奈地笑了笑。   “我刚刚就在想,现在小孩儿一个个的整天抱着手机不撒手,可能就是没有这种一起阅读看书的氛围,你说要是每个村都有个书屋什么的,提供一些适合他们读的书啊绘本什么的,慢慢儿也能培养出好的阅读习惯吧。”向野喝了一口水,若有所思。   “是啊,国家现在也在推全民阅读计划,在各村各社区这些都是会落地的。”   “其实建一个书屋并不难,难的是后期的运营和维护。”向野看着身边的这几个孩子。   “你说得对,如果这些东西要在村里真正落实并且见效的话,难度其实还挺大的。”章恪文说着扶了扶眼镜。   “以后有这方面的消息,你知会我一声,我看以什么形式参与一下。”   “没问题,不过这都是公益性质的,没什么利润……”   “我可没想靠这个赚钱啊,你是不是对商人有偏见?难怪说士农工商呢,我算是见识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章恪文觉得自己失言了。   “姐,吃饭了。”向里面无表情朝着露台喊了一声,又转身下了楼。   几个小孩儿一听开饭了,连蹦带跳地跟着下去了。章恪文听到向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坐在木椅上迟迟没有起身。   “走吧,去吃饭。”向野见他六神无主的样子,觉得他和向里之间的事,没那么简单。   因为人多,一楼摆了两桌饭菜,向里、向野、章恪文跟孩子们坐一桌,那群长辈另坐一桌。   饭桌上,章兴国夫妇见缝插针地夸赞向野,夏青竹心里是肠子都悔青了,嘴上却说着客套话。   “哪里哪里,恪文这孩子我也是一看就喜欢。”   来的人多,很多人也没有用公筷都习惯,所以夏青竹给向里和向野,都是单独装好的饭菜。向里埋头默默吃饭,章恪文坐在她斜对面如坐针毡,向野看了看这两个人,觉得应该找个机会让他们好好谈谈。   夏成成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收到王鹤鸣的回复,又实在想看看这第三个备选姐夫,加上他爷爷的烤火炉坏了,正好有理由出趟门。他到了向善坪,一进向野家的门,看了看这两桌饭的分文,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成成,吃饭了没?”   “吃过了,姑妈,不用管我。”   夏成成蹿到向野身边,打量着本桌唯一的这位成年男性,断定这就是那第三个备选姐夫了。   “姐,吃完饭干嘛去?”   “你该干嘛干嘛去。”   “爷爷那个烤火炉坏了,两老又不爱用空调,我等下准备去县里给他买个好点儿的,镇上那些次品,不安全也不经用。”   向野听到这儿,眉头稍动:“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你们?”夏成成没听懂你们说的是谁。   “我,向里,还有章恪文,跟你一起去。”向野运筹帷幄地点着人头。   “我是去买个烤火炉,又不是买什么八抬大轿,哪里用得着四个人……”   夏成成还没说完就被向野狠狠踩了一脚,痛得龇牙咧嘴,他立马见风使舵。   “一起去,我们一起去,请哥哥姐姐跟我一起,帮我把爷爷那个烤火炉抬回来。”   向里知道这是向野的意思,不好多说什么。章恪文也不是傻的,心里免不了对向野的安排生出些感激。   去三佑县城的路程刚过半,看到老鸦山下的野鸭湖时,向野让夏成成停了车。   “你们俩要不要下车去湖边谈谈?我跟成成在车上等你们,还是我们下车?”   “二姐跟他谈什么?这大哥不是你相亲对象吗姐?”夏成成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向里望着窗外那片湖,嘴里蹦出的每个字都像是裹上了冰霜。   “向里,我想跟你谈谈。”章恪文声音里的微微颤抖,在车里显得异常明显。   夏成成惊得张大嘴巴,视线在这几个人脸上来回扫描,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赶上一场好戏了。   “你想谈什么,就在车里说,一个是我姐,一个是我弟,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没什么好回避的。”向里笃定章恪文当着向野和夏成成的面,说不出什么。   安静,让夏成成觉得如芒刺背的几分钟安静,身后的二姐今天一改往日的温和,让他实在有些不适应。坐副驾驶的这大哥额头冒着微汗,似乎也不知道从何谈起。   向野打开车窗,冷风趁势钻了进来,她把额前乱飞的发丝拂到耳后,等着这没办法避免的僵局,被打破的瞬间。   “我听说孟青云的事了……”章恪文前两天听旅游局上班的朋友,说起了孟青云进局子的事情。   “所以你在看我笑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跟他在一起,就是不想让我再缠着你,我看到你把他的花扔进垃圾桶了。”   “自作多情。”   向野终于明白了,向里为什么会跟孟青云那种人渣在一起了。   夏成成扶了扶自己的下巴,觉得自己的嘴巴张太大,只怕是要下巴脱臼了,原来二姐跟章恪文才是旧相好。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想听,但是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我是不是应该觉得很荣幸啊?我又不是非你不嫁。”   夏成成突然捂住嘴,猛咳了几声,咳完就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破坏气氛。   向野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向里说话句句带刺的样子,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插话,只能推了一把夏成成的后脑勺。   “那件事就是一个意外,我当时看到……我是吓到了,我吓到了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那个……我是心疼你!”   夏成成瞥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这位大哥,他……好像……哭了。   向野心下了然,终于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来龙去脉,听到身边的向里突然吸了吸鼻子,向野搂了搂妹妹的肩。   她可以感同身受,明明喜欢,却还要用力推开的无奈。   野鸭湖上又掠过几只水鸟,湖面泛着微小的波澜。   不一样的人生,总是在经历不一样的遗憾,大多数的我们,都不愿意把心事袒露给人看。   “我可以等,一直等到你原谅我……”   “你不会等很久!因为我也活不了多久!”   向里声泪俱下的怒吼,让向野情难自禁,打开车门冲了出去,站在湖边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二姐……”夏成成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也下了车,一边止不住地流泪,一边走到向野身边,拍着她的背。   “不管是等到明天还是等到明年,或者老天开眼,让我等得更久一点,我不管还有多少时间,我就是想在你身边陪着你……”   章恪文句句哽咽,他泪流满面地回过头,两双泪眼对望,向里泣不成声。   夏成成和向野并肩坐在野鸭湖边的枯草地上,夕阳铺照在湖面,波光粼粼,远处的屋顶又升起了炊烟。夏成成向恢复了平静的湖面又扔出一片薄薄的石头,串起了 1,2,3,4,5,6 个水漂……   “姐,二姐会原谅章恪文吗?”   “她应该早就原谅他了。”   “那她为什么还要和孟青云那个垃圾在一起。”   “就是因为,她还爱着章恪文啊。”   “二姐……真的……会死吗?”   “会,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死的。 第48章 流着泪牵手,笑着谈以后   从三佑县城回向善坪的路上,车里是与上午截然不同的氛围。   向野抢先坐进了副驾驶,成人之美的心思摆上了台面。   章恪文在向里身边正襟危坐但是心情明媚,向里扭头看着窗外故意不理他,还因为之前车里的那番对白,觉得有些别扭。   即便未来还会面临很多暴风雨,那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正和爱的人在一起。   夏成成握着方向盘还在拼命耍宝,在小卖部买水的时候顺便看了眼微信,王鹤鸣居然还真沉得住气,本来还以为他多在意自己大表姐,结果?!真是白费我夏成成一片热心!   “成成,我们俩明后两天得先去趟市里,林樾那边的团队初八过来,我想先让他们和刚签的那几个主播到时候搞个团建。毕竟之前也不熟,你再跟那几个主播一起安排下线路,毕竟他们之前都是导游,这方面更有发言权,我觉得两天一夜差不多应该够了,住的地方你不用管,民宿那边我这边已经定好了,过几天需要送点团建的物料上去。团建完就要开始打硬仗了,所以团队关系一定要搞好。”   “好的姐,樾总她……也过来吗?”   向野看平常肆无忌惮的夏成成提到林樾时那犹犹豫豫的样子,看出这小子只怕是春心萌动了,只能不动声色敲敲边鼓。   “她可能和她未婚夫一起过来。”   “哦,那我们明天几点出发?”   “早一点儿吧,我先跟民宿的朋友打个招呼,让她帮忙设计点物料。明天去看看房子,看到时候可以怎么布置。”   “这大过年的去找人做事,得加钱吧?”   “我听你这话,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加钱啊?”   “哈哈哈哈哈哈姐,您误会弟弟了,我是说让外人做事是不是得加钱,我是外人吗?我是内人啊,你的亲弟弟啊,我当然愿意全年无休供您免费差遣。”   “内人?你知道内人什么意思吗你就瞎说,文盲!”向野懒得再理他,干脆闭眼装睡。   一直听向野和夏成成在前面胡聊,听到这儿向里嘴角也跟着扬了扬。   章恪文见她脸色缓和了一些,立马拧开一瓶水递给她:“你喝水吗?”   向里立马收起笑容,重新看向窗外。向野和夏成成微微侧头,互相交换了眼神:有戏。   向野家的拜年客走得只剩下章兴国夫妇了,四位家长坐在一起,也不熟,共同话题实在是有限,聊着聊着就聊不下去了。   夏青竹趁势去张罗晚饭,留下向万林陪着两位“准亲家”一会儿看看山,一会儿望望天,各自心里都在呼唤自己那一出门就跑得不见人影的孩子。   孩子们,快回来吧,再不回来,这天都要被我们望穿了。   “唉?是不是他们回来了?”章恪文的妈妈万晓芳看到车子正进院子,起身走到露台,本来是乐呵呵,但是看着章恪文下了车,根本没顾向野,反而给向里又是开车门又是护顶的,她的脸上渐渐笼上了疑云。   这算怎么回事?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我儿子不是这样的人啊。   向野一抬头就看到了露台上脸色不对的万晓芳,心想:暴风雨要来咯。   司机夏成成急着回家给爷爷送烤火炉,没多做停留,跟姑妈夏青竹打了声招呼就走了,顺便捞了两颗刚炸出来的素丸子吃,烫得嗷嗷直叫。   晚饭的饭桌上,向野屡屡看向章恪文,点燃这颗定时炸弹的引线就在他手里,他只要一张口,马上就能引起混乱。   章恪文一直在酝酿,向里还是那副冷冷的神色。   “青竹啊,恪文和向野也到年纪了,我们家长要不要先帮他们定个日子啊?”万晓芳还是希望章恪文和向野的事能定下来,她不想到了这个当口了,再出什么岔子。   “这……”夏青竹嘴上犹犹豫豫,在心里把一双手都要挥断了,不行不行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妈,我不能跟向野结婚。”章恪文知道再不说清楚,以后只会更说不清楚。   “唉?小章,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啊?跟我们家向野结婚委屈你了?”夏青竹虽然不愿意,但是主动权必须在自己手里,自己的女儿不能当众被嫌弃,她带着火气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   “对不起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夏青竹拍筷子了,章恪文有些紧张。   “青竹,你先听孩子把话说完嘛。”向万林一看夏青竹急眼了,连忙稳住局面。   “章恪文你又要搞什么名堂你?!”章兴国也被儿子气到了。   “我一直喜欢的人……是向里,我要跟向里结婚。”   章恪文这句话放出来,饭桌上空一股冷风刮过,大家突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向野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又皱了皱鼻子,向里和向野对望了一眼,眼里是即将被炮轰的绝望。   家长们还一个个深陷在震惊里,不可思议地看着章恪文,像是在看什么刚到地球的外星生物。   “等等等一下……不对啊,我们向里,有男朋友的呀。”夏青竹突然想起来还有个孟青云。   “早分手了,妈。”向野觉得她妈妈现在不说话就是在帮忙了,还提那个烂人干什么,晦气。   “那你们之前也没必要骗我们呀,直接说你和向里好就行了呀,怎么还要把人家姐姐拉进来演戏啊?”万晓芳也是被自己的儿子也说晕了。   “那时候我做了对不起向里的事,她还没原谅我。”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向里的事?你跟我说清楚!”向万林这个老好人突然炸毛了。   “章恪文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不然我今天腿都给你打断!”章兴国此刻觉得这个儿子快把他的脸丢尽了。   “是我误会他了,他没做对不起我的事。”   当事人向里突然出声,家长们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章恪文听到向里说这话,内心更加坚定了。向野默默吃着饭,静观其变。   章兴国和万晓芳觉得向里这个姑娘不错,大方得体,当众维护了自己儿子的面子。   夏青竹和向万林从来不会对向里说什么重话,这种时候,自然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现在……你们是决定了?”   万晓芳白天跟夏青竹夫妇聊天,知道向里在旅游局上班,对于体制内的人,她总是忍不住高看一眼。现在看自己儿子和向里有情有意的,只想着赶紧撮合着把婚给定了。   “向叔叔,谢阿姨,爸,妈,我要跟向里结婚,请你们成全。”章恪文说着,站起来,向四位家长深深鞠了一躬。   向野放下筷子,只觉得眼眶发热,她看到自己那个向来寡言矜持的妹妹,也慢慢站起身,走到章恪文身边,对着各位家长深深鞠了一躬。   章恪文泪流满面地牵起向里的手,向里紧紧回握,他们一起等候各位家长的发落。   夏青竹一听女儿要嫁人,已经忍不住双手捂面,热泪奔涌,她的这个小女儿,从小受了太多苦了。   向万林看着小女儿坚决的样子,眼角酸涩,紧紧抿着嘴唇朝她一个劲点头,爸爸支持你!   万晓芳也见不了这样的场面,一边抹泪一边走到向里身边握着她另一只手。   “好孩子,你愿意和恪文结婚,是我们恪文的福气,是我们家的福气。”   章兴国猛喝了一杯酒:“是喜事!大家哭什么呀,这是大喜事!万林,青竹,只要你们同意让向里嫁给恪文,不管你们有什么要求,我们都会满足。”   “我没有什么要求,我只要我的女儿过得幸福。”向万林拍着夏青竹的背,看着自己的女儿,笑褶里藏着泪。   “亲家,那咱们把日子定了?”章兴国乐呵呵地望着向万林。   “爸,越快越好。”章恪文突然插话。   家长们当然听不出章恪文话里的话,听到他这么猴急的一句,激起一片哈哈大笑。   向里和向野,笑不出来。章恪文也笑不出来,他只是握紧向里的手,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们一起走下去。   “我刚刚看了,5 月 1 号宜嫁娶!亲家你看看。”章兴国举着手机坐到向万林身边。   “好,那就 5.1。”向万林点头同意。   两家人就结婚的事商谈了很久,言谈间喜气洋溢,向野陪向里和章恪文坐在二楼的露台上,觉得特别感慨。   “你们俩今天,特别勇敢。”向野说的是真心话,向里站起来鞠躬的那个瞬间,让她感受到了妹妹惊人的勇气。   “姐,谢谢你。”章恪文改口改得很顺口。   “谁是你姐?这是我姐。”   “你姐就是我姐。”   “行行行了你们俩,别在我面前撒狗粮了,以后好好的啊,小章你要是敢让我妹妹受委屈,对了,孟青云那事你知道吧?”   向野故意嚣张地对着章恪文抬了抬下巴。   “知道,你把他送局子里去了,还让他在全单位人面前出了丑。”   “前车之鉴,掂量一下,向野的妹妹,不是好欺负的哦。”   “姐你放心,我一般都是挨她欺负,她从高二就开始欺负我了。”   “你在这儿跟我姐告什么黑状呀?”   “不是,我就喜欢你欺负我。”   “哎呀,我受不了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先下去了,看他们商量得怎么样了,你们俩继续腻歪吧。”   向野说着一路小跑下了楼。   “正好,向野你下来了,我在朋友圈想发个恪文和向里的新婚通知,但是之前跟亲戚朋友那边说的都是恪文和你处对象呢,这一下换了名字,他们指定要问东问西的,我跟他们解释来解释去都得费不少劲,你看看我编辑的这条信息,看怎么发更合适啊?”   “好我看看,叔叔,我给你改几个字吧,意思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不过可以给你们省点麻烦。”   向野把改好的内容递到章兴国眼前。   “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络!我就这么发了!”章兴国立马发送了朋友圈。   “兴国,把小野改的那版发给我,我也发一条!”万晓芳拿出手机,还特意找了个大红的“囍”字做配图。   夏成成打电话给向野探问情况,听说章恪文和向里的事成了,很为自己的二姐开心。他想到了那个榆木脑袋不开窍还不回他消息的王鹤鸣,一气之下又发了条模棱两可的消息给他。   “我有真姐夫了,你好自为之吧!等我姐结婚那天,需要你随份子的时候,再联系!”   正在机场等人的王鹤鸣,看到夏成成发来的消息,立马给他打了个语音电话,秒被挂断,再打,再一次被挂断。   毕竟,夏成成已经在心里把他这预备姐夫除名了,都给你提示到这份上了,还无动于衷,现在知道急了?急死你算了!   王鹤鸣昨天刚收到夏成成的友情提示,知道章恪文一家要去向野家拜年时,一开始是紧张了两秒,然后立马又觉得夏成成多虑了。毕竟向野跟他澄清过,她和章恪文就是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不可能走到结婚那一步。所以他只当夏成成是被蒙在鼓里了,所以才热心撮合张罗。   可现在这情况发展得……实在是跟他理解的不太一样啊,不会是那些家长达成了什么共识?向野只能将错就错?他正拿着手机准备再给夏成成拨一通语音电话,一个拖着行李箱的身影走到王鹤鸣的车前,女孩儿长发披肩,眉眼清澈,笑涡很甜。   王鹤鸣下车,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女孩儿歪头看着他,一脸俏皮。   “好久不见啊,我的前男友。” 第49章 你认识 0802 班的向野吗   从机场回庸墅的路上,副驾驶的女孩儿话题跳跃地聊着大学的那些往事,王鹤鸣有一搭没一搭回着她的话,毕竟是自己青葱岁月里的点点滴滴,回想起来,总是美好的。   夏成成的那条消息悬在王鹤鸣的心上,不过他转念一想,依夏成成那咋咋唬唬的个性,估计是在故意给他用激将法,毕竟,向野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   王鹤鸣拎着行李,和女孩儿有说有笑地进了自己家院子,他哥王鹿鸣去岳父岳母家拜年了,王昀汇和老朋友在茶室叙旧,厨子老沈和搞卫生的赵妈也都回去过年了,家里实在是有些冷清。   王鹤鸣推开门,听到杨卉正和谁通着电话。   “恭喜恭喜,要当婆婆啦,拜完年就等着看孩子拜堂啦,你儿子这个效率我可太羡慕了。”   “我一定去,是 5.1 吧?那没几个月了,我说过你儿子结婚,布场的花我全送了,不是开玩笑的哦,你可不要跟我客气。”   “好好好,节后见面再说,再见啊~”   杨卉挂了电话,看到门口来了人,马上起身迎了出来。   “妈,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大学的师妹。”   “阿姨好~”   “你好,请进请进,你的房间我收拾好了,欢迎你来我们家玩儿!”   “谢谢阿姨。”   “鹤鸣,赶紧帮小师妹把行李拎上去啊。”   王鹤鸣拎着行李走上了楼,想到她妈刚刚说给人送花的事,顺嘴问了一句:“谁 5.1 要结婚啊?”   “就是你万阿姨的儿子,市委宣传部上班的那个恪文啊,年前你在云海餐厅还见过啊。”   王鹤鸣站定在楼梯上只觉得五雷轰顶,难以置信地望着楼下的杨卉:“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万阿姨朋友圈都发通知了,说是今天去拜年,两家人一起定的日子,光打电话我都能听出她开心得合不拢嘴了。不过她那个儿媳妇是很不错啊,你万阿姨估计是怕夜长梦多,不然怎么会急吼吼地去别人家里拜年定日子。”   “不可能,他们不可能结婚。”王鹤鸣摇了摇头,拎着行李继续往上走,只是脚步看起来沉重了很多。   “你不信啊?妈妈骗你干嘛?等等啊,我把你万阿姨发的朋友圈截个图给你看看。你啊最好也抓紧时间,学学恪文这效率,给我娶个儿媳妇回来,我肯定也会像你万阿姨,喜不自禁,广而告之!”杨卉说着,把万晓芳的朋友圈截图发给了王鹤鸣。   “师兄,你怎么了?”   王鹤鸣的异常实在是太过明显,让人不得不多问一句。   “没什么,你先坐会儿,我放了东西下来。”   王鹤鸣拎着两个行李箱上了楼,放进客房,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看他妈刚刚发来的那张截图,他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坐到书桌前,深呼吸,手机解锁,打开微信,点开了那张图。   “春节有囍,喜不自禁!小儿章恪文将与向府千金于 2021 年 5 月 1 日甜蜜大婚,届时敬备喜筵,恭候亲朋见证!”   正在给刚到家的小师妹泡茶的杨卉,听到楼上“砰”地一声,惊得她差点把热水洒到自己手上。   那个刚坐进沙发的女孩儿,有些担忧地望了望楼上。   王鹤鸣一看完这张图,手机就被他一把扔开,砸到了卧室角落里的那盆鹤望兰,花盆没有碎。   不是说互帮互助的战略合作吗?不是说想一个人过吗?不是说不会跟他结婚吗?现在这又是什么?   王鹤鸣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内心里,是愤怒多过委屈,还是委屈多过失落,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的灯火,只觉得四下漆黑。   以前看到她和李弋在一起,即使心痛,但也能情绪体面地默默祝福。现在看到她真的那么随便就找个人嫁了,他既觉得心痛,也没办法祝福。   王鹤鸣,她不光是不爱你,她也不爱她自己。   他泛红的眼眶里是滚烫的失望,滑落进这片黑夜里,悄无声息。   “鹤鸣,刚刚什么声音啊?”杨卉敲了敲门,看他这么久没出来,有些纳闷。   “妈,没事,我换身衣服就出来。”   “客人还在下面一个人坐着,我先下去了哦。”   杨卉下楼的脚步声很轻,王鹤鸣却好像听见了,有什么轰然崩塌的声音。   “向里,今天晚上我怎么眼皮一直跳,总感觉不太对劲。”   “姐,右眼跳福,左眼跳财,你马上要好运来啦。”   久违的姐妹卧谈,向野听向里说着她和章恪文的从前,发现妹妹的回忆里,收藏了那么多她不曾见证的美好,看到他们能够重新走到一起,她很替自己的妹妹开心,也觉得章恪文是个不错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夏成成就到了向善坪,两姐弟跟家里匆匆交代了一声就走了。本来向里也想跟着去帮忙,但是一想到自己也走了,家里就太冷清了,所以决定用剩下的几天假期,多陪陪父母。   向野和夏成成开车直奔五陵区半山上的一间主题民宿,民宿老板是她的好朋友,也是她的前同事——尤欢。   “山上的星星,原来你定的是这家啊,这家还挺火的。”   “你等下看到我朋友,表情不要太夸张,注意礼貌。”向野不希望咋咋唬唬的夏成成扰了尤欢过节的好心情。   “是个大美女?”   “我是认真的,你不要不懂分寸。”   “哦……”   夏成成看到尤欢的瞬间,终于知道向野为什么要特意提醒他这件事了。尤欢是个大美女没错,还是个雪白得发光的大美女。   “向总!好久没见你了,你不在公司,我都不想在那儿待了。”尤欢一看到向野,就小跑出来挽起了她的手。   “你在潭沙,也有在家办公的特权啊,说得像是你经常去公司一样。”   “你昨天发消息说的物料,我设计好了,等下发你邮箱,你直接拿去制作就行了。”   “怎么夸你好呢我的白雪公主,对了,我给你带了款新的遮阳帽,上次在商场看到了,觉得很适合你。”   “你送我的遮阳帽都够我开个店了,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房间。”   “山上的星星”一共有九个房间,客人入住时,每个门牌都是空的,需要他们自己填写。这个创意的用意是,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星,都需要自己来定义。   这间民宿里的无数个设计细节,都在鼓励住客不断地发现自我,欣赏自我。   加上前几年还入住过一位明星人物,所以这几年一直是上庸民宿界里一房难求的顶流网红。去年因为疫情的原因,门可罗雀,今年疫情没那么严重了,从春节前开始,就开始有人早早预定,即便是过年这几天,九间房每天也是住得满满当当。   向野早早就预定好,初八、初九包场了整个“山上的星星”,也算是给樾野文化的伙伴们,一份特别的见面礼。   尤欢正跟向野对着电脑确定团建活动物料的一些细节,包括破冰活动会用到的道具设计,突然听到前台有争吵声,尤欢示意向野帮她出去看看,她自己平常是不怎么和客人打交道的。民宿里最善于跟客人打交道的老爸此刻又外出了,尤好毕竟年轻气盛,又是个直来直去的泼辣个性,尤欢怕她应付不过来。   “我刚刚来的路上还看到有一间空房我才来的,不然我跑这一趟干什么?”听起来是个暴躁的男客人。   “但是就是在您进门之前,他们先在网上预定了。”尤好耐着性子解释道。   “我人先到这里啊,凭什么房子要让给他们啊?”   “对不起,是他们先预定,也已经支付了费用,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把钥匙给他们。”   向野走出来,先是看到尤欢的妹妹有理说不清的无奈样子。   “怎么了,尤好?”   然后她立马又看到了站在尤好对面的王鹤鸣,和他身边的女孩儿。   “王老师!”   向野笑着走向前台跟王鹤鸣打招呼,结果是没有任何回应,他甚至眼神回避着不肯跟她对视。   想着可能他是有同伴在不方便打招呼吧,向野只好识趣地转头,继续跟尤好问缘由。   事情的原委就是,王鹤鸣和他的师妹先在网上预定了房间,然后另一对情侣先到了民宿,现在他们就是为这点事扯皮。   夏成成因为去了趟洗手间,后一步出来。看到站在前台的王鹤鸣,身边还站着个姑娘,他立马怒火中烧,横眉冷对。   难怪对自己发的那么多消息无动于衷?居然在这儿跟其他女人出双入对住民宿?亏自己还把他当准姐夫,当哥们儿,真是瞎了眼了!渣男!   “尤好,今天会有人退房吗?”向野走到尤好身边,跟她一起看住房信息。   “明天中午,有间房会退出来。”   “这位先生,你这么喜欢‘星星’的房子,是我们的荣幸。不过这里的房间的确是需要在网上提前预定的,大过年的出来玩就是为了开心嘛,这山上还有两间很有特色的民宿,你可以先挑个心仪的住一晚,如果你明天想过来住,那间房给你留着好不好?你明天过来,我再给你免费加送一个定制的独家套餐,可以吗?”向野这话说出来,让人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那……明天那间给我留着啊!”   那对情侣说完,没脾气地走了。王鹤鸣听着她认真跟人交涉,并不感激,只觉得揪心,想到万晓芳的那条朋友圈,他就觉得既生气,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生气。   向野跟尤好叮嘱了两句,意识到还有客人在等着办入住。   “尤好,你赶紧先给客人办入住吧。”   向野转身准备进房间继续跟尤欢讨论布场细节,结果被王鹤鸣身边的女孩儿叫住了。   “你好,谢谢你帮忙解围。”   “应该的,祝你们住得开心。”向野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明明很不舒服,但是表情依然看起来真诚明媚。   “我叫项也,项羽的项,也许的也,怎么称呼你啊?”项也说着朝向野伸出了手。   王鹤鸣面无表情站在一旁,夏成成和尤好听到女孩儿的名字都是满脸惊讶,向野的表情,短短的一秒讶异过后,倒是稳得很。   “你好,我叫林樾。”   向野也朝她伸出手,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握了握手。   王鹤鸣依然面无表情,他看到向野这么驾轻就熟地说谎,心里更憋屈了。   “你刚刚叫他王老师,你们认识吗?”项也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不算熟,高中校友,王老师可能不太记得我。”   向野不知道王鹤鸣今天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但是很明显他并不想表现得跟她很熟络。   “高中校友?那你认识 0802 班的向野吗?向往的向,野外的野。”项也满眼期待地盯着向野,等着她的回答。   王鹤鸣那张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不悦,没逃过向野那一瞥。   “不认识,不好意思,我还有点儿事要忙,你们先办入住吧,祝你们玩得开心。”   向野转身走向尤欢的房间,走进房间她就郁闷地叹出一口气,什么跟什么啊?这才几天没见,变了一个人?   “外面没事了?我妹没事吧?”尤欢盯着一脸烦闷的向野。   “我出马你还不放心啊?行了,赶紧先聊完我们这点事吧,我得早点下山。”   夏成成狠狠剜了王鹤鸣一眼,看到尤好正跟他们递钥匙和待填写的木制门牌,解说为什么需要住客自行填写门牌,每个人都是一颗星吧啦吧啦,夏成成忍不住插话道:   “这位王先生,我给你想了一个特别合适你的门牌,海王星!怎么样?” 第50章 感情的假象里,尽是纠结   下山的路上,夏成成张口就开始诛伐王鹤鸣,向野坐在副驾驶,在手机里翻看着林樾马上要带过来的团队人员的资料,想着按什么形式为大家分下组。   耳边是夏成成没完没了的聒噪,再想到王鹤鸣刚刚那判若两人的态度,她实在是觉得心里有些堵。   “那个 693 说得没错,这王鹤鸣不是个好东西!”   “693 又是谁啊?”向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就夏瑜那小男朋友啊,说王鹤鸣一边跟他姐青梅竹马,一边跟你出双入对,我还以为那小子污蔑他了,你看看他刚刚在山上那样子,你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什么态度啊? 大年初三也没忘了和女人上山过情人节,怎么?打个招呼也怕身边的新欢不开心啊?要不是在别人店里,怕影响别人做生意,我上去揍他了我!呸!海王!渣男!”夏成成气得语速都更快了。   “你呸什么呸?能不能注意点儿卫生……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跟他出双入对了?别人跟谁交往那是他的自由,我又没跟他谈恋爱,什么新欢?哪儿来的旧爱?你在这儿义愤填膺什么啊?一天到晚自作主张,喊这个姐夫认那个姐夫的,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向野这才想起来,今天不光是大年初三,还是情人节。说着说着她也来火了,越说越气。从山上见到王鹤鸣开始,她就憋着一股无名火,不过这火,显然不是因为夏成成生起来的,但是又只能撒在夏成成身上。   “我错了,姐,反正我以后跟那姓王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夏成成这几个月第一次见向野发这么大火,也不敢再多嘴了。   “去五陵的街上找个广告制作公司,我们去把物料的单下了。”   向野努力按下心里突然蹿升的火气,觉得自己刚刚言语也有些过激,这是怎么了?以前看李弋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也从来没这么难过啊。   其实昨天看到向里那么勇敢,那么义无反顾地要和章恪文结婚时,她的内心里也有过一瞬间的动摇,问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放下那些顾虑,勇敢一些,争取一下……今天看来,终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的,向野。   陈致澄走进他姐陈雁飞的房间,看到她对着电脑屏幕那副伤春悲秋哭哭唧唧的样子,实在是受不了了。想到早上去社区超市,碰到王鹤鸣和一个没见过的漂亮姐姐在那儿买生活用品,为了自己的傻姐姐,他还特意去杨卉那里套了话。   “天底下是没别的男人了吗?姐!王鹤鸣有什么好啊,我以为他在澧岸学府有个相好的已经够离谱了,今天早上别人又和大学师妹去山上旅游了,你还在这里愁眉苦脸,人家女朋友都换好几个了,有意思吗?”   “什么相好的?什么师妹?”陈雁飞暂停了正在看的那部电影,本来正因为剧情感动得稀里哗啦,听到她弟弟这番惊人发言,情绪瞬间从电影剧情里抽离了出来。   “搞了半天……你在看电影啊?!算了,没什么,你继续看吧。”陈致澄走近她电脑屏幕,看了看暂停画面的右上角,大过年的,看什么《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站住!说!王鹤鸣跟谁出去了?”陈雁飞眼看陈致澄想溜之大吉,大声呵斥。   “姐,大过年的,你没事多看点儿喜剧,对身体好。”   “陈致澄,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就去跟爸妈说你早恋!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女朋友叫夏……”   陈雁飞还没说完,就被她亲弟弟捂住了嘴。   “王鹤鸣现在正和他一个大学师妹在五陵区,那个什么山上的一个网红民宿,杨阿姨说那姑娘大学的时候是王鹤鸣的女朋友,现在是普通朋友,还叮嘱我不要在你面前瞎说,怕你误会。”   陈雁飞用力扯开她弟弟的手,气得脸涨红:“那澧岸学府那个相好的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那天在澧岸学府见到的向野,毕竟是夏瑜奉若神明的大表姐,他可不想为这事以后跟夏瑜又起什么冲突,陈致澄下意识用手指刮了下鼻子:“那个啊……好像是他们学校的一个什么语文老师吧。”   陈雁飞想到那天早上在门口看到的那双拖鞋,那个女人如果是住在同一栋楼的学校老师,听起来也很合理。   “你去澧岸学府干什么?”陈雁飞死盯着这个被自己拿住了把柄的弟弟,一副审问的口吻。   “我同学张鲲住那儿啊,他是我们班主任的儿子。”   陈致澄倒是没说谎,不过他跟张鲲在班里出了名的水火不容的关系,这时候拿他出来挡枪,也是迫不得已。   陈雁飞气愤地合上电脑,现在她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全是王鹤鸣跟别的女人左拥右抱的样子。   “你可不要在爸妈面前瞎说我的事,我可什么都告诉你了啊。”   陈致澄想到他妈妈之前,因为陈雁飞初三时放在笔筒里的一张小纸条,带着当时年纪还很小的他,跑到学校对那个写情书的男生破口大骂的事,那一幕简直就是他的儿时阴影。   “出去!”陈雁飞现在哪里还有心情管他弟弟跟谁“过家家”谈恋爱。   头顶“海王”和“渣男”光环的王鹤鸣,此刻正坐在和“山上的星星”相距有五分钟车程的另一间民宿院子里,指间是快要燃尽的烟,竹制的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   想到向野上午满面春风和他打招呼的样子,他又从嘴里呼出一缕不忿。昨天还想着她结婚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是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今天那神情,分明就是喜上眉梢。   十多年的暗恋,敌不过别人的相亲一面,看来她的确是只想随便找个人嫁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总是活在回忆里的拾荒者,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堆存在脑海里的碎片,想递到她眼前。结果被她高明地拒绝,明晃晃欺骗。   提案场上洞若观火,处理麻烦快刀乱麻,撒起谎来旁若无人,对待感情云淡风轻……每一面都是她,王鹤鸣曾经以为自己很懂她,现在只觉得她是他从来都读不懂的复杂。   深山里的寒风,又一次从他的心头拂过。   尤欢和尤好特意理出一个储物间,用来给向野摆放不同的物料,往后几天,向野安排夏成成把物料分批次送上山,倒不是她想故意躲着王鹤鸣,她特意去拜会了一个本地的堪舆师,之前她就想过,在五陵区的城郊物色一块地,用来建一栋吊脚楼,以作之后的直播基地。   上庸市区里,汇峰中心的那层办公室,那些直播的格子间,终归只是用来过渡,她想要做的,是一个更有上庸文化特色的直播基地。   她在五陵区城郊的各个地块走访了三四天,结果在五陵区和九安区的交界处,收获了意外之喜。一栋以吊脚楼为特色的主题客栈,因为疫情的原因,没有客流,客栈老板却还要月月为房主缴纳房屋租金,客栈老板已经亏损了一年,现在难以为继,正着急转租,大大的转让木牌上,墨色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   这栋吊脚楼,对于来上庸旅游的人来说,是个比较鸡肋的位置,离景区较远,离市中心不近,旁边还有个物流园,往来送货的车辆络绎不绝,不是个清静的休闲之地。以前是因为游客太多,景区内的客栈供不应求,游客外溢,才让他们有生意可做,这碰上了疫情,景区内的客栈和民宿都游客寥寥,这里就更加无人问津了。   但是对于向野来说,这块地简直集合了天时地利,向野和林樾沟通了一下,两人一拍即合,决定过几天就先签一份三年的租约,客栈老板想着终于可以扔掉这颗烫手的山芋,跟她聊起来,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生怕她反悔,恨不得立马签约。   向野又赶紧联系了之前帮外公修缮吊脚楼的陈师傅,想年后就启动整改。从老一辈那里学了一身修吊脚楼的手艺,但是近年来却只能去工地打零工糊口的陈师傅,听到有这么好的工作机会,也开心地一口答应下来。   顺利,出乎意料的顺利,大年初七的清早,向野坐在客栈的秋千上,歪头望着身旁的石榴树上,一只飞鸟正扑扇着翅膀。   “姐,樾总他们是明天一早到吗?”   “对,明天早上的航班。”   “我们等下是要去‘星星’布场吧?这几天物料陆续都做完了,好姐跟我说,还有几间房明天上午才会空出来。”夏成成这几天也和尤好成了熟人了。   向野这几天一直四处奔走,终于有空想这茬了,忙碌的时候似乎暂时忘了她对王鹤鸣在感情上的那点拉扯,突然想到今天还要再去一趟山上,心里免不了有些抗拒。那天尤好给王鹤鸣做入住登记,她瞄了一眼,他们会住到初八上午。   “要不我自己去吧?有欢姐指挥我,出不了什么岔子。”夏成成察言观色的能力,早就练出来了。   “没事,我跟你一起去,尤欢不喜欢大白天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   向野和夏成成赶到“山上的星星”时,正碰上客人们在民宿的竹林小屋吃早餐,王鹤鸣和项也坐在靠山崖的位置,看到向野的车子从蜿蜒的山路开了上来,这几天他倒是和夏成成碰了几面,夏成成总对他摆着一张臭脸,他也没心情主动跟他搭话。   看到向野风尘仆仆地从车里走出来,他立即把视线收回到餐桌,看着那一小碟就粥的梅干菜上。   项也微微侧头,看到了身后一晃而过的向野。   夏成成和向野一到民宿就钻进了储物间,然后是进进出出的忙碌。当向野又抱着一个画架准备放进茶酒室时,在走廊另一头看到王鹤鸣和项也正从房间里走出来,看样子是要外出去,估计是要去哪个景点走走。   这一次她没再自讨没趣地跟王鹤鸣搭话,搬着画架绕了点路,想要避免在走廊上碰面的尴尬。   结果项也小跑到她跟前,笑盈盈地跟她打招呼:“好几天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我这几天在山下忙点别的事情。”向野并不讨厌眼前这个明朗的女孩子,只是跟她说话总有些别扭,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你今天晚上会住这儿吗?我请你喝酒。”项也突然发出邀请,向野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不能喝酒。”王鹤鸣下意识在旁边下意识回了一句,然后挎着包走了出去,接着外面就传来了车子解锁的声音。   “喝茶喝水喝空气,我什么都可以,你定,可以吗?”项也看起来很坚持。   “我晚上会住在山下的客栈……”向野正犹豫着怎么拒绝。   项也突然凑到她耳边:“我见你的第一眼知道,你不是什么林樾,你就是向野。”   听完这句话,向野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项也背着双肩包,不顾满眼愕然的向野,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小跑着走了。   “说好啦,晚上见!” 第51章 帮我把这些回忆还给他吧   因为项也早上那句话,向野一整天都有些忐忑,这种你对别人一无所知,别人却对你了如指掌的感觉,真的太可怕了。   晚上匆匆吃了两口饭,她就像个要等候问审的犯罪嫌疑人,坐在茶酒室里,惴惴不安。   “没有让你等很久吧?”项也坐到向野的对面,脸上漾出那对好看的笑涡。   “没有,我想知道……”   “去我房间聊吧,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会不会,不太方便。”   向野显然还没做好在那间房子里和王鹤鸣碰面的心理准备。   “不会,鹤鸣师兄每天晚上都住在另一个民宿,不在这边。”   聪明的女生,总是能听出对话者的弦外之音。   向野跟着她走进了那间被写上了“海王星”门牌的房间,项也觉得那天夏成成对王鹤鸣发火的样子实在是很有趣,所以直接把夏成成讽刺王鹤鸣的话写到了门牌上。   “你先坐,等我一下。”   进了房间,项也直奔自己的行李箱,打开行李箱,从最里面的夹层里拿出了一个大号的橙色文件袋。   向野看着她,不明就里,坐进了窗边的那张竹编沙发。   “帮我把这个还给鹤鸣师兄吧,大学的时候,偷了他的东西。”项也把文件袋递到向野眼前,说完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你为什么不自己还给他?”   “我本来是想自己还给他的,但是看到你之后,我改主意了。”   “为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我为什么能第一眼就认出你了。”   向野犹豫着,她不知道自己将会启封什么。她慢慢绕开文件袋上的长绳,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是 0802 班的毕业合照,还有一张被过了塑的语文试卷,班级和姓名那一栏上填着:0801 班,向野。   “他怎么会有这些?”   向野自己的毕业照,因为前几年家里新建房子,老房子里很多东西东搬西挪,那张照片早就不知道放哪儿去了。还有手上的这张试卷,她记得是高一第一次月考的语文试卷,试卷背面的那篇作文,当时被当成范文贴在了学校宣传栏的“榜样园地”。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些?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偷这个吗?”   向野点点头,她看着文件袋里的东西,一时语塞。   “大学的时候我追过鹤鸣师兄,不光是我,你知道我们这种师范类大学,男女比例本来就很夸张,而且他又长成那样,浑身的温良恭俭让,给他递情书的女孩子没有八个也有十个吧。我那时候真的特别虎,每天制造跟他偶遇的机会,去学校食堂,去他们教室,去他参加的社团……不过他可高冷了我告诉你,不管我跟他偶遇多少次,他每次见我都像是第一次见,每次都好像是透过他的眼神在问我:你哪位?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项也看着远方,视线似乎飞越了门窗,也飞越了高山和时光,看到了曾经的那一幕,和那个青春洋溢的自己。   “然后呢,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了了,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堵到他面前就开始自我介绍:师兄你好,我是汉语言文学专业 2014 级的项也,有道高数题不会,想向你请教一下。”   向野听到这里不自觉跟着她笑了起来,可爱又莽撞的青春啊,谁回想起来不会嘴角带笑呢。   “然后师兄停了下来,笑着问我:你说你叫什么?”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张笑脸……那几秒钟我仰头看着他,感觉我心里的小鹿已经乱撞得开始发羊癫疯了,我说:师兄,我叫项也。然后他又笑了,然后他点了下头,问我:哦,项也同学,你好,汉语言文学专业也要学高数啊?”   项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似乎又想起了甜蜜的青春记忆里,那层糖衣下面的苦涩。   “我那时候知道他刚跟外语系的一个学姐分手,总觉得自己有机会。那天之后,他对我很客气,也很照顾我,有时候我们也会一起去食堂,去图书馆。当时很多人都以为我是他新女朋友,我倒是不介意大家有这样的误解。不过我跟他表白了……五六次吧,他都是一口拒绝,每次都说只当我是好朋友,小师妹。”   “师兄大学的时候不住宿舍里,我们学校那住宿条件实在是有些恶劣……他那时候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单身公寓,他毕业那年,我那时候只要一想着以后很难再见到他了,经常就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他们拍完毕业照的那天晚上,我跑到他公寓门口哭哭唧唧地敲门,真的好丢人啊…… 我现在想起来也是很丢人……”   项也说到这里,笑着摇头,那些场景,就算过去了很久,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脸颊火热。   “他开了门,那时候他在收拾东西,地上有两个行李箱,我就说:师兄,我帮你收拾吧。他问我大半夜跑出来干什么,我说我舍不得他,他说他只是回老家上班,有什么好哭的,让我以后到上庸旅游就找他。”项也的语气,渐渐没有了之前的欢快。   “然后……我就看到了行李箱里的这个文件袋,我打开先看到了那张高中毕业照,我当时很好奇他高中时候长什么样,就睁大眼睛努力在那上面指着一个个人头找他,仔细看了几遍才发现那上面根本就没有他,也没有他的名字,然后才看到了那张试卷,还有试卷上的名字,我又回过头再看那张照片,哦……这两份东西上有同一个名字:向野。我那时候才明白,他之所以对我那么客气,是因为,我也叫项也。我当时年纪小嘛……又一厢情愿的……觉得太生气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就拿着这个文件袋冲出去了……”   项也说到这里时,不再像曾经突然被真相绊了一跤时,那样地眼泪汹涌,只是慢慢地说着,带着一脸释然。虽然那些早就回不去的时光里,总有些酸涩,还会时时在心尖回旋。   向野只是安静地望着她,倾听着她的青春,也在心里遥望着那时的王鹤鸣。   “所以那天,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认出你了,我故意告诉你我的名字,我想看你有什么反应,结果你说你叫林樾。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谎,你可能是想顾及我的感受吧……”   “其实我这次来上庸,就是来和我的青春告别的,因为我下个月就要结婚啦!”项也说到这里,笑得很甜,在向野的眼前晃了晃无名指上的钻戒。   “恭喜你……”向野的祝福,是由衷的,这个和自己名字同音的姑娘,有让她羡慕的坦诚,还有她没有的,肆无忌惮的青春。   “师兄知道我追星,特别喜欢谌然,所以刷了几天的网页,帮我定了这里的房子。过完年又要回去上班了,好烦啊,不过我这趟来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你以后想再来住,告诉我,我帮你订,我跟老板是朋友。”向野忍不住要卖她个人情。   “真的?我当真啦!”   向野笑望着她,用力地点头。   我们总是天然的,容易跟那些和自己相似的人亲近,长相,名字,性格,或者经历,都会让两个相似的人,一见如故。   “我那天看你跟师兄有点奇怪,你们怎么了?”项也手撑着下巴,大大咧咧地问她。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向野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   “那你去问他啊。”   “啊?”   “你有男朋友?”   “分手了。”   “你喜欢师兄?”   “…… ”   “哎,他是个闷葫芦,你也是个闷葫芦,你们俩这闷来闷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对了,等我回去之后,你再帮我把他的这些宝贝还给他吧,我怕他笑话我。还有啊,你们俩找个机会好好聊一聊吧,我觉得师兄他……比你想象的,更喜欢你。可能就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所以总是小心翼翼的。”   项也觉得一对有情人每天还要猜来猜去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回到山下自己住处的向野,看着桌上那张照片,回想起了高中记忆里屈指可数的温暖一幕。   高三提前离校,准备去潭沙做手术时,她跟班主任涂老师报备的是,因为家里不便透露的原因必须要休学,当时的涂老师,除了震惊就是惋惜。她毕竟是文科班的 1 号种子,只要进考场,名校就是板上钉钉。那时候离学校统一拍摄毕业照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涂老师为了向野,特意请了摄影师,提前拍摄了 0802 班的这张毕业照。   照片上的日期,就是她去潭沙的前一天,那天,班上的人都很费解,为什么就他们班要提前拍毕业照。只有向野,在心里默默地和自己的高中生活诀别。   向野拿起了那张试卷,翻到背面,那篇在“榜样园地”贴了一个月的范文,她写的作文题目是:《师者如光》。   她的爷爷,做了几十年的小学数学教师,后来因为患了肺癌提前退休,在她初二那年去世了。她很小的时候,爷爷还没退休时,经常把她带到自己的课堂,让她跟那些大哥哥大姐姐一起听课,她从小就觉得,讲台是一个神圣的地方,老师是受人尊敬的职业。所以她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人民教师。   那篇作文里写着她对去世爷爷的思念,写着她最初的梦想,写着她立志要成为一名老师的铮铮誓言。   总分总的结构,一个个排比句慷慨激昂,向野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早就忘了,曾经也有一腔热血,在她的内心里如此激荡。   她大二就开始接李弋给他的外包私单,从李弋那里拿到第一笔写文案的 6000 块现金时,她开始了夙兴夜寐的挣钱之路。大二之后她就没有再申请过助学金,那时候家里欠的债还没还完,她除了赚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还开始替爸爸分担向里的学费。她跟家里说那都是帮学长写稿子挣的钱,费不了什么功夫。   夏青竹从那个时候起,就认定李弋是向野的贵人。   梦想,对于处在贫困挣扎里的人来说,才是真正的奢侈品,那个时候,向野满脑子都是挣钱,挣很多很多钱。   三尺讲台固然神圣,可是现实的捶打总是拳拳在身。   向野的指尖触摸着那一行行青春的热血,觉得心里有什么沉寂了很久的东西,突然又燃了起来。   当夏成成开着商务车把林樾的团队送到“山上的星星”时,项也登上了回程的飞机。这世界人来人往,就是不断与新的人交集,也不断有故人离去。   团队里都是年轻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林樾带来的精兵,参观完以后办公的吊脚楼,一个个嚷嚷着要常驻上庸。   晚上分房间的时候,气氛格外热烈,夏成成既像个东道主,又像个大管家,努力平衡着大家的需求。   向野和林樾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喝茶聊天,腿上盖着尤欢送来的毯子,周身是山野的清风,背后是年轻的喧腾。   “向野,你今天不太对劲啊。”林樾嘴里呼出一口淡淡的烟,又扯了扯毯子。   这山上的冬夜,的确是凉得很。   “我不是今天不对劲,我最近都不太对劲。”向野跟林樾毕竟是几年的朋友了,很多不肯跟别人说的话,她都愿意说给林樾听,因为林樾的嘴出了名的刻薄,经常能说出一些让她醍醐灌顶的话。   “说说吧,什么情况?”   “我好像爱上了一个男人。”   “你就算爱上了女人也算不了新闻,说重点。”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他再进一步,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光是身体上毛病多,我还总是有很多顾虑,自尊心又太强,生怕被别人同情。我就是纠结,我喜欢他,我也感激他,他为我做了很多,我总觉得我也应该为他做点儿什么,我不喜欢老是受恩于人的感觉。但是他最近在我脑子里跑来跑去的,我真的快疯了!”向野说着一口气喝完了半杯冷茶。   “你名字谁起的?”   “我名字?我爷爷起的……这跟我刚刚说的有什么关系?”   “我以前刚进 F&A,第一眼看到你名字,觉得这名字真!酷!肯定是个又狂又拽的姑娘,后来才发现,你野个屁啊!向野,你他妈是全世界最死板的人!你脑子里那大清还没亡呢!” 第52章 表白,不必在乎是谁先来   “怎么了?樾总?”夏成成端着果盘,经过走廊时突然听到林樾义愤填膺的吼骂声,满头问号地走过来问一嘴。   “没事,别管我们,你们在里面好好玩儿,让我跟向野单独待会儿。”林樾把指间的烟头狠狠按进了烟灰缸。   向野只是沉默,望着远山也如墨。   “上次听李弋说你把他踹了,你知道我心里当时多得劲吗?我以前老觉得你是被李弋 PUA 了,我心想这姐们儿终于野了一回。你现在跟我说你对一个男的爱在心里口难开,你跟我在这儿瞻前顾后唧唧歪歪……你能不能像你名字一样,活得野一点儿啊?你身体不好怎么了?你今天死了吗?自尊心那么强干什么?你没同情过别人吗?还不想受恩于人?爱情需要等价交换吗?他给你做了点什么,你就要还回去?他在你脑子里跑来跑去,你就去找他啊!”   “但是我总是忍不住想以后如果……”   “去他妈的以后,管什么以后?要是明天就死了呢?”   “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就不止是两个人的事了。”   “你还盼着你们之间出现第三者啊?就算是全世界都投反对票又怎么样?你就不爱他了吗?”   “我不希望他到时候因为我承受太多压力。”   “那也是他自己说愿不愿意,要你管?”   “如果那样会不会太自私了?”   “你以为爱都是大公无私的?”   “他前几天对我态度有点奇怪……”   “为什么?”   “不知道…… ”   “去问啊?你是能掐还是会算?老师没教过你不懂就去问啊?”   “我现在去?”   “我送你去!”   “我自己去!”   向野说着一把扯开了腿上盖着的毯子,去找夏成成拿了车钥匙,并且拒绝了夏成成的陪同申请,她冲进房间拿起了那个橙色的文件夹,然后冲出院子,跑下台阶,发动车子,开始了她人生的第一次冲动。   “向野!今天晚上你别回来了!”   林樾对着远去的车子,霸道地大喊,却在心里无比温情地跟了一句:姐们儿,加油。   那些用刻薄的话却能给你真正的能量的人,都是人生里最难得的挚友。   是啊,如果人在山野里,心却不自由,那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画地为牢。不如甩开那些无形的禁锢和各色的眼光,随心所欲地去野一回。   车子在山路上飞奔,山间涌动着呼啸声。   王鹤鸣送走项也之后,回到了庸墅。回家看了一眼学校发的通知,正月十六要开学,老师们要提前一周返校开教职工大会,按惯例,教研组和班主任的会也会一并开了,他终于做完了明天的会议准备,慢慢走进了浴室,想要淋走那一身疲累。   向野的第一通语音电话打来时,王鹤鸣正在浴室洗澡。   看到澧岸学府的那间房子里没有亮灯,向野又立马调转车头,往庸墅的方向猛踩油门。   向野的第二通语音电话打来时,王鹤鸣刚刚吹干头发。   在庸墅山下的大门口,只穿了一件灰色针织衫出门的向野,下了车,给王鹤鸣拨打第三通语音电话。   看到向野的深夜来电,王鹤鸣已经是十二万分的意外,接听之后,就听到了向野语气急促的那句:“我在庸墅门口,我有话跟你说。”   向野话音未落,只听见电话那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跑下楼梯,大门开关的声音,一路狂奔的声音……七八分钟过去,直到王鹤鸣气喘吁吁地站到她面前。   “你这么晚过来……”王鹤鸣看着她穿着单薄,后悔自己情急出门没拿件外套。   “我那天跟你打招呼,你为什么不理我?”向野并没有觉得很冷,她只觉得脸颊和耳根都很烫。   “我听说你要跟他结婚……”   “不是我!是向里,是我妹妹要跟章恪文结婚,他们……总之是他们要结婚。”向野不等他说完,急急打断。   “对不起,我以为……”王鹤鸣突然自己那几天对她的态度,简直该死。   “王鹤鸣!”   向野突然顿了几秒,她望着他,眼波里是巨大的坚定,覆灭了那一丝犹疑。   “如果我明天就会死,你愿意从今天开始做我的爱人吗?”   声音发颤的向野突然被王鹤鸣一把搂进怀里,他这么多年拼命压抑的爱意,终于变成了一行行滚烫,落在向野的肩头。   有些人爱得无所顾忌,有些人爱得战战兢兢,当你的爱终于有了回应,那一瞬间,才发现说什么都显得有些无力,那就拥抱得更用力一些吧。   就算来往的人在窃窃私语,就算以后会有风浪来袭,就算明天和意外会一起来,这一生,总要有一次为爱义无反顾的任性。   多年以后,也许向野再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依然会感激林樾言辞粗暴的激励,惊讶自己为爱飙车的勇气。   “你冷不冷……”向野用手指戳了戳王鹤鸣的肩膀,两个人都穿得有些太单薄了。   想起来不能让她感冒,王鹤鸣立马打开车门,把向野牵进车后座,然后打开了车里的空调,自己才又钻进了车后座。   刚刚还在用力拥抱的两个人,坐进了车里,突然变得有些拘束起来,向野挠了挠耳后根,想到座位上还有个文件袋,顺势递到王鹤鸣手里。   “这是项也,让我给你的。”   王鹤鸣打开文件袋,抽出了那张失而复得的照片和那份珍藏多年的试卷,看了看又放回了文件袋:“我就知道是她拿走了。”   “你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向野是真的好奇。   “照片是赵磊的,他说那摄影师把他拍得太丑了,丢你们班垃圾桶了,我……捡回来的。”   “那……那张试卷呢?”   “那个负责宣传栏的老师说这个范文会展示一个月,等下一次月考会换新的范文,我就让他一个月之后把这个试卷换下来后留给我,我说这作文写得太好了,我要好好学习,认真领会。”   “哦……”   “我是真觉得这作文写得好,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每次看这篇《师者如光》我都觉得很有感触,我就是看了你这篇作文之后,才决定考师大的,所以当时就带着它一起上大学了。如果你不信的话,我现在可以给你全文背诵。”王鹤鸣说起这些,脸上依然有让人动容的少年真挚。   “别别别,我看自己以前写的东西,总觉得很羞耻。”   向野没想到,自己的一篇作文,居然还影响了他的高考志愿,甚至是职业方向。   “写得特别好。”王鹤鸣此刻就坐在向野身边,却觉得一切都特别不真实。   王鹤鸣绕着文件袋的绳子,他也很想把刚刚这一幕,好好封存进记忆的文件袋里。   “你还没回答我呢。”向野想到刚刚问出去,还没收到回应的问题。   “什么?”   “上车前我问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我怎么可能不愿意。”   “谢谢。”   “不客气。”   两个人相视而笑,看见了彼此纯粹的心迹。   “太晚了,我该回山上了,你也早点休息。”   向野突然发现,真正喜欢了一个人,跟他道别的时候,才是最难受的。   “我送你,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山路上开车,我不放心。”   “不用,我刚刚就这么开下来的,相信我的车技。还有,我们俩都是成年人了,不要学小朋友恋爱腻腻歪歪的好不好?”   “好,那你小心点,到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不过……我……好像……没你电话啊……我们俩是不是太不熟了……”   王鹤鸣笑着从向野手里抽出她的手机,拨通了自己的电话,然后分别新建联系人,存储号码,一气呵成。   “你下车吧,我该走了。”向野打开车门,从车后座回到了驾驶座。   “你下次出门多穿点儿。”   王鹤鸣从后座钻了出来,弓着身子撑在驾驶座的车窗上叮嘱着。   “嗯。”   “路上开慢一点。”   “嗯。”   “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好。”   “那……”   “我走了!”   向野干脆利落地发车走了,王鹤鸣满脸不舍地站在原地,右手的文件袋轻轻拍着裤腿,看着她的车尾灯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一步一步走回自己家。   杨卉听到院子里的大门开了,披上披肩,下了床,在楼梯口等着深夜回家的小儿子。   “这么晚你去哪儿了?也没多穿件衣服?”   “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王鹤鸣一步三阶地上着楼,对着自己的妈妈,笑容坦荡。   “谁啊?”杨卉看他一脸灿烂,禁不住好奇。   “妈,你早点儿睡吧,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陪她来见你的。”   王鹤鸣拍了拍他妈妈的肩,顺便还帮她理了理披肩,然后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妈,晚安。”   看到小儿子的卧室门轻轻关上了,杨卉觉得简直是破天荒,明明昨天从五陵山上回来还一副茶饭不思的样子,现在居然开始跟她讲文明懂礼貌道晚安了?她也只好带着一肚子疑问去睡了。   王鹤鸣一边在电脑上备课,一边等着向野报平安,脸上总是不自觉笑意满满。   看到桌上的日历,他拿出向野之前送他的那支笔,在今天的日期数字旁标注了一个无限符号“∞”。   向野刚走进民宿的那扇迎春花拱门,就被涂了一脸珍珠粉面膜的林樾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你还回来干嘛?”   “明天还一堆事儿呢!”   “樾野文化明天离了你向野会倒闭吗?”   “你早说啊,早说我就不回来了。”   向野打开她和林樾合住的那间房,林樾跟在她身后对她不依不饶。   “成了?”   “成了。”   “谢谢我!”   “谢谢你!”   向野趁林樾去擦洗面膜,给王鹤鸣发了条微信。   “已安全抵达,请王老师放心,晚安。”   “好,那你早点休息,明天出门多穿点,晚安。”   明明还是寒意凛然的时节,王鹤鸣看着窗外,只觉得春意盎然,因为心间有繁花盛开,有星河辽阔,还有她向他走来时,举着的那束炬火。   这世界多大啊,渺小如你我,可是在爱人的眼里,世界再大也大不过彼此眉眼的轮廓。   王鹤鸣看着 0802 班毕业照上的向野,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应该,早点让你认识我。   林樾躺在向野身边,想起早上出门前陈岸给她打的那通电话,李弋的那个小女友怀孕了,开工的第一天就把办公桌上所有的东西清理走了。她听到这些话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替向野不值,打了一通电话对李弋劈头盖脸地嘲讽,到了上庸却不敢跟好朋友提这件事的半个字。   所以当她听到向野剖白心迹时,看到她的感情有了新的男主角,她真的很开心,也真的替她着急,才会那么激烈地鼓励。   世间男女的分分合合,哪有那么多可讲的道理,李弋现在,也没有过得很舒心,赵励励在徐容上班的医院找到了“未来婆婆”,假意坚持堕胎,哭得梨花带雨,也让徐容和李教授不得不催着李弋将结婚提上了日程,毕竟在他们眼里,32 岁早就到了该结婚生子的年纪,而现在,又恰好有这样一个水到渠成的时机。   赵励励对李弋的爱是真切的,也的确在爱里用了一点心计,但是不以伤害别人为前提的爱,本来也无可指摘。她在尘埃落定的凌晨,把结婚的消息第一时间发在早就被向野屏蔽的公司群里。   “!DEA 的各位宝宝,突然离职给接任我工作的同事添麻烦了,再次道歉哈。婚期将近,还有很多琐事需要准备,婚宴当天,期待与大家再见!PS.随份子就不必啦,一起开心玩耍事大!爱你们哦~”   向野早已入睡,所以没能第一时间看到一堆“恭喜”刷屏的盛况,第二天醒来如果不是看到陈岸发来的那条消息,向野还真不知道李弋要结婚了。   “野子!!!快看群消息,李弋要跟赵励励结婚了!!!” 第53章 告别的时候,总有些遗憾   “最近怎么这么多好消息,李弋也要结婚了。”向野正跟林樾在竹林小屋吃早餐,看到陈岸的消息,朝林樾晃了晃手机。   林樾喝了一口手磨豆浆,仔细观察着向野的神情:“你也知道了?”   “陈岸说了,他跟赵励励要结婚了。”向野又喝了一口粥,冷静得像是在提一个不相干的人。   “奉子成婚,双喜临门啊!”林樾说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又狠狠呼吸了一口山里的新鲜空气:“在这儿才待两天,我已经不想回潭沙了。”   听到“奉子成婚”,向野还是愣了两秒,然后继续没事人一样,喝完了整整一碗粥。   樾野文化一行人,在玻璃栈道上大呼小叫的时候,李弋团队一行人正在上庸白茶的会议室里,等待做年度推广方案的策略汇报,王昀汇走进会议室朝!DEA 的团队人员扫了一眼。   “上次那个提案的上庸姑娘,叫什么……她怎么没来啊?”王昀汇坐进会议桌的主位,探询地望着李弋。   “王董,她还在休年假。”李弋只能借故搪塞,如果不是会后要见向野一面,他本来也不用为了这种日常的会议亲自跑一趟上庸。   “哦……那你们开始吧。”王昀汇看了看拿提案笔的那张陌生面孔,眼神犀利。   樾野文化的其他人合照搞怪一路嘻嘻哈哈,林樾却在玻璃栈道上一步一骂,夏成成见她平常雷厉风行,此时胆战心惊的样子,忍不住偷笑,走上前去伸手扶她。   “这谁安排的鬼线路啊?走什么玻璃栈道?同事之间需要什么吊桥效应?”林樾对着向野大吼。   “樾总,你别朝下面看,看前面,看远一点,就不会害怕了。”   不得不说,高跟鞋简直是气场加分的利器,此时穿着平底鞋,套着鞋套的林樾, 走在夏成成身边显得格外娇小。   她一把抓住夏成成伸过来的手臂,嘴里依然是念个不停:“我总感觉这玻璃等下就会裂开,哗啦啦碎掉,我可不想死在这儿,我钱都还没花完呢。”   “放心吧,不会碎的。”夏成成跟林樾这番对话,显得格外稳重。   向野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夏成成有些忧心忡忡:弟弟啊,你可千万不能动情啊,你跟林樾不可以,她还有个何仲信呢。   “对了,你们家老何上次不是说要一起过来吗?”向野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故意在夏成成面前提起了林樾的未婚夫。   “他忙着呢,过年的时候不是有个主播惹了事嘛,他现在也满头包呢。”林樾发现只要不朝脚下看,的确就没有那么恐惧了。   夏成成应激一般望向别处,紧抿着嘴,不插话。   “樾野这边,最近有我跟成成盯着,你啊,谈恋爱去吧,对了,把那些品牌客户的资料给我,我趁这几天去跑一跑。”   林樾说着对向野挑了挑眉,一副为了成人之美甘愿自己受累的大义凛然。   “谈恋爱,跟谁啊?”夏成成以为自己又出现了第四个备选姐夫,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大表姐。   “少管我。”向野又拿出夏成成对付他爸妈的常用句,丢下这两只在玻璃栈道上慢行的蜗牛,自己阔步往前走了。   王鹤鸣开完了教职工大会,又开了一个数学教研组的会,还开了一个高三班主任的动员会,一整天被几个会塞得满满当当,从会议室走出来,天都黑了,拿出手机没有看到向野发来的消息,想来她也在忙吧。   毕竟成年人的世界,除了恋爱,还有无数要分身去做的事。   和一群同事走出了教学楼,刚准备往停车场走,就看到向野在校门口朝他挥手,王鹤鸣仿佛又被惊喜塞了一嘴糖豆,丢下嚷嚷着要坐顺风车的同事,朝着她跑了过去,一把牵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身后是同事们起哄的惊呼,他们只是说着笑着往家的方向走,这澧河的晚风,也多了些微甜。   “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   “水管爆了,打电话给房东,他说他在学校开会,我想你肯定也在这儿。”   “水管爆了?修好了吗?”   “修好了,喊了人上门修理。”   “以后这种事,你跟我打电话。”   “别大包大揽的,一码归一码。”   两个人走着走着,走到了那家砂锅粉店门口,店老板正埋头清洗着一个个砂锅。   “你吃晚饭了吗?”向野想到他刚开完会,应该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还没,你呢?”   “我吃过了,不过我可以陪你再吃点儿。”   “你还是要三鲜的吧?”   “嗯……嗯?”向野没想到关于她饮食习惯这么细枝末节的情报,他都有。   “老板,两碗三鲜砂锅粉。”   在餐桌坐定,两个人都想起了上次隔着一堵墙吃砂锅粉的糗事,忍不住发笑。   “美女,你的三鲜砂锅粉。”店老板笑呵呵先送了一份上桌。   “老板,你上次还叫我‘同学’呢。”向野发现自己在老板的眼里突然就上年纪了。   “王老师的女朋友,那哪能是同学呢,那不是师生恋了嘛那不是?”店老板说完就识趣地撤了出去。   向野撇撇嘴,接过王鹤鸣递过来的半杯热水,忍不住发问:“你那天在对面,都听了些什么?”   “嗯……听到你说我人挺好的,还问夏瑜我有没有女朋友。”王鹤鸣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向野,说起话来带了些得意。   “眼镜是你拿回去的吧?夏瑜上次还给我了。”   “你这个人吧……从高中就这样,丢三落四的,丢完眼镜丢钥匙,丢完钥匙丢耳机,你怎么做到的啊?学习上的事一丝不苟,生活上的事总犯迷糊。我高中那会儿去你们班教室,明明是拾金不昧做好人好事,每次还心虚得跟做贼一样。”   “是你啊?我就说每次那些东西怎么一会儿不见,一会儿又出现了。我还以为是陈雁飞……啊……你就那么喜欢我啊……”   向野搅拌着砂锅里的粉,话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   “是啊,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啊?”王鹤鸣觉得现在有话不用憋着,真是人间值得。   “王老师啊,我什么东西掉地上了,你快帮我找一找啊?”店老板端着另一份三鲜砂锅粉走了过来。   “啊?什么掉了?”王鹤鸣说着就低下头,在地上来回查看,努力地帮老板找那掉在地上的东西。   向野嘴里那一口热水差点噗出来,艰难咽下,然后忍不住推了一下他:“你傻不傻?老板是说他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哦……”后知后觉的王鹤鸣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砂锅粉店里无忧无虑的笑声,飞入澧河岸边的夜色,无数个稀松平常的美好,散落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这渺小又真切的幸福,就像是一颗颗蹦蹦跳跳的珍珠,串成了生活里值得回味的一幕幕。   李弋的电话打来时,向野和王鹤鸣刚走上澧河大桥。   “李弋在上庸,他约我见面,说有话跟我说。”向野挂了电话,听出了李弋语气里的消沉。   王鹤鸣想尽量表现得大方得体,但是表情里难免泄露出一些介意:“那你去吧。”   “你跟我一起去吧。”向野不想他带着满腹疑虑自己一个人回去。   “好,我去取车,你在这儿等我。”王鹤鸣说完就往学校的方向跑去。   上庸城真的很小,来来去去可用来郑重其事见面的地方,也就那几个,向野赶到“庸人勿扰”茶酒吧,走进包间,看到了一脸倦意的李弋。   “恭喜你啊,听说你要结婚了。”向野语调轻快地推门而入,边说话边在他对面落座。   李弋一声苦笑,他在她脸上看不到半点的不悦之色,依然是令人无可奈何的平静。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要跟别人结婚。”李弋的话里带着让人一怔的怒气。   “我以前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担当的人。”向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   “我对她担当了,那你呢?”   “我不需要你为我担当什么,你又不欠我什么。”   “为什么瞒着我?你做过手术的事。”   “可能觉得,我们还没到知无不言的份上吧。”   李弋神情苦涩地微微点头,短暂的沉默里,突然装满了冷漠。   “她怀孕了。”这个男人沉重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分享喜讯。   “我知道,林樾跟我说了,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呵……”李弋捏了捏手里的茶杯,然后有些无力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   “这是什么烂剧情?你一个马上要结婚的人,拿着夫妻的共同财产给前女友,不合适吧?”   “这是我的婚前财产。”   “我不要,拿回去。”   “我听说你跟林樾开了公司,总有要花钱的地方。”   “还没到需要接济的地步。”   “你能不能让我心安理得一点?!”李弋音量陡然升高,她的冷漠和一味拒绝,只让他觉得气结愤怒。除了这些钱,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补偿些什么。   向野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脸上丝毫没有马上要为人夫、为人父的欣喜,反而一身的落拓之气。她微微有些不忍,蹙了蹙眉,把那张卡放进包里,如果这样让你比较心安理得,那就先这样吧。   “你……真的不要 !DEA 了?”   李弋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出来,仿佛在摇尾乞怜般地委曲求全,问的是公司,影射的却是自己。   “我以后就留在上庸了,你什么时候回潭沙?”向野觉得他们之间,终有一别。   “马上就走。”   “好,你们的婚礼……我就不去了,到时候可能给大家扫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再见。”   向野道别,留下有些五味杂陈的一瞥,然后开门走了出去,门快要合上的时候,李弋看到,她走到了一脸明朗的王鹤鸣身边。   李弋眸色灰黯,那句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再见”,终归还是没有说出口。   那些从我们海海人生经过的前任,因为覆水难收而不得不告别的时候,总会有一些遗憾吧。 第54章 即使再忙,也想给你力量   樾野文化团建之旅结束后,正式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培训和试练,七位主播根据个人特质的不同,进行了完整的人物设定和后续内容框架的规划。   向野的初衷就是要做一个完全服务于上庸各行各业的直播基地,围绕上庸民族文化、民俗民风及相关衍生周边、上庸各个旅游景点资源、地方代表性传统美食、区域内有影响力的产业品牌、旅游住宿资源推广、乡村振兴和农业帮扶等方面,打造一个具备绝对影响力的直播矩阵。   林樾也是想以上庸作为试点,检验这套因地制宜的思路是不是可行,如果可以收获很好的反响,森众科技和樾野文化未来就可以在各个同类型城市复制这套模式,实现不断复利。   林樾掌舵,一切都很快进入了正轨,夏成成统筹辅助得有模有样,团队每个人都干劲十足。   向野从业以来一直信奉一点:让更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所以她乐得放手,让林樾和夏成成撒开手脚去干,自己把大部分都时间都放在五陵,对吊脚楼直播基地的整改细节亲力亲为。   她还特意在吊脚楼为小绒留了一间房,作为她以后的工作室。其实在年前她就把小绒加入了公司第一批员工名单,还给她办了一张工资卡,定期为她发放工资,缴纳五险一金。   向野知道,小绒未来离婚如果要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一定会需要这些。只是现在,还没到跟她交代这些的时机,因为小绒也是无功不受禄的个性。   开学之后,王鹤鸣在高三(7)班的黑板旁,挂上了高考倒计时,听着班里学生一片哀嚎,他也只能笑着多鼓励几句。   学生们有越来越多的压力需要疏解,有越来越多关于未来的迷茫和焦虑,王鹤鸣每次给他们疏导完之后,就恨不得再恶补几本心理学的书籍,看着高考倒计时,他也有十足的紧迫感。   恋爱不可能只有朝夕相对的甜,向野和王鹤鸣只能见缝插针地见面,然后又奔赴各自的战场。   当连轴转了半个多月的向野,又一个深夜赶回澧岸学府,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迎上来的是一直等候的王鹤鸣。   “辛苦了。”王鹤鸣送上的一个拥抱,对于向野来说总有消散疲劳的神奇疗效。   “我跟小绒打个招呼,马上过来。”向野知道他一直在等自己,之前每天都只能匆匆聊几句,今天晚上就是很想跟他多一些相处时间。   王鹤鸣很想让她早点休息,但是又怕她是有什么话要说。   小绒看到向野回来,开心地举起了一件今天刚完工的毛衣,这是她过年期间就开始筹备的礼物。毛衣不是大面积的西兰卡普,而是按向野之前的建议,将织锦元素作为点缀,和各色的毛线融合编织而成,向野这才知道她最近一直藏着掖着的惊喜,原来就是这件毛衣。   她更加坚信自己在吊脚楼为小绒留那间办公室,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不晓得你喜欢不喜欢。”小绒带着送礼人常有的忐忑。   “喜欢!真的!很好看!”向野立马接过来,脱下外套就套到了身上。   平常总是一身黑白灰,突然穿上了一身高饱和度的色彩,让向野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些俏皮的少女青春气,她站到小绒面前转了两圈:“美不美?”   “美美美!你最美,你还是赶紧去看看王老师吧,每天不等你回来,他那个门都不关的。对了,你卧室里,下午又送了个按摩椅过来,他再送东西,这房子都要摆不下了。你快过去吧,我也要睡咯!”   “谢谢你啊小绒,这件毛衣我要穿到 100 岁。”向野看着走进卧室准备睡觉的小绒,摸了摸这件用心意编成的毛衣,觉得特别温暖。   “哈哈哈,你喜欢就好啊,到时候我给王老师也做一件,给你们凑个情侣装。快过去吧,我先睡了。”小绒作为他们俩恋情为数不多的知情人,看这一对有情人终于走到了一起,打心眼里替他们开心。   向野扫了一眼房间里的各个角落,看到王鹤鸣最近给她添置的东西,从绿植到家具再到电器,全是有益健康的功能性物件,让她有些哭笑不得,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实用型浪漫吧。   王鹤鸣一直站在门口,看到换了件衣服出门的向野,嘴角开心得放不下来:“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小绒说给你也做一件。”向野轻车熟路进了他家,坐进沙发,盘起了腿。   “真的?那我得好好谢谢她。”王鹤鸣关上门,跟了进去。   “明天主播要试播了,其实我现在很紧张。”向野抱起抱枕,脸上浮起愁云。   “因为什么觉得紧张?”王鹤鸣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帮她拢了拢刚刚换毛衣弄乱的头发。   “怕团队磨合时间不够,配合不够默契,怕效果不好,到时候影响团队积极性,怕让这第一波品牌客户失望,怕会影响后续的合作……但是我又不能在成成和林樾面前表现出紧张,我怕他们觉得我不够信任他们。”   向野的确有些焦虑,她以前也会为一个重要的提案或者比稿焦虑,但是每次都是自我消化,因为李弋希望她有从容应对各种麻烦和情绪的能力,她稍微露出一些怯意,都会被他一顿教育。   “你期望明天的试播达到什么样的效果?”王鹤鸣眉眼之间漾着温柔,让人安定的语气。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贪心,想要什么一开播就能流量爆棚,收益盆满钵满什么的。我就是希望能收获一些积极的反馈,能让客户感受到团队的专业,能有一个好的开始。”向野边说着,用手指按着王鹤鸣的手心。   “那你想过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样?”王鹤鸣看着眼前的向野,比起他脑子里曾经那个无所不能的“完美向野”,真实可爱得多。   “最坏?嗯……直播遇到一些不能预料的突发故障,主播经验不足不能充分应对,客户的产品不能很好地得到展示……我觉得可能就是我在这方面不够专业,总是会预想出很多麻烦。”   向野对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总是更加自信,直播毕竟不是她的老本行,虽然有林樾带队,但是她也知道,林樾不可能一直待在上庸。她的焦虑,也有一部分对于未来的不确定。   “你说明天是试播?”   “对啊。”   “试播就是要容错的啊,效果好当然值得开心,但是过程中有问题也是好事,提前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才能为正式开播做好充分的准备。而且团队一起经历一些困难,一起渡过难关,才会更有凝聚力啊。”   “道理我都懂,但是……”向野鼓起腮帮子,食指沿着王鹤鸣手掌的纹路轻轻划弄。   王鹤鸣突然抱住她,他知道她现在需要的不是什么循循善诱的大道理,很多时候,人与人的沟通总是沿着说服与被说服的逻辑一泻千里,即便找到了应对问题的思路和方法,却找不到安抚情绪的那颗解药。   有时候,一个拥抱,要比长篇累牍的说教有效。   向野倚靠在他的肩头,觉得心里的那点焦躁慢慢被一点点抹去,也觉得自己这几天的患得患失的确有一些小题大作。话说回来,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试播顺利当然值得欢欣鼓舞,如果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呗。   “我终于知道夏瑜为什么说你是个好老师了。”向野歪了歪头,蹭到了他的耳朵。   “为什么?”王鹤鸣轻笑。   “不急不躁不说教,还有让人安心的怀抱。”向野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我可没这么抱过其他人……”   “哦,那大学那个外语系的前女友……”向野突然想到项也跟她提过,王鹤鸣大学谈过的女朋友。   王鹤鸣突然紧张起来,立马坐正,一副准备要好好解释的表情。   向野右手撑到沙发靠背上,喜笑颜开地望着他:“你紧张什么啊?”   “我那时候是……”   不等王鹤鸣继续解释,向野突然揽过他的肩,回到拥抱的姿势,她根本也没想揪扯他的往事。   “不用解释,我大学也恋爱了,今天就是想吃点陈年老醋,有益身心健康。”   王鹤鸣刚刚还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放松下来,他想起那时候突然恋爱,还是因为去了趟 W 大,看到向野和李弋坐在一起。   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又带了些沮丧回去,当时觉得自己应该及时放下那份不被看见的感情,刚好那个外语系的女生,第二天给他发了表白的信息,所以才有了那一段匆匆开始又潦草结束的恋情。   “对了,你别往隔壁买东西了,本来空间就小,现在更挤了。”向野想到了他最近添置的那堆东西。   “我这边还……挺宽敞的……”独居青年王鹤鸣,拐弯抹角地发送了一份同住邀请。   向野慢慢推开他的肩膀,用力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想什么呢?”   “我最近真的在想,我们以后新家应该买在哪儿,这套房子肯定不够住,庸墅那边你住着肯定又会觉得拘束。跟老人在一起,生活作息、生活习惯什么的都不同,也容易有矛盾。不过你之后要去五陵那边,那肯定是选那边的房子你更方便一些。”   “那你上班就很不方便了啊。”向野看他认真盘算的样子,觉得很踏实。   “我当然是希望我们相处的时间更多一些,但是住那边我肯定要早起一点,晚回去一些。”王鹤鸣的顾虑很具体,也很实际。   “好啦,这事儿我们以后慢慢商量,你明天也要早起,早点休息,我先过去了。”向野穿上拖鞋,准备回隔壁,毕竟时间太晚了。   王鹤鸣拽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向野,我们结婚吧。”   “好,忙过这阵子我们就见家长,不过我爸见到你,应该会吓一跳吧。”   向野晃了晃他的手,明明两个人出了门都有独当一面的成熟,现在却像两个小朋友。   等向野回到了隔壁,从男朋友刚刚晋升为未婚夫,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的王鹤鸣,猛然清醒,后悔得挠头: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地求婚呢?   樾野文化第一场试播开始之前,整个直播区忙中有序,向野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恍惚。   “向总,庆功宴的地点定好了吗?”林樾抱着手臂,气定神闲地走到向野身边。   “定好了,林总,直播我不专业,但是后勤我最近倒是做出心得了。”向野看着夏成成有条有理地忙活着,脸上流露出欣慰。   “成成脑子很快,做事很稳,就是有时候嘴欠了点儿。”林樾看向野正看着夏成成,忍不住对这个徒弟客观点评。   “成成的心思,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向野知道林樾听得懂自己话里的话。   “拉倒吧,他就是一小孩儿,我打谁主意也不能打你弟主意,放心吧你。”林樾说着推了向野一把:“晚上聚餐,把你那位带上!我回潭沙之前总得让我见一面吧?”   “行,我晚点问他有时间没。”向野脑子里冒出王鹤鸣昨天求婚的画面,嘴角牵起笑意。   一切准备就绪,樾野文化的第一场试播正式马上要开始了。   向野眼里的夏成成,此刻虽然站在幕后,却光芒四射。 第55章 小城里,没有隐秘的热恋   樾野文化的首次试播,的确出了一些始料未及的小状况,好在都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试播效果不仅超出了向野的预期,也超出了那几个品牌客户的预期,结束了试播的现场,一片如释重负的欢欣热烈。   去往花记海鲜聚餐的路上,向野给王鹤鸣发了条消息,因为怕打扰他上课,她从来不会在他上班时间给他打电话。   “试播效果不错,公司要去花记海鲜聚餐,你来吗?”   “来,等我。”   王鹤鸣赶到花记海鲜,推开包间门的瞬间,向野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去迎他,坐门口位置的夏成成倒是眼疾手快腿脚一迈,堵到了门边。   “你来干什么?又是跟谁出来约会找错地方了吧你?”   年后一直为工作忙得分身乏术的夏成成,对他姐和王鹤鸣的恋情至今一无所知,对王鹤鸣的厌恶之情却依然浓烈,半分未减。王鹤鸣和年轻女孩儿去民宿开房的画面,还在他眼前。   王鹤鸣无奈地看向坐在最里边的向野,作为夏成成心目中的“海王”,他现在当着这么多人面,只觉得百口莫辩。   公司其他人也没见过王鹤鸣,看到夏成成这阵仗,这时候全场都陷入了看热闹的奇异的安静。   “夏成成你给我让开……”   向野突然发话,看大家齐刷刷看向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后根:“对你未来姐夫客气点……”   向野话音刚落,全场突然爆发一片起哄的欢呼,大家开始纷纷起立涌到门口,招呼着这位迟到的“未来姐夫”,王鹤鸣盛情难却地被大家推搡到了向野身边。   林樾坐在向野身边,用娘家人的苛刻眼光打量着王鹤鸣,然后对向野抛了个认可的媚眼。   夏成成一脸愕然地站在门边,此时的热闹全都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刚刚还是被轮着敬酒的大功臣,现在突然进门的王鹤鸣却变成了全场的焦点。   看到王鹤鸣那个“渣男”坐到了自己大表姐旁边,跟向野默契得像谈了半辈子恋爱的样子,夏成成觉得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懂什么是爱情了。   林樾看了看还杵在门口的夏成成:“成成,对你未来姐夫客气点,你姐追你姐夫追得挺辛苦的,你就别瞎搅和了。”   夏成成郁闷地坐回座位,然后气鼓鼓地塞了一口虾,看着这满桌的海鲜,还有坐在那边的“海王”,他觉得自己才像个跑错了地方的傻子。   王鹤鸣在向野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坐到了夏成成身边,给他开了罐啤酒。   “上次那是个误会。”王鹤鸣主动来给“未来小舅子”解释澄清。   “你跟我解释什么?我又不跟你谈恋爱。”夏成成甩头不理他,也不接他的啤酒。   “我那时候以为你姐要跟章恪文结婚,心里面有点不舒服,所以她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态度才那么恶劣。”   “你怕她跟别人结婚?那过年的时候我发那么多消息给你,你还不理我?!”夏成成一想到那几天自己在那儿瞎热心,真是寒心死了。   坐在对面看戏的林樾实在听不下去了:“行了夏成成,你在这儿唧唧歪歪什么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一对在这儿闹别扭呢!差不多得了!”   夏成成立马闭嘴不再说话,王鹤鸣回头望了一眼向野的位置,发现她不在座位上了,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也出了门。   看到向野正在走廊尽头打电话,他朝她走了过去,两个人并肩站在窗边,向野左手握着电话,右手和王鹤鸣十指紧扣。   听她正在和意向客户聊着合作细节,他站在她身边,每一秒都觉得格外珍贵。   向野挂了电话,他满眼宠爱地看着她兴高采烈地说着客户要合作的消息,完全没觉察到走廊那一头什么时候站了一群老熟人。   “王鹤鸣?!!是你吗?!”   赵磊的音量足够夸张,在走廊里听起来格外洪亮。王鹤鸣和向野齐齐回头看向他,然后也看到了他背后整整齐齐的“上庸小分队”。   “向野?!”赵磊终于敢确认了,站在王鹤鸣身边的那个女人真的是向野。   “上庸小分队”的一行人此刻面面相觑,突然解锁了这么劲爆的隐藏剧情,他们心里面的弹幕一条条起飞,但是谁都不肯先张嘴,一个个忍不住偷瞄着陈雁飞的脸色。   “这么巧?”王鹤鸣握紧向野的手 ,朝他们走了过去。   向野脸上笑容大方,心里百鼓齐鸣。   “你们俩?什么情况?”   赵磊一脸的不可置信,此刻的他,似乎成了整个“上庸小分队”唯一还有语言表达能力的人。   “结婚的时候会给你发喜帖的。”王鹤鸣笑看着他,毫不遮掩自己的开心。   “天,我没听错吧?你跟向野?那陈……”赵磊还没说出后面的“雁飞“两个字,就被身后的王琳琳及时踢了一脚。   “草!谁踢我……”   赵磊被踢了一个趔趄,刚想回头问罪,站在他身后哑了半天的陈雁飞,突然开腔了。   “恭喜啊,终于得偿所愿了,是吧王鹤鸣?”陈雁飞带着一脸复杂的神色,起伏异常的语调,满眼凛冽地望着王鹤鸣和他身边的那个人。   王鹤鸣不可置否地点头,然后想带着向野赶紧逃离这群人的审视。   “那边还有人在等我们,你们玩儿得开心啊,有空再聚。”王鹤鸣说完捏了捏向野的手,发送撤退信号。   “有空再聚啊各位老同学。”向野夫唱妇随地跟了一句,然后回捏了两下王鹤鸣的手,两个人会心一笑,步调一致地走回了樾野文化聚餐的包间。   赵磊狠狠拍了拍脸,依然觉得刚刚那一幕过于魔幻,他现在甚至不太敢回头看陈雁飞的脸色,也知道今天晚上这顿夜宵马上就剩一盘散沙了,“上庸小分队”年后的第一次聚会,人还没上桌呢,就先上了个“大瓜”。   “他们俩还挺登对的,走在一起赏心悦目,对吧?”李爽突如其来的危险发言,没人敢接话。   陈雁飞一直强忍着怒火,掩饰着突然撞破真相的难堪,毕竟大家都默认她跟王鹤鸣才是一对。现在听到自己身边有人说出这种话,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扭头走了,苏蓝和王琳琳也只好念着姐们儿义气,跟了上去。   赵磊实在是有一肚子疑问想找王鹤鸣解惑,他真的很好奇王鹤鸣跟向野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之前明明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啊。   赵磊让余下的其他人先去了订好的包间,自己跟到了樾野文化聚餐包间的门边,推开门看到正在吃虾的那个姑娘,发现正是下午直播帮野葛鲜森卖了三千多件葛根面的主播小晴,他目光如炬、惊喜万分、不管不顾地推门走了进去。   “你就是今天直播卖葛根面的那姑娘吧?”   夏成成一看有陌生人进来搭讪自己家主播,立马戒备地堵到他跟前:“你谁啊?”   “别别别误会,我是王鹤鸣和向野的好朋友。”赵磊赶紧给王鹤鸣使眼色,让他帮自己解围。   王鹤鸣知道自己的话对夏成成不管用,转头看了看向野。   “成成,他是我高中同学。”向野的话自然是管用的,不过赵磊的身份从“好朋友”降级到“同学”了。   赵磊的脑子完全是被幸运砸晕的状况,他爸年前就交代他,自己家的杨梅酒也想试着走走直播带货的路子,让他物色合适的合作方。他觉得自己今天也是运气爆棚了,居然让他直接撞上财神爷了。   “向野,这姑娘跟你熟吗?”赵磊想直接从熟人入手,让向野帮忙搭个桥。   “向总是我老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小晴用湿纸巾擦了擦剥虾后的满手油,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赵磊。   赵磊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向野,突然觉得问题简单多了。   “我直说了吧,光合杨梅酒我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就是我们家的,想问问看如果要跟你们这边合作,是个什么合作法。”   “你们公司的营销总,刚刚已经跟我打过电话了。”向野刚刚接到的电话就是光合杨梅酒的人打过来的。   “哦?老赵已经跟你谈过了是吧?好事儿啊!行!那就希望我们合作愉快!”赵磊不见外地开了一瓶啤酒要跟向野碰杯,王鹤鸣立马给向野递了一杯矿泉水,上次同学会赵磊那伙人把向野灌醉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合作愉快。”向野抿了抿王鹤鸣递过来的水,满脸都是生意人的客套。   赵磊出了门,樾野文化的人看到今天试播立竿见影的成效,继续喧闹、继续沸腾。   林樾和向野侧头沟通着后续工作一些需要特别注意的事项,因为她明天就要回潭沙了,虽然舍不得樾野这群充满朝气的年轻人,但是她的主战场毕竟还在森众科技那边。   再说了,她和何仲信的感情,也没有坚不可摧到可以长期异地而处的地步。   回澧岸学府的路上,向野接到了章恪文的来电,提到了上次说的书屋的事情,他们聊了半个多小时,也确定了具体参与的形式,章恪文虽然被向野的大手笔惊到了,但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坚决,表明自己会继续跟进和促成这件事。   “你跟向里最近挺好的吧?”挂电话前,虽然知道听着会让人觉得老气横秋,向野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挺好的,她最近也挺忙。”   “对了,你们俩婚礼不要找别的婚庆公司啊,到时候我来办。”   “向里那天跟我说了,说你会帮忙策划,实在是太麻烦你了。”章恪文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麻烦向野。   “麻烦什么?向里的婚礼我当然要亲力亲为,我是为了我妹妹,你别自作多情啊。”   “哈哈哈哈,那就谢谢姐了!”   章恪文挂了电话,脸色却突然黯淡了下来,向里最近吃什么都胃口不好,偶尔还胸闷心慌,他虽然每天都强撑着,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心里那巨大的不安,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挚爱的恐惧,搅得他心神不宁。   可是这一切都不能在家人面前表露痕迹,也不能让向里看出他情绪里的端倪。比起他自己,向里更清楚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王鹤鸣听到向野跟章恪文的通话里提到了要捐建书屋,在听到她说出捐赠金额的时候,的确意外了两秒,他知道向野很有挣钱的能力,也有做事的魄力。但是没想到她会直接无偿拿出那么一大笔钱来做公益,而且既不是以樾野文化的名义,也不是以她自己的名义。   章恪文在通话中提到了,每一座书屋的捐赠者都拥有那间书屋的命名权,向野在车里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给章恪文发送了四个字:“澧义书屋”。 第56章 当可怕的危险,突然临门   上庸的三月,春寒料峭,熙攘的长街,别有一番热闹。   樾野文化的吊脚楼直播基地,整改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用作小绒工作室的那间房,已经提前完成了所有的布置。   向野特意请尤欢出手,结合西兰卡普的元素,为小绒的那间“绒锦织布工作室”做了 LOGO 和门牌的设计。   当毫不知情的小绒被向野带到这间工作室的门口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只有满怀无以为报的感激。她发现曾经被家人弃之如敝履的一技之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彭小绒是个纯朴笨拙的人,说不出什么漂亮的感谢的话,看着向野为她介绍房间各个角落的设计和用意,只是紧咬着嘴唇,总觉得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自己心里的谢意。   “小绒,这间工作室我可是你的合伙人,你不会怪我要用你的手艺赚钱吧?”   向野知道,这种时候,把话说得功利一些,反而能让人少一些压力。   “你这么看得起我,我肯定要好好努力,不过……”   小绒当然也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力有限,她一个人又能织多少织锦呢?   “你之前那些织布的朋友,觉得还有哪些手艺好、脑子活的,我们拉她们一起干,你告诉她们,除了固定工资,还有产品提成。我们不光要靠这门手艺赚钱,还要想着怎么给这门手艺,找到一些新的传播和传承的方式,让更多的年轻人接受它,喜欢它,它才能有新的生命力。”   向野言语之间的诚恳,为小绒撇开了顾虑。   “我这就联系我以前那几个朋友。”小绒突然很想马上就忙碌起来,和志同道合的那群朋友,在织布机的一梭一线里,织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新世界。   走出还在施工中的吊脚楼,小绒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阔了很多,也觉得人生突然有了奔头。   到了饭点,小绒和向野边走边聊着,准备去附近的餐馆就餐,旁边的物流园里驶出一辆辆疾驰的货车,她们没有察觉到前方突然有一辆货车,慢了下来,然后停了下来。   脸上黑里透红的中年男司机仔细打量着她们,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心里直纳闷:这不是夏威他老婆吗?怎么跑五陵来了?   中年男司机曾经和夏威一起在三佑县的一个车队跑过货运,因为小绒的厨艺好,时常被夏威带到家里打打牙祭。夏威摔断腿之后,他还特意去探望过几次。   自己男人腿都断了,不在家里好生照顾着老公孩子,怎么跑到五陵来了?   他的车子继续前行,同时带着疑问拨通了电话。   “夏威,我刚刚在五陵看到你老婆了?她什么时候来这边的?过来打工?”   电话那头的夏威立马露出了可怖的狰狞:“你在哪里看到她的?”   “你不晓得她在哪里啊?她从屋里跑出来的?这女的是不是嫌你赚不了钱了?”中年男司机展开了联想,义愤填膺。   “你在哪里看到她的,老子要过去收拾她!”夏威那黑黄的牙缝里蹦出一阵阵阴狠。   “就是我现在上班的物流园这边,我之前带你来过啊,我跟你说,跟她一起的还有个女的,个子高高的,看起来怪洋气的。”   “死女人!合起伙来耍我!你帮我喊几个人,明天跟我跑一趟,这两个死婆娘,看老子怎么收拾她们!”夏威不用听多详细的描述,也能猜出来个子高高的那女的是谁了。   “好,兄弟,听你招呼!明天不跑车我也要帮你这个忙!”中年男人展现着他为了兄弟,可以耽误赚钱的“义气”。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经常这么不可理喻。   夏威突然明白了大年初一那天,向野是故意兴师动众地给他演了一出戏,他恶狠狠地把手中的酒瓶砸向家里的墙壁,接着就是一阵小孩的哭闹声。   第二天上午,向野先是去了趟汇峰中心,开了个例会,看到夏成成递过来的新合作品牌的资料,她叮嘱大家在选品上一定要严谨。   向野这几天也看了几次旗下主播的直播表现,觉得现在直播的话术还是有些过于千篇一律。   “我们现在的话术还是太白了,这种叫卖式的直播迟早会被淘汰的,虽然是卖货,但是我们可以卖得更有创意、更有深度一些,我希望大家对于话术的内容可以做出及时的更新和充分的创新,文案这边,每天结合不同的热点,针对不同产品的属性,做一些高质量的话术出来。”   “新的办公区已经布置了学习区,除了几个书架,还订了一批书,我们不能老是用跟别人大同小异的东西做输出,一直用老办法面对新的客户和不同的消费者,还是要多汲取一些新的知识、新的想法,不断进步,才不会被落下。”   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迭代的规律,向野知道,简单粗暴不可能永远有效。   当她赶到五陵的吊脚楼时,已经是午后了。在物流园附近那条路上晃荡了一上午却一无所获的夏威,走到樾野文化那栋刚挂上标示牌的吊脚楼附近时,突然看到了正和工人在二楼走廊上商量整改细节的向野。   “昨天就是这个女的!”中年男司机指着二楼的向野,拽了拽夏威。   “晓得就是她!除了她还有哪个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夏威斜眼看着二楼,并没有立马冲上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知道向野不好对付,如果小绒不在这儿,反而会被她倒打一耙。他怂恿昨天通风报信的“好兄弟”先进去探一探。   “老夏,我找了一大圈,没看到你婆娘在里面,不过昨天我真的是看到你婆娘和这个女的在一起,就在这路边上走。”这位司机生怕夏威觉得他谎报军情。   “不急,我看她能搞些什么花样。”夏威干脆和身边几个人在吊脚楼斜对面的一家小卖部坐了下来。脑子不够,没办法智斗,但是这种时候,静观其变总是没错的。   这个地方看起来是还没装修好的办公场所,既然人不在这里,那就跟住她,总会露出马脚的。   夏威一行最初有五个人,另外那三个本来就是中年男司机叫来撑场面的,等了一天没点儿动静,一看都快晚上八点了,早就待不住了,一个个都找借口溜了,留下夏威和他的“好兄弟”继续“坚守”。   小绒特意准备了一桌菜,打电话让向野早点回家,向野挂了电话,跟陈师傅又交代了几句,下楼发动了车子,回澧岸学府。   夏威看她开车要走,立马招呼“好兄弟”:“快快快,把你的车开出来!”   向野刚到澧岸学府的停车场,就接到了刚走出教学楼的王鹤鸣打来的电话。   “到家了吗?”王鹤鸣最近一下班就归心似箭。   “刚到停车场,你下班了?”向野停好了车,熄了火,走进电梯间。   夏威的那辆货车被保安拦了下来,两个人随便报了个门牌号,打着找亲戚的名义生闯了进去,保安拿着手机正刷着小视频,也懒得多管了。   “我也马上到家了,你吃饭了没?”王鹤鸣坐进车里,恋爱之后,走着回家他总嫌太慢。   “小绒说做了好多菜,你回来一起吃吧。”向野看了一眼,电梯正在下行,马上到负一楼了。   “好,你们先吃,不用等我,家里水果还有吗?”王鹤鸣把车开到了校门口,学校大门紧闭,车子出不去。   王鹤鸣握着手机下了车,走进门卫室发现里面没有人。   “门卫不在,我给他打个电话,马上就回来,你好好吃饭啊。”王鹤鸣一边张望着一边叮嘱着。   “好,等你。”向野走进电梯间,挂了电话,打开了刚收到的夏成成关于今天的工作汇报总结,继续埋头查看。   电梯在一楼时停了下来,走进去几位住户,向野盯着手机,没看到门外正死盯着自己的那双恶鬼之眼。   夏威按住身边蠢蠢欲动的好兄弟,怕打草惊蛇,多留了个心眼,他看着电梯楼层的显示屏,6 楼,7 楼,8 楼,11 楼,17 楼,电梯一共停了五次。   “一层层找啊?”这个好兄弟有些费解。   “就在这几层,她还能跑得掉不成?”夏威现在唯一的顾虑就是夏成成,但是看了看身边得力的助手,觉得自己二打一,也不必怵他一个毛头小子。   夏威和“好兄弟”装成管道维修工人,在 6 楼一间间房敲门找人的时候,上庸一中的门卫终于慢悠悠晃到了校门口,不急不忙拿起遥控器,给王鹤鸣开了校门。   王鹤鸣的车刚开进澧岸学府的大门,跛腿的夏威和他的“好兄弟”因为心急懒得等电梯,爬楼梯直接上了 7 楼。   等王鹤鸣停好了车,小跑着进电梯间时,夏威已经和他的“好兄弟”推开了 8 楼应急通道的那扇门。   向野想到王鹤鸣马上会回来一起吃饭,所以门只是像往常一样半开着,小绒盛着锅里的汤,招呼向野准备洗手吃饭。   夏威见 8 楼另外三扇门都紧闭着,决定先从门开着的那家下手。   王鹤鸣抬头看了看电梯楼层显示屏,觉得今天的电梯格外慢,趁着等电梯给向野发了个消息。   “我到负一楼了,吃完饭再一起去买水果吧。”   向野刚拿起手机准备查看消息,看到小绒的汤碗突然摔落在地,她顺着小绒惊恐的眼神,看到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走了进来。   后面那个陌生男人顺带一脚,关上了门。   向野的第一反应是报警,结果手机被夏威蹦过去挥手抢走,狠狠砸到小绒身上,旁边的“好兄弟”毕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站在一边劝他有话好好说。   “我看你还跑不跑!”夏威怒目眦裂地走到小绒身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正想用脚踹她,被向野一碗热菜泼到脸上。   向野立马想拉起小绒,结果自己被夏威扔过来的破汤碗砸中了头,顿时冒出鲜血,小绒见向野为了护她受了伤,立马发疯般地叫着,抢过桌上的一盘盘菜狠狠砸到夏威的身上,夏威一个没站稳,摔坐到地上,小绒冲到厨房,拿起菜刀冲向夏威!   旁边的“好兄弟”一直想着劝架,此时已经看傻了,站在那里动弹不得,这马上要出人命了!他一看小绒拿了刀,更不敢近身帮夏威的忙了。   “小绒!住手!”向野捂着头,立马冲过去拼命拉住她。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小绒绝望地哭喊着,怒吼着!   夏威呆坐在地上,看着自己面前挥舞的那把菜刀,从来没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王鹤鸣刚走出电梯就听到小绒那两声哭喊,立马冲过去疯狂捶门:“向野!小绒!怎么了?!”   “小绒,杀了他你也会坐牢的!为了这个人渣不值得!”向野拼命抱住她,哭得泣不成声。   王鹤鸣急得疯狂踹门,踹开门看到向野满头鲜血,他立马冲过去抱住她:“向野!小绒,小绒,快!快打 120!”   小绒立马从刚刚的急怒中回过神,菜刀从手中滑落,匆匆忙忙地去找手机,刚转过身的小绒,突然被夏威一把拽住了头发,死命往门口拖。   “帮忙啊!”夏威朝着自己那个没用的“好兄弟”大叫。   王鹤鸣见状立马起身护住小绒的头,照着夏威的下巴狠狠一拳,趁他手劲松了立马把小绒拉到身后,接着又狠狠踹了夏威一脚,旁边的“好兄弟”此刻终于回过神来冲上来帮忙,夏威顺势拿起地上的菜刀,一刀砍在王鹤鸣的手臂上。   “王鹤鸣!”   刚抱住小绒的向野,看到挨了一刀的王鹤鸣,冲过去举起沙发旁的一盆绿植狠狠砸向夏威腹部,夏威立时痛得歪在了沙发边。夏威的“好兄弟”此时已经被王鹤鸣按在地上,惊魂未定,肠子都悔青了,后悔不该跟着夏威来这一趟。   听到激烈的打斗声,一开始怕惹祸上身的邻居,都只敢居家听声观望,纷纷在小区的微信群里探问发生了什么事,后来终于有人提议一起去看看,一群邻居才涌到了 0801 的门口,看到屋内一片狼藉还有负伤的同事王鹤鸣,一个个才立马冲进房间帮忙按住了那两个男人。   “王老师?!天呐!血!这是怎么搞的呀!”   “向野,小绒,你们没事吧?”王鹤鸣终于抽身回到她们身边,他突然很后怕,如果自己今天晚到一点……   向野看到他灰呢衣袖上被刀砍破的裂口处,已经被血迹浸红,边哭着边慌慌张张起身到处找医药箱。   王鹤鸣心疼地看着她头上的伤,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想帮她把头上的血擦一擦。   小绒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看着为她受伤的向野和王鹤鸣,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她带着巨大的愧疚,找出医药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拿出毛巾帮向野擦着脸上的污渍和血渍,向野看着她,慢慢冷静了下来,用手抹着小绒脸上的泪:“小绒你别哭啊,没事了。”   当高阔跟同事一起出警,走进澧岸学府大门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再次遇到两个老同学。   夏成成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刚走到澧岸学府的大门口,看到小区里停着的警车和救护车,心想着这是谁家出了事,居然警车和救护车一起来了。   当他走到公寓门口,远远看到被两个警察拎进警车的夏威时,满脸震恐,发疯一般地冲了过去,然后他又看到小绒也一起进了警车。   头上缠着纱布的向野和王鹤鸣一起坐进了救护车,夏成成隔着人群万分惊恐,他知道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姐!!!”夏成成无措地大喊,却被一声声鸣笛淹没。 第57章 说者也许无意,听者有心   夏成成晚一步赶到医院,陪着大表姐在医院处理好了头皮的伤口,做完了头部 CT 检查。累得昏昏沉沉的向野,走出换药室,看到了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王鹤鸣。   “你头怎么样?”   “手伤得重吗?”   两个人脱口而出的对彼此的担忧撞到了一起。   “医生说幸亏是冬天,衣服穿得厚,就破了点皮。”王鹤鸣快步走到她身边,对自己的伤情轻描淡写,然后望着她头上的纱布:“你呢?”   “医生说是特别严重的脑震荡,可能会失忆。”向野说完,看着他惊愕的神色,自己先笑起来。   王鹤鸣看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心里的紧张稍微松缓了一点:“没事,就算你失忆了,我也会努力让你想起我的。”   “哎呀……我真是受不了了!这儿还有个活人杵在这儿呢?你们俩能不能抽空看我一眼?”   夏成成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撒狗粮,突然觉得自己受到的伤害才是最严重的。   向野推了一把夏成成,然后风风火火地转身往门外走:“走!我们去送夏威吃牢饭!”   高阔和同事从小绒以及夏威的那个“好兄弟”那里,了解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高阔看了看一旁匆匆赶来的向野和王鹤鸣:“具体怎么判还要看伤情鉴定,估计会判个故意伤害吧。”   “什么故意伤害?明明是杀人未遂!”向野觉得这么判实在是太便宜夏威那个人渣了。   “这……我说了也不算啊,反正他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太晚了,情况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高阔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三点了。   回到澧岸学府,大家哪里还有心情睡觉,夏成成义愤填膺地骂骂咧咧,恨不得夏威被判个死刑立即执行,向野觉得精疲力竭,王鹤鸣坐在一旁插不上话,小绒突然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话,让大家陷入集体沉默。   “夏威死了我都不会伤心,不过……他判刑以后会不会影响松松啊?”   虽说罪不及子女,但是有些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总让人陷入两难的境地。   谁又知道,一场突然溅血的危险过后,接着又会有什么让人猝不及防的新麻烦呢?   一大早,王鹤鸣带着一身疲倦照常去学校上班,被一群同事围着问他受伤的前因后果,只觉得头痛欲裂。   向野负伤在家休息,和小绒一起收拾屋子,看小绒面带愁容,心里隐隐担忧。   夏威的姐姐夏芳,给小绒发了一堆的语音消息,开口就大骂她好狠的心、不通人情,说夏威他妈一听说夏威被警察抓走了,急得立马就晕倒了,还说松松现在没人带,让她赶紧回去自己带孩子。   一说到孩子,做母亲的总是更容易动摇妥协。   “你不能回去,你回去了再出来就难了!松松是他们家的亲孙子,他们会亏待他吗?你现在先要把离婚手续办了,把抚养权拿过来,你不能让松松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向野用近乎不近人情的语气,跟小绒说着道理。   “你要赶紧挣钱!你还有儿子要养活!他们家的人以前管过你的死活吗?你现在何必管他们的死活?!”向野看小绒默不作声,又气又急,音量越说越大。   “我不会回去的,你头上还有伤,莫生气。”小绒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理由动摇,向野和王鹤鸣拼命护住她,不是为了让她再回那个地狱重蹈覆辙的。   夏成成一大早走进办公室,翻开了办公桌上新递来的客户资料,一想到昨天的情形,他还是有些愤恨自己当时不在场。   樾野文化越战越勇,赵磊家的杨梅酒线上一场直播超了线下一个月的销量,这也让赵磊有点上头,忍不住在 0802 班的微信群里嘚瑟一把。   赵磊:“樾野文化的主播有点能耐,光合杨梅酒身先士卒探路成功,一场直播抵门店一个月销量,你们还有谁要带货的赶紧跟上!往后越来越火,坑位费只怕会越来越贵!”   王琳琳:“你认识樾野的人?台里临时让我去采访一下做篇报道,正在去汇峰中心的路上,烦死了。”   赵磊:“你要去采访向野?”   苏蓝:“有向野什么事?”   王琳琳:“有向野什么事?”   赵磊:“你们还不知道?樾野文化的老板就是向野啊。”   苏蓝:“?????”   彭志酬:“?????”   张明捷:“?????”   钟诚:“?????”   王琳琳:“谁要采访她啊?跟我对接的人姓夏,是个男的。”   高阔:“?????我这儿还有个更劲爆的新闻,我昨天晚上出警去了澧岸学府,你们猜我看到谁了?”   赵磊:“有屁就放,少卖关子。”   李爽:“有屁就放,少卖关子。”   高阔:“我看到王鹤鸣和向野了!向野的头被人砸破了,王鹤鸣手上被砍了一刀,大半夜俩人去完医院又到了我们派出所。”   赵磊:“草!怎么回事?谁干的?”   李爽:“?????”   苏蓝:“?????”   彭志酬:“?????”   张明捷:“?????”   王琳琳:“?????”   陈雁飞正在医院办公室沙发上懒洋洋地躺着刷手机,看到王鹤鸣被砍的这条消息,立马一个惊坐起,手机差点吓摔到地上。   高阔觉得打字太麻烦,干脆发了一条四十多秒的语音:“是这么回事,向野一个老乡因为老是被她老公家暴,向野就把她带到自己租的房子里住下来了,然后这个家暴男带了个帮手找上门了,就打起来了,向野脑袋被一个破盘子还是破碗砸了,王鹤鸣刚好下班了,就进去帮忙,然后让那家暴男把右手砍了一刀,伤都不是很严重,不过我当时看到还是吓了一跳,事就是这么回事。不过两个人也是做好人好事受的伤,王琳琳,我这是不是又给你送了个大新闻?”   高阔的语音发出去之后,群里突然久久没有人回复消息,有人被别人身上人性的光辉刺痛,反思自己在阴暗的角落里嚼舌的不堪;有人看到之后只是短暂唏嘘,然后又觉得事不关己,继续回头做自己的事。   王琳琳:“又没死人,算什么大新闻?我没那么闲。”   回完消息走进汇峰中心 2017,王琳琳对着前台趾高气昂地扔过去一句:“约了你们夏总,电视台来采访的。”   夏成成正在和团队的人开会,为晚上的直播做准备,听到前台说电视台的人来了,提前结束了会议。   走到候客区,夏成成看到那个女记者和摄影师正站在窗边聊着什么:“你们好。”   王琳琳不耐烦地回头,看到夏成成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漏了半拍。   以前让采访的一些本地企业的负责人,不是肥头大耳的暴发户,就是一身油腻的老男人,稍微好点儿的也是一身富二代的纨绔气,今天突然撞上个这么清爽帅气的男青年,实在是职业生涯头一遭。   她立马转换了一副专业又和善的脸色:“夏总你好,我是上庸电视台的记者王琳琳,这位是我们的摄影师朱振翼。”   夏成成听到别人叫自己“夏总”还挺不适应,毕竟公司里的人都叫他“夏队”,他讪讪地点了点头:“你们好,坐下说吧,想聊点什么?”   王琳琳眼波一转,想到高阔刚刚在群里说的话,“客气”地慰问了一句:“你们向总还好吧?”   “你认识我姐?”夏成成坐进沙发,挽着衬衫的衣袖,抬起眼看着她,听到她突然提到大表姐,自然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他居然是向野的弟弟?什么冤什么仇……但是不得不说……他们家颜值这上面……基因还挺好的……   王琳琳被他看得小鹿乱撞,开始胡说八道:“向野是我高中同学,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   夏成成脸上立马挂上客套的微笑,顺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心里忍不住吐槽:少来吧你,我姐高中有个鬼的好朋友。   前台送了几杯水进来,在夏成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夏成成有说有笑地低声回了几句。   王琳琳望着他的侧脸,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编排姐弟恋的大戏了,眼光向来挑剔的她,上一次恋爱,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不好意思,采访,现在可以开始了吗?我们速战速决吧,你们时间宝贵。”夏成成本来也不是闲人,而且对假惺惺的人多少有点不耐受。   王琳琳在他对面坐下,和声细语地开始了她职业生涯里,第一场不愿意结束的一场采访。   王鹿鸣的老婆赵晶,约了陈雁飞一起去美容院做皮肤护理,王琳琳结束采访后,也跟了过来。三个人躺在美容床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老是跟你们一起的那个苏蓝呢?”赵晶也知道她们仨总是同进同出。   “她最近恋爱了,重色轻友。”王琳琳看陈雁飞没心情闲聊的样子,只好把话接了过来。   “哦,雁飞你跟鹤鸣最近进展怎么样?”赵晶和大家一样,都以为他们俩迟早会走到一起。   “我跟他能有什么进展啊?他有女朋友了。”陈雁飞不咸不淡的语气。   “鹤鸣有女朋友了?他不是跟你吗?”赵晶有些意外。   “我们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王鹤鸣现在的女朋友是我们高中同学,以前跟雁飞关系还挺好的。”王琳琳说完瞄了一眼陈雁飞,敷着面膜也看不出她脸色有多难看。   “雁飞高中的好朋友,能不知道他们俩的事?好朋友的男人也好下手的啊?什么人啊?”赵晶脑子里那出闺蜜抢男友的画面活灵活现。   见没人接她的茬,向来有些攀比心的赵晶又问了一嘴:“她家里干什么的?”   “她家里就是三佑县一个镇上的吧,具体干什么的还真不知道,家境估计就那样吧。不过她之前在潭沙开广告公司,现在回上庸开了个樾野文化,专门搞带货直播。”说到樾野文化,王琳琳又想到了那个满身少年气,说话时时抛个梗的夏成成。   “话说回来,她如果真嫁给王鹤鸣,鹿鸣哥以后就不用那么累了,能多点时间陪你。”陈雁飞懒懒地随口插了一句。   虽然之前老是跟陈雁飞抱怨王鹿鸣太忙,但是现在,赵晶听了这话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这种家里有点儿家业的人,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利益被争抢,怕家族事业的话语权旁落。   “人再能干……人品不行,也是白搭啊。琳琳也说她家境一般,这么年纪轻轻哪来的能力开几家公司?”赵晶心里的危机感,已经生出来了:“再说了,她跟鹤鸣的事八字还没一撇了呢,家里人什么态度还不一定呢,而且鹤鸣不一定就是真喜欢她。”   “你还真别说,听高阔说王鹤鸣为她被人砍了一刀,我当时还挺震惊的。”王琳琳想起了班级群里高阔的语音。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陈雁飞有些不耐烦,听到王琳琳提这事,依然觉得那一刀仿佛砍到了自己心里。   “什么?鹤鸣因为那个女人受伤了?”赵晶从美容床上坐起来,语气里是若有似无的担忧。   “啊……晶姐,我嘴是不是太快了,他没告诉家里人,估计就是怕你们担心吧。”王琳琳这下知道自己又祸从口出了。   陈雁飞没心情陪她们闲扯,她现在连讨厌向野的力气都快没了,听越多关于王鹤鸣和向野的事,她就越沮丧。   赵晶又躺了下去,脑子在飞速运转。她希望陈雁飞和王鹤鸣走到一起,因为陈雁飞就是个只图感情的人,对她和王鹿鸣完全没有威胁。但是如果真按她们说的,王鹤鸣现在的这个女朋友这么能干,以后家里谁说了算?   王鹿鸣从小到大多疼这个弟弟啊,他当然不会为了争什么家产,跟这种能干的“准弟妹”发生什么冲突,但是如果他弟弟因为这个女人受了伤,那这个女人在王鹿鸣那里,就是罪不可赦。   “琳琳,你说她在上庸开的那公司叫什么?”赵晶确认着这个假想敌的位置。   “樾野文化,现在的办公室在汇峰中心 21 楼,我刚刚就是从那边过来的。不过听说之后会搬到五陵那边去,感觉他们公司是想往大了做吧。”王琳琳说完打了个呵欠,今天的确是说了太多话了,毕竟她有意无意地给夏成成增加了一些采访问题。   王鹿鸣最近正被维权的茶农闹得不甚其烦,疫情对物流的影响,加上前期的极速扩张,导致大批白茶成品被囤压,资金周转面临着巨大的压力。白天在商会听几个朋友提到了做带货直播的樾野文化,线上一场直播抵线下一个月销量,这不是普普通通的本地小网红能做到的,他的确被那群茶农闹得焦头烂额,动了合作的心思。   王昀汇听到秘书上报关于茶农维权的事,倒是一脸的无动于衷。   下了班的王鹤鸣匆匆赶回澧岸学府,敲开 0801 的那扇门,马上就被向野家人的集体凝视怔住了:“万林叔!” 第58章 恋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   听到了夏威他妈在家里哭丧一般的嚎喊,然后又被夏威的姐姐夏芳跑到自己家一顿咒骂,尹红才知道他们家一早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她听完吓得差点瘫坐在地!小绒真的去了向野那里!还被夏威那个畜牲找上了门!   尹红当即就跟向万林打电话,一行人火急火燎地赶到市里,看到向野头上的纱布时,夏青竹惊恐地抱住女儿,哭出声来。   好不容易说明了来龙去脉,给大家展示完伤情,安抚好各位长辈,向里和章恪文又赶了过来,向野和小绒又只好从头到尾再解说一番,这才刚消停下来,王鹤鸣就回来了。   小绒听到敲门声,透过猫眼看是王老师,马上开了门。王鹤鸣看到向野家沙发、椅凳上坐满了人,先是一愣,然后急忙对着向万林恭敬地打招呼:万林叔!   向万林上一次见王鹤鸣真人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望着门口,皱着眉头,努力眨了眨眼,辨认眼前这个小伙子。   “哎呀!小鸣?!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   夏青竹见王鹤鸣自然地在门口换上了一双合脚的拖鞋,眼底涌出一缕诧异。   向野站在通往阳台的玻璃门边,看着眼前这吵吵嚷嚷的一锅粥,觉得自己这两天过得真是太热闹了。   一忙完公司的事,夏成成就立刻奔回了澧岸学府,来看望受伤的大表姐,发现门没关,直接就迈脚进去了,只见屋里乌泱泱一片人,连自己亲妈刘秀都来了。   看到准备在自己姑父身边坐下的王鹤鸣,夏成成立马语出惊人:“嚯!可真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啊,丑女婿这就见家长了?”   此刻的空中,漂浮着起起落落的问号,王鹤鸣挨着向万林坐下,看了看向野,向野挠了挠耳后根又看向了另一边。   刚想问小鸣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想要跟小鸣寒暄几句的向万林,看到突然闯进来的夏成成,说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瞬间呆住。   “丑女婿?见家长?见什么家长?”夏青竹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小鸣不对劲。   “姑妈,你未来女婿就坐我姑父边上呢,人都来了,你们没互相认识一下?”夏成成抹着手上的免洗洗手液,朝王鹤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王鹤鸣看着茶几上的水杯,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汇聚到了自己的脸上,“丑女婿”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腿。   那种女朋友家的长辈都等你张嘴说话的压力,比开会的时候被校长突然点名发言的压力,大太多了。   “万林叔,阿姨,我跟向野……我们俩…… 恋爱了。”虽然王鹤鸣最后三个字的音量,比前面几个字要低了很多很多很多,但是在空气这么安静的情况下,大家很难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什么?你们俩?什么时候的事?李弋知道吗?”夏青竹觉得自己的血压,已经随着一个个问号蹦上去了。   “妈!李弋都要当爹了,你就别老惦记着他了。”向野听到她妈这个时候提李弋,也是多少有点郁闷。她觉得自己的亲妈,简直就是李弋的“亲妈粉”。   “什么?他跟谁生孩子?他这个人!他怎么能这样啊?”夏青竹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塌房”了。   向里看了看王鹤鸣,又看了看自己的姐姐,然后和章恪文对视,交换着彼此的不解。   尹红和刘秀两妯娌挤坐在沙发另一边,像两个被复杂的狗血剧情泼了一脸的观众朋友,完全没理出个看戏的思路,努力看向每个发言的人,感觉刚明白了一点点,立马又被搅糊涂了。   “李弋要当爹了,孩子他妈还是我姐以前公司的同事,李弋马上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女婿了,喜帖都发完了,下个月就结婚,姑妈你就别惦记了。你大女婿早就换人选了,接受现实吧。”夏成成边说着边剥开了一个橘子,递到了向里手里。   “你又是从哪儿听的这些?”向野刚问完就立马知道答案了,除了林樾还有谁?   夏青竹双目失神,一时半会儿的她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她现在只觉得对李弋非常失望,根本没心情打量王鹤鸣这个新的“未来女婿”。   向万林倒觉得这事是好事,“未来老丈人”笑呵呵地用手肘拱了拱自己身边的“未来女婿”,以示鼓励,王鹤鸣只能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向里走到向野身边:“姐,连我都不知道,够能藏的你。”   向野摸了摸头上的伤,小声地回着话:“本来想最近约你和章恪文吃个饭提一下的,你们俩不是工作忙,一直也没对上时间嘛。我就知道这事说出来,肯定得搅闹半天,我现在就觉得,头都要炸了。”   “啊……那你注意休息啊。”向里立马转过头招呼着家里人:“爸!妈,让姐好好休息,我们先走吧,她本来就受伤了,我们在这里吵吵嚷嚷的还耽误她养伤,走吧,我去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   “小野啊,那你要好好休息啊,和小绒互相照应着点啊。”向万林听了向里的话,立马站了起来准备出门。   王鹤鸣见状跟着起了身:“万林叔,不嫌弃的话,我隔壁有房子,应该够住。”   安顿好长辈,送走了向里和章恪文,请走了聒噪的夏成成,小绒去浴室洗漱,王鹤鸣和向野坐在阳台上说了会儿话。   “辛苦你了。”向野望着黑夜里如浓墨奔流的澧河,说话间气压很低。   “今天换药了吗?”王鹤鸣的视线,从她头上的纱布,移到她稍显倦怠的脸时,有些不安。   “你下午问过了,已经换了,你呢?”向野看了看他的右手,被风衣的衣袖盖住了伤口。   “在学校医务室处理了一下。”   澧河两岸,一片夜的寂静,阳台上的两个人,各有各的思虑。   “我好像还没做好准备。”向野说着,欠了欠身子。   “怎么了?”王鹤鸣不免有些紧张。   “我好像还没做好让我们的感情示众,卷入家长里短的准备。”向野说完仰头,稀疏的星星悬在夜幕。   王鹤鸣望着河对岸的上庸一中校门:“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点害怕……”   “害怕什么?”向野不解地看向他。   “害怕你对我们的感情感到疲倦,害怕有一天……”王鹤鸣的语气里流露出难以遮掩的怅然。   向野才觉察自己刚刚的低气压,影响到他了。   “想什么呢?你别忘了啊,是我追的你,害怕被甩的应该是我。”   王鹤鸣听完,慢慢笑逐颜开,似乎又想起了那天的表白场景。   “向野,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家人,也不怕家长里短,你继续做你喜欢的事,其他的我都能照应得好,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不相信你。”向野的语调异常的冷静。   “为什么?”王鹤鸣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相信你会喜欢夏成成。”向野能感受到他的紧绷和真挚,只想调解下气氛,让他轻松点儿。   两个人各自展颜一笑,向野把头靠向他的肩,只觉得满心的踏实,也多少有点嫌弃自己刚刚的那点儿矫情。   当爱情突然被公开,被审视,被围观,被拉进日复一日的家长里短,我们常常觉得那些琐事,破坏了爱情的纯粹。   可是真正相爱的人,即便在一地鸡毛里,也能翻找出只属于两个人的甜蜜。   夏青竹根本睡不着,半夜在床上火大地坐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李弋他怎么是这种人啊?”   向万林半梦半醒间回了她一句:“我觉得小鸣比李弋好,小野跟小鸣在一起,更好。”   等王鹤鸣回到庸墅的时候,家里人都睡下了。   王鹿鸣因为应酬,凌晨才到家,赵晶没来得及第一时间告诉他王鹤鸣受伤的事情,等到王鹿鸣第二天早上的闹钟一响,她就急不可耐地推了推她身边的男人,开始给他分享那个噩耗。   “你弟弟有女朋友了你知道吗?居然还是雁飞的好朋友。”   赵晶观察着王鹿鸣的脸色,重磅炸弹之前,总要铺陈点无关紧要。   “哎呀!大清早的!他那么大的人了,谈个恋爱有什么稀奇的?”王鹿鸣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他那个女朋友厉害着呢,家里没什么背景,年纪轻轻的就开了几家公司,社交关系复杂得很,前几天鹤鸣还因为那个女的,手上被人砍了一刀。”   这种断章取义的引导,总是格外有效。赵晶知道说完这句,自己老公的睡意马上就会消失。   “你说什么?鹤鸣被人砍了?”王鹿鸣都吓到破音了,立马蹦下了床。   早上六点半,王鹤鸣刚洗漱完,听到他那个每天晚睡早起,精力过剩的亲哥突然来敲门:“鹤鸣!在里面吗?”   王鹤鸣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睡衣给他开了门,结果王鹿鸣一把撩起他的左衣袖,这不好好的吗?然后又准备撩右边的衣袖,手却被王鹤鸣一把按住:“哥!你干嘛?”   “谁砍的?你告诉我!”王鹿鸣知道,他藏着掖着那就是确有其事。   “谁告诉你我被砍了?哪里那么夸张,就是破了点皮。”王鹤鸣懒得跟他东拉西扯,甩开他哥的手,走向衣帽架,准备换衣服去学校上班。   “鹤鸣,那种女人哥在生意场上见得多了,外人面前装着女强人,背地里黑的白的乱得很,不知道多少大哥撑着腰呢!不然你以为她年纪轻轻怎么当上老板的?哥劝你一句,你玩玩儿就行了,别认真!”   王鹤鸣的手僵在衣帽架上,压抑着心中的重怒:“王鹿鸣!你嘴放干净点!”   “你叫我什么?你疯了吧王鹤鸣?为了个野女人你跟我叫板?我是为了你好,你分不分得清好歹?!”王鹿鸣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听到自己弟弟直呼其名,勃然大怒!   王鹤鸣把手里的外套狠狠摔到地上,转身走到王鹿鸣跟前:“她不是什么野女人,更不是你可以随便辱骂的人!麻烦你搞清楚状况了再来指点江山!”   王鹿鸣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弟弟,这么激动地偏护那个“野女人”,更觉得自己弟弟是中了她的蛊了。   “好!好!王鹤鸣,我懒得跟你说!我倒要去见识一下这祸水,看看是什么厉害角色给你灌的迷魂汤!”王鹿鸣说着转身就往门外走,结果被王鹤鸣一把按到门上:“你敢找她试试!”   “哎呀!鹤鸣!你干什么啊?”赵晶听着兄弟俩的动静,趁势蹿到王鹤鸣房间门口,瞥见杨卉和王昀汇正从走廊尽头的卧室走过来:“你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跟你哥闹成这样吧?”   赵晶实力演绎,如何在长辈心目中,第一时间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种下泼天恶感。   “你们兄弟俩,一大早在闹什么啊?”杨卉急匆匆跑到王鹤鸣房间门口,看着两个儿子怒气冲冲的样子,急得赶紧上手拉扯。   “闹什么?多大的人了,有没有规矩?”王昀汇横眉一句,令人发怵。   王鹤鸣一把扔出王鹿鸣,摔上了门,走进房间捡起地上的外套,换好了衣服,拎起提包,开门就往楼梯走。   “他为了个女人被人砍了,什么正经女人能惹上动刀动枪的人啊?我好好劝他,他还跟我动上手了,他不是鬼迷心窍了是什么?”   听到王鹿鸣还在对着父母信口雌黄,楼梯走到一半,王鹤鸣忍无可忍,又冲了回去,手提包直接砸到王鹿鸣脚边:“你有完没完?你很了解她吗?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凭什么对她说三道四?”   杨卉一听王鹤鸣被砍了,慌忙要查看他的伤口,王鹤鸣倔强地撇开了他妈妈的关心,王昀汇凌厉的双眼里,也隐隐有些担忧。   “鹤鸣,你哥哥也是为你好啊,他知道你因为一个女人被别人砍了,情急之下说话重了点也是情有可原的啊。”赵晶委屈巴巴地说和,的确达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   “什么女人值得你大清早在这儿发疯?这样的女人,我们家消受不起!”王昀汇看着一反常态的王鹤鸣,厉声呵斥。   王鹤鸣一声冷笑,突然觉得无话可说,伸手捡起地上的手提包:“那就祝你们家百年和睦吧。”   走到门口时,顺手把他爸给他买的那辆车的车钥匙,扔进了门口的那盆散尾葵里。   看着决然转身的小儿子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再回这个家了,杨卉急得追了上去:“鹤鸣,晚上早点回来,我们等你吃饭啊!”   赵晶看着乱成一团的婆家,眉梢处挑起一丝冷漠。她的未雨绸缪,就是要把所有的危机,在第一时间扼杀在摇篮里。   王鹤鸣打了出租去学校,刚下车,看到向野从门卫室里走了出来,朝他挥手:“早啊,我的男朋友。” 第59章 不要用冲动,来解决冲突   “早啊,我的女朋友,你怎么来了?”王鹤鸣见到向野,看到向自己走过来的她,就像是这个疾风骤雨的早晨里,突然撕开了浓重乌云的那一缕阳光。   “吃早餐了吗?”向野背着手,笑吟吟地站定在他面前。   “还没。”王鹤鸣望着她,她身后所有的背景都已经被自动虚化。   “这是我给你和夏瑜做的早餐。”向野说着把身后拎着的两个保温盒递到他眼前:“这个蔬菜卷我今天刚学的,不会很好吃,你不要抱有什么期待,豆浆是早上刚打的,趁热喝掉。”   让人心头一颤,眼眶一热的惊喜,往往披着一层不起眼的外衣。   相爱不就是,你的一餐一饭都有人在惦记。   王鹤鸣脸上阴霾散尽,眉眼粲然:“你吃了吗?万林叔他们也吃过了吗?”   “吃过了,一大早说家里还有一堆事,他们先回去了。”向野说完突然转身走进门卫室,拎出一个小行李袋:“这是我舅妈昨天过来给夏瑜带的东西,里面是些日用品和衣物,你转交给她。”   “好。”王鹤鸣微微抬起自己两只手,一个手提包,两个保温盒,一个行李袋,已经提的拎的塞得满满当当:“我现在像不像一个挂包架?”   向野忍俊不禁:“赶紧去办公室把早餐吃了,快上课了。”   王鹤鸣保持着抬手的姿势,扬着嘴角,对着她轻轻摇头。   虽然他都什么都没说,但是向野一眼就意会,看了看周围来往的人群,又往他跟前迈了半步,伸出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   为了挡住头上的纱布,她今天特意戴了顶黑色的渔夫帽,此刻帽檐戳着王鹤鸣的脖颈,向野的脸凑到他耳边:“学校门口当众索抱,你还要不要为人师表?”   突然从学校里传来一阵学生的哄闹,第一次见王老师当众撒狗粮,有幸见证的来往学生自然格外激动,和唐舒妍挽着手正往教学楼走的夏瑜,远远地看到这一幕,也跟着大家一起捂嘴尖叫。   向野趁机撒开了手,挠了挠自己发烫的耳垂,王鹤鸣一脸得逞的笑。   “我走啦!记得吃早餐!”   向野上车前,还不忘跟挤在校门口看热闹的学生们笑盈盈地挥了挥手,一副飒气从容的师母派头。车子经过王鹤鸣身边时,她特意停下来瞪了他一眼,然后稍踩油门,直奔汇峰中心去了。   校门口门卫室的那位大哥,也算是在这几个月里,见证了他们从根本不熟到你侬我侬。他一脸姨父笑地看着王鹤鸣满脸和煦地走进校门:“王老师,结婚喜帖到时候别忘了发我一份哦!”   王鹤鸣笑着对他点点头,然后拎着大包小包到了办公室,看了一眼时间,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他把努力克制着嗑糖狂喜的夏瑜,叫到了自己办公室。   “这是你姐姐给你做的早餐,还有这一袋,是你妈妈带给你的东西。”王鹤鸣在办公室,立马恢复了为人师表的一本正经。   “好的,谢谢姐夫。”夏瑜真的在很努力地抿着嘴不笑出来。   听到夏瑜那声“姐夫”,让王鹤鸣忍不住左手扶额掩饰笑意:“在学校,叫老师。”   “好的,谢谢王老师。”夏瑜马上拎起东西,心里狂喊着啊啊啊啊啊啊啊跑出了办公室。   王鹤鸣此刻才觉得,这一大早还真是过得悲喜交加。上课铃声响起,他理了理表情,拿起教案,向教室走去。   向野走进汇峰中心,经过会议室时,看到投影仪上正播放着上庸电视台的采访视频,夏成成正在和大家嘻嘻哈哈地开着会,大家都在夸夏成成不仅上镜、还很会聊。   向野眉心微蹙,走回了自己那间办公室。   翻看着夏成成递过来的一摞品牌资料,向野看到了“上庸白茶”、“狝果王”、“莓莓茶”、“林泉豆花”等几个上庸本地的知名品牌,在这些大品牌中间,还看到了一个没听过的小品牌——“腊家烟火”,翻了翻这个品牌的企业信息和他们的产品介绍,向野觉得那些数据和描述都太不合理,太虚浮,她打算等夏成成开完会,询问一下这个品牌的具体情况。   一大早就大动肝火的王鹿鸣,刚到公司,公司营销总就来汇报和樾野文化合作的进度。   “入场费和佣金已经初步谈妥了,最快这周就会签合同,优惠力度上我做了些调整,你要不要过目一下?”   “这些事你们看着定吧。”王鹿鸣觉得这些事,不必事必躬亲。   营销总刚走,品牌推广的负责人又走了进来,说是上庸白茶年度服务暂停的通知函已经发到了!DEA 和正通万和。   为了缓解资金周转的压力,“上庸白茶”这几个月不得不进行成本控制,大幅缩减了品牌营销推广上的费用预算。   “!DEA 那边的李弋总倒是没说什么,说理解公司目前的处境,希望服务能尽快重启。老何那边比较麻烦,说要按合同办事,不然就法庭见。”   “行,我知道了,老何那边闹不起来的,到时候有我爸出面。”   王鹿鸣看着办公楼外拉着横幅维权的茶农,恼火得用手掌揉了揉太阳穴。   比起生意上这些事,更让他头疼的是王鹤鸣早上的反常,他见惯了生意人的两面三刀和黑白是非,不想看到自己弟弟也卷进一些复杂的社会关系里,想到这里,他给赵晶打了个电话。   “老婆,你早上说的,鹤鸣现在交往的那个女人,她个人情况你知道多少?”   “我听雁飞那个记者朋友说,她是那个什么樾野文化的老板,公司好像就在汇峰中心吧。”赵晶正做着美甲,悠哉悠哉回着话。   “樾野文化的老板?呵。”王鹿鸣不禁嗤笑一声,挂掉了电话,然后又叫来营销总,拿到了樾野文化更详细的地址信息,神色复杂地走出了办公楼。   夏成成开完会,走出会议室,正准备往向野的那间办公室走,看到王鹿鸣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想到已经在和“上庸白茶”谈合作,他虽然看他不顺眼,但是他以为王鹿鸣是亲自来谈直播带货的事情,所以客气地迎了上去:“王总,您好。”   “你们老板呢?”王鹿鸣直奔关键人物,懒得跟这个毛头小子多费唇舌。   夏成成以为他是嫌自己级别不够,不配跟他对话沟通,虽然很不爽,但还是把他带到了向野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向总,上庸白茶的王总过来了。”   “请进!”向野合上手里的文件,有些疑惑地站了起来。   夏成成推开向野办公室的门,看着王鹿鸣走了进去,然后带上了门,去茶水间准备茶水。   王鹿鸣看到向野的第一眼就觉得很荒唐:“你不是上次比稿提案的…你不是李弋的合伙人吗?”   “王总您好,我叫向野,我现在的工作重心在樾野文化这边。”   向野没有直说自己已经从!DEA 离职,也是怕出现和李弋他们说法不对版的情况。   王鹿鸣坐进向野办公室的沙发,一脸的来者不善,他想起了王鹤鸣那次破天荒去围观比稿提案的事。   “好手段啊,向总,我就说你们!DEA 怎么能在短短一个晚上,做出策略完全不同的另一版方案,原来是有我弟弟给你提供内部消息啊。”   在这件事上,向野的确是从王鹤鸣那里提前得到了内部消息,所以也没打算狡辩什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王鹤鸣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数学老师,只懂得算数学题,不懂什么人情世故的算计。他玩儿不过你。”   王鹿鸣虽然不知道向野和王鹤鸣交往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是已经断定她是个城府很深,底线不高的商人。   向野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王鹿鸣的来意:“王总对我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王鹤鸣因为你被人砍了,有这事吗?”   “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   “你不需要解释,你就说有没有这回事?”   “是,但是他受伤,是因为见义勇为,警察可以作证。”   “他没灾没难地过了二十几年,为什么一跟你在一起,就有了见义勇为的机会呢?”   向野突然无言以对,不得不说,王鹿鸣的每句话都让她很有压迫感。   王鹿鸣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沙发的扶手,审视地看着向野,夏成成敲门走进来,在王鹿鸣面前放了一杯茶,走到门口听到了王鹿鸣那句差点让他动手干架的话。   “你和王鹤鸣,还是算了吧。”王鹿鸣的语气里,满满的盛气凌人。   向野看夏成成一脸怒气地转过身,浑身是对峙的冲动,她连忙发话。   “夏成成!你先出去!”   夏成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忍气吞声的大表姐,向野眸色冷峻地对着他,朝门口的方向稍稍侧头。   夏成成憋屈又气愤地瞥了一眼王鹿鸣,摔门而出。   “我和王鹤鸣,你说了不算。”向野坐回自己的办公椅,语气平静,不卑不亢地看着王鹿鸣。   王鹿鸣端起夏成成刚送进来的茶,然后又兴味索然地放下:“你图他什么?”   “一定要图他什么吗?”   “我没时间跟你诡辩,只是想以王鹤鸣家人的身份,请求你!离他远一点。”   “不好意思,恕难从命。”向野笑看着他,说得字字铿锵。   王鹿鸣觉得自己果真碰上了硬茬,也不好在别人的地盘闹得太难看,一番唇枪舌剑下来,自己并没讨到什么便宜,而且后续还有带货直播的合作,他只好压下心中的火气,愤愤离去。   夏成成却在第一时间打电话质问王鹤鸣:“你们家的人什么意思?你哥凭什么对着我姐颐指气使?!是不是觉得我姐好欺负?”   王鹤鸣刚上完了上午的第三节 课,接到夏成成的电话,和同事打了声招呼,心急如焚地赶到汇峰中心。   正在办公室和夏成成确认“腊家烟火”企业信息的向野,看到王鹤鸣出现在门口,莞尔一笑:“你怎么来了?”   向野猜到了是夏成成干的好事:“成成,你先出去,还有,刚刚说的这个品牌,不用再跟进了,数据太离谱了。你去跟他们那边的对接沟通解释一下。”   夏成成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步子沉沉地走到门口,看都懒得看一眼王鹤鸣,直接出门了。   “我哥……王鹿鸣他跟你说什么了?”王鹤鸣关上门,急切地问道。   向野走了几步,故意远远地跟他站了个大大的斜对角:“他让我离你远一点。”   “他凭什么?”王鹤鸣一听立马气结,然后满是歉意地看着向野:“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哥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啊,我喜欢的是你。”   向野说完走到王鹤鸣跟前,把他拉到沙发边坐下。   王鹤鸣有些动容,他发现跟自己比起来,在面对这些事的时候,向野的内心的确要强大得多。   “要不要我跟你重现一下,刚刚我和你哥的对话?”向野突然来了表演的兴致。   王鹤鸣看她跃跃欲试,附和地点点头。   “你哥说:你和王鹤鸣,还是算了吧。然后我说:我和王鹤鸣,你说了不算。然后你哥,当时脸上就快挂不住了你知道吗。后来他又说:我是以王鹤鸣家人的身份,请求你离他远一点。然后我说:不好意思,恕难从命。你是没看到,我感觉你哥当时气得头上都冒烟了,然后怒气冲天地冲出去了。”向野努力模仿着王鹿鸣的语气,说完朗声大笑。   王鹤鸣跟着她的叙述想象着当时的画面,脸上没有了刚刚进门时的紧张和气愤,听到向野的那两句回应,他格外感动,虽然是短短的两句话,他却感受到了一字千钧的坚定和情意。   “如果早上,我也能像你这么冷静的话,就不至于跟他闹成那样了。”王鹤鸣想起了早上那场莫名其妙的闹剧。   “你跟你哥吵架了?”   “我不知道他从哪儿道听途说了我受伤的事情,说话特别难听,我实在受不了,就跟他吵起来了。”   “是因为他说了我什么吗?”   “嗯。”王鹤鸣并不打算把那些难听的话复述出来。   “好感动啊,我们温文尔雅的王老师,居然为了我和他哥吵架了。”向野故意夸张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做出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   王鹤鸣觉得自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笑着搂过她的肩:“他们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好。”   “看得出你哥是真的很关心你,只是表达得激烈了一些,以后不要再因为我跟家里人吵架,好不好?”   “好。”   “我这个漂亮媳妇还没见过未来公婆呢,你就因为我跟你哥起冲突,你的家人难免会先入为主地讨厌我,会觉得是因为跟我在一起,让你变得不像你了。你把我的第一印象弄得太差,我以后去你们家,再见你爸妈,工作就很难开展了呀。”   “嗯。”王鹤鸣想到他爸早上的那句话,意识到自己的确过于冲动了。   “早上跟家里赌气,所以没开车?”向野想起了他早上从出租车上下来时,愁云密布的脸色。   “嗯。”   “那你今天下班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向野说完这句,见王鹤鸣迟迟没再回应,慢慢推开他:“你不会真要离家出走吧?”   “我想住在澧岸学府。”王鹤鸣说完见向野略略不满地看着自己,马上妥协:“明天周五,放学了我就回去。”   向野欣慰地点了点头,端出长辈的语气:“我们小鸣,又成长了。”   夏成成回到自己办公桌,眉头紧锁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份“樾野文化·合作跟进客户名单”Excel 表,把向野刚刚明确说暂时不合作的“腊家烟火”,犹犹豫豫地敲了进去。 第60章 总要拨开,生活的那层霾   向野选定了“ZHEN”婚纱设计工作室,为向里定做婚纱。   向野曾在 F&A 就职时,参与过“ZHEN”的品牌定位和推广工作,老板娘肖桢也是她和林樾共同的朋友。   周五下午,向里刚下班就上了向野的车,两姐妹马不停蹄地往潭沙赶。   离向里的婚期只剩下一个多月,留给婚纱定做的时间实在有限,向野想早早帮妹妹把这件事定下来。   肖桢很给向野面子,给向里调出了工作室最顶尖的婚纱设计师,曾为知名女星设计过婚服的粟粟,亲自操刀设计。   向野还特意邀请了尤欢一起参与婚纱设计,从量体裁衣到面料选择,再到款式和设计细节的敲定,周末两天肯定不够用,她已经做好了后续在线上反复沟通的准备。   王鹿鸣正和王昀汇就直播带货的事情,在饭桌上又开启了一番新的争论,看到王鹤鸣突然进了门,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父子,突然停了下来。   “爸,妈……哥,我回来了。”王鹤鸣看他们纷纷望向自己,打了个招呼。   “吃饭了吗?”王昀汇比身边的杨卉先开了口,严厉的语气中带了些父亲的慈爱。   “吃过了,我先上去了。”王鹤鸣语调轻松地回了一句,直接上了楼。   留下王昀汇和王鹿鸣面面相觑,杨卉倒是心里巨石落地,感到欣喜。   王鹤鸣从小就是家里人眼里的“闷葫芦”,不熊不皮,但是倔得很,小时候和他哥打打闹闹受了委屈,十天半个月不理人,是常有的事。这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和他哥爆发这么激烈的冲突,家里人看昨天那个阵仗,以为他没个一两个月是不会消气的,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心平气和地回来了。   “直播带货的事给我马上暂停,我们上庸白茶还没走到这一步,要靠那些哗众取宠的网络主播拼命吆喝才卖得出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王昀汇突然放下筷子,回归正题。   “爸,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品牌光靠端着供着能百年长青吗?时代早变了,你能不能也稍微变通一下?”   “你觉得那些网上卖货的能有多了解上庸白茶?他们能说出个什么东西?能给我们的客户传达些什么?一天到晚就是催着别人买买买,这种价值观就不对!”   “我们现在的问题很现实,产品积压,卖不出去,钱都周转不开了还摆什么谱?茶农天天在闹,你看不到吗?”   “为什么那么多产品积压?不都是你激进冒失大搞扩张,能有那么多茶农被你鼓动着种茶吗?你找找根本原因!”   “我不想跟你争,反正带货直播的合同马上要签了。”   “我通知财务了,不会给你们拨这笔丢人现眼的款。”   “爸!”   “你们两父子能不能好好吃顿饭啊?”杨卉放下碗筷,深深地叹气。   饭局上的争端暂时结束,王鹿鸣却觉得自己和父亲之间的争执,似乎没有止境。   夏成成又被以前一起混过的兄弟,拉到了夜宵摊。   他开了一罐啤酒,闷头喝了起来,那种背着向野和林樾自作主张的忐忑,快把他逼疯了。   “还是成成好啊,有个好姐姐,少奋斗几十年。看看现在这派头,跟我们坐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有些高攀了。”   头顶一头白毛的年轻小伙,嘴里吧唧吧唧地咂巴着卤水毛豆,把油渍渍的手搭上了夏成成的肩。   “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在你们公司安排个岗位啊,我最近跑黑车累得要死,那些客人一个比一个刁钻,真的是受够了。真是羡慕成成,可以在办公室里舒舒服服上班。”黑车司机说完,猛地推了一下夏成成的后脑勺,像以前一样。   “是啊成成,让我们也沾沾你的光呗。”举着一串牛油的光头随声附和。   “不要忘本啊成成,以前一起打工一起打架的好兄弟,苟富贵要互相旺哦。海山哥现在要靠你帮扯一把,不要让他失望啊。”   “成成是最讲义气的,那时候拘留所方便面那么贵,海山哥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省着钱给他买,这份情他肯定不会忘记的。”   身边四五个大男人,吵吵嚷嚷,夏成成只是喝着酒,耐着性子听他们胡侃。   他最近常常觉得自己很不“讲义气”,以前最爱凑热闹的这种兄弟聚会,现在却觉得和他们坐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异常无聊。   他们嘴里的海山哥,就是“腊家烟火”的老板。   在夏成成曾经少不经事,四处跑蹿的年纪里,海山哥曾经给了他很多充满江湖义气的“照顾”。从小缺爱的孩子,别人稍微给你一点甜,你就恨不得为他肝脑涂地,那时候的夏成成信誓旦旦:海山哥,以后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帮你先顶一会儿。   可能心里还是隐隐希望着,和过去那个浑浑噩噩的自己割裂,夏成成没有第一时间跟这群人分享自己入职樾野文化的事。   当海山听送快递的朋友说夏成成在樾野文化上班时,他第一时间找到了他,说自己家的腊货加工厂也想走走直播带货的路子,让夏成成务必要帮忙。   夏成成不是不知道海山和亲戚合开的那个作坊,规模不大,问题不少。海山那几个经常为一点蝇头小利打破头的亲戚,也是一副副黑心肠,比熏过的腊肉还黑。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腊货厂办了这么多年,没出过什么大岔子,也没听说谁吃他们家腊货吃出了病灾。   也许是烟熏火燎的腊货,那最上面的一层黑,盖住了下面的无数层黑吧。   夏成成很清楚,向野和林樾不可能答应为这种品牌带货,所以把“腊家烟火”的资料放在一堆本地的大品牌中间,他没想到向野会那么快发现“腊家烟火”的问题。   但是包票都打出去了,海山的牛皮也吹出去了,这群兄弟都在等着夏成成一人得道,带他们鸡犬升天。   他被他们高高地架了起来,骑虎难下。   夏成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曾经和现在,完全处在两个世界。向野当初把他一把从那个世界里拽了出来,而现在,这些人却又拼命地想要把他拽回去。   他时常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懂事一点,好好上学,认真工作,不必大富大贵但是至少光明磊落。这几个月里,他和向野、林樾一起,感受到了为事业奋斗的充实和快乐。虽然那些黑历史是他抹不去的过去,他却也真的憧憬过,在樾野文化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可是,那天晚上,当海山带着一群过去的“兄弟”,出现在公司门口时,他觉得自己的未来,突然就笼上了一层霾。   周六的一整个上午,向野和向里,还有外援尤欢,都泡在“ZHEN”婚纱的旗舰店里,向里量好了尺寸之后,几个人围着几本布料样本和成品画册,你一言我一语,热烈地讨论。   肖桢知道向野到了自己的地盘,带了点私心,特意赶过来叙旧。   看到几个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肖桢建议:“向野,要不让妹妹先试试这些现有款,我们找找最适合妹妹的元素和风格。下午等设计师过来了,可以更高效地沟通。”   “向里,要不你去试试?”向野觉得这是个好提议,画册上看来选去,总是不如多试试更加直观。   肖桢的助理陪着向里挑选着心仪的款,然后走进了试衣间。   尤欢走到了门外的吸烟区抽烟,肖桢眼波一转,立马坐到向野身边。   “向野,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不行,你不要这么锲而不舍好不好?每回碰到你都要提一嘴。”   “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上,你能不能赏个薄面啊?这样,你妹妹的婚纱我免费送,我还可以付你费用。”   “千万别,我妹妹的婚纱你该收多少钱,就收我多少钱。我不占你便宜,你也别打我主意。”   肖桢叹气,知道说不动向野,看到抱着婚纱走进试衣间的向里,突然计上心头。   她走到向里身边,一边帮向里整理婚纱,一边柔声问道:“妹妹,你想不想跟你姐一起拍一套姐妹婚纱照啊?”   “我可以跟我姐一起拍?真的吗?”   向里当然觉得这个提议很新鲜,她也特别希望和自己的姐姐留下一些特别的回忆和画面。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马上安排摄影师,绝对是全潭沙最好的摄影师。不管你们是想出外景还是棚内拍,我一定全力满足。”肖桢看到向里的反应,觉得自己这招棋走得太英明了。   等向里兴冲冲跟向野说完拍姐妹婚纱照的提议,向野无可奈何地看着肖桢:“你还真是老奸巨猾啊!”   肖桢一直想让向野帮她的工作室拍一套宣传照,但是每次都会被向野断然拒绝,这次也算是托向里的福,玩了一波亲情绑架,得偿所愿了。   “桢姐,赵小姐说今天取婚纱,在来的路上了。”助理小曼在肖桢耳边说完这句话,肖桢立马面露难色。   “交付日期定的是今天吗?”   “不是,是前天,她前天好像有事来不了,所以说今天过来取。”   “行,我知道了,你提前装好啊,小心点弄。”   肖桢不光是向野的朋友,当初“ZHEN”和 F&A 的合作就是李弋促成的,她和李弋也算有交情,所以赵励励的婚纱也是在这里加急定做的。   肖桢那天看到李弋走进来说要定做婚纱,身边站的人却不是向野时,她当时对李弋还有些不太客气。   “尤欢?你怎么在这儿?”   被赵励励三催四请来“ZHEN”取婚纱的李弋,看到站在门口抽烟的尤欢,一脸纳闷。   尤欢看到李弋也是吓得一愣:“李总,你怎么在这儿?”   “励励让我过来取婚纱。”李弋说着就要推门进去。   “李总!抽烟吗?”尤欢想到向野马上要亲眼看到李弋来取赵励励的婚纱,这得多心塞?   李弋接了尤欢递过来的烟,尤欢为向野拖延了一根烟的时间,虽然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当看到长发过肩的向野,一袭白色抹胸婚纱搭配白色拖尾长头纱,从试衣间走出来时,肖桢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是对的。   “向野,你选结婚对象,性别可不可以不要卡得太死?我觉得我还可以争取一下。”   向野提着裙摆,本来还因为穿上婚纱觉得有些别扭,听完肖桢这几句话顿时放声大笑。   “我进去了,你以后少抽点烟。”李弋把烟头按进烟灰缸,对尤欢扔下一句老板对员工的关心,推门走了进去。   突然看到试衣镜前提着婚纱大笑的向野时,那一瞬间,李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站在一排排的嫁衣之间,脸上是无忧无虑的喜悦。   他曾经也想象过,向野为自己穿上婚纱的样子,可是每一种想象,都美不过眼前的这一幕真实。   那一刻,李弋突然发现,原来心动和心痛是可以同时发生的。   “李先生,您好,赵小姐的婚纱我们已经包好了,她确定不用先试穿一下吗?”   小曼见李弋走进来,立马上前招呼。听到门口来了人,肖桢和向野循声望了过去。   李弋黯然地望着向野,内心是揪扯的难过,眼里浮上了一层难掩的失落。他喉结动了动,故作轻松:“你要结婚了?”   向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有些意外,她掀开头纱,也许是想到了王鹤鸣,从心里溢出来的欢喜盛放在脸上:“快了。”   “哦,那祝你……”李弋话没说完,却突然转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尤欢看到眼眶泛红的李弋快步走出来时,惊愕得差点被自己的烟头烫到。   “李先生……”小曼看着突然离开的客人,转而又无奈地看向肖桢:“桢姐,他婚纱还没拿呢。”   李弋坐进车里,突然无声痛哭。曾经觉得理所当然,伸手可摘的幸福,没办法再回头时,才幡然悔悟。   他脑子里的回忆,无序地播放着,为了工作对向野疾言厉色的画面,和别的女人亲昵时被向野撞破的瞬间,他觥筹交错时她还在堆积如山的工作里熬夜,他衣柜里的衬衣,鞋架上的鞋,一件件,一双双,他曾经视若无睹的关切……   人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悔不当初?为什么她还在身边的时候,没有对她好一点?   后来,很多个苦闷的深夜里,李弋都会把车开到“ZHEN”婚纱旗舰店的街对面,靠在车边,仰望着对面巨幅广告上对着镜头笑靥浅浅的向野,抽完一根又一根的烟。 第61章 面对危机,需要雷厉风行   夏成成知道,向野从潭沙回来后,“腊家烟火”迟早还是会被踢出去。   他吃完夜宵,听着身边一声高过一声的吹捧和怂恿,借着些酒劲,让樾野文化负责直播排品的同事,把“腊家烟火”的腊货大礼包,直接加进了周日直播的产品列表。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腊家烟火”放进周日直播的预告海报。   经过这些日子的工作相处,樾野文化的其他员工,都默认了夏成成才是公司真正的主事人,向野和林樾就像是垂帘听政的两宫太后,除非“太后”亲临干政,不然公司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夏成成来统筹拍板。   当然是夏成成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向野在回上庸的路上,听向里聊着拍姐妹婚纱照的琐碎趣事时,“腊家烟火”的产品购买链接,出现在了樾野文化流量最大的“有晴有意”直播间,樾野文化的王牌主播—小晴,正举着一碗“腊味合蒸”进行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讲解。   海山看着突然暴增的订单,忍不住对着身边的亲戚夸夸其谈:“看到没?我小弟一出手,我们家的东西还愁什么销路!”   原本定好的库存 5000 份的腊货大礼包,很快售罄。   “海山哥,你不要打肿脸充胖子,有多少卖多少。”   夏成成接到海山要加库存的电话,突然对他的贪婪无比反感。   “你不用管,我有的是货,你给我加上就是。”   看着评论区纷纷要求加库存的热情消费者,海山已经得意忘形,不过,他做生意本来也就没什么底线。   “腊家烟火”的腊货大礼包,最后卖出了 10000 份。   海山坐在自己的腊货工厂里,看着原本清闲的员工一个个开始小步快跑地忙活起来。他眯眼望着自己那堆积压了很久的腊货,仿佛它们已经变成了金山银山。可是这里 5000 份都勉强,哪来的 10000 份?   海山给一个开屠宰场的朋友打了个电话:“现在有个赶时间的生意,你做不做?”   制造一批假的腊货,只需要将备好的猪肉、香肠等用四五天时间晒干,再用盐和生抽腌一整晚,接着再晒两天。然后用两成水,八成老抽,加上味精隔水蒸 20 分钟,最后再拿出来晒两天,就大功告成了。   15 天内发货,已经给他们批量制作假腊货,留足了充分的时间。   而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却没有在夏成成头顶悬足 15 天。   3 天后,第一批收到了“腊家烟火”产品的消费者,差点把樾野文化送上了风口浪尖,即将过期的腊肉,拆开包装后霉斑点点,消费者的差评,先是零零星星地涌进了小晴的直播间。   当林樾发现小晴直播间突然冒出了差评时,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向野询问具体情况,向野听到“腊家烟火”四个字,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了。她急匆匆从吊脚楼直播基地赶回汇峰中心,通知了各部门负责人到会议室开会,除了夏成成。   首先是投诉举报,当市场监管局的人赶到“腊家烟火”时,海山和一群工人正在工厂的前坪翻晒猪肉,看到执法人员突然冲进来,大家都傻了眼。   在自己办公室坐立难安的夏成成,听到同事讨论“腊家烟火”被查封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在等,等向野对着他大发雷霆,等林樾打电话过来对他破口大骂。   事情在小范围地发酵,上庸城里,有人开始看樾野文化的热闹,他们似乎在等着,这家势头过猛的新公司,狠狠摔一跤。   接着,向野和林樾一起速拟了一份致歉声明,加盖公章,通过官方平台第一时间发送。   声明中,根据员工的信息梳理了事件的来龙去脉,然后是言辞恳切的自我检讨,同时表示会将购买了“腊家烟火”产品的所有款项全部原数退还给消费者,尚未发货的消费者,可获得双倍赔付,对于第一批已经收到了临期腊货、变质腊货的消费者,将会进行三倍赔付。   要平息买家的怒火,总要付出些代价,虽然这代价,让他们之前的努力,赔了大半。   “我司将立即开除利用职务之便为劣质产品大开方便之门的夏某,以儆效尤,敬请监督。”   当夏成成看到声明里那句针对他的处分时,才知道最可怕的处罚不是激烈的打骂,而是她们对自己彻底的失望,甚至不愿意为此,和他多说一句话。   最后,小晴在“有晴有意”直播间再一次直播道歉。得到了赔付承诺的消费者,在评论区的措辞突然变得温柔和善了很多。   让人意外的是,甚至多了些要来买买买的消费者,纷纷涌入各个樾野文化旗下的其他直播间,他们觉得樾野文化赔付起来这么痛快,买他们家的东西,买好了不亏,买坏了倒赚,也算是不错的“投资”方式。   这一波危机公关,及时阻止了负面影响的迅速扩散,也让向野和林樾差点累瘫。   夏成成一整天都没有等来向野的亲自问罪,向野却在准备离开办公室时,被公司的其他员工堵在了门口。   “向总,这事不仅仅是夏队一个人的错,你要处罚就连带我们一起处罚吧。”说话的是刚刚下播的小晴。   “向总,别开除夏队,他就是一时糊涂,以后肯定会吃一堑长一智的。”主播阿北声音洪亮。   “别开除夏队,我们会更努力把钱赚回来的,他不可能为了吃回扣冒这种险,他真的就是被那群混混逼的。”和夏成成关系很好的男主播小智,看见过海山那群痞里痞气的人来找他,还劝过夏成成离他们远一点。   向野恼火地捏了捏山根,放下手里的外套和包,坐回办公椅:“你们现在,唯夏成成马首是瞻是吗?”   刚刚还吵吵嚷嚷的一群人,突然哑口无声。一直在等候发落的夏成成,不是听不到隔壁的喧闹声,他不想离开樾野文化,但是他没脸跟自己的表姐求情,他甚至有些寄望于这群同事,希望他们能让向野对自己网开一面。   向野听到小智那句话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夏成成年纪轻轻就开始混社会,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些狐朋狗友。她之前一直以为夏成成最近是太得意忘形,太飘了,觉得自己大权在握,唯我独尊了。   转念一想,向野又觉得公布对夏成成的惩处,对他来说,未尝就是一件坏事,让他的狐朋狗友都知道他在樾野文化失了势,也就没人再逼他利用职务之便干这干那了。   她必须表现得铁面无私,因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公司,可是夏成成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还是陪着她一起创建了樾野的人,她不可能一点私心都没有。   只是这点私心,她不能让别人看透,她需要大家给出那个台阶,再顺势给夏成成一条后路。幸运的是,大家真的给出了那个台阶。   “让夏成成进来。”向野说完,小智立马跑到隔壁叫来了羞愧得抬不起头的夏成成。   夏成成自知有错,垂着头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向野用非常失望的眼神看着他:“收拾收拾东西吧。”   “向总!一定要这样吗?”小智没想到向野会这么冷酷。   其他人一听向野这是铁了心要让夏成成走,也开始吵吵着求情。   向野被他们吵得狂揉太阳穴:“我是让他搬到卫生间门口的工位上去!”   夏成成听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安静了下来。   “夏成成,从今天起,公司不会再给你发半分工资,公司员工名册里也不会再有你这个人,因为你一个人,让大家这么多天的努力打了水漂,不是他们在这儿跟我闹,我根本不想看见你。你记住,你今天犯的错,是大家一起帮你买的单,你如果还想留在公司,就好好给大家打杂,这么多人情,你慢慢还吧。”   向野拎起外套和包,出门前甩下一句:“你爱干就干,不爱干就滚蛋!”   夏成成眼里噙着泪,虽然身边是高声庆祝他可以留下的同事,他却清楚地听到了向野出门前的那一声叹息。   当林樾第二天突然飞到上庸,看到坐在卫生间门口的夏成成时,立刻怒火中烧大声发飙:“这个人怎么还在这里?!向野!声明都发出去了,你这是想出尔反尔吗?你不能因为他是你弟弟,就在这里徇私枉法吧?!樾野文化我还说得上话吗?”   林樾边骂着边冲进向野的办公室,对着正在喝水的向野,用更大的分贝怒吼着:“你就是这么管理手下人的吗?知不知道这事闹大了有多麻烦?他才干了几天就开始自作主张,你还留他在这儿干什么?等着他以后捅出更大的篓子吗?这公司是你们家的,我一个外人,说话不好使是吗?”   这是全公司都听得见的叫骂,大家纷纷互递眼色,目目相觑,林樾的火爆脾气,他们也不是第一天领教。   夏成成坐在电脑前面如死灰,手上的事却没有停,打开一张张表,继续核查信息。   “差不多行了你,戏有点儿过了啊。”向野放下手里的保温杯。   林樾立马压低声音,冲到向野身边:“我不这样,那小子能长记性吗?不然还以为谁都护着他?以后还有没有王法了?”   “还好你发现得早,说实话我最近在樾野这边放的心思是太少了。”向野说的是心里话,毕竟之前她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吊脚楼直播基地的整改。   “舆情监控当然得做好啊,看到不好的苗头一定要及时按死。不然真等火烧起来了,我们这小公司,还不被舆论的口水分分钟淹死?不过,别的不说,你弟弟收买人心这方面做得还真不错,这才多久啊,公司里一个个对他唯命是从的。”   “说实话,团队有凝聚力是好事,我就怕他们以后公私不分地抱团,那就麻烦了。”   向野点开了夏成成刚刚发来的与上庸白茶对接人的聊天记录。   “上庸白茶怎么突然不签合同了?不是都谈好了么……”向野看着聊天记录念叨着,她想着王鹿鸣应该不是那么不成熟的商人,不至于因为她和王鹤鸣的事意气用事。   “不签就不签吧,一堆人排着队呢,我看那些消费者现在也是要盯上我们了,恨不得再出点乱子,赚个双倍、三倍的赔付。”林樾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起伏的青山。   “你不会就为了骂夏成成几句特意飞过来吧?”向野也知道,林樾没那么闲。   “何仲信有问题。”林樾猛地回头看向自己的朋友,眼神比刚刚进来时多了一些锐利。   “又出轨了?”向野的这个“又”说得意味深长。   “他的感情值几个钱啊?我早不在乎了!但是森众科技眼看着快上市了,他现在想把我踢出局,做他的春秋大梦!” 第62章 我们各自历劫,各有心结   向野听林樾说完何仲信的心机手段,背后直冒冷汗。   何仲信趁着林樾喝醉了让她签几份理财文件,结果林樾并没有醉到不省人事,她发现理财文件中间还夹了一份股权赠予协议。   何仲信甚至“贴心”地帮她把身份证号码都写好了,她故意把那串身份证号码后四位数字中的一个“0”改成了“8”,然后趁着何仲信去洗澡,让刚好在自己家留宿的弟弟按了个手印。   “向野,你说男人为什么都那么靠不住啊?”林樾说着都觉得很唏嘘,以前以为的情比金坚,到头来还不是一地狗血。   “你不需要靠男人。”向野走到她身边,轻轻按了按她的肩。   “我之前觉得你跟李弋在一起,真是瞎了眼了,现在一看,谁还能比何仲信更烂啊?”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向野知道林樾现在心神俱疲,但也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你不用担心我,何仲信这只猴,我还会再逗一阵子。”林樾突然苦笑地看着向野:“所以我一定要守好樾野,夏成成这件事,放在森众算什么呀,那都是我懒得过问的芝麻小事。我之所以这么紧张兮兮,是因为……这一次如果我没能斗得过他,樾野就是我最后的退路了。”   “你往前冲吧,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你还有我们。”向野感受到了她孤注一掷的决心,也感受到了她面对即将开启的那场恶战,胜负难算的紧张。   两个人都有些惆怅,夏成成突然在外面敲门。   “进来吧。”向野把林樾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帽子,挂上了衣帽架。   “向总,樾总,上庸电视台的记者说……想做个采访,因为昨天那件事。”夏成成说话间眼神闪躲。   “你还有脸说!”林樾拿起茶几上的纸巾直接往夏成成身上丢,结果被夏成成一手接住。   “我是那么教你的吗?夏成成!你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   “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夏成成并不希望林樾因为自己大动肝火。   向野看着他们俩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记者在哪儿?”   “会客室。”   “我去吧,让人备点茶水送进去。”向野拿上了保温杯。   “我跟海山哥的事,也会提吗?”夏成成有些忐忑地看着向野。   “你是猪吗?!你以为你姐也是猪吗?当然是重点说公司对这件事严惩不贷的态度,解决问题的具体措施,以后要防患于未然的打算!谁要听你跟狐朋狗友的江湖义气?!”林樾又是一个抱枕丢了过去,看着他愣头愣脑的,一个头两个大,却又忍不住一边骂他,一边教他。   向野坐进会客室,和王琳琳一来一回地打着太极,王琳琳在向野的话里找不出什么茬,想到了那份声明里的“夏某”。   其实昨天同事发声明给她的时候,她心里的确咯噔了一下,她想跟向野确认一下,那个“夏某”到底是不是夏成成。   一个在事业上失去了话语权的男人,在她眼里也就没有了“青年才俊”的滤镜,她当然不希望是夏成成。   “你们公司的那个夏某真的开除了?”   “昨天就已经开除了。”向野拧着保温杯的杯盖,微笑地看着王琳琳。   向野知道自己有些含糊其辞,但是对夏成成的惩处是真的,并不算一味偏私。   王琳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刚才还看到夏成成忙进忙出,看来他们公司,不止一个“夏某”。   采访结束,王琳琳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辛苦你了,我得赶下一场了,上庸白茶门口那群茶农太能折腾了。”   向野联想到了刚刚上庸白茶的对接人通知签约暂停的事:“闹得很严重吗?”   “这两天同城热搜你没看啊?之前台里是有人看着老王总以前总给台里投广告的面子,一直压着没发报道,要不是搞自媒体的那群人天天拱火,把事情越闹越大,今天茶农还打了茶厂的员工,闹得沸沸扬扬的,不然我们电视台也不想得罪金主爸爸啊。”   向野送走了王琳琳,就被林樾喊进了会议室,林樾余恨未消地对夏成成又是一顿痛斥,然后针对大家最近的工作表现,一项项给出了改进意见,并且出具了新的奖惩措施,还强调以后每次的例会她都会全程线上参与。   这让大家压力很大,但也让大家更有安全感。   向野发现,作为管理者,自己的确不及林樾。   林樾并没有打算在上庸久留,潭沙的战场还等着她回去大展身手,她当晚就飞回了潭沙。   夏成成送林樾到机场,之前在森众跟班学习时交了不少朋友,这阵子在那个微信群里,总看到他们八卦何仲信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事,他看着满脸疲惫的林樾,一肚子的话,又觉得自己现在是“戴罪之人”,对她说什么都是不知天高地厚。   “夏成成,你把樾野给我守好了。”林樾说完这句话,就进了候机室。   李弋最近也是焦头烂额,这个月第三次收到了客户的服务暂停通知,疫情冲击着各行各业,很多甲方不光不回款,甚至直接摆烂,你去要钱,他们就两手一摊。   七八个项目的服务费,连着几个月一笔笔压着不付,进新项目越来越难,老客户找茬故意终止合约是常有的事,平稳到期不续合约的,已经算友好至极了。   !DEA 还有那么一大帮子人,每个月也要靠工资还车贷、房贷,为了能保证工资按时发放,李弋只能先用自己的存款填窟窿。   向野回到澧岸学府,小绒和之前织布坊的姐妹出去聚会了,王鹤鸣也还没下班。   她开始搜索上庸白茶茶农维权的相关信息,发现事情比她想象得要严重,拖欠金额近千万,牵涉茶农达数百户。   王昀汇从创立上庸白茶以来,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波折,他没想到,这波疫情会让自己变得这么被动。但是他对于带货直播总有些轻视和偏见,宁愿变卖资产,也不愿意自己的产品被一群不懂白茶的人叫卖。   王鹤鸣这几天也关注到了上庸白茶的事,他哥激进,他爸偏执,两个人根本不能为这件事达成共识,他看着新闻页面上关于茶农维权的报道,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下班回到澧岸学府,先敲了敲 0801 的门,里面好像没有人,然后他打开了自己家的门,发现向野正坐在沙发上。   “回来啦?不会怪我私闯民宅吧?”   虽然王鹤鸣早就给她录了指纹,不过这还是向野第一次自己主动解锁进门。   “回自己家,怎么能叫私闯民宅呢?”王鹤鸣放下提包,换了拖鞋,边搓着免洗洗手液,走到她身边:“在忙什么?”   “在想着怎么争取让你哥继续和我们公司合作啊。”向野无奈地看着王鹤鸣:“本来都要签合同了,今天突然又说不签了。”   王鹤鸣最近时常听他爸和他哥争吵,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听了不少。   “不是我哥,是我爸。”王鹤鸣叹了一口气:“我哥是想跟你们合作的,我爸不同意,不让财务给他拨款。”   “为什么?”向野的确很想知道王昀汇到底在顾虑什么。   “我爸觉得……”王鹤鸣想着怎么把话说得委婉一点:“他怕那些主播不懂白茶吧。”   “你爸爸觉得直播带货太粗暴了?难登大雅之堂?有损品牌形象?”向野有过这么多年的从业经验,对王昀汇这一些老一辈实业家的心态多少有一些总结。   王鹤鸣挠了挠额头,他爸的确是这个意思,但是他又不想让向野觉得,她的事业这么被他爸轻视,一时语塞。   “我们俩现在要想的是解决办法,你不要老想着怎么说话让我好受一点。”向野说完敲了一下他的头。   “是,我爸他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那就好办了。”向野突然放松下来:“把你哥号码给我吧。”   王鹿鸣正在医院,安抚被茶农打伤的员工,看到陌生号码打进来,以为又是哪个愤怒的茶农,直接挂断。   “用你的手机打吧,你哥把我电话挂了。”向野耸了耸肩。   王鹿鸣看到王鹤鸣打来电话,秒接。   “怎么了?鹤鸣?”王鹿鸣穿过吵吵嚷嚷的人群,走到了医院门口。   “王总你好,我是向野。”   “怎么是你?你还故意用王鹤鸣手机打给我?”王鹿鸣以为向野在跟自己示威。   “我想跟你聊聊直播的事情。”向野边说边捂住了王鹤鸣的嘴,不然他肯定得插话跟他哥杠一句。   “营销总那边没跟你们说吗?暂时不签了。”王鹿鸣觉得向野为了挣点钱还挺执着的。   “不用入场费,佣金比例也可以下调,我想尽快把这场直播做了。”向野语速加快。   “你图什么啊?王鹤鸣吗?”王鹿鸣觉得向野是为了王鹤鸣才愿意做这样的牺牲。   “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王鹤鸣觉得自己那个哥,有时候真的过于自以为是。   “我舅妈还有我几个叔伯,他们都种了白茶。”向野继续捂住了王鹤鸣的嘴。   王鹿鸣短暂地沉默,然后沉了沉嗓子:“你想怎么做?”   向野开心地歪过身子撞了撞身边的王鹤鸣:“我明天会出一个具体的直播方案给你。”   “先这样吧。”王鹿鸣说完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其实王鹿鸣并不是真的拿不出那笔直播的入场费,他觉得心累的是,他和自己那个老爹总是很难达成共识,虽然每次在家里吵得不可开交,但是他从来不会当着其他员工的面去驳他爸的任何一个决策,这是他作为下属的本分,也是他作为儿子的坚持。   但是这一次,王鹿鸣真的感觉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想挣扎着“忤逆”一次。   “我能做点儿什么吗?”王鹤鸣看着突然对着电脑忙碌起来的向野,觉得自己好像太废柴了。   “给我加油吧。”向野歪头看了看他,发现他似乎有些失落,停下了在敲键盘的手:“王老师,术业有专攻,指不定哪天我还要你教我写教案呢。”   “向总,你才不会来当老师呢。”王鹤鸣觉得向野又在安慰自己,毕竟他看过她比稿提案时神采飞扬的样子,他觉得那个战场才是她现在热爱的用武之地。   “王鹤鸣,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阴阳怪气?”   听到向野突然对自己直呼大名,王鹤鸣迅速起身转移,开始做起了后勤。   “不敢,我去给你切点儿水果。”   向野看着他洗洗切切的背影,想到他刚刚的沮丧,她突发奇想:“王老师,我突然好想看看你上课时候的样子。”   王鹤鸣笑着把切好的水果放到她面前:“向野同学,你想听高数还是概率论?”   “都行。”向野撑着下巴,做出准备听讲的样子。   “你还真要听啊?”王鹤鸣以为她刚刚是在开玩笑。   “真的,你不愿意?我可以知识付费。”向野一本正经。   “不是,我何德何能啊,给你上数学课。”王鹤鸣突然觉得很难为情,当着几十个学生上课并不觉得有什么心理障碍,给向野上数学课他真是想都没想过。   “好吧……不为难王老师了。哎,我回去做方案吧。”向野满是遗憾的语气,慢悠悠合上了电脑,开始穿拖鞋。   “你别走,我好好给你上一课,好不好?”王鹤鸣拽住她的手,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向野立马正襟危坐:“开始吧,老师!”   王鹤鸣真的拿出了电脑和投影仪,给向野上了一堂数学课。从一开始还总是忍不住偷笑,到最后行云流水地讲解着一个个知识点,向野突然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王鹤鸣,浑身冒着知识光辉的王鹤鸣。   他充满了自信,风度翩翩,张弛有度地拿捏着讲课的分寸,有老师的威严,偶尔也丢两句幽默诙谐。   向野曾经觉得枯燥无趣的数学,只是为了拿高分麻木地刷题,现在听他讲起来,却觉得每个公式和符号,都有了生命力。   她也希望王鹤鸣自己可以意识到,他有自己专长的领域,他有属于自己的舞台,他可以更自信一些。   “好的,向野同学,这节课就上到这里了,下课啦。”王鹤鸣撑在桌沿,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   向野突然起立用力地鼓掌,然后蹦到他跟前:“王老师,我好像更爱你了。”   “这样啊,那我每天都给你上一课吧。”王鹤鸣长舒一口气,把眼前这个认真听讲又积极捧场的“好学生”拥入怀里,在她耳边轻言细语:“我突然也好想看看你小时候背著书包上学的样子。”   “如果见到那时候的我,你想对她说什么?”   “我会对她说:向野小朋友,你高中的时候会遇到一个叫王鹤鸣的同学,他非常非常非常想成为你的好朋友,不管你是开心还是难过,你都可以去找他。他很希望你可以和他分享你的开心,让他分担你的难过,他特别特别特别想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小时候碰到这种话痨的怪叔叔,我早就一板砖丢过去了。”向野一边感动得流泪一边开起了玩笑,她感觉到王鹤鸣的热泪从自己的耳畔滑过。   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吧,总想看到他/她的更多面,生活里的,工作里的,小时候的,长大后的……各种各样的,未曾见过的,他/她的每一面。 第63章 那就全力以赴,背水一战   王鹿鸣看着向野一大早发过来的直播方案,只回了五个字:就这么办吧。   这不是他理解的带货直播,也不是他爸理解的带货直播,这是一份让他觉得过于大胆又跃跃欲试的直播方案。   当向野把上庸白茶的直播方案拍到会议室的办公桌上时,夏成成脸上是十二万分的不理解,其他的公司员工也完全懵了,本来说好的板栗山团建日,突然就被向野改成了“上庸白茶接力直播 12 小时”,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十点,举全司之力,为上庸白茶一家做连续直播?这是什么空前绝后的大手笔?   “我知道你们期待这次团建很久了,事急从权,三倍工资,这一天,我希望大家全力以赴。”向野脸上是不容反驳的坚定。   大家都怏怏地埋着头,都不知道向总葫芦里要卖什么药,也不知道她到底要放什么大招。   夏成成觉得自己的表姐在委曲求全,他想到王鹿鸣上次对她出言不逊、居高临下的样子,有些不忿,但是“有罪在身”,又不好发作,脸上却写着“不想配合”。   向野看着夏成成,知道他在这群年轻人中的影响力,如果他不能带头把整个团队的积极性激发出来,这场直播不会有很好的效果,大家只会当成一项被迫要完成的工作,不会有全力以赴的态度。   “夏成成,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向野点名拎出了夏成成。   “没有。”夏成成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当刺头。   “有话就直说,别口是心非。”向野却硬要逼着他说。   “我不懂,凭什么非要费这么大的劲,免费帮他们家卖东西?到时候还可能吃力不讨好。”夏成成忍无可忍地开口了。   向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凭什么?你觉得我做这个直播方案,是为了讨好王鹿鸣,还是为了卖王鹤鸣一个人情?上庸白茶这次的危机事关多少人?茶厂里有多少工人?辛苦了一整年结果被拖欠款项的茶农有多少人?他们背后有多少个等着钱来维持生计的家庭?不把东西卖出去,茶农的回款从哪里来?工人的工资谁来发?你为什么可以表现得这么事不关己啊,你有没有想过,你嬷嬷也种了白茶,家里那么多叔叔伯伯也种了白茶,我们只是在帮他们王家卖东西吗?夏成成,你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向野一席话,说得夏成成哑口无言,他突然更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和大表姐的差距。当他努力表现得像个商人一样思考问题的时候,向野已经在思考更深层面的事情。   这是一种更深沉的共情,是眼中只有利益的商人,无法拥有的人性。   “我们该怎么做?”夏成成突然目光坚毅地望着自己的大表姐。   刚刚还因为团建被取消而闷闷不乐的一群年轻人,脸上此刻也都呈现出了等待号令,披挂“出征”的表情。   “这一次我们要兵分六路,12 小时接力直播。接下来我说的内容会很多,夏成成,你记清楚,关于这场直播的关键人物、所有产品、直播场地,全都要提前协调好,必须在开播前做到万无一失。”   “知道了,向总。”夏成成打开了电脑,开始做会议记录。   “上午 10 点到 12 点,小智开场,直接去五陵山上的白茶园做户外直播,提前找好当地的茶农,参与配合当天的直播,话题就围绕他们的日常生活、种茶采茶的经验和心得开聊,还有就是一定要多展现一下五陵山脉白茶园的环境和风光,着重体现上庸白茶在原产地上的优势。”   “中午 12 点到下午 2 点,提子接力,你的直播内容主要围绕白茶的制茶工艺来做,我们要找到上庸白茶古法制茶技艺的传人,请他展示古法制茶的具体步骤,你要配合制茶师一步步讲解和演绎,让网友感受到上庸白茶里的历史沉淀和人文内涵。高端茶的消费者,更愿意为有底蕴的品牌买单。”   “下午 2 点到下午 4 点,阿北直接在上庸白茶的茶厂开播,安排上庸白茶的品控师配合你,围绕上庸白茶的商品化制作流程,展示产品包装、产品标准、产品细节这些有关产品的具体信息。直播的时候记得要体现茶厂的作业环境,还有工人们作业的严格规章制度,通过一些细节,让大家更直观地感受到上庸白茶的高品质和高标准。”   “下午 4 点到下午 6 点,糖糖,你开播前需要少喝点水。提前找上庸最好的茶艺师来,为大家演示白茶的各种喝法,除了传统的煮茶泡茶,加入蜂蜜白茶、枸杞白茶、水果白茶、红枣白茶等等,各种白茶的新做法和喝法,不同喝法的口感,你要能配合茶艺师进行讲解,我们要让更有网购冲动的年轻人,抛开中老年人才喝茶的认知,教他们一些喝白茶的新花样。”   “下午 6 点到晚上 8 点,到饭点了,小晴该上场了。邀请上庸最好的烹调师,结合一些地方菜色做一席白茶宴,白茶虾仁、白茶炒鸡蛋什么的,从烹制过程到成品上桌,小晴你要突出这些美食里,白茶的具体添加方式,为美食增色的口感描述,具体的菜单你们要提前和烹调师定好。从去年疫情开始,很多人都有了居家开发厨艺技能的体验,大家对各种食材的创新组合难免跃跃欲试,我们就是要告诉大家,白茶不仅能喝,还能吃,让它的受众面再广一些。”   “晚上 8 点到晚上 10 点,吃完晚饭,昱西,你搭档知名的营养师,突出讲解和展示白茶的功效,比如说什么解酒醒酒、平肝益血、消炎解毒、降压减脂等等,这些对健康有益的功效由权威的营养师说出来,肯定要比我们来说更有说服力。疫情过后,大家对健康越来越关注和重视,把白茶和健康进行强关联,可以激发更多人的购买欲望。这个时段,主要做高端礼品茶系列的产品展示,强调下送茶也是送健康的概念,让大家的送礼清单上,多一个选择。”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每一场直播的最后 20 分钟,都要开始为下一场直播做引流和预热,这是一场 12 个小时的直播接力,不是你们各自为战的单人竞争。所以你们不光要了解自己该做什么,还要清楚下一个接棒的队友将要做什么。”   向野一口气说完了全天的直播规划,说到这儿,停下来喝了半杯水。   “我们只有一个星期的备战时间,接下来的一周,你们除了既定的工作内容,要把各自在上庸白茶直播中该做的工作准备,放到重中之重,大家现在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吗?”   “清楚了!”大家异口同声。   “我会把直播时间安排的这页 PPT 发到公司群里,下周六,拜托大家了。”   上庸白茶直播时间表   箭在弦上,向野已经开始紧张,这场仗到底能打成什么样,她心里也没底。   开完会,夏成成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统筹协调着助播嘉宾、直播场地、直播设备等各方面的需求,这一周,他几乎每天都不能睡足 4 小时。   公司会议室的白板上,也写上了大大的倒计时。   每位主播都在每天固定工作结束后,围坐在会议室恶补白茶相关的内容,他们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个直播接力的关键一环,没有人想在这种时候掉链子。   向野的那番话,对于生长于斯,曾经做过导游的几名上庸主播来说,也让他们突然有了强烈的使命感,为家乡的父老乡亲而战的使命感。   当然,这场空前绝后的直播,也是一个让更多人看到他们、认可他们的机会,他们希望自己的亲朋好友们都可以看到,他们不是什么投机取巧、哗众取宠的网红,他们也在从事一项值得尊敬的职业。   幕后的每个人,也都在全力以赴,一遍遍地调整话术文案,一次次地修改直播物料设计,一点点地调整直播流程和节奏……   王鹿鸣也全力配合着樾野文化的团队提出的各种需求,他背着“忤逆”父命、“对抗”上司的压力,和自己团队的核心成员,将一项项直播需求落实。   他在背水一战,却也难免不安,这一仗,到底是福还是祸?   向野一整个星期都驻守樾野文化,对一个个直播细节亲自把关。当日历终于翻到 3 月 27 日的时候,她紧咬牙关,手不由自主地紧攥,对着即将“出征”的“樾野战士”们只说了一句话。   “让我们,大干一场吧!”   上午 10 点,直播正式开始。看到小智站在一片茶园里开始侃侃而谈,向野抿着嘴唇,一个个 ID 开始涌入直播间,她的手心微微冒汗,淳朴的茶农句句实诚,五陵山脉的风光无岸,王鹿鸣坐在公司的会议室里,看着墙面上的直播投屏,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智下播,王鹿鸣听到身边同事在开心地交谈,他却不敢高兴得太早。   中午 12 点,提子和白茶古法制茶技艺第 20 代传人,出现在直播画面里,制茶师制茶工艺的特写,还有提子在旁边对一道道制茶工序引经据典地熟练讲解,整场直播,既有白茶文化的历史厚重,也有日常平实的朴实幽默。   当王昀汇气愤地走进会议室,准备痛斥王鹿鸣自作主张的时候,看到眼前正在直播的画面,和他以为的“叫卖式”直播截然不同,他的怒气一点点消了下去。   提子下播,库存已经售出 1/7,这还只是第二场直播,王鹿鸣心里的那块巨石不敢落下。   当他回头看到身后的王昀汇也抱着手臂,盯着直播屏幕紧蹙眉头的时候,他知道,这一次,他至少不会挨他爸的骂了。   王鹤鸣周六一大早就来到了樾野文化,见证着向野和她的团队全军奋战的时刻,也和他们一起奔跑忙碌着。   第三场直播开播前,主播阿北走进上庸白茶茶厂的瞬间,现场突然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前面两位主播的精彩表现,让这些工人非常振奋。阿北望着眼前淳朴的茶厂工人,努力控制着激动的情绪,更觉得要拿出加倍的努力。   阿北怀着一腔热血,开启了第三场直播。当身着上庸白茶工装的品控师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有人在王鹿鸣耳边汇报着最新的销售数据,王鹿鸣轻轻点头。   阿北的激情太有煽动力,而茶厂内部的每一处,都展示着上庸白茶作为上庸龙头企业的高标准作业环境,一项项眼见为实的加成,开始让订单数极速飞增。   到糖糖的第四场直播正式开播时,库存已售出 1/4,当茶艺师在直播里展示着白茶的花样喝法时。向野的紧张卸下了一半,但是现在,离她在心里定下的那个目标,还很远。   在会议室紧握双手的王鹿鸣,一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满了人,大家都望着同一块屏幕,屏息凝神,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场直播,坐在森众办公桌前咬着嘴唇的林樾,靠在医院走廊上等赵励励做产检的李弋,一手拿着梭一手握着手机的小绒,正在拍婚纱照的章恪文和向里,坐在上庸白茶门口拉着横幅维权的茶农,躺在病床上被打伤的茶厂员工,0802 微信群里刷屏式的互动,杨卉和她花友会的朋友们对着直播爆发连连惊呼,卸了一半妆的网红主播唐舒妍,兴高采烈在直播间点赞刷屏的尹红,和夏瑜一起在肯德基对着屏幕暗暗加油的陈致澄,偷偷下载了抖音,躲在房间里悄悄观看直播的夏青竹,万林木材加工厂的工人们,也盯着向万林那面小小的手机屏幕……   还有人潮涌动的上庸街头,一支支打开了直播视频的手机,一张张上庸面孔,见证着家乡品牌被全国各地的消费者热烈关注的时刻。   第五场直播开始,当樾野文化的王牌主播小晴出场时,整场直播达到了全天的人气最高峰,小晴和烹调师就白茶与美食的化学反应展开了有来有回的互动,直播未过半,王鹿鸣就听到了库存清空的欢呼声。他本来以为,那个新茶预售的链接不可能用得上。   用吃播的方式卖白茶,这样闻所未闻的创新形式,直接把小晴送上了同城热搜的榜首。   第六场直播开始前,昱西看着陆续从各个直播场地赶回来的“战友”,接过最后一棒的他,狠狠地朝他们挥手,最后这场直播的场地,就在樾野文化自己的直播间。   昱西和知名营养师就白茶的健康功效进行着生动讲解时,王鹿鸣站在了人群的最后,望着这一群热血的年轻人,内心感慨万千。   王琳琳提前赶到了樾野文化,摄影师扛着摄影机,准备第一时间对这场直播壮举的成果进行连线报道。   和工作人员围站在一起的王鹤鸣,看到自己的哥哥站在人群的最后,他走到了他身边。   王鹿鸣看了看身边的弟弟:“我想,我欠你女朋友一个道歉,她不需要靠男人上位,她比很多男人要强得多。”   王鹤鸣笑了笑,脉脉地望着向野的背影。他知道,她之所以对傲慢与偏见不计前嫌,是因为她心里的天地,不止在眼前的山野之间。   12 个小时的直播终于结束,总销量 10w+,加上新茶预售共 3700w+的销售额,王鹿鸣以为眼前这群年轻人会为这两项惊人的数字疯狂欢呼,结果却看到这群年轻人终于如释重负后的抱头痛哭,他们激动地抱在一起,为不负众望,为热血滚烫,为一起赢下了这场仗,终身难忘。   看到这一幕的王鹿鸣,突然眼眶一热。   夏成成和身边的同伴簇拥着掩面而泣的向野,他突然体会到了,为一件热爱的事,挥洒热汗和热泪的幸福。   王鹤鸣的视线越过喧嚷的人群,远远望着和“战友”哭抱成一团的向野,这是属于他们的时刻,他站在人群最后,声音颤抖:“辛苦了。”   上庸电视台的摄影师,把镜头对准了这个喜极而泣的画面,也让这个画面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电视台的晚间新闻。   刚进家门的王昀汇,看到杨卉边抹泪边观看的新闻画面,眸色动容地望着那群满腔赤诚的孩子,意识到了自己之前,对他们有太深的误解。 第64章 又见家长,大型社死现场   忙活了整整一周,向野周日这一觉快睡到了中午,如果不是下午有樾野文化的庆功宴,她觉得自己可以睡得更久一点。   刚走出卧室,就看到小绒拿出了一件新毛衣,和之前给自己织的那件是同款,花纹和针法都是一样,只是用色偏暗沉一些,没有那么鲜亮。   “说了要给你们凑个情侣装的,给王老师这件毛衣终于做好咯,感觉他可能不愿意穿,和他平常的风格差太多了。”小绒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向野。   “刚好他说中午要回来吃饭,他肯定喜欢,我们俩打个赌,他看到这件衣服马上就会穿上。”   向野说着回房间,立马换上了自己那件毛衣,洗漱,看书,然后给小绒打下手,帮忙做午饭。   王鹤鸣敲门的时候,最后一道鲫鱼豆腐汤刚端上桌。向野一开门,立马冲到自己卧室,去拿小绒给他做的那件毛衣,举到正在换拖鞋的王鹤鸣面前:“小绒送给你的。”   “小绒,谢谢你啊!太感谢了!”王鹤鸣接过毛衣满脸开心,然后又看了看向野身上那件同款:“我可以现在就换上吗?”   “当然可以。”向野站在门口,忍着笑。   王鹤鸣转了个身回到隔壁,换完毛衣再走进来时,向野立刻对着小绒使了使眼色:“我说得对不对?他一拿到手,马上就会穿上!”   “你们在说什么啊?”王鹤鸣穿上情侣装的开心溢于言表。   “小绒说这件衣服跟你平常风格不搭,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穿,我跟她打赌说,你看到这件衣服,肯定马上就会穿上。”   王鹤鸣打量着她身上那件毛衣,恍然大悟:“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认定了我想跟你穿情侣装。而且这衣服这么好看,我等不了明天再穿。小绒,谢谢啊!”   小绒已经对他们俩偶尔腻歪的恋爱日常逐渐习惯了:“不用客气啊王老师,你们俩快过来吃饭。”   向野对着他得意地抬了抬眉毛,然后转身走了进去,王鹤鸣跟在她后面,看了看她身上那件,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一脸的心满意足。   “小绒,下午樾野庆功宴,你一起去吧?”向野喝了口汤,想到小绒下午好像也没什么其他安排。   “我下午去跟那几个朋友一起做点东西,就不去了。”小绒一脸的神神秘秘。   “哦,好吧。”向野继续一口一口喝着汤,似乎没有继续要说话的欲望。   坐在她身边的王鹤鸣侧头看着她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去不去啊?”   “你去干什么?”向野放下了汤匙:“我们要提前开餐,他们晚上还有直播,不可能按点吃饭,那时候你还没下班呢。”   “行吧,我爸妈早上说今天家里一起吃顿晚饭,我本来还想带你一起去的。”王鹤鸣说完看了看她表情。   “我去干什么?”向野一脸震惊。   “见家长啊。”王鹤鸣说话不紧不慢,看她有些犹豫:“不着急,等你愿意见他们的时候再见吧。”   “好,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向野瞬间松了一口气。   “明白。”王鹤鸣也不想让她为难。   向野发现樾野文化的那帮热血青年,来云海餐厅这种氛围的场所聚餐,一个个难得能有些收敛,大家讨论起昨天的事依然热情洋溢。   他们说着设备突然摔地的惊险瞬间,说五陵山上那茶园里的网络信号不是一般的差,说制茶老师的麦差点掉进了茶里,说看到茶厂工人鼓掌的时候差点哭出来,说喝了太多茶一直想上厕所,说白茶炒笨鸡蛋格外香,说家里老人看到最后的营养师出场纷纷激情下单,说听到销售额的时候比自己中了奖还开心,说他们在新闻里痛哭流涕的丑样子被朋友截图做成了表情包……   向野听着这些不被大众看见的细节,内心一次次向他们致谢。   夏成成看了看时间,快 18:00 点了,有几个主播 19:00 点要开始直播,所以起身出去买单,准备早点撤。   走到前台,碰到王鹿鸣和他爸妈一起走进来,夏成成觉得这些大老板多少有些高高在上,虽然因为直播的事没少打交道,但是也没那么熟,所以没主动跟他打招呼。   “你不是樾野文化的那个夏队吗?”王鹿鸣认出了夏成成,毕竟这阵子因为直播的事没少见他东奔西跑。   “王总好!”夏成成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爸,这小伙子这阵子为了直播的事可没少受累。”王鹿鸣对着身后的王昀汇介绍起来。   王昀汇立马上前,向夏成成伸出手:“辛苦你啦,小伙子,你们很了不起,感谢你们!”   夏成成有些诚惶诚恐地和王昀汇握了握手,他突然觉得原来自己也可以被人这么尊重。   “单我买了,你别管了。”王鹿鸣边说着边抢着替他买了单。   夏成成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进了包间,愣了一会儿,然后干劲十足地准备带同事立刻回公司,为晚上的直播做准备。   向野跟着公司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电梯口,正准备进电梯,就被王鹿鸣叫住了。   “向总,我爸说想跟你道个谢。”   王鹿鸣脸上的表情很诚恳。   夏成成见状,识趣地带着其他人先走了,他觉得自己这大表姐也是时候见见家长了。   向野跟着王鹿鸣走进了他们家宴的包间,王昀汇和杨卉都发现,这不是认识的人吗?   “你不是那个……上次比稿提案的上庸姑娘吗?”   “王董好,我叫向野,我现在工作重心在樾野文化这边。”向野有些心虚地回着话。   “巾帼不让须眉啊,感谢你这次帮上庸白茶渡过难关,你和你的团队,非常了不起!”   向野轻轻回握王昀汇伸过来的手,谦虚地点头:“应该是我们樾野文化要感谢上庸白茶,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机会,让更多的人关注到我们,认可我们。”   王昀汇感受到了她居功不自傲的分寸感,很有做生意人的体面,他内心忍不住更高看她一眼。   “快坐,快坐。”杨卉起身,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柔声细语地问道:“你和恪文是不是快结婚啦?”   “阿姨,不是,要和章恪文结婚的是我妹妹。”向野这下更心虚了。   向野觉得云海餐厅简直是自己的大型社死场所,上次参加章恪文家宴碰到王鹤鸣的尴尬场面还历历在目,现在一不小心误打误撞又闯进了王鹤鸣的家宴,她心里真的很纳闷,整个上庸城就没有其他餐厅适合家庭聚餐了吗?   不过想一想,好像是没有比云海更高档的餐厅了。   “是和你妹妹啊?哦,那可能我那天喝醉了,记错了。”杨卉虽然心里纳闷,但是也没起什么疑。   向野正准备找个借口起身告辞,结果她的男朋友王鹤鸣突然推开了门,王鹤鸣看到向野居然坐在他妈身边,先是疑惑地皱了皱眉头,然后扬起了嘴角。   “向总,这是我的小儿子王鹤鸣,在上庸一中任教,教数学的老师。”王昀汇看到王鹤鸣走进来,主动为向野做起了介绍。   向野正犹豫着怎么跟王鹤鸣打招呼,知情人王鹿鸣突然在一边笑出了声,然后看到他爸对自己瞪了一眼,立马恢复一本正经,假装无事发生。   王鹤鸣进了门,先是把外套挂到了门口的衣帽架上,王鹿鸣看了看他们俩的着装,今天居然还穿了情侣装,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鹿鸣,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杨卉也觉得王鹿鸣今天特别不稳重。   “没什么,妈。”王鹿鸣也不想替自己弟弟剧透,捂上了嘴,开始看戏。   王鹤鸣倒是不挑不拣,那么多的空位不选,大步流星地走到向野身边,落落大方地扯开了她旁边的那张椅子,王昀汇和杨卉这才发现两个人今天穿的毛衣有些惊人的相似,而且王鹤鸣以前从来不穿这种花色的衣服。   王鹤鸣坐下前,特意弓着身子凑到向野耳边低声问她:“你怎么来了?我太意外了。”   向野讪讪地笑着,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脸烧得通红,也不能当着他家人的面给他一个过背摔,只能在心里开始记账。   王昀汇看到王鹤鸣一反常态,对着初次见面的人就过分亲昵,简直像个登徒子,他觉得这个儿子有些丢了他的人,立马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一旁的杨卉也看呆了,王鹿鸣紧捂着嘴,尽量不再次笑出声。   王鹤鸣看他爸妈都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先喝了一口水,然后问才道:“菜怎么还没上啊?我等下还要回学校,晚上还有自习。”   向野倏地站了起来:“王董,阿姨,王总,不打扰你们家人聚餐了,我公司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王鹤鸣正要张嘴留人,王鹿鸣先站了起来,见她急着要走,想着自己还没正式向她赔礼道歉,立马倒了杯酒,端着酒杯走到向野跟前:“之前多有得罪,感谢向总海涵,关键时刻为上庸白茶伸出援手,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   向野说着准备拿起自己面前的小酒杯倒点酒,然后喝完赶快就走,结果连手带酒杯被一脸严肃的王鹤鸣一把按住。   “你忘了?你不能喝酒。”说着王鹤鸣开了瓶果汁,倒了一点果汁进酒杯,然后把装了果汁的酒杯塞进她手里:“喝这个吧。”   向野皮笑肉不笑地接过果汁,她现在恨不得连酒杯带果汁一起塞进王鹤鸣嘴里,大哥你能不能别说话了?这种时候装一下不熟行不行?   王鹿鸣象征性地跟她碰了碰杯,一饮而尽,看着他们俩这欲盖弥彰的好戏,马上回到自己的 VIP 座继续观看。   向野一口闷,然后准备马上告辞,结果又被王鹤鸣拽住了衣袖:“我等下回学校,一起走吧。”   震惊又混乱的王昀汇实在忍无可忍了:“鹤鸣,你到底在干什么?”   杨卉反正是多少看明白了,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等着王鹤鸣自己交代。   王鹤鸣站起来面对着向野,微微低头,轻声问她:“我现在,可以跟我爸妈介绍你了吗?”   王鹿鸣才发现自己弟弟谈起恋爱来像是变了个人,他开着上帝视角,开心地看着这出戏。   向野看着今天突然猛发“人来疯”的王鹤鸣,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回了他两个字:“可以。”   王鹤鸣立马转头对着他爸妈,语速加倍做起了介绍,生怕向野反悔一样。   “爸,妈,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向野。”   向野不好意思地对着长辈点了点头,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云海餐厅这个鬼地方了,什么破地方啊,来一回得见一回家长。   “废话,傻子才看不出来,哈哈哈哈哈!”王鹿鸣说完大笑,发现他爸正不满地看着自己,立马收起笑容:“爸……你没看出来吗?”   杨卉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拉着向野又坐了下来:“鹤鸣做事没个分寸,是他唐突你了。”   “没有,阿姨。”向野此刻哪里还有女强人的进退从容,完全是见家长的小心翼翼。   王昀汇虽然倍感意外,但也不禁面露喜色,向野这样有能力又有分寸的晚辈,不管是对王鹤鸣,还是对上庸白茶,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王昀汇想到王鹤鸣那天早上发了疯,隔天就回了家,根据他对向野识大体、有分寸的初步印象,觉得向野肯定在其中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满意,他太满意了。   服务员开始上菜,王鹤鸣喜形于色,向野礼貌地回着杨卉和王昀汇亲切的问话,饭桌间一派和乐融融。   从瑜伽会所匆匆赶过来的赵晶,在最后一道菜上桌之前推开了门,她在王鹿鸣身边坐下之后,饭桌的气氛才开始急转直下。 第65章 初次见面,何必拔刀弄剑   “爸,妈,对不起我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赵晶对长辈道完歉,在王鹿鸣身边坐下。   看到向野和王鹤鸣的情侣装,她心里已经八九不离十地猜出了向野的身份,但还是扯着嘴角问了一句:“妈,这位是?”   “樾野文化的向总,鹤鸣的女朋友。”王鹿鸣对自己老婆和长辈一起吃饭还迟到这一点,略略不满,不冷不热地回她。   “哦,你就是向总啊,昨天你们那个直播真是太牛了!”赵晶边说着边打量着向野,心想也难怪那天早上,王鹤鸣会为了她跟他哥大打出手了。   “这是我大嫂。”王鹤鸣在向野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   “过奖了。”向野笑着回了一句,这时候她还没感觉到这个大嫂对自己有什么敌意。   “吃饭吧,向野已经和同事吃过饭了,就稍微再吃点菜吧。”   从“向总”到“向野”,王昀汇突然改了对向野的称呼,杨卉一听,笑着给向野盛了一碗汤。   “谢谢。”向野双手接过了杨卉递过来的汤。   “以后常来家里玩儿啊。”杨卉看着向野,觉得格外有眼缘。   “好。”向野放下汤,发现王鹤鸣正眉开眼笑地侧头看着自己,只能微瞪他一眼,然后埋头喝汤,今天一整天,还真是喝了不少汤。   赵晶看着眼前这情形,公婆的满意都在脸上了,她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撇了撇嘴,瞄了一眼身边认真吃饭的王鹿鸣,心里急了起来。   “听说你和雁飞是很好的朋友啊?”赵晶夹了一筷子菜,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王鹤鸣眉头稍动,给向野夹菜的手悬停了两秒,警惕地看了她大嫂一眼。   “我跟雁飞是高中同班同学。”向野倒是不怎么在意,坦坦荡荡地回了她。   赵晶快速浏览了一遍家里其他人的脸色,好像没人对这个话题有什么深入探讨的意思,都在自顾自地吃着饭。   “向总家是上庸哪里的啊?”赵晶似乎并不想让大家和和气气吃完这顿饭。   “三佑县,沵湖镇上的。”向野拿了张纸巾,抿了抿嘴。   “家里是做什么的啊?”赵晶歪着头,继续查户口。   “爸爸开了个木材加工厂,妈妈负责打理家里的事。”   向野突然觉得这个大嫂话有点多,不过初次见面,查查家庭情况好像也算正常。   王鹤鸣有些不痛快地放下筷子,看到他大嫂初次见面,就这么“审问”向野,心里很不舒服。   “爸,妈,你们记得万林叔吗?”王鹤鸣想岔开话题,让他大嫂消停一下。   “当然记得啊,那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杨卉不知道王鹤鸣怎么突然提起了向万林。   “万林叔,就是向野的爸爸。”王鹤鸣说完重新拿起了筷子。   “天呐,这是什么天大的缘分?向野,那……你和你爸爸可都是我们家的大救星啊,你爸爸救了鹤鸣,你又帮公司渡过了难关,哎呀,这真是,这么看来,真是欠了你们家多大的人情啊。”杨卉一听也是特别激动。   “什么你们家我们家,以后就是一家人。”王昀汇深信言传身教的道理,对向万林一直怀着感激,突然发现向野就是鹤鸣救命恩人的女儿,心里面更认定了这个儿媳妇了。   “是是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杨卉看着向野,也是越看越喜欢。   “向野的爸爸,就是鹤鸣的救命恩人,这真是太有缘分了。”王鹿鸣也惊到了,忍不住感慨。   向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鹤鸣以为这样他大嫂可以少说点,结果他太低估赵晶的表达欲了。   “你爸爸在事业上给了你不少支持吧?”赵晶没心情看公婆一家人感念旧情。   “我爸在精神上很支持我,不过工作上的事我不太让他操心。”向野越听越觉得这个大嫂有点阴阳怪气。   “不是谁都要靠家底吃饭的,向总的能力你昨天不是看到了吗?你吃饭就吃饭,今天怎么那么多话?”王鹿鸣不满地看了身边的老婆一眼。   “第一次见面,觉得很投缘,多聊几句也不行啊?”赵晶在桌底下踹了王鹿鸣一脚。   王鹤鸣突然明白,他哥那天早上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了。   “鹿鸣啊,以后公司的事,多跟小野商量着点,她脑子活络,办法也多。”王昀汇现在已经完全不把向野当外人了。   “好的,爸。”王鹿鸣当然开心,以后多了一个可以和他一起,说服他爸接受新观念的战友了。   赵晶说了半天,听到王昀汇这句,彻底吃了瘪,还没结婚呢,就开始让她插手上庸白茶的事?自己老公还开开心心满口答应了?   从“向野”又变成了“小野”,杨卉听着自己的丈夫,才几句话聊完就对向野连着改了两次称呼,低头轻笑。   王鹤鸣听着他爸嘴里突然蹦出的“小野”,也是愣了一下,然后心里乐开了花,忍不住凑到向野耳边:“听到了吗,小野?”   向野不是个迟钝的人,感受着王昀汇对自己称呼上的“大跃进”,也有些受宠若惊。   饭桌陷入短暂的安静,很短暂。赵晶埋头吃了几口饭,看着饭桌上的菜,又找到了话题。   “鹤鸣,你手上的伤好了吗?有伤的话,葱姜蒜这些是一定要忌口的哦。”   王鹤鸣笑着叹了口气,眸色稍冷地看向赵晶:“那点小伤,早就好了。”   “下次不要这么不小心了,家里人得多担心啊。”赵晶面露“担忧”地看着王鹤鸣。   “这种事怎么还会有下次?你今天怎么回事?能不能少说两句?”王鹿鸣说话间带了些怒气,从她进来就觉得整个饭局的气氛都被搅了。   “对,是我嘴误了,被砍伤这种事,不会也不能有下次了,呸呸呸。”   向野突然也明白了,王鹿鸣那天为什么对自己说出那些话了,有些无奈地鼓了鼓腮帮子。   这件事,不说出来,肯定是王鹤鸣家里人心里的一根刺,她觉得应该借这个机会说明一下。   “王老师受伤那件事,我可以解释,毕竟我也是当事人。”   赵晶立马咽了嘴里的汤,满脸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居然都动刀了?”   “我有个朋友,她经常被自己的老公家暴,有一次被打得住了院,我在医院碰到她了,就让她住进了我租的房子里。然后那天他老公找上了门,当时是发生了冲突,王老师是为了进去救我们,才挨了一刀。”向野想起那天的情形,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向野她自己也受伤了,我当时进门看到她,被砸得满头是血,还好我们俩福大命大,伤也都不严重。现在这不都好好的嘛,那个男的也被法办了,恶人有恶报吧。”王鹤鸣说着,轻轻拍了拍向野头上的发箍。   大家这才了解到真相的来龙去脉,王鹿鸣更觉得自己那天早上说的话,实在是有些小人之心了,羞愧感又多了几分。   杨卉心疼地看着向野,看到了她头上深色的宽边发箍,想着应该就是为了挡住伤疤。   “人没事就好,你们做得对。”王昀汇叹了口气,了解得越多,他对向野的喜爱就又多了几分。   赵晶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暗暗觉得陈雁飞的那个记者朋友说话真是没头没尾,早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她怎么可能多这句嘴,帮她又挣一把印象分?   快吃完饭,杨卉在王昀汇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王昀汇点了点头,然后杨卉急匆匆走了出去。   王鹤鸣和向野准备上车的时候,杨卉突然塞了个大大的红包到向野手里,向野见状连忙推辞。   “钱不多,但是我们老两口礼数还是要做到位的,儿媳妇第一次见公婆,哪有不拿红包就回去的道理。”   “收下吧,儿媳妇。”王鹤鸣笑着拍了拍向野的肩。   “拿着吧,小野,就是这么个意思,以后常来家里吃饭。”王昀汇也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向野盛情难却,收下红包:“谢谢叔叔阿姨。”   上了车,王鹤鸣帮她系上了安全带,一语双关:“这下你跑不掉了。”   “你们家的人,真好。”向野说完,发现王鹤鸣正皱着眉头,特别不解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没事,反正我们俩以后也不常住家里,跟我大嫂也打不了多少交道。”   两个人意会地相视一笑,并没有就此深聊。   王鹤鸣把车开出库,神清气爽,笑着感叹:“今天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向野看了看身边的他,然后又看向车窗外,手里是沉甸甸的红包,心里有和风煦煦。   王鹤鸣把向野送回了澧岸学府,然后又掉了个头去学校,在校门口看到正从学校里面走出来的陈雁飞,他觉得很意外。   陈雁飞也看到了王鹤鸣的车,然后目不斜视地走了。王鹤鸣虽然有些纳闷,但也懒得多想,直接把车开了进去。   又到了三月底,两天后又是月考,晚自习碰上没自己的课时,王鹤鸣也时不时会去班级教室外巡看一番。 第66节 晚自习开始后十多分钟,他走到走廊上,看到了站在自己班教室门口的陈致澄。   “都上课了,你还在外面瞎晃悠什么,赶紧回你们班教室去。”王鹤鸣觉得陈致澄简直是目无法纪。   “鹤鸣哥,夏瑜不见了。”陈致澄看起来有些慌张。   “你说什么?”王鹤鸣立马去教室门口,发现夏瑜的座位上的确没有人:“怎么回事?”   陈致澄支支吾吾:“我姐……来找她了。”   王鹤鸣一听头皮都绷起来了,想到了刚刚在校门口碰到的陈雁飞。   “你先回你们班教室,我去找她。”   “我跟你一起去!”陈致澄跟在王鹤鸣身后,并没有要回自己班教室的打算。   “你姐为什么找她?”王鹤鸣现在急着找人,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姐她,看到我给夏瑜发的消息了,还看到了我给夏瑜做的错题集。”陈致澄说着都觉得特别懊恼,如果不是他在气头上激怒了他姐,陈雁飞也不至于来找夏瑜。   陈致澄又想到了小时候被妈妈带着,去找给陈雁飞写小纸条的男同学,然后他妈对着那个男生破口大骂的场景,那时候陈雁飞还因此和她妈妈大吵一架。他现在觉得自己姐姐做的事,和当初他妈做的事,简直如出一辙,她居然成为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大人。   虽然不知道他姐跟夏瑜聊了什么,但是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不然夏瑜怎么会突然躲起来呢?   昨天周六,大家都在关注樾野文化为上庸白茶做的那场直播的时候,夏瑜和陈致澄也在肯德基一边刷题,一边围观了直播的后半程。晚上送夏瑜回了学校,高三后开始走读的陈致澄回到家,把手机插上充电线就去浴室洗澡了。   陈雁飞找不到自己 ipad 的充电线,就准备去用下她弟弟的,结果翻他抽屉的时候,发现了那几本他给夏瑜做的错题集,陈致澄根据夏瑜之前的考试试卷,给她整理了满满三本错题集。   陈雁飞随手翻了一下,里面还备注了很多的俏皮话,越翻她脸色越差。   她之前看到过陈致澄老是给一个叫“夏瑜”的女生发消息,觉得他弟弟到了这个年纪,和女生搞搞暧昧也没什么,但是在一个女生身上花这么多心思,她觉得他弟弟太过用心了。   他拿起陈致澄的手机,输入了以前她给他买手机时,帮他设置的解锁密码,打开了微信开始翻他和夏瑜的聊天记录。   陈致澄:“又要月考了,这次语文打算提几分?”   夏瑜:“放心吧,我姐寒假给我补过课了,一定让你刮目相看ˋ_ˊ*”   陈雁飞觉得心气不顺,别人提几分跟你有什么关系?她继续往上翻。   陈致澄:“图片”   陈致澄:“你嗑的 CP 发糖了。”   点开图片,是那天向野和王鹤鸣在校门口拥抱的照片,陈雁飞一声冷笑。   夏瑜:“班主任变成了姐夫,我得更努力了,不能给我姐丢人>_<”   陈雁飞更加无语了,自己弟弟的女朋友,居然还是向野的妹妹?   陈致澄洗完澡回房间,看到陈雁飞正拿着他的手机,惊得一把抢了过去:“你在偷看我隐私吗?”   陈雁飞冷冷地看着陈致澄:“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你还有心思跟小姑娘在这儿打情骂俏?你还有精力给别人整理错题集?你还要不要考个好大学了?”   陈致澄用毛巾搓着头发,坐到书桌前的凳子上:“你看见我成绩下降了吗?除了高一那次期中考试,我什么时候弄丢过年级第一?”   陈雁飞顿时火大:“高考你以为你只要跟上庸一中那群人比吗?你能不能有点追求啊陈致澄?”   陈致澄抬头望着他姐姐:“你那么有追求,为什么没考上个好大学啊?”   陈雁飞气结,她和陈致澄相差十岁,父母从小就对这个弟弟格外宠溺,她是家里唯一对他严厉的人,她习惯了弟弟从小对自己言听计从,她甚至很享受只有自己能“管得了”陈致澄的家庭地位。   而且她一直觉得自己弟弟是可以和全省最优秀的人去竞争的人,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女生,不仅安于现状,还在这儿和她呛声。   她愤怒地转身,然后摔上了门。   王鹤鸣在云海餐厅和自己爸妈介绍着向野的时候,陈雁飞出现在了高三(7)班的教室门口,她叫住了刚走到门口的唐舒妍。   “同学你好,我找你们班的夏瑜。”   “夏瑜,有人找。”唐舒妍纳闷,这不是以前老来学校找王老师的陈医生么?来找夏瑜干什么?   夏瑜抬头看到陈雁飞,表情即刻有些紧张,她有些迟疑地走到门口。   陈雁飞倒是没有面露不善:“夏瑜,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第67章 要表达不满,有很多方式   陈雁飞坐在夏瑜的宿舍里,扫了一眼宿舍的陈设。   “你们现在宿舍环境,比我们那时候好多了。”   夏瑜坐在凳子上,心里直打鼓,她不知道陈雁飞到底想跟自己聊什么。   “陈致澄是我弟弟。”陈雁飞决定直入主题。   “我知道。”夏瑜低声回了一句。   “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高考了,我希望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学习。”   夏瑜没有吱声,再傻也听得出她什么意思了。   “你还小,但是世界上很多事都是会变的,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能一直像在学校里这样无忧无虑,总是一个人在智力上或者是经济上对另一个人扶贫,那样的关系,是不会长久的。”   陈雁飞的话说得很刻薄,但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夏瑜继续沉默,她当然也听明白了。   “他在你身上花了太多精力了,家里人对他的期望也不仅仅是上庸一中的年级第一,他可以有更好的成绩,但是前提是,他不能继续受到其他事情的干扰。”   “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意或者敌意,我只是站在陈致澄姐姐的立场,希望你可以在高考前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我这么说你可以接受吗?”   夏瑜听到这里,轻轻点了点头,她虽然觉得这些话听着让人难受,但是可以理解。   “我知道你是向野的妹妹,但是我们今天的谈话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我的确不太喜欢你姐姐,不过我还不至于为了她,专程来为难你。”   “我姐姐不需要你的喜欢。”夏瑜听到她说到自己的姐姐,抬起眼冷冷地回了一句。   “呵……”陈雁飞还以为她会沉默地听她说完所有的话,没想到说到向野时她开口了,看样子还真是姐妹情深,她似乎有些被这句话激怒了。   “是,喜欢你姐姐的人多了,我喜不喜欢她不重要,她只是题外话,我们没必要在这里讨论她。”   “是你先提我姐姐的。”夏瑜镇静地直视着陈雁飞,讲述着事实。   “行,我看出来了,你和你姐姐还挺像的。”   陈雁飞忍不住揶揄,她彻底被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激怒了。   “我没有我姐那么优秀。”夏瑜并不怵她。   “那你知道你和陈致澄之间的差距吗?”   陈雁飞想回归正题继续“教育”她。   “你知道你和王老师之间的差距吗?”   夏瑜跟她“刚”了起来,她觉得陈致澄的这个姐姐,后面这几句话,说得真的很没有风度。   陈雁飞觉得陈致澄和夏瑜在各个方面都天差地别,夏瑜看出了陈雁飞和王鹤鸣的涵养有云泥之别。   陈雁飞被她一句话噎住,不想再跟她继续聊下去,她气愤地站了起来:“你好自为之。”   夏瑜仰头看着她:“你也是!”   听着高跟鞋砸地的声音急速消失在楼道里,夏瑜刚刚还一脸的要强,突然就变成了热泪两行。   她在宿舍坐了很久,回想着她说的关于“智力扶贫”的话,虽然那么难听,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   夏瑜听到了上课铃声,情绪低落地走到操场旁,想到上次和向野在这里的对话,她慢慢走了上去,坐在那个角落里,她的心情随着天色,越来越暗。   陈致澄上课前来 7 班找夏瑜给她送错题集,听到唐舒妍说自己姐姐刚刚来找过夏瑜,他脑子里当即就冒出了他妈妈当年对陈雁飞的男同学破口大骂的样子。   他只能在教室门口等夏瑜回来上课,再跟她道歉解释,但是他没想到,夏瑜居然会旷课。   王鹤鸣让宿管帮忙看夏瑜宿舍有没有人,宿管说里面没有人。   跑到学校门口,王鹤鸣问门卫下午有没有自己班上的女生出校门,门卫说周六进出的人太多了,记不清。   高三的学生,除了陈致澄和其他几个尖子生,学校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的学生到校就被收了手机,只有假期能拥有短暂的手机使用权。   王鹤鸣和陈致澄只能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找人,食堂,图书馆,宿舍楼顶,实验楼,礼堂,小卖部……最后终于在操场旁边的观众席上找到了她,她坐在那个角落里,把头埋在膝盖上。   “夏瑜!”王鹤鸣举着手机的灯,朝她走了过去。   陈致澄跟在王鹤鸣后面,看到平时总是没心没肺的夏瑜,突然因为他姐变成了这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老师。”夏瑜抬起头,满脸泪痕。   “夏瑜,对不起。”陈致澄看到她因为自己受了委屈,觉得很自责。   “你先回你们班教室吧。”王鹤鸣想把陈致澄支开,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还嫌不够乱的?”   陈致澄转身之前提醒她:“错题集我放你桌上了。”   夏瑜默不作声,她觉得陈致澄的姐姐说得没错,他在自己身上花了太多精力了。   王鹤鸣坐到夏瑜身边,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要在乎她说了什么,也不要被她的话影响,她既不了解你,也不懂她自己的弟弟。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   “可是她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夏瑜说完吸了吸鼻子,又把头埋到了膝盖上。   “她说了什么?”王鹤鸣轻声问道。   夏瑜不再回话,那些话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很难过,更不可能把它们再复述一遍。   王鹤鸣看她不想说,也不能强求,想着向野也许能开解开解她:“今天要不要去你姐那里睡一晚?”   “她那么忙,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给她添麻烦。”   王鹤鸣把夏瑜带回了教室,看着她强忍难过继续学习,对陈雁飞的行为感到不齿。回到办公室,他带着些怒气,给陈雁飞发了一条消息。   “我不知道你跟我的学生说了什么,但是希望你以后能像个成熟的成年人,不要再做这些让人嗤之以鼻的事。”   陈雁飞一看到这条消息,就气愤地拉黑了王鹤鸣。   唐舒妍觉得夏瑜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月考前的这两天只是埋头复习,刷题,无论怎么逗她都不笑了,说什么也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陈致澄来找过她几次,她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月考第一门结束,当陈致澄的语文老师气愤地在办公室摔着陈致澄的白卷发飚时,陈致澄的班主任把他叫到了办公室,无论班主任说什么,他都一副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的样子。   接着是数学,外语,物理,化学,生物,他每一科都交了白卷。   王鹤鸣听同事提起这条让整个年级的办公室集体震动的大新闻时,忍不住扶额,他知道陈致澄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没想到他这么胆大。   陈致澄月考全部交了白卷,全校都闹得沸沸扬扬,夏瑜当然不可能不知道,她只是继续埋头做自己的题,似乎做到了心无旁骛。   当班主任叫来陈致澄的家长时,陈致澄的爸妈也大惑不解,他们从来没对这个学习优异的小儿子说过几句重话,他们看着他,也只能干着急。   陈雁飞听她爸妈说起这件事,大发雷霆。   她知道,她弟弟是在跟她示威,明明知道家里人都在意他的学习成绩,他就故意摆烂给大家看,她觉得陈致澄已经不能用不可理喻来形容了,简直无法无天。   月考放榜,陈致澄当然榜上无名,夏瑜却因为语文成绩的大幅提升,挤进了理科年级前 60 名,看到光荣榜上最末尾的那两个字,夏瑜知道,但凡陈致澄随便做做那几张试卷,她也就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榜上了,她并不觉得上榜了有多开心,她突然更清楚了,陈致澄姐姐说的“差距”是什么。   王鹤鸣刚看到夏瑜的语文成绩时,着实惊到了,116 分,他还特意拍了个照发给向野。   “妹妹的语文成绩进步神速,向老师功不可没。”   向野当然很开心,她觉得夏瑜就是需要找到学习方法,开开窍,看来寒假那阵子的魔鬼训练,初见成效。   王鹤鸣没有告诉向野,陈雁飞找过夏瑜的事,一来是夏瑜看上去并不想让她知道,二来是向野最近东奔西跑的,每天都忙得见不着她人影,而且经常忙得太晚只能外宿在五陵的客栈,两个人突然就进入了网恋。   月考过后,陈致澄在学校里又碰到过夏瑜几次,看到她成绩有进步,他很想恭喜她,但是夏瑜每次都避开他的视线,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开朗,看起来行色匆匆。   4 月之后,高三的月考变成了周考,直到高考前,他们每周都会有一次考试,所以 3 月份月考的光荣榜贴了没几天,马上又会被新的周考榜换下来。   陈致澄的各科老师都告诫他不要再任性,认真面对考试,对学习要有敬畏之心。陈致澄任由他们说破天,也没有认真考试的打算,因为他姐还没给夏瑜道歉。   月考刚结束那天,陈雁飞就因为他交白卷的事到了学校。   “陈致澄,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你给夏瑜道歉。”   “你做梦!你继续摆烂吧,有本事你高考也全交白卷!”   “那我就如你所愿。”   他姐怒气冲冲地走了,他继续回到教室闷头睡觉。月考后的这几天,他一进教室就立马趴下。老师们走进教室,一见他就唉声叹气。   周考的前一天,王鹤鸣去高三(1)班找到了陈致澄。   “致澄,出来跟我聊两句。”王鹤鸣站在他们班的教室后门,看着陈致澄懒懒地回过了头。   之前夏瑜为王鹤鸣做过说明和澄清,陈致澄也一点点了解了王鹤鸣的感情真相,所以摘去了对王鹤鸣的“渣男”印象,但是看到王鹤鸣也准备来对自己“说教”,他有些没想到,也有些反感,不情不愿地跟他走到了花坛外的风雨走廊。   “夏瑜这次月考,进步很大。”王鹤鸣看了看身边怏怏的陈致澄:“你交白卷这事,我跟其他老师看法不太一样,你有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不满的自由。”   陈致澄意外地看向王鹤鸣,这是第一个跟他说这种话的老师。   “我有时候很羡慕你身上这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洒脱,人不轻狂枉少年嘛,你的至情至性,很难得”   陈致澄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听着王鹤鸣不一样的谆谆教诲。   “不过比起你的洒脱,我更欣赏夏瑜的坚强,她可能听你姐说了一些不客气的话,但是她没有因此消沉,这些天反而更努力地学习,她在证明她自己,而且她也做到了。”   陈致澄垂着眼,看着走廊外的那一丛枯草,听着王鹤鸣的话,有些动容。   “夏瑜甚至不让我告诉她姐,你姐姐找过她的事。她应该是不想亲人为她担心,也不想因为一个人的错,让一群人跟着她一起难受吧。”   陈致澄听得出王鹤鸣话里的话,他想起了他爸妈脸上的深深担忧,老师们对着他努力压制着怒火的样子,是,他因为他姐的一个人的错,让一群人为此难受了。   “明天要第一次周考了,如果你继续交白卷,我会继续给你助威,为你的坚持。如果你选择重新拿回你的年级第一,我也会为你感到开心,为你的成长。”王鹤鸣满脸真诚地看着陈致澄。   “知道了,鹤鸣哥。”   陈致澄若有所思地走回自己的课桌边,拉开椅子刚坐下,就发现了课桌里的那本小画册。夏瑜趁他和王鹤鸣在风雨走廊聊天时,悄悄把这本手绘画册,塞进了他的课桌。   他抽出那本画册,刚看到封面的时候,就知道作者是谁了。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夏瑜画的漫画册子,只是上次那一本,是画给他以前的同桌宋皓阳的。   陈致澄翻开了画册,里面是熟悉的画风,那个脑袋长得像个“零鸭蛋”的小人,一看就是他,暗示着他月考门门挂零的辉煌“战绩”,那个戴着“大鲨鱼”帽子的小人,是她自己,因为她提过,她堂哥老是叫她“大傻鱼”。   他一页页翻着这本《愤怒的零鸭蛋》,暗示坏情绪的小怪物,像黑黑的一团云;象征倔脾气的小野兽,长着红红的牛角;头上冒着火的一群园丁,是被他的白卷气得跳脚的老师……   翻到中间那一页,“大鲨鱼”遇到“零鸭蛋”时,还特意给鲨鱼画了一对白眼,旁边配的文字是:“不想和零鸭蛋讲话”。   看到这里,他终于笑了出来,翻到倒数第二页,“零鸭蛋”坐在冠军宝座上,翘着二郎腿。几行小小的字在“零鸭蛋”的脚下:   被别人狠狠气到了,反抗的方式有很多种。“大鲨鱼”暗暗发誓,一定要变得更厉害,“零鸭蛋”却啪唧一下,想要把自己摔烂。“零鸭蛋”为“大鲨鱼”做的错题集,每一页她都很认真地看,反复地练习,但是“零鸭蛋”自己做错的题,准备什么时候改?   陈致澄看着这几行小字,觉得特别感动,终于等到了那个“大傻鱼”给自己画的暖心小画册,他眼眶湿润地翻到最后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大大的字:   (╯-_-)╯╧╧ 陈致澄!周考你再交白卷试试!   他立刻笑趴在桌子上,顾不上回应身边的同学投来的异样目光。   放心吧,鹤鸣哥,“大鲨鱼”,“零鸭蛋”这次不会再交白卷了。   是什么帮我们移走了青春期的任性、叛逆、自卑、自负……这些成长路上的路障?是感同身受地理解,是设身处地地着想,不是居高临下地关心,也不是自以为是地帮忙。   阳光的青春同行者,是能给我们带来无穷力量的人生宝藏。 第68章 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了吗   向野从四月的第一天开始,就投身到三种不同的忙碌里,为樾野文化的吊脚楼直播基地做搬迁前的准备工作,和因为“上庸白茶 12 小时接力直播”慕名而来的新客户洽谈合作,不过她最看重的是第三件事,向里的婚礼策划。   向里和章恪文的婚期定在了 5.1,向野最初意向的婚宴场所是云海餐厅,但是年后去问了才发现,5.1 那几天假期的云海餐厅,年前就已经被排满了各种婚宴酒席,她根本挤不进去。   她转而想帮向里办一场别出心裁的户外婚礼,结果森林公园里,5.1 那几天,能办婚礼的场地也全都被人早早地预定了。   最后,向野想到了小智上次直播的五陵白茶园,她去考察了一下现场,发现这片被群山环抱的白茶园中间,有一片足够平整宽敞的草地,是个办户外婚礼的好地方,她爽快地跟茶农预定了场地。   然后是婚柬设计,婚礼流程设计,婚礼布场效果设计,婚礼现场物料设计,餐标确定……她调动自己从业以来积累的各行业资源,亲力亲为地为向里筹备着这场婚礼,她的行程备忘录里,一项项关于婚礼的细节,有序地被敲定。   清明节,向野和向里一起回了趟家,给爷爷奶奶扫完墓,两姐妹坐在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聊着心里话。   “这桂花树还是爷爷生前栽的,现在也是亭亭如盖了。”向野仰头,看着密密匝匝的树叶。   “想爷爷奶奶了,好久没梦到过他们了。”向里也仰起了头。   “爷爷奶奶现在估计也在等着,看他们的里里结婚吧。”向野说着帮向里拂去了头上的一根枯草。   “爷爷最引以为傲的小野,也要加油呀,他肯定也盼着你有个好归宿。”   “现在一想,爷爷以前对我们俩的期望,只有你做到了。”向野手撑着下巴,望着远方的那片云。   向野现在还能记起来,她爷爷对着九岁的自己和六岁的向里,说过的那番话。   “我们小野以后长大了做个人民教师,里里长大了做个人民公仆,爷爷做梦都要笑醒咯。”   “那时候我才几岁啊,他就说希望我做长大后可以做人民公仆,我那时候哪里知道公仆是什么,还以为真的是要给大家当仆人,还哭着说不要,生怕自己累死。”向里说着笑起来。   向野也跟着笑了,想起了六岁的向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去跟他爷爷哭闹的样子,忍不住模了仿起来。   “爷爷,里里不要当公仆,里里要当公主。”向野细着嗓子学完,然后放声大笑。   “你别笑我了,哪个小姑娘不想当公主啊?”向里想起童言无忌的自己,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可能是上年纪了,开始相信冥冥之中都有定数了。”向野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遗憾。   “姐,我希望你可以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向里知道她姐在遗憾什么。   向野轻轻摇了摇头,太难了,她现在就已经觉得分身乏术,不知道再怎么去开启另一种人生状态了。   向里见她突然有些消沉,沉思了一会儿,看着她姐突然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屏保是自己在潭沙拍的单人婚纱照。   “你不怕王老师吃我的醋啊?”   向里拿起向野的手机,屏保里的向里对着镜头回眸一笑。   “你不怕章恪文吃我的醋啊?”   向野拿起向里的手机,屏保里的姐妹俩拥抱大笑。   她们各自笑着拿回自己的手机,向野突然有些感谢肖桢,毕竟是她,让自己和向里有了这一段特别的回忆。   “最近觉得很累的时候,看着你这张照片,就觉得姐姐我还能再战五十年。”向野轻轻放下手机,笑看着妹妹。   “你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向里对向野说着这话,自己却看起来有些乏力。   “我还好啊,你最近没哪里不舒服吧?药都准时吃了吧?”向野看她精力不济的样子,心里不太踏实。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啊,可能是最近材料写太多了,脑子有点晕乎。”向里生怕她姐替她操心。   “准备什么时候开始休婚假?”   “结婚前一个星期左右吧,我和章恪文会把年假挪到那几天。”   “想想都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我妹妹都要嫁人了。”向野感到唏嘘。   “你和王老师也赶紧吧,对了,那天成成说得我稀里糊涂的,你跟王老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啊?”   “我追的他啊。”向野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还是会有些脸红。   “真的假的?”向里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姐姐:“你不像是会主动的人啊。”   “也就是过年那几天的事,章恪文来拜年那天,看到你那么有勇气地和他重新走到一起,那时候我就觉得,我好像在感情上太畏首畏尾了,总是怕这怕那的,说实话,你给了我很大的勇气。加上后来我一个朋友,看不惯我喜欢他又犹犹豫豫的,就狠狠地骂了我几句,我一时冲动,就跟他表白了。”向野说到这儿咧了一下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向里望着低头微笑的姐姐,听她说从这里得到了勇气,突然觉得自己和章恪文的那一时冲动,有了更值得坚持的意义。   “感觉你真的很喜欢王老师。”   “嗯,和他在一起之后,就觉得有这么个人一起共度余生的话,好像往后的日子,更值得期待了。”向野边说边微微点头,然后望向远处的山和田野,目光里有爱的憧憬,也有平和安定。   向里很少听她姐说这种话,也很少看到她姐这么开心地有感而发,她垂下眼,咬了咬嘴唇,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   王鹤鸣坐在办公室里,轻轻打了个喷嚏。即将迎接高考的高三学生和老师,都没有什么法定节假日一说,法定 5 天,放 2 天,法定 3 天,放 1 天,有几个学生每天都在学校贴吧和论坛,吵嚷着学校在“知法犯法”。   王老师想起自己刚毕业时年轻气盛,还为这件事去教育局邮箱实名投诉过,然后被学校领导和学生家长一顿狠批,甚至很多学生都骂他多管闲事,他慢慢也就“逆来顺受”了。   越临近高考,学校里的突发事件越多,清明节当天高三(3)班一个男学生,因为学习压力太大,站在男生宿舍楼阳台上要跳楼,幸好消防员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的老师都吓坏了,对班上学生的心理状态也更加重视起来,王鹤鸣倒是没发现班上有心理情绪特别消极的学生,除了几个常找他谈心的“迷茫系”学生,就是发现唐舒妍最近在学习上特别心不在焉,每一门的任课老师,都跟他反映过唐舒妍在他们的课堂上学习态度恶劣,不是睡觉,就是用课本掩护着看小说。   王鹤鸣跟唐舒妍推心置腹聊了半天,唐舒妍嘴上敷衍地应着,表示会努力改正,但是回到了课堂,照样埋头就睡,没有要改正的迹象。   王鹤鸣找夏瑜了解情况,夏瑜只是说自己也不知道唐舒妍怎么了。   夏瑜当然知道唐舒妍怎么了,一次闲聊间,唐舒妍听说夏瑜的表姐就是樾野文化的创办人,非要让夏瑜马上引荐她签约樾野文化。唐舒妍也围观了上庸白茶那场直播,她觉得这场直播特别震撼,看到新闻里他们抱头痛哭的样子,觉得这家公司团结又热血的氛围特别吸引她。   夏瑜以高考在即为由,拒绝了唐舒妍的引荐请求,但是夏瑜承诺等唐舒妍高考结束后,可以带她去见见自己的表姐。唐舒妍觉得这都是夏瑜的推辞,她就是想在高考前就把自己的工作定下来,在这些埋头苦读的同学面前,风风光光地从学校退学。   如今一战成名、风头十足的樾野文化,无疑是她最好的选择,如果能签进樾野文化旗下,她还需要考什么大学?她也觉得自己有资本和樾野文化谈签约的事,300w+的粉丝就是她的底气,她查了一下,樾野文化除了小晴的人气一骑绝尘,其他几个人的粉丝还没她多呢。当然,如果再加上夏瑜这层关系,就更稳了。   唐舒妍觉得夏瑜不够意思,不肯帮自己的忙,夏瑜觉得唐舒妍过于心急,又不知道怎么说服她,两个人已经为此闹了好几天的别扭了。   小绒最近和自己的那群朋友一直在筹谋着什么,甚至躲躲闪闪地瞒着向野,向野想着等搬到直播基地了,再好好跟她谈谈,毕竟到了那边,小绒就要正式开始为自己的工作室忙起来了,最近她也通过和一些客户谈直播合作,帮小绒攒了一些订单,西兰卡普的产品,在上庸是不用愁卖的,毕竟很多品牌、商家,都需要这些带有民族文化的元素装点门面。只是这些产品,真正要走出上庸,比较难。   “向野,我出去见见朋友哦,晚上可能晚点回来。”小绒出门前对刚到家的向野打了声招呼。   “好,注意安全哦。”向野走到门边,欲言又止,想问点什么,又觉得不好多问什么。   王鹤鸣下班看到向野坐在自己家阳台上,格外惊奇:“今天怎么有空回家看看了?”   向野回过头看他,指了指桌上厚厚的一摞:“用你书房的打印机,打印点儿东西,你明天帮我带给夏瑜。”   “关于语文的?”王鹤鸣走过去翻了翻。   “嗯,结合这两年的时事热点,给她整理了一些作文主题和思路框架。”向野说着捶了捶自己的腰。   “向老师,我跟你商量个事吧。”王鹤鸣恭敬地坐到了阳台上的另一个坐垫上。   “你要是觉得其他同学也用得上,就给他们也发一份呗,如果你们班语文老师不介意我越俎代庖的话。”   向野都不用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啊?”王鹤鸣脸上是小心思被戳穿的意外。   “这叫心有灵犀好不好?不过,你什么时候买的打印机啊?”   “就那天,你在我们学校办公室打印东西的时候下的单,之前没看到?”王鹤鸣挪了挪坐垫,靠向野又近了些。   “我还真没注意,王老师有心了。”向野摸了摸旁边那盆棕竹的叶子。   “哎,其实王老师最近也有些有心无力啊。”王鹤鸣想起了班上那群学生,最近的确有些心有余力不足。   “怎么了?学生惹你生气了?”向野觉得青春期的孩子难免叛逆。   “有几个学生状态是不太对,时不时会来找我聊聊,他们跟我说自己很迷茫,不知道以后想学什么专业,也不知道以后该从事什么职业。”   “能够在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最幸运的,有些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们还小,还有的是时间。”向野说着说着,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小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科学家,天文学家,战地记者,宇航员,特种兵……那时候是新闻里报道了什么人,我就想成为什么人。这么说起来,还是因为你那篇作文,让我从高一就决定要考师范,当老师。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人生导师了。”王鹤鸣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挺幸运的,在高中那三年里,没有为未来该做什么迷茫过。   见向野沉默不语,王鹤鸣只好继续找话。   “不过你那时候为什么会选广告专业啊?”   “因为我有个伯伯的儿子就是学广告的,他说做广告很挣钱,一年能挣好几十万。”向野说着苦笑了一下:“是不是很世俗?哎!也是信息差害的呀,后来上了大学才发现,比广告挣钱的专业多了去了,早知道那时候就该多上上网。”   王鹤鸣一时哽住,说不出话。他自己因为从小衣食无忧,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想选的专业,做想做的事。她却不得不因为现实的压力,从高中刚毕业,就开始为家里的生计考虑,被迫做出与自己的梦想不一致的选择。   王鹤鸣想起万林叔跟他提起向野这个大女儿时,总是一脸骄傲,又句句心疼,说她大二就开始帮向里交学费了,还帮家里还了不少债。   “王大善人,又开始同情心泛滥了是不是?我之所以跟你说实话,就是觉得没必要在你面前遮掩什么。”向野说着扯了扯他的耳朵。   王鹤鸣无奈地笑了笑,心里依然不是滋味。   “对了,刚刚我妈打电话说,章恪文爸妈约了明天两家人一起吃顿饭,估计是商量向里他们婚礼的事,你跟我一起去吧?”向野突然想起了这事。   “好,两…家…人…一起吃顿饭啊。”王鹤鸣突然觉得自己在老向家有身份了。   “嗯!但愿一切顺利,给向里一个完美的婚礼。”   向野双手合十,对着如钩的月。 第69章 不怕委屈,怕你失去勇气   章恪文爸妈邀请向万林一家来吃这顿饭,的确是为了商量他们婚礼的事,不过不是商量怎么筹备婚礼,而是商量怎么取消婚礼。   当向野和王鹤鸣有说有笑地走进“土家阿婆家常菜”,推开“映山红”包间的那扇门时,立马感受到了饭桌间不寻常的氛围,完全没有之前拜年时两家人一拍即合的和和气气,也没有婚礼在即的欢欢喜喜。   章恪文的妈妈万晓芳看到王鹤鸣和向野一起走进包间,有些意外,她并不想自己的“家丑”在好朋友的儿子面前公开,只能努力表现出长辈的得体:“是鹤鸣啊,你怎么过来了?”   王鹤鸣也觉得饭桌的氛围有些奇怪:“万阿姨好,我是向野的男朋友。”   “万林叔,夏阿姨。”王鹤鸣又跟向万林两口子打了个招呼。   向万林苦涩地对着王鹤鸣笑了笑:“小鸣,你也来啦。”   夏青竹靠在椅背上,嘴角下垂,目光涣散。   向野拉开凳子坐下,王鹤鸣也在她身边坐下,向里笑着对着姐姐眨了眨眼睛,章恪文低头坐在那里,满脸颓丧。   “向野,既然你也来了,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这个婚,恪文不能结。”章兴国手里夹着烟,皱着眉头,先开了口。   王鹤鸣正在给向野倒水,听到这里手抖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我跟谁结婚,我自己做主,请你尊重我,也请你尊重向里和她的家人。”章恪文埋着头,声音发抖。   “尊重他们?他们尊重我们了吗?向里做过肾移植,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他们不早说?!如果不是我发现了她吃的药,你们还想瞒我们到什么时候?”万晓芳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气得哭了起来。   王鹤鸣突然被真相砸中,原来向野的肾是捐给向里了。   “我早就知道向里做过手术,不是她要瞒你们,也不是她家里人要瞒你们,那天拜完年,临走的时候,万林叔就一直嘱咐我,一定要提前告诉你们向里做过手术的事,是我自己不想说!你不要污蔑他们!”章恪文还在继续挣扎。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帮他们说话!他们如果真的有心告诉我们,为什么不自己说?他们一家人都是骗子!骗婚的骗子!”万晓芳开始变得歇斯底里,指着向万林和夏青竹,不顾体面地大骂。   王鹤鸣冲了过去,把向万林和夏青竹挡在身后:“万阿姨,话不能这么说!”   “哪个做爸妈的愿意把自己孩子受过的苦,当着孩子的面摆出来给人看!”章恪文涨红着脸,对着万晓芳大吼。   清明节放假前两天,向里去章恪文家吃饭。当时老人们在客厅看电视,向里和章恪文在厨房帮万晓芳洗菜、择菜。向里的包就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她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万晓芳就想帮她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再给她递过去,结果就看到了那个分格的透明药盒。   万晓芳打开看了看,不太像普通的维生素片之类的,也不像什么备孕药,她怕向里身体有什么毛病,以后对生育有影响。背着正在看电视的家人,把每种药都捏了一粒,用家里的小空瓶装了起来,揣进了兜里,想抽空去医院问一问老熟人,到底是什么药。   万晓芳跟医生说是家里亲戚在吃的药,怕亲戚乱吃药,所以来咨询。医生说,这是抗排异的药物,一般都是做过器官移植的人需要长期服用甚至终身服用的药,万晓芳一听腿都吓软了。然后她陆陆续续地换着问了几个医生,获得了更多的信息,她确定了,向里做过“肾移植”,还咨询了“肾移植”患者能活多久、能不能生育等一系列问题,了解得越多她就越急火攻心,她怒气冲冲地告诉了章兴国,这个婚约必须取消。   那天向里在章恪文家吃完饭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就发现自己药盒里的药少了几粒,她把那些药数量不对的事,告诉了章恪文,章恪文推测是向里自己分装的时候记错数了。   那些药,每天每个时段,都有固定的用量,她每周都会提前分装在那个透明的便携式分格药盒里,她不可能记错。   她不知道这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会炸,但是她知道迟早是会炸的。   其实清明节那天,和向野聊天的时候,向里本来很想跟向野坦白说,她已经开始为过年时的那次冲动后悔了,她不想结婚了。   可是当听到向野说,是自己给了她追爱的勇气,又看到姐姐那么爱王鹤鸣。那天向里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都必须要完成结婚这件事,她要把这份勇气继续传递给她的姐姐。   所以听章恪文说章兴国要约自己爸妈吃饭时,她知道定时炸弹马上就要引爆了。   她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爸,妈,明天不管章恪文家的人说什么,你们都不要想着跟他们争个输赢,和章恪文结婚,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愿望了,希望你们可以成全我。”   向野冷冷地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场景,她突然发现整个世界好像是被消了音,她什么都听不见了,这出闹剧仿佛变成了一出荒诞的默剧。   她看着章恪文痛哭流涕地和万晓芳争得面红耳赤,她看着万晓芳的手指时不时指向跑过去劝架的王鹤鸣,不对,万晓芳想指着骂的,是被王鹤鸣挡在身后的自己的爸妈。   她看着自己的爸妈,像是被突然拉出来游街示众的罪犯,垂着头默默流泪。她看着章兴国在一旁不停地抽烟,烟雾笼着向里的半张脸。   她看着向里,微笑地看着自己,脸上是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的淡定。   她看着看着,这些人突然又都变了一张脸,他们变成了王昀汇,杨卉,王鹤鸣,她看到王鹤鸣为了她,在和他的家人大吵大闹,她看到她的爸妈被王鹤鸣的父母指着骂骗婚,她看到自己就坐在向里的位子上,因为身体受过的苦被攻击,因为曾经受过的痛被嫌弃……   为什么曾经亲切和善的长辈,突然就变成了咄咄逼人的怪物?为什么受尽了生活苦难的父母,还要来遭受这样的侮辱?为什么从小就受尽了病痛折磨的妹妹,长大了还要被人再一次撕开伤口,受一遍人心折磨? 为什么?   向野看着向里,两姐妹隔着这一桌的鸡飞狗跳,安静地对望。   “向里,这婚我们不结了。”向野语气淡淡地抛出了这一句,她不能忍受,自己的妹妹和家人继续受这样的委屈。   万晓芳听到向野这句话,突然停了下来,她的胸腔还在剧烈地起伏。章兴国眯眼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向野,听到她的这句话,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章恪文难以置信地看着向野:“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夏青竹和向万林只是默默流着泪,王鹤鸣突然愣在那里。   “向里,这婚我们不结了,以后我们一家人,自己过。”向野眼神坚定地看着向里。   她在告诉向里,也是在告诉自己,以后他们一家四口,自己过。她不介意把自己的伤疤袒露给人看,但是她不想自己的父母,再受一遍这样的侮辱,她不想看到王鹤鸣的家人,突然也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她不想看到王鹤鸣有一天也为了她,和他的家人吵到声嘶力竭。   王鹤鸣手足无措地望着她,他内心里那点隐隐的不安终于爆发了,什么叫一家人自己过?   向里泪眼婆娑地笑了笑,看了看不肯妥协的章恪文,又看了看满脸不安的王鹤鸣。   “姐,这个婚我一定要结。”向里的眼神,温和又决绝。   “刚才我已经把婚礼取消的消息发出去了。”章兴国又狠狠皱了皱眉,搓捻着把烟头按进了堆满了烟头的烟灰缸。   “我只在乎章恪文的决定。”向里此时此刻,希望她的姐姐可以听清楚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希望她的姐姐以后如果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可以想起来她现在说的这些话。   向野眼泪簌簌而下,她不忍心再听向里说下去了。   “户口本,我不会给你们的。”万晓芳咬牙说着这些狠话,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十足的“恶人”,但是她所有的身份里,她排在第一位的是:章恪文的妈妈。她不能忍受自己唯一的儿子,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年纪轻轻就承受丧偶之痛。   “我不在乎那张纸,我在乎的是章恪文这个人。”向里一字一顿地说着。   向万林和夏青竹默默抹泪,哪个父母愿意看女儿受这样的委屈?可是他们更不忍心违背向里的意愿和坚持。   “向里,我不会没名没分地娶你,我明天就去办独立户口。”章恪文突然冷静下来,只要向里不动摇,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发什么疯?你还要跟我们断绝关系?”章兴国一听章恪文要分户,立马狂怒。   万晓芳也是心神大乱,自己的独生儿子,现在要为了一个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人独立出户,她气得捂住了胸口。   “你们不能因为生养了我,就什么事都想左右我,如果不是向里,你儿子根本活不到今天。”章恪文的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吃惊。   向野走到向里身边,牵起了妹妹的手:“走吧。”   王鹤鸣走到向万林和夏青竹身边:“万林叔,夏阿姨,我们也出去吧。”   章恪文看着向里的背影,语气温柔而坚定:“向里,等我来娶你。”   “好。”向里应了一个字,就跟家人一起走了出去。   世界终于清静,向野让她爸妈先坐进了向里的车后座,让向里坐到了副驾驶,她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王鹤鸣,欲言又止,然后坐了进去。   王鹤鸣看着她把车开走了,看着她,带着她的家人走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刚刚那一刻起,已经被她狠狠地撇开了。   “姐,害你之前白忙了那么久了。”向里想到章恪文他爸已经发出了取消婚礼的消息。   “我会重新给你安排。”向野开着车,神色恍惚。   “爸爸,妈妈,让你们受委屈了。”向里回头看了看坐在后座的父母。   “我们哪有你受的委屈多?”夏青竹说完捂脸痛哭起来,自己受了那么多苦的小女儿,凭什么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向野泪眼朦胧,突然看到前面的红灯,一脚急刹车,人行道上的人吓了一跳。   她心里的警钟也敲了起来,是啊,再不停下来,是会伤到人的。   把父母送回了向善坪的家,又把向里送回了她的宿舍,向野坐在凌晨的上庸街头,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王鹤鸣站在澧岸学府 8 楼的走廊,握着手机,一通通电话无人应答。   “之前说的五陵那边的员工宿舍谈好了吗?”向野打电话给夏成成。   樾野文化准备在吊脚楼附近租一栋三层楼的民房,用作员工宿舍。   “姐,你怎么了?”夏成成听出了向野语气里的消沉。   “我想和小绒快点搬过去。”   “好,我尽快安排好,就这几天,我让房东赶紧收拾出来。”夏成成不用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知道她姐做事,总有她的原因。   挂了电话,正在电脑前整理资料的夏成成,放心不下,出了单身公寓,决定去隔壁栋的 8 楼看看。   电梯打开,王鹤鸣立马走到电梯门口,看到是夏成成走出来,他看起来有点失望。   夏成成觉得应该是他们俩感情出了问题,也不跟王鹤鸣多话,直接去敲了 0801 的门,开门的是小绒。   “成成,这么晚怎么过来了?”小绒睡眼惺忪。   “我姐不在家?”夏成成看着有些焦急。   “她跟我打电话说她今天在向里那儿睡啊。”小绒说着打了个呵欠。   “好,我晓得了,小绒姐,你早点休息。”   夏成成准备直接回自己公寓,结果被王鹤鸣叫住:“向里住哪儿?”   “旅游局宿舍。”夏成成说完就急匆匆进了电梯。   王鹤鸣转身进了房间拿车钥匙,换鞋,刚关上门,就看到向野走出了电梯。   “去哪儿啊?”向野一脸疲惫地看着他。   “去找你。”   “我们聊聊吧。”   王鹤鸣摇了摇头:“今天太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他当然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向野无力地点点头,走到 0801 的门口,看着夏威那次大闹后,王鹤鸣换上的指纹锁,她轻轻按了上去。   门开了,向野默默站在那里,没有推门进去,却听到身后的王鹤鸣,脚步凌乱地进了他自己的屋子,急急地关上了门。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8 0 8 0 t x t . c o m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成年人,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第70章 乔迁之喜,也产生了距离   前期的婚礼准备被一场闹剧全都搅乱了,向野隔天就和尤欢姐妹通了话,希望能在“山上的星星”为向里举办一场相对私密的婚礼。   尤欢一家人听了向野的情况说明,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应了下来。   5.1 假期那几天的房早早就订了出去,向野和她们一起,用了两天的时间,和所有的客人逐一解释原由,除了全额退回已支付的款项,还为他们发放了长期有效的“免费入住单次卡”,客户通过提前预约,就能在其他任意时间里,免费入住“山上的星星”。   当杨卉听到万晓芳婚礼取消的消息时,她承诺帮忙布场的花,已经提前给花市那边的人打好了招呼。鲜花自然可以有它们新的去处,杨卉纳闷的是,婚礼为什么会突然被取消了呢?万晓芳看起来心情不佳,不想多说,她也不便多问。   杨卉自己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但是向野又说过,和章恪文结婚的是自己的妹妹,这件事攒成了一个大大的疑团,放在了她心里。她想等王鹤鸣哪天回家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章恪文没有成功地独立出户,他爸第二天就把户口本扔到了他面前,比起自己儿子未来某一天要青年丧偶,他和万晓芳更不能忍受的是他想彻底地从这个家里剥离出去,他们只有这一个儿子,而且章恪文的人生路还很长,他们觉得就算向里以后有个好歹,章恪文未来还可以有新的开始。   “要结婚,随你们怎么闹,我们家的人,是一个都不会去的。”章兴国扔下户口本,然后又扔下了这句话,怒气未消地走了。   章恪文拿到户口本就要拉着向里要去领证,向里看了看自己微微有些浮肿的脸,推着说,再过两天吧。   过后的这几天里,王鹤鸣都没和向野碰上面。   樾野文化正式乔迁的前两天,王鹤鸣上完了上午第四节 课,回到办公室,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回一趟澧岸学府。   陈有志突然神神秘秘地蹿到了他跟前:“鹤鸣,你跟我说实话,我澧岸学府那屋子里最近没闹出别的什么妖吧?”   陈有志从同事嘴里听说过,自己房子里之前闹出过见血事件,以为最近又出了什么新问题,生怕到时候不好租出去。   “你那房子,还能闹出什么妖啊?”王鹤鸣放下东西,急着要走,也不懂陈有志为什么突然神神叨叨。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我那个租客突然说要搬走,还给我留了一堆的东西,我说给她退押金、退租金,她都不收。”陈有志嘟嘟哝哝,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你说她搬走了?什么时候的事?”王鹤鸣没想到她真的就那么一声不吭地搬走了。   “就上午啊,我刚刚……”   没等陈有志说完,王鹤鸣就跑下了教学楼,车开到澧岸学府的时候,两辆搬家公司的车刚开走。   他看到夏成成开着向野的车要出社区大门,立马下车拦住了他:“向野呢?”   “一大早就去五陵了。”夏成成看着他心急如焚的样子,冷声回了他一句,然后直接回了公司,毕竟汇峰中心还有一堆的东西要收拾。   王鹤鸣很想立马驱车五陵,但是又怕听到向野冷冰冰地说出那些要分手的话,他郁郁累累地上了 8 楼。   按下指纹,打开了 0801 的那扇门,看到自己给她添置的东西,一件都没带走。王鹤鸣脸上只剩下无声的苦笑,就一定要,撇得这么清楚吗?   “有志,你这房子我租了吧。”王鹤鸣说话间有些有气无力。   “你自己不是有房子吗?还租我的干什么?”陈有志觉得莫名其妙:“你这么急着跑回去,难不成是……”   “房租我等下转给你。”王鹤鸣挂了电话,他站在摆满了物件的房子里,只感觉空荡荡。回想着这阵子的大悲大喜,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他想等向野从向里那件事的情绪里走出来,他想着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为她消除那些顾虑。在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之前,他不想贸然地去找她。   樾野文化搬迁仪式开始前,小绒终于拿出了这些天神神秘秘筹备的大礼,她和她的姐妹们,最近加班加点地为樾野文化的员工赶制了一批“战袍”,既有民族风,又格外潮酷时尚的火红色连帽衫卫衣。   卫衣的背面,“樾野”两个字用西兰卡普的花纹元素拼接而成,九朵梅、万字纹、野鹿含花等花纹,零星点缀在卫衣帽沿和衣袖处,向野看到这些衣服惊讶得捂住了嘴。   “小绒,我怎么没想到啊?”向野摸着手中的衣服,感受到了小绒的创意和情意。   “乔迁之喜,要红红火火嘛,不晓得你们喜不喜欢。”小绒还是那副淳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   “小绒姐!太喜欢了!”夏成成和身边的伙伴争着抢着拿走了一件件卫衣。   当樾野文化的员工们,身着统一的“战袍”出现在樾野文化官方账号的“乔迁直播”画面时,评论里全是“求同款链接”的评论在刷屏。   小绒和自己的姐妹,看到那一条条评论,倍感意外也备受鼓舞,她只是想感激向野为她做的一切,单纯地想回报向野点滴,却没想到,用这份真诚为自己迎来了新的生机。   樾野文化的吊脚楼直播基地,乔迁日的一大早,就摆满了合作伙伴送来的花篮,光是上庸白茶就送了一整排,向野谈笑自若地和亲自登门祝贺的合作伙伴打招呼,旗下的主播各显神通,在镜头里接力展示着樾野文化全新的办公场所和各具风格的直播间,公司的热血氛围和热闹非凡,溢出了屏幕。   唐舒妍在下午的自习课上戴着耳机,立起了书,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场直播,她被樾野文化全新的办公环境和火热的氛围深深吸引,根本没觉察到,自己的班主任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   王鹤鸣看着唐舒妍的手机屏幕里,站在主播身后的向野,正在和夏成成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接着又和出现在门口的到访者打起了招呼,言笑晏晏,一派女强人的举止从容。   夏瑜觉察到了王老师站在身后,急忙用脚踢了踢同桌唐舒妍的腿。   “你干什么呀?”唐舒妍猛然被夏瑜踢了一脚,有些恼火。   然后,她手里的手机就被王鹤鸣抽走了。   “唐舒妍,你手机为什么没上交啊?”王鹤鸣拿起了手机,继续看着直播里的画面。   “我已经交了一个了。”唐舒妍有些心虚地答道。   王鹤鸣没再多说什么,关掉了直播,无奈地看着她:“周六再给你。”   回到办公室,陈有志满脸嘚瑟地抱着一个墨绿配金色的礼盒走到王鹤鸣跟前,疯狂显摆。   “我今天才知道,我那个租客是樾野文化的老板!樾野文化!小晴和糖糖她们的公司!”陈有志晃了晃那个带了樾野文化烫金 LOGO 的礼盒:“我就说她为什么急着搬走,是因为他们要搬到五陵去了!看到没,还特意给我寄了一份乔迁礼盒!他们老板手写的我的名字,尊敬的陈有志先生!看到没?”   王鹤鸣瞥了一眼他的礼盒,又望了一眼自己的办公桌,什么都没有,不耐烦地把他推开,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办公室其他人已经被陈有志异常兴奋的聒噪骚扰了两节课了,纷纷笑着摇头,进来个人就要显摆一番,这下又轮到王鹤鸣了。   “你是不是不看直播?你一个不看直播的人,根本不知道樾野文化多牛!上次 12 个小时就给上庸白茶卖了几千万,那场直播你是不是也没看?我告诉你,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我从来没想过,我看一场带货直播能看得那么投入,尤其是小晴出来,我忍不住我就买了好几盒白茶,我不光自己喝,我还拿来送人!”   “谢谢啊。”王鹤鸣听说他为“上庸白茶”的销量做了贡献,懒懒地道了一句谢。   “你谢什么谢?我又没打算给你送。”陈有志被他谢得莫名其妙。   整个上庸一中,也就校长和他爸王昀汇有点交情,知道他是“王白茶”的儿子。   “对了,之前郑老师说,上次有人上门打架,你还帮过我那个租客,见义勇为还挨了一刀,她都没给你寄一份吗?”陈有志认真地询问,表情实在有些欠揍。   王鹤鸣把唐舒妍的手机放进了抽屉,然后打开了自己的电脑,完全不想跟陈有志继续聊下去。   陈有志见他面色不悦,立马感叹:“老天爷,我居然对她这么重要吗?那以后看小晴和糖糖的直播,我得多买点儿东西!”   陈有志哼着歌回到自己座位:“鹤鸣,所以说我那房子风水多好啊!你看看樾野文化的老板,才住进去多久,就干了多大的一番事业!难怪你要抢着租!是不是也想转运了?”   王鹤鸣听着就把手里的教案扔到了桌上,“啪”地一声。   办公室资历最老的丁老师忍不住发话:“陈老师啊,王老师转不转运我们是不知道,反正你这一下午转来转去的,把我们快转晕了是真的。”   大家听完丁老师的话,哈哈大笑,只有王鹤鸣笑不出来。   夏成成在一片吵吵嚷嚷里,接到了王鹤鸣的电话。   “向里的电话号码是多少?”王鹤鸣不想跟他兜弯子。   “我是你的 114 还是你的百事通啊?你怎么什么都要来问我?”   夏成成没好气地挂了电话,然后把向里的电话号码给他发了过去,接着跑回到那片忙碌里。   向里接到王鹤鸣的电话也是一百二十个感叹号。   王鹤鸣站在办公室阳台上,拨通了电话却有点支支吾吾,向里跟夏成成毕竟不太一样。   “向里,我是王鹤鸣,你结婚……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王老师?你能去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和章恪文就已经万分感谢了。”   向里开心地回应着,通过电话只能听声音,当然猜不透王鹤鸣的心思。   “婚礼的那些事,都定了是吗?”王鹤鸣觉得再说直白点,脸皮就太厚了。   “说出来我和章恪文怪不好意思的,婚礼的事基本上都是我姐在忙活,定得差不多了吧。”   向里还是没听出来,王鹤鸣的言外之意。   “那……伴娘伴郎也都定了?”王鹤鸣心一横,直接问了。   “不就是你跟我姐吗?这还要定啊?”   向里开着外音,手在键盘上敲个不停,她想婚假前把工作的这一摊子事提前忙完。   “你姐,她也知道吗?”王鹤鸣一听自己是内定的伴郎,脸上的乌云散了一些。   “哦,对,她好像一直还没跟我提伴娘伴郎的事。”向里终于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你跟我姐怎么了?”   “那天之后,她就不理我了。”王鹤鸣说完,轻轻叹气。   向里敲键盘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沉默了几秒。   “好,我知道了,王老师,你把你穿衣尺寸发我一下,我赶紧订做一套伴郎礼服,订做来不及的话,就只能现买了。”   “礼服我自己准备吧。”王鹤鸣开心应道,他在意的不是这些细节。   “行,那就让王老师破费了。”向里也乐呵呵地回他。   王鹤鸣挂掉电话,心情好了大半。他现在不会像暗恋那会儿那么被动了,他想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让向野趁早放弃要跟他分手的打算。   向里挂了王鹤鸣的电话,随即把她和章恪文上午刚领的结婚证,拍了照发给了向野。   向里:“图片”   向里:“姐,我决定让王老师当伴郎,章恪文小家子气,说王老师太帅了会抢了他风头。”   向里:“麻烦你跟姐夫说一下哦。”   向里:“你们俩站在我们身后,我心里才踏实。”   向野放下手机,眉头聚起愁云,姐什么夫啊?想着离向里结婚还有半个多月,她决定把这事先搁置一下,到时候伴郎让夏成成顶上去,向里看着自己亲表弟,应该也不至于会表现得太失望吧。   想起来这几天,王鹤鸣没再跟自己打电话,也没有主动来找过自己,她虽然时不时地,忍不住会想念他,但是她也很享受现在彼此不打扰的状态。   要放下一段认真付出过的感情,难免揪心失落,但是她觉得成年人应该多点这样当断则断的洒脱,如果王鹤鸣像其他陷入爱情里男人一样,没头没脑地反复挽留纠缠,她反而会有些反感和为难吧。   王鹤鸣当然不会反复挽留纠缠,不到万事俱备,他不会去找她的。   走进自己班的教室,王鹤鸣看到唐舒妍又在自习课上埋头睡觉,他走到她的桌旁轻轻敲了敲桌子,夏瑜吐了吐舌头,刷题太认真,没能提前给同桌提个醒。   唐舒妍不情不愿地乖乖坐好,她哪里还有心思学习?她现在只想去樾野文化上班!这破教室她一分钟都不想待了,这些死气沉沉埋头题海的同学也让她无比厌烦,她不知道这些人在努力什么,拼命考个好大学?毕业月薪三五千?还有那些总是批评她的老师,他们又能挣多少钱?一个月挣的,还没她两小时美妆产品带货的提成多。   班主任王鹤鸣说的话她还耐着性子听两句,那也是看在他年轻长得帅,人好话不多的份上。   周六按学校惯例,高三生可以休息一天,白天自由活动,晚上继续回教室上晚自习。第一节 晚自习已经过半,夏瑜看唐舒妍还没到教室,只好出了教室,跑到王鹤鸣的办公室门口。   “王老师,唐舒妍一直没来上自习。”   王鹤鸣从新的周考数学试卷中猛地抬头:“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第71章 你的人生不止有一种选择   唐舒妍周六一大早就到了樾野文化在五陵的直播基地,她仰头看着这栋古色古香又元气满满的吊脚楼,未亮起的一盏盏马灯上是樾野文化的 LOGO,她做了个深呼吸,心潮澎湃地走了进去。   前台看着眼前一脸浓妆的女生,笑着跟她打招呼:“你好!”   “我找你们向总。”唐舒妍看着一楼忙碌的人群里,有直播里见过的熟面孔。   夏成成正准备进一楼的会议室,听到前台这个女生嘴里提到“向总”,他拿着一叠会议资料朝前台走了过去。   “夏队,来找向总的。”前台看夏成成走过来,立马说明情况。   夏成成朝前台微微点头,然后面带微笑地看向唐舒妍:“你找向总有什么事吗?”   唐舒妍发现,虽然化了浓妆,但还是没法像直播时那么自信,也不想直接跟他说明来意,有些怯生生地回他:“我是夏瑜的同学。”   她不敢一上来就跟这些人说自己是“盐酥糖”,因为自己直播里的样子,和真实的样子比起来,的确有些不同。   “你是我妹妹的同学啊?”夏成成一听是夏瑜的同学,的确有些惊讶,这个妆容让她看起来根本不像个高中生。   唐舒妍只知道向野是夏瑜的表姐,不知道夏瑜她哥,居然就是昨天乔迁直播视频里发过言的“夏队”。   “那你跟我上去吧,向总在三楼。”夏成成说着就带她上楼,看她闪烁其辞,估计着她是想直接跟向野面聊什么。一阶阶楼梯走着,总要找些话聊:“我们家夏瑜,最近没在学校闯什么祸吧?”   “没有,夏瑜她是好学生。”唐舒妍上楼前,看到一楼会议室里的主播和职员们,对着白板上的排期表热烈地讨论着,会议室的桌子上,是各种打开了的产品包装。   “你今天过来,夏瑜也知道吗?”夏成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妹妹,发现她在好奇地东张西望。   “啊?夏瑜她不知道。”唐舒妍看了看二楼,有几扇门上挂着主播的木雕卡通头像,应该是他们各自的直播间吧。   夏成成笑了笑,继续带着她往三楼的向野办公室走,站在向野的办公室门口,唐舒妍歪头探了一眼旁边的那间房,一间很大的书吧,满墙式书架,摆满了书,长长的书桌,一把把木椅,窗户下边是原木色的榻榻米。   向野正看着新的婚礼布场效果图,准备等一下去“山上的星星”和尤好确定向里婚礼的布场细节,突然听到夏成成敲门。   “向总,夏瑜的同学有事找你。”夏成成敲完门才发现自己忘了问她的名字。   “进来吧。”向野心里很纳闷,夏瑜的同学能有什么事找我?   看到唐舒妍走进来,向野抬起头,明眸浅笑:“这位同学,找我有何贵干呀?”   唐舒妍终于见着了樾野文化创始人的真容,上次远远地看到和王老师在校门口拥抱的她,根本没看清。昨天的乔迁直播视频里,画面也有些失真。她终于明白了“那种好看”,开了美颜滤镜反而添乱的“那种好看”。   她看着向野,一步步走了过去,她怎么那么好看啊?和那些好看的人近距离面对面时,我们常常会感觉自己相形见绌,忍不住想怪老天爷太偏心眼。   “成成,让琴姐给这位同学倒一杯……”向野说着又扭头看向唐舒妍:“同学,你想喝点什么?”   “我都可以。”唐舒妍挺直了背,坐得端端正正,手紧紧地攥着自己链条包的链子。   “成成,你让琴姐给她倒杯狝猴桃汁吧。”向野说完微笑地看着唐舒妍,这个女同学化着和她的年龄不符的浓妆。   夏成成做了个遵命的手势,就带上门出去了。   “姐姐,你好美啊。”唐舒妍突然对着向野发出由衷的感叹,倒不是刻意讨好逢迎,她是真的非常敬慕她的这种美,她的美不仅是有一副天生丽质的好看皮囊,还有言谈举止间的从容自信,由内而发的温和知性。   “嗯?哦,谢谢。”向野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把手里的效果图放进文件夹,然后笑着挠了挠耳后根。   向野突然觉得她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你们今天不上课吗?”   “今天周六,白天不用上课。”唐舒妍突然没什么信心提自己想入职樾野文化的事了。   “哦,对,周六你们是只需要上晚自习。”向野说完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对王鹤鸣的上班作息过于门儿清了。   “能不能,不要跟王老师说我来找过你的事情啊?”唐舒妍知道向野是王鹤鸣的女朋友,怕她跟王鹤鸣说了,自己的退学“打工梦”也就千难万难了。   “你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我就算是要打小报告,也得先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唐舒妍。”唐舒妍没找到可以切入主题的话口,有些焦急,她端起琴姐刚刚送进来的狝猴桃汁喝了两口。   夏成成之前整理过同城一些网红的资料,他越想越觉得唐舒妍有些眼熟,然后下楼就去翻了翻自己桌面上的“上庸同城网红资料搜集”文件夹,翻到了那个 300w+粉丝的盐酥糖,虽然直播画面里看起来要瘦很多,但是五官和妆容对上了。   他立马截图给向野发了个消息。   “姐,夏瑜的这个同学,好像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盐酥糖。”   向野看了看夏成成发来的截图,盐酥糖,唐舒妍,这就是把名字倒着弄了个谐音啊,她眉头微展,突然明白唐舒妍为什么来找自己了。   从那场“上庸白茶”的直播之后,唐舒妍也不是第一个登门来樾野文化谈签约的同城网红。   “你是盐酥糖?”向野决定不跟她绕弯子,直接进入主题。   唐舒妍嘴里的狝猴桃汁哽了一下,满脸震惊:“你认识我?”   “我们公司资料库里有很多本地网红的资料,你是美妆主播里人气最高的。”   “那你们为什么没找过我啊?”唐舒妍也觉得以自己的人气,不至于被他们忽略。   “你看过樾野文化其他主播的直播吗?”   “看过。”唐舒妍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我们主要服务上庸的地方产业和地方品牌,美妆产品目前不在我们的射程范围之内啊。”   “你们没想过做得更大更全一些吗?”唐舒妍觉得樾野文化不可能满足于现状。   “大而全的事已经有很多人在做了,樾野文化只想做小而精。”向野靠到椅背上,觉得这个小姑娘说起话来还挺有意思。   “我觉得除了美妆,其他的我照样也能做得好。”唐舒妍觉得自己有美妆直播的经验,非常自信。   “当然,这都是触类旁通的。”向野感受到了她的急切,说完慢慢地喝了一口水。   “那你会跟我签约吗?”唐舒妍的手攥链子攥得更紧了。   “你快高考了吧?”向野希望让谈话节奏慢下来。   “我不想高考,我觉得上大学没意思。”唐舒妍听到“高考”两个字就莫名反感,说话的语气也不耐烦起来。   “你都还没高考呢,怎么就知道上大学没意思啊?”向野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和颜悦色。   “那你们不都是上过大学的吗?还有网上,那么多上完了大学的,不也都挤破头了来做直播做网红吗,我就是不想多走几年的弯路,还不如用那几年多积累一些工作经验,多赚一些钱。”唐舒妍觉得自己的说法无懈可击。   向野双手交叉,右拇指在上,听了唐舒妍这番话,眉头动了动,看来她完全没有参加高考的打算,甚至是想和樾野文化立马签完约就马上退学。   “每个行业刚兴起的时候,先进来的人,不管能力高低都能分一杯羹,这是常态。面对一个热门的新兴领域,大家蜂拥而上,也很正常。但是直播带货和其他的很多行业一样,它也在不断发展,不断迭代。消费者的需求会越来越多元,消费者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主播的能力自然也需要不断地提升。说到底,主播拼的就是直播能力,直播能力包括了你的表达能力,专业能力,反应能力等等,这些都是基本功,我认为一个成功的主播,最重要的能力,是终身学习的能力,因为拼到最后,拼的其实还是知识储备。”   向野耐心地说着,但是她发现唐舒妍好像并不想听。   “我可以一边上班一边学习啊!”唐舒妍的声音变得急躁起来。   “上大学能够让你有更充分的时间提升你的学习思维,建构你的知识体系,不管你以后从事什么行业,走到最后,这些东西才是你的核心竞争力啊。”向野不急不慢地说道。   “我觉得上大学就是浪费时间!”唐舒妍听了向野的话很泄气,立马塌了腰,有些不满地靠到了椅背上,攥着链子的手也耷拉了下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呢?”   “因为我要证明给他们看!”   “你想要证明给谁看?”   “给嘲笑我的同学,啰里八嗦的老师,还有自己挣不了几个钱还总是嫌我没用的爸妈!”唐舒妍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   向野看着她,浑身笼罩着青春的烦恼和年少的急躁,对于眼前这个孩子的经历,她不知全貌,自然也不好做过多引导。   “你先在这里上一天班吧。”   “真的吗?”唐舒妍泪光闪闪地看着向野,她觉得太突然了,居然马上就可以上班。   “真的。”向野说着给夏成成打了个电话:“成成,你上来一下。”   夏成成推开门:“向总,有什么吩咐?”   “你带舒妍体验一下在樾野工作的日常。”向野说着又端起了水杯,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想想林樾是怎么带你的。”   “明白。”夏成成立马带唐舒妍下楼,直接走进了公司职员开会的会议室。   大家抬头看了一眼“新人”,然后是一阵热烈的欢迎掌声。唐舒妍受宠若惊,懵头懵脑,她跟在夏成成身后,就像曾经第一天到森众科技,跟在林樾身后的夏成成,听大家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看大家在开会的过程中各抒己见,言之有物,自己却蹦不出半个字,只能干着急。   最先让她受挫的是每个主播的产品讲解演示环节,一大段一大段的产品话术,他们默记了一会儿就能说得头头是道,甚至可以自然流畅地加入自己的表达习惯,解说得滴水不漏,她却连个开头都没背下来。   更让唐舒妍大开眼界的是,他们居然还有在书吧的集体围读时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阅读清单,每个人都认真地做着阅读笔记……她翻着那几本枯燥的书,却不知道从哪儿看起。   接着是直播前的一系列准备,她像只无头苍蝇跟着夏成成到处转,她在家里的那套直播经验完全用不上,手忙脚乱地累了一天,除了觉得樾野文化的工作餐很好吃,她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   主播们陆陆续续开播后,她垂头丧气地再次走进了向野的办公室。   “感觉怎么样?”向野放下手中的鼠标,抬起头看着她。   “我感觉好累,像个陀螺转来转去的,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懂,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也要天天看书学习……你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打退堂鼓吧?”   “当然不是,楼下的每个人,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节奏,他们可没被这些劝退啊。”   “他们可能天生精力就比较旺盛吧。”   “因为他们不单单只是想证明给谁看,证明他们有多厉害多能干,他们是真的热爱这份工作。做热门的事,热情迟早会冷却的,做热爱的事,才能长久坚持。”   唐舒妍垂着眼皮,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是无力搭话。   向野走到她身边坐下:“你的人生不止有一种选择,你也没有必要早早地就把自己框死在一个直播间里,你去上大学,去认识更多优秀的人,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去学习更多认知这个世界的方式,给自己一些时间,或许能发现你更喜欢做的事呢?当然,如果那时候你依然坚持做主播,樾野文化一定会很欢迎你,不过前提是,我们公司能活那么久。”   唐舒妍听到她最后一句,咧开嘴笑了笑,她心里也不禁自问,自己之所以想当主播,到底是享受被人追捧的虚荣?还是想在讨厌的人面前证明自己?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的确还谈不上热爱,或者说,没那么热爱。   夏瑜在王鹤鸣的办公室门口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把唐舒妍想签约樾野文化的事告诉王老师。   王鹤鸣看出了夏瑜知道些什么:“为了唐舒妍的安全着想,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实情啊?”   夏瑜只好和盘托出,还合理推测唐舒妍应该是去五陵直接找向野了。   向野从一楼的“绒锦”织布工作室拿出了一件小绒她们新做的樾野“战袍”,放到唐舒妍的手里:“如果你大学毕业后依然想做带货主播,樾野文化欢迎你。”   唐舒妍接过那件衣服,狠狠点头。   向野看了一眼门外,又看了一眼手表:“这么晚了,你该回学校了,我送你回去吧。”   车子出发十多分钟后,唐舒妍的手机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唐舒妍,你现在在哪儿?”王鹤鸣听夏瑜说完就赶紧拨通了电话。   “王老师,我还在五陵这边。”   “你在那儿别乱跑啊,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我在回去的路上了,向野姐姐送我回学校。”   “这样啊,好,那我在校门口等你。”   王鹤鸣挂了电话,想了想上次见向野,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事了。   向野把车开到校门口,没有下车,只是放下车窗跟唐舒妍告别:“舒妍,好好学习,高考加油!”   “嗯!谢谢姐姐,姐姐再见!”   唐舒妍心虚地抱着那件樾野的“战袍”走到王老师身边,心里还在忍不住八卦:为什么王老师和他女朋友情侣之间见了面,招呼都不打一个?吵架了?分手了?不会吧?   王鹤鸣看着向野直接开车走了,无奈叹气,等唐舒妍一走近,他才看到她脸上的浓妆,不自觉愣了两秒,然后手按了下眉心:“你……去宿舍先把脸擦擦,再回教室。”   “哦。”唐舒妍转身就往宿舍楼的方向大步快走。 第72章 爱和理解,才能消除顾虑   周六晚上下了班,王鹤鸣直接回了庸墅,进门时看到他妈妈杨卉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开心地和亲家母通着电话。   这几年,一直想当妈妈的赵晶,经历了几次复发性流产。前几天去了趟医院,又得到了怀孕的好消息,她开心地跟公婆报完了喜,就直接回了娘家养胎。   赵晶的妈妈看多了网上月嫂虐婴的新闻,前年为了帮赵磊带孩子,在赵磊的女儿出生前,还特意去潭沙中医药大学参加了母婴护理师的课程培训,所以在照顾孕妇上,经验自然是更充分。   杨卉觉得亲家母有经验,能照顾得更好,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得空就去看望下儿媳妇,时不时打个电话问候关心一下。   王鹤鸣提着手提包,走到他妈身边坐下,杨卉看了看他,觉得很意外,平常回家经常是打个招呼就直接上楼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杨卉挂了电话,看着心事重重的小儿子,看出来了他是有什么话想说。   “妈,我爸呢?”   “在楼上练他的书法吧,你怎么啦?”杨卉关切地看着他。   “我想请你们帮个忙。”王鹤鸣恳切地看向他妈妈。   “好,我叫你爸爸下来。”   杨卉直接上了楼,并没有多问他什么,这个小儿子从小到大就不怎么跟他们提要求,这么郑重其事,一定不是小事。   “鹤鸣说想找我们帮忙,我看他心事重重的,可能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王昀汇听杨卉说完就搁下了毛笔,跟着她下了楼。   “帮什么忙啊?”王昀汇以为王鹤鸣终于肯跟自己张口要钱了,毕竟这个小儿子,一直都是给什么用什么,从来不会主动问他们要什么。   王鹤鸣看他爸妈坐下了,他看着脚下新换的地毯,心里有些忐忑,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说完这些,他爸妈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他又不得不说。   “我接下来会说很多话,关于向野,关于她的家人,我希望你们可以耐心听我说完。”   “发生什么事啦?是不是她妹妹婚礼取消的事情啊?”杨卉想起了万晓芳那天,突然通知大家取消婚礼的事情。   王鹤鸣点了点头:“不止这些,你们听我慢慢说……向野她,高考之前做过一场手术,给她妹妹捐了一个肾。”   王昀汇和杨卉听到这里,当即露出了惊愕的神色,这是王鹤鸣意料之中的反应,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能继续说下去。   “向野做完手术,回学校参加了高考,但是也因为做这个手术,加上之前给妹妹治病一直在花钱,他们家欠了不少债,所以她上了大学就开始做兼职,赚钱帮她妹妹交学费,帮她爸爸还债。”王鹤鸣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哽了一下。   杨卉听到这里,眼眶里已经微泛泪光,王昀汇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天,章恪文的爸妈就是发现向野的妹妹做过肾移植手术,所以坚决要取消婚礼,我当时就在现场。万林叔和夏阿姨,被万阿姨……被万阿姨……骂成是骗婚的骗子,我看出来当时向野很崩溃,虽然她自己受过很多的委屈,但是她绝对不能忍受自己的妹妹和父母,受那样的委屈。”王鹤鸣红着眼眶,努力控制着情绪。   “那天之后,她就在刻意地疏远我,我知道她是害怕有一天……你们也会变成章恪文他爸妈那样,她怕万林叔他们再受一遍那样的委屈,她也不希望我因为她,到时候和你们再发生什么冲突。那天我和我哥吵完架,她就跟我说,不希望我以后为了她和家里人吵架。”   杨卉看着说话断断续续的儿子,早已经泪流满面:“麻绳怎么专挑细处断啊,万林他们一家人,怎么过得这么辛苦?”   “我知道,你们就算再通情达理,也可能会对她捐过肾这件事多少有些疑问和顾虑,这里是我整理的其他一些捐肾案例的资料,你们可以先看看。”王鹤鸣说着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摞装订好的文字资料。   王昀汇和杨卉都没有伸手接他的那份资料,他们不忍心,也不愿意,再去检视一遍向野的遭遇。他们也没想到,看起来那么阳光自信的姑娘,是从那么猛烈的暴风雨里一路走来。   王鹤鸣在等着他爸妈做出反应,王昀汇和杨卉互看了一眼,都没有第一时间说话,短暂的沉默里,每一秒都重重地叩在王鹤鸣的心上,他知道,如果不能说服他爸妈出面,推翻向野预设的难关,他就不可能再走近她。   他也知道,在向野的世界里,爱从来都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那你想让爸爸妈妈怎么帮你啊?”杨卉边擦着泪,打破了沉默。   “我想让你们跟我一起去见她,打消她的顾虑,我不想和她分手。”   “什么时候去啊?”王昀汇看着自己的儿子,难得温柔。   “明天晚上。”王鹤鸣听到他爸开了口,终于才感觉那块悬在心口的巨石,轻轻地落了下去。   王昀汇只是点了点头,就起身上了楼,走回书房,关上了门之后,他才擦了擦微湿的眼角,站在那扇门后,沉思良久。   杨卉抹泪看着如释重负的儿子,看着他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对家人提出了请求,更加确定了向野在他心里的分量。   第二天,上完了下午的课,王鹤鸣先是去了一趟向善坪,对向万林和夏青竹说明了情况,然后带着他们直接去了五陵,王昀汇和杨卉已经提前赶到了五陵,坐在上庸白茶的五陵门店里,等着王鹤鸣和他们汇合。   当王鹤鸣带着双方父母赶到樾野文化直播基地的门口时,向野刚和团队人员开完当天的直播复盘会,正在讨论下一周的直播方案。   向野听到前台说有人找,匆匆走到门口,看到自己的爸妈和王鹤鸣的父母,还有站在最后的王鹤鸣,突然明白了什么。   “爸,妈,叔叔,阿姨,你们……怎么来了?”向野努力克制着语调的起伏。   “我们再不来,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理鹤鸣了啊?”杨卉说着,走过去抱了抱向野:“好孩子,你受苦了。”   向野突然情绪决堤,泪如雨下。   夏青竹转过身走到一片灯光照不到的树荫里,一个劲擦着眼泪,王鹤鸣走到她身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赶紧去车里拿了一盒纸巾出来。   向万林和王昀汇站在门口,也不太禁受得住眼前的这一幕。   夏成成和团队成员一直等着向野回会议室拍板新方案,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蹊跷,从会议室走了出来。   看到门口这幅场景,夏成成虽然没理出什么思路,但是毕竟是向野的表弟,也是樾野的“大管家”,在公在私,他都有出场的身份,他赶紧招呼着长辈们去会客室休息。   “哎呀!姑父,你怎么有空来视察工作了?”夏成成先是调皮地跟向万林打了个招呼,然后立马换了副表情,恭敬地对着王昀汇:“不知王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进,请进。”   “姐,你带着阿姨也先进去吧。”夏成成拍了拍向野的肩,看到大表姐脸上的泪痕,心里有些难受。   送进去了站在门口的那几位,夏成成又把躲在一边抹泪的夏青竹也从树下扯了出来,抢过王鹤鸣手里的纸巾,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逗她:“姑妈,你可快别哭了,再哭别人都要来看你笑话了,当着女婿的面,像什么样子?”   看到呆站在一边的王鹤鸣,夏成成直接调侃他:“大哥,你可真行啊,跟我姐闹个分手,亲友团都让你搬来了!下次你跟我提前打个招呼行不行?早知道我姑妈要来,我怎么也要先铺个五百米的红地毯啊!”   夏青竹又哭又笑地捶了一下夏成成:“就你话多!”   王鹤鸣看到夏青竹被夏成成逗笑了,终于也挤出了一点笑容,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感激夏成成,在长辈面前,他总是不能做到像他那样游刃有余,那么“没大没小”地讨人喜欢。   一行人终于齐整地坐进了会客室,夏成成一边忙着备茶水,摆水果,还要时不时丢几句玩笑话帮忙暖场,忙得不亦乐乎。而且忙完就撤退,眼色满分,一秒都不耽误两家人的历史性“会晤”。   “小野,和鹤鸣好好的啊,不要有任何顾虑。”杨卉握着向野的手,语重心长。   “你肯跟鹤鸣在一起,已经是鹤鸣高攀了。”王昀汇右手揉着膝盖,说完快速瞥了一眼儿子。   王鹤鸣脸上是抿嘴偷笑的表情:爸,你就是这么帮我的?   “小鸣是个好孩子,遇到小鸣是我们家小野的福气。”向万林开始替自己的“未来女婿”说话。   “对了,万林老弟,你第一次见鹤鸣是那年吧,他高中毕业那年。”王昀汇其实是想听听王鹤鸣当时差点遇险的事,因为王鹤鸣一直也没跟他们细说过。   几个长辈开始自顾自聊了起来,王昀汇和杨卉紧张地听向万林描述着王鹤鸣当初差点被车撞的惊险一幕,向万林和夏青竹听着王昀汇夸赞着向野在比稿提案上的精彩表现,还有她在“上庸白茶”那场直播里的巨大贡献,长辈们似乎是聊得越来越投机,故意“冷落”着旁边的两个年轻人,其实也是想让他们有对话沟通的契机。   向野低着头,听着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忍不住自疚。王鹤鸣挪到她身边,观察着她的脸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帮她消除了顾虑。   “对不起,我小人之心了。”向野低着头,低声跟他道歉,觉得自己之前那样由此及彼地揣测他的家人,不太礼貌。   “没关系,我大人有大量。”王鹤鸣会心一笑,知道她没了顾虑,脸上是拨云见日的欢喜。   几个长辈看他们俩又说上话了,都面露欣慰,杨卉开心地拍了拍夏青竹的手臂。   送走了王鹤鸣和他爸妈,安顿好自己爸妈在客栈住下,向野坐在樾野文化员工宿舍的屋顶露台上,却感觉格外悲伤。   为什么自己可以被王鹤鸣的爸妈理解和善待,向里却必须承受那样的嫌弃和指摘?刚刚有一瞬间,她真的为自己可以心无疑虑地和王鹤鸣在一起,对王鹤鸣的父母心怀感激。可是下一秒她就想到了那天饭桌上笑中带泪的妹妹,突然就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好像从向里生病开始,她时常觉得自己开心都是一种罪过。高中那几年,她上体育课的时候,会想到向里躺在病床上不能跑不能动的样子,在教室里坐着上课的时候,她会想到向里在病床上努力做作业的样子,她吃饭的时候,会想到向里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的难受……   在她高三那年,向里成功做了肾移植手术之后,看着妹妹一天天恢复了健康,她才觉得天总算放晴了,她才觉得很多事都值得开心了。   可是最近,她觉得那团乌云好像又拢回来了。   夏成成从向万林和夏青竹的客栈走出来,听说了章恪文家取消婚礼的事,也听说了王鹤鸣带他们来五陵的原因。   回到樾野文化的宿舍楼,他发现向野的房间门开着,里面没有人,他拎着一瓶二锅头,直接上了露台,坐到了向野的身边。   “我二姐她……命怎么那么苦啊?”夏成成闷头喝了一口酒,还好是深夜,没人看得见他哭了。   向野没有应声,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向里的命那么苦?   王鹤鸣刚回到家,发来了消息,向野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夏成成一直看着屏保那张照片上回眸一笑的向里,直到屏幕暗下去,直到向里的笑容也一并消失,他又喝了一口酒。   夏成成看着身边心情低落的大姐,当然也知道她此刻,为什么而忧郁。   “姐,二姐肯定希望看到你开心一点,我记得她刚生病的时候,好多亲戚去看她,给她拎了好多好吃的,你每次放假,从一中回来,她只要一看你不开心,就一个劲塞那些好吃的给我,让我去逗你开心,然后我就老是挨你骂。我那时候想,二姐她怎么那么好啊,你脾气怎么那么坏啊。我那时候才八九岁,什么都不懂,不懂她生病有多辛苦,还整天羡慕她,可以得到那么多人的关心。我也不知道当时的你,看着生病的二姐有多难过,看到你每天阴沉着脸,只觉得你脾气差。我现在懂了,好像又懂得太晚了。”   向野听着他半醒半醉的话,只是沉默。   “二姐领完结婚证那天还打电话问我,说你是不是和王鹤鸣闹别扭了,我当时手头上在忙别的事,说话也没过脑子,想到你那么急着从澧岸学府搬出去,就随口说你跟王鹤鸣快分手了,你知道二姐说什么吗?”   “二姐她急吼吼地说:他们俩怎么能分手呢?那我这婚不是白结了吗?姐,我可能太蠢了,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二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要分手,为什么她的婚就白结了呢?”夏成成当然没那么蠢,可是他却觉得这些话只能这么说出来。   向野听到这儿猛地吸了吸鼻子,因为她也不蠢。 第73章 山上的婚礼,年少的风雨   没有长龙蜿蜒般的豪车车队,没有敲锣打鼓的接亲仪式,没有鞭炮齐鸣的热闹喧腾,甚至没有男方的任何一位亲友出席。向里的这场婚礼,将在“山上的星星”,不声不张地举行。   杨卉送来布场的花花草草,一朵朵,一束束,一丛丛,被放进了藤编的篮子,竹编的筐,在地上,在桌上,在树上,在“星星”的各个角落里递送馨香。   尹红和刘秀手工制作的喜糖,一盒盒的甜甜蜜蜜,被摆成了一个大大的“囍”。   小绒和她的工作室伙伴,将织好的一块块桌垫、一张张椅垫,在长长的木桌上,一把把木椅上,铺陈出西兰卡普的花纹。   尤欢用丙烯手绘的巨幅婚纱照,立在迎宾的入口,每一笔都浸入了对这对新人的深深祝福。   夏瑜为向里和章恪文创作的萌趣漫画形象,被尤欢结合婚礼现场的整体装饰色系,设计成了一个个可爱的导视牌。   林樾从那场恶斗里暂时抽身出来,带着潭沙最贵的婚礼摄影师,赶到了现场。   夏成成,王鹤鸣,章恪文,还有樾野文化的那群“战友”,在婚礼现场四处穿梭,有说有笑地卖着苦力,搬运背景板,摆画架,抬桌子,扛椅子,将灯饰缠绕到树上,铺到过道旁,将晚宴后的烧烤和篝火工具有序陈放,还支起了六角蝶形的天幕,以防下雨。   处处都带着爱的婚礼细节,一切就绪,只等新人入席。   5.1 的一大早,向野就走进向里的房间,化妆师拎着化妆箱随后走了进来,向野坐在一旁,陪妹妹一秒一秒地度过仪式开始前的这段静好时光。   夏成成一大早就穿着白衬衫配灰色西裤,站在拱门处,担当起了迎宾的角色。王鹤鸣的车最早到场,夏成成站在台阶上,看着王鹤鸣穿着白衬衫搭黑西装的伴郎礼服,从驾驶座走出来,抱着手臂,感叹着伴郎的派头十足。   然后他又看到夏瑜提着粉色小纱裙从王鹤鸣的车后座里跳了出来,身后居然还跟着同样是一身黑白配的陈致澄。   夏成成看到陈致澄自动启动质问模式:“639,你来干什么?”   陈致澄送兜里掏出了一个红包晃了晃:“哥,是 693。”   王鹤鸣大步流星地走到夏成成身后,他没想到陈致澄居然还会随份子,只是觉得好笑,夏瑜懒得听他们斗嘴,小跑着去找她的姐姐们了。   “你随份子可以,穿成这样没有必要吧?还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夏成成看着陈致澄穿得跟伴郎一样,看起来比自己还郑重其事,很不爽。   “我也没其他合适的衣服了。”陈致澄说着站到王鹤鸣旁边,双手插兜,一脸的桀骜不驯。   “不是,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夏成成觉得王鹤鸣是向里钦定的伴郎,站在他旁边迎宾还说得过去,陈致澄站在这里,他只觉得十分碍眼,还把他衬得像个刚来的客人。   “今天鹤鸣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陈致澄礼貌地回答他。   “王鹤鸣今天要在这儿跟我姐求婚。”夏成成说完歪着头,隔着中间的王鹤鸣,挑衅地看着陈致澄。   “那我不行,我还没到法定年龄。”陈致澄说着摇了摇头。   王鹤鸣看这这俩人一见面就开始杠,拍了一下夏成成:“你跟他较什么劲?向野呢?”   “那不是在楼上站着吗?”夏成成往民宿二楼的露台方向偏了偏头。   王鹤鸣回头,看到楼上穿着灰蓝色抹胸长裙的向野,正在和林樾聊着什么,向野看到楼下的他望向自己,手抚在胸口,笑着对他微微鞠躬行礼,王鹤鸣也对她微微点头回礼,两个人隔空对视,笑得甜蜜蜜。   “真是受不了,腻腻歪歪。”夏成成看身边的王鹤鸣笑得春光灿烂,忍不住小声吐槽。   “就是,起鸡皮疙瘩了都。”同样围观了全程的陈致澄,在一旁忍不住附和。   各自吐槽完,两个人还默契地碰了一下拳,看得王鹤鸣莫名其妙,他这一笑,反倒让这两个人泯恩愁了?   林樾看着楼下和陈致澄打打闹闹的夏成成,忍不住哼笑一声:“你弟跟小孩儿有什么区别啊?”   向野把头发拢到耳后,看着楼下的人慢慢多了起来,笑呵呵地回她:“要不你教教他?”   “我还能教他什么?”林樾觉得自己教夏成成的已经够多了。   “教他怎么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向野说完就捂嘴大笑。   “你是不是疯了?你真是口出狂言你!”林樾的脸唰地红了。   到了给新娘父母敬茶的时间,向里先是穿了一身土家姑娘出嫁时穿的“露水衣”,“八幅罗裙”色彩缤纷,五彩绣花朵朵盛放,脚上的“露水鞋”,图案是龙凤呈祥。   向野为妹妹举着红色油纸做成的“露水伞”,将向里送到了敬茶的礼堂。   向里和章恪文双膝跪地,举着喜字花纹的茶杯,恭敬道:“爸,妈,请喝茶。”   向万林和夏青竹笑呵呵地接过茶,一饮而下,然后把厚厚的红包塞到他们的手里。   然后是外公外婆、伯父伯母、叔父叔母、舅舅、舅妈……他们依长辈的辈分次序,敬完了茶。   敬完茶后,向里回房间去换行头,向野小心地帮她摆弄着婚纱。   到了吉时,没有复杂的仪式,没有煽情的司仪,不必宣读结婚誓词,不必对着天地许诺。客人都就座之后,向万林和夏青竹一起牵着向里的手,一步步走向章恪文。   向里着一袭拖地白色婚纱裙,长长的裙摆上,一朵朵纯白,拂过之处,有爱生花。   章恪文眼含热泪地牵过向里的手,王鹤鸣和向野把戒指盒打开,递到他们面前。   戴上了戒指的向里,握着捧花,在向野耳边轻声嘱咐:“姐,一定要接住我的捧花。”   向里的同事、同学,樾野的女孩儿们,向野,夏瑜,都站到了向里的身后。   回头看了看姐姐的位置,向里把捧花高高地抛了出去,向野轻轻一跃,稳稳地一把接住。   夏成成带头起哄欢呼,王鹤鸣跟着大家一起开心地鼓掌,夏瑜看着向野手里的捧花,特意凑上去闻了闻。   陈致澄看到夏瑜从抢捧花的队伍里走出来,快步走到她跟前:“你是不是傻?这花你也抢?”   “我是担心我大姐抢不到,我抢了也是要给她的。”   “你的担心还真是一点都不多余。”陈致澄看了看向野的身高,又低头看了看夏瑜。   晚宴过后,客人和长辈们渐渐散去,留宿在“山上的星星”的年轻人们,为婚礼的下半场,继续忙个不停。   夏成成和陈致澄点燃了篝火,章恪文和王鹤鸣摆弄着烧烤架,树上的,地上的,屋子里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向里和姐姐、妹妹在屋子里卸妆,换装,聊得热火朝天。   “夏瑜,你妈刚刚走的时候还问我,说那个陈致澄怎么总是挨着你坐?”向野想起了舅妈尹红刚刚那张布满忧思的脸。   “我妈?你怎么说?”夏瑜正在本子上描描画画,突然听到向野提到自己亲妈,吓得一个激灵。   “我说那是你们学校年级第一,来督促你学习的。”向野帮向里卸着妆,随口一句。   “根据我对我妈的了解,她肯定信了。”夏瑜觉得自己现在还没被问罪,肯定是躲过一劫了。   “你妈不信,说长陈致澄那个样子,顶多能考 250,你督促他还差不多。”向里跟着补了一句。   向里说完,三姐妹全都大笑起来。   “我看我妈跟我哥加起来,正好伍佰。”夏瑜想起来夏成成之前也对陈致澄说过差不多的话。   “不过说起来好神奇啊,大姐和王老师是一中的校友,二姐和二姐夫是三中的同班同学,大家的高中生活,还真是什么都没耽误呀。”夏瑜接着又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你别胡说啊,我那时候根本不认识王鹤鸣。我整个高中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学习上,哪像你?”向野马上反驳。   “我怎么啦?我现在也一心扑在学习上啊,而且我跟陈致澄我们俩现在就是一起努力、一起进步的纯洁的同学关系,陈致澄帮助我学习进步,我教他好好做人。总之,在正式上大学之前,我们是不会谈恋爱的。”夏瑜说得一本正经。   “你是说陈致澄做人有问题?”向里没听懂夏瑜在说什么。   “他做人没有问题,是我脑子有问题,我就不该接你们的话,太欺负人了。”夏瑜觉得说不过她们,马上缴械。   “你上大学也没几个月了,留给你不谈恋爱的时间也不多了。”向野就事论事地揶揄她。   女孩儿们的笑声飞出了门窗,刚刚一通忙活,正坐在长桌上暂停休息的四个人,忍不住回头看向楼上。   “她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陈致澄隐隐约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章恪文看了看身边王鹤鸣:“谢谢啊,伴郎同志,今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是我的荣幸。”王鹤鸣看着这个曾经被自己当成“情敌”的新郎,突然想笑。   “你怎么就谢他一个人,我不辛苦?”夏成成说着,隔着王鹤鸣不轻不重地给了章恪文一拳。   “都辛苦,你们都辛苦了。”章恪文笑着扶了扶眼镜,自己家的人一个都没来,这场婚礼全靠向里的娘家人忙活,他心里很过意不去。   三个男人,外加一个男高中生,四个人坐在长长的木桌上,进入了无话可说的安静。   尤好想来提醒他们去弄烧烤,一时想不起来称呼谁,看着四个背影只能瞎喊一句:“F4!”   四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男性,齐刷刷地回过头,这一幕,还真有点“上庸 F4”那味儿了。   尤好命令他们:“赶紧去弄烧烤和水果,她们待会儿弄完就要下来了。”   “好咧,真是辛苦好姐,又来催牛马干活了,我们四个本来都准备好一起去看流星雨了!”夏成成捶了捶自己受累的肩,瞎话随口就来。   四个人立马手忙脚乱地跳下桌子,继续忙活。   入夜后的山里,有些凉,大家围坐到篝火旁,开启了只属于年轻人的,婚礼的下半场。   章恪文和向里手挽手地挨着坐,王鹤鸣把外套披到了向野身上,陈致澄旁边坐着在本儿上一个劲写写画画的夏瑜,夏成成孤零零地站在烧烤架那里,看着眼前成双成对的场景,突然重重地扔下了烧烤夹,很不痛快地来了一句:“要不我还是走吧?”   大家纷纷回过头看他,陈致澄一脸不解:“哥,你怎么了?”   “693 你给我过来。”夏成成觉得这里面就属陈致澄比较好调摆了。   夏成成把烧烤夹塞进陈致澄手里:“在哥哥姐姐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夏成成不来就找不到话题,他一来就失去了安宁。   “二姐夫,采访一下,你跟我二姐什么时候开始恋爱的?”   “正式开始恋爱,是大一的暑假。”章恪文扶了扶眼镜,觉得自己真惨,被夏成成这个话篓子盯上了。   “什么意思?你们还有非正式恋爱的时候呢?”夏成成手上拿着长木棍,戳着篝火里的柴火。   夏成成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章恪文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   “没事,今天都放假了,大家有的是时间。你就说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二姐的?”夏成成步步紧逼。   “高二的时候。”章恪文对这个问题没有犹豫。   “你喜欢我二姐,不能只是因为我二姐长得好看吧?说吧,第一次为我二姐心动是什么时候?”夏成成拍了拍手,手撑在膝盖上,等着章恪文继续“受审”。   “成成,你安静一会儿吧。”向里想让夏成成少说两句。   章恪文笑着捡起夏成成刚丢下的木棍,也戳了戳柴火:“我高二准备跳楼自杀的时候。”   这句话一说出来,篝火旁的氛围瞬间凝结,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夏成成也是一万个没想到,聊天是这么个走向,握着烧烤夹的陈致澄,也在烧烤架旁惊得瞪大了眼睛。   向里被大家的反应逗笑了:“你们别一副参加追悼会的表情好不好?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章恪文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三中不像一中,多半是爱读书的好学生。我们学校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向里因为初中大部分时间都躺在病床上,所以没有太多时间好好学习,章恪文因为他爸的工作调动,总是四处转学,初中的学业也是一塌糊涂。两个人中考,都只考上了上庸高中学校里的末流——上庸三中。   “高中我们班有个男同学,长得瘦瘦小小的,性格也很斯文很内向,班里有几个男生就总是叫他娘娘腔,还动不动就对他动手动脚,推推搡搡的,经常搞一些无聊的恶作剧捉弄他。有一次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帮他说了几句话,结果我就和他一起,变成了被那群人欺负的对象,我那会儿虽然个子不算矮,但是也瘦,加上我从小体质就比较弱,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啊?”夏瑜合上了自己画画的本子,她的经验就是,有什么事先找老师。   “其中有一个带头的,就是班主任的侄子,那几个男生,成绩在班上不算最差的,家境也都不错,老师觉得他们不像坏学生。”   王鹤鸣神色凝重地听着这些话,想着自己班上那些孩子的脸,有时候其实他也看不透,那一张张看似阳光的面孔下,到底藏着多少善恶。他知道,好学生和坏学生,是不能靠成绩来断定的。“好学生”身上的恶,更让人防不胜防。   “我记得我有一次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老师直接当成打架斗殴处理,回到家我爸妈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我伤得重不重,也不是问我到底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他们骂我不学好,骂我是小混混,说我不配做他们的儿子。高一那一整年,我和那个男同学,隔三差五就要被他们修理一顿。老师也不分谁对谁错,就是和稀泥集体批评教育,回到家还要挨我爸妈的骂。高二上学期,快放寒假的时候,我觉得活着真的好没意思,就想去死。”   “我们高二那年,三中望远楼的天台通道还没封起来,那天晚上我就从那个梯子爬上去了,我站在天台围栏上朝下面看,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当时我就坐在天台的那个角落里,突然冒出个人我还吓了一跳,天台上没有灯,借着对面楼的光,我认出了他是我们班的章恪文。我看他直接冲到了围栏上,有点害怕地问他:章恪文,你不会是想死吧?”向里接过了章恪文的话。   “高二上学期,我姐给我买了个手机,我怕被老师同学发现,就经常躲在那个天台给我姐打电话,高一那一年,看着班上的同学欺负他,我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事不关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到看到他想跳楼,我是真的害怕了,我觉得如果他死了,那也是我跟那些人一起害死了他。”   章恪文笑着说:“我当时没想到天台上还有其他人,她一说话,我差点吓得直接就掉下去。”   向里和章恪文想起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们不自觉地开始还原那天的对话。篝火旁的人,透过他们的对话,仿佛看到了那天晚上到那个天台,看到了那对突然面临生死的少男少女。   “章恪文,你先别死,我初中的时候生病,差点就死了,快死的时候真的特别特别难受。”   “人死了就不会难受了。”   “你想想你爸爸妈妈,你的兄弟姐妹,你死了他们会很难过的。”   “没有人会为我难过。”   “我会难过的,章恪文!我不想你死!”   “我跟你又不熟。”   “对不起,我之前太胆小了,以后他们再敢欺负你,我会帮你的。”   “不用了,没必要再多一个被欺负的人。”   章恪文当时站在生死的边沿,听到身后那个从来不上体育课,文静又内向的同班女生,激动地说着那些话,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还没有烂透。   他转过身,面向这个同班女生,从窄窄的天台围栏上跳了下来,然后满眼泪光地看着向里:“谢谢。”   向里看着他从那个梯子下去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握着手机吓得瘫坐在地。   第二天,当那几个男生又把章恪文和另一个男同学逼到教室后面的墙角时,向里冲进了教室的储物间,拿出了长长的扫把,追着那几个坏学生一顿猛打。   那几个坏学生看着平时温柔安静的女同学,突然发疯了一样追着他们打,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如何招架。   文弱的章恪文,看着“发疯”的向里,又感动又震惊。   后来向里用向野给她买的手机,拍下了那群坏学生欺负人的“罪证”,直接到学校纪检处举报了他们,为了避免学校包庇,她还信誓旦旦地对着那群学校领导说:“如果学校不处理,我就发到网上去!”   学校最终给那几个学生记了过,当然向里也因此被扣留了手机。   “对了,我和章恪文是我们学校那届学生里,高考考得最好的。我姐高中那些学习笔记,都被我们俩翻烂了!”   篝火旁的每个人,听到向里的话,虽然都露出了微笑,但也都心有余悸。向野也终于懂了,章恪文对向里那份让人垂泪的深情不移。   幸运的是,高二的章恪文,那天在天台上碰到了向里。   可是世界上,还有很多个“章恪文”,并没有那么幸运。 第74章 我们都有各自的远大前程   向里的婚礼结束之后,大家又都重新回到各自的世界里,各自忙碌。   王鹤鸣和他的学生们,为了即将到来的高考做着最后的冲刺,倒计时上的数字越来越小,备考师生的压力就越来越大。   夏成成继续在他的主场马不停蹄,和樾野的那群战友一起,又打了好几场漂亮的仗,客户送来的锦旗,也一面一面地挂上了会客室的那面墙。   向野在 5.1 假期后,先陪小绒回了一趟东楠隅村。当小绒高束马尾,一脸淡妆,穿着一身自制的套裙,拎着自己工作室出品的合作款手提包,出现在夏威的家门口时,满脸污渍的松松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眼前的这个漂亮阿姨,就是自己的妈妈。   “松松,我是妈妈呀。”小绒流着泪蹲了下来,朝自己的孩子张开了手。   夏威的妈从屋子里冲出来,一把就把孙子拽到了身后:“你把我夏威害得这么惨,你还有脸回来?”   向野站在一旁,做着懂事的“外人”,并不张口,她觉得小绒现在也不再需要,别人去替她争取什么。   “我回来是办离婚的,松松我也要带走。”蹲着的小绒重新站了起来,她没有打算再迈进那个家门一步。   因为正服刑的夏威不同意协商离婚,彭小绒已经向三佑县人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   “你滚!你滚没人拦着你!你不能带走我的孙子!”夏威的妈把门狠狠地摔上了,孩子在屋里哭闹起来,哭闹的孩子满嘴喊着“妈妈”。   “就算是闹到法院,松松的抚养权也只会归我。”小绒站在那扇门外,说着这些话,底气十足,曾经那个被暴打却只能忍气吞声的彭小绒,如今站在这里,完全地换了一个人。   夏威的姐姐夏芳接了电话赶到自己娘家,看到眼前的彭小绒,根本不敢认。但是听说彭小绒要带孩子走,夏芳倒是巴不得,自己弟弟进去了,夏威他妈但凡遇到个什么事,经常把孩子往夏芳家一丢,还说就算以后自己入土了,夏芳也有抚养松松的义务。   “妈,你看她现在穿的用的,生活条件肯定是不差的,松松跟着她不会受苦。再说了,松松到了哪里,身上不照样流着我屋里的血?她现在动不动就找警察,打官司,到时候不要为了孩子把你又赔进去了!等夏威出来了,我们再把松松接回来也不迟!”夏芳耐心地劝说着自己的亲妈,只想着把松松这个烫手山芋赶紧送走。   向野去尹红家寒暄了几句,看到小绒牵着松松坐进了车里,身后是夏威他妈的长哭短嚎,向野想起来小绒娘家也在附近,她也很久没回去过了,试探着问她:“要不要回你自己家看看?”   “不回,他们把我推进了火坑,在我受苦受难的时候也没人肯搭把手,那不是我自己家,那是别人家。”小绒用纸巾擦着儿子脏兮兮的脸,说得斩钉截铁。   向野微笑着点点头,感受到了彭小绒的坚决。不合格的家人,不如就归进陌生人吧。   回五陵的路上,小绒对自己工作室的产品提出了一些新的想法,向野也建议她可以和上庸土家风情园展开合作,两个人也同时提到了当前工作室人手不足的问题,很多订单都需要紧赶慢赶,聊着笑着,火花碰撞着,终于到了五陵的宿舍。小绒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心满意足。   向野回到办公室,夏成成又递了新的客户资料过来。但凡樾野文化的选品池里出现了什么时令好产品,向里肯定属于第一批享用的那群人。向野对妹妹的爱总是表达得很霸道又很实在。章恪文每次抱着沉甸甸的同城快递回到家,都忍不住对着向里感慨一句:“你姐对你的关心,实在是太重了。”   越临近高考,上庸一中的广播站每天播放的歌曲也越来越热血,还有越来越多打着“高考加油”旗号的“匿名表白”,每次听到广播里飞出“xxx 班的 xxx,我是 xxx 班的 xxx”这种句式,老师们、学生们也都心照不宣了,大家心领神会,一笑了之。   高考前半个月,王鹤鸣正在办公室,和陈有志讨论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数学题难度是不是太高了,广播站的背景音又准时开始了。   “我觉得太简单了也不好,学生容易盲目自信,掉以轻心。”陈有志端着茶杯走到王鹤鸣桌旁。   “不是,关键是这次模拟考的题出得也太难了,考完我们班那几个数学最拔尖的都没信心了。”王鹤鸣拧开了自己的保温杯。   陈有志不以为然:“他们还小,以后就知道了,考试掉几分算什么呀,长大了那操心事才真是一大堆呢!”   “他们这个年纪,不操心成绩还操心什么啊?”王鹤鸣不太认同陈有志这种用成人的标准来衡量一切的说法,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   “1 班的闲云野鹤,你好,我是 2 班的跳绳冠军小野。”   听到广播站里的播音员突然读出来的这句话,王鹤鸣刚喝进嘴里的水差点呛出来,一声猛咳。   “你听听,他们这个年纪不操心成绩都在操心什么?”陈有志以为王鹤鸣是被学生的匿名表白呛到了,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广播站的播音员继续感情充沛地朗读着:“马上就要高考了,希望你沉着应对,超常发挥,考上理想的大学,最后送你一首加油诗,愿你大展鸿鹄志。”   王鹤鸣一听还有诗,火速放下保温杯,拿出了笔,慌慌张张地翻开一个笔记本,开始认真“听写”。   “王者之勇激荡在胸膛,鹤望兰这朵胜利之花握在手上,鸣金击鼓送你奔赴年轻的战场,我看见你身披万丈光,喜鹊在树上叫嚷,欢歌也为你而唱,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播音员语速正常,但王鹤鸣也只是匆匆写下几句诗的开头几个字,不过光看开头他已经忍不住掩面而笑了。   “这个匿名表白还算有点水平,后面这几句很鼓舞人心,喜鹊喳喳叫,喜报喜报,兆头也好。”陈有志点评完,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鹤鸣,你微信名字是不是也叫闲云野鹤?你说现在的小孩儿啊,才几岁啊就想着当闲云野鹤了?故作深沉!”   王鹤鸣没有理会陈有志,他喜不自胜地拨通了向野的电话:“跳绳冠军,你在哪儿?”   “跳绳冠军当然是在操场上。”向野坐在曾经跳绳的地方,刚听完了广播,看着操场上的学生发呆。   今天本来是想来学校给夏瑜送点吃吃喝喝的营养品补补脑子,看到夏瑜在宿舍座位上火急火燎地给唐舒妍和陈致澄写加油小纸条,向野也就顺手写了一张,夏瑜看完一脸坏笑:“姐,交给我,你放心。”   夏瑜握着向野的小纸条,飞奔到广播站门口,把这张纸条郑重其事地交给了自己广播站的同学:“潘寻,我的那两张你今天可以不读,但是这个跳绳冠军的你一定要读!我姐刚给我买的那盒坚果,全归你了!”   王鹤鸣满面春风地跑到操场,看到穿着宽松格纹衬衫的向野,坐在跑道的边沿朝他挥手。   周围全是来来往往的学生,王老师当然不会做出什么太亲昵的动作,在她身边坐下:“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1 班的闲云野鹤听完广播,现在很想背着 2 班的跳绳冠军狂跑十圈。”   “别的男同学有的,我男朋友当然也得有啊。”向野大声说完,发现面前经过的两个学生在看着自己偷笑,立马抿住嘴。   “你怎么这么会啊?小野同学。”王鹤鸣觉得自己总是被她突然塞一满怀的惊喜。   “你说我高中那会儿,要是对其他哪个男同学这么表白,很难被拒绝吧?”向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恋爱天赋在身上,高中没尝试过的“年少轻狂”,她现在都想试试。   “嗯,你表白成功,我当场气死。”王鹤鸣想想都觉得要酸炸了。   夏瑜和唐舒妍从操场边的人行道经过,看到了正坐在操场角落聊天的大表姐和王老师。   “舒妍,快看,我嗑的 CP 又发糖了。”夏瑜嗑糖狂喜。   “啧!什么叫登对,这就叫般配。”唐舒妍啧啧点评。   王鹤鸣看到夏瑜和唐舒妍一个劲朝他和向野坐着的方向张望:“夏瑜还真是心挺大的,什么事都能自己消化。”   “她怎么了?”向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然后王鹤鸣把陈雁飞上次来找过夏瑜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向野听完倒是情绪很平静。   “别看她老嘻嘻哈哈的,没那么容易被别人的三言两语击垮,不过陈致澄交白卷,也挺酷的,难怪夏瑜喜欢他。”   “女孩子都喜欢这种男生吗?”王鹤鸣认真求教。   “大多数女生都会喜欢这种男孩子吧,成绩好又有个性,长得也不错,完全校园剧男主的设定啊,很难不喜欢。”向野理性分析。   王鹤鸣没吭声,一想到高中时候的自己,虽然也在火箭班,但是学习成绩比起严牧和向野,只能算一般。论个性,也完全没有陈致澄身上的那种年少轻狂、锋芒毕露,他突然就被高中那个平庸的自己伤到了。   向野看了看他:“我属于少数女生,我只喜欢你这样的。”   王鹤鸣有被安慰到,又想到了刚刚广播里的那首诗,不免有些惋惜:“可惜啊,刚刚那首加油诗我没来得及写完。”   “不是吧?你一边听一边用笔写啊?”向野震惊。   “嗯,不然?”王鹤鸣觉得自己的操作完全合理。   向野无话可说地摇了摇头,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塞了一只耳机给王鹤鸣,开始播放刚刚那段广播的录音。   “1 班的闲云野鹤,你好,我是 2 班的跳绳冠军小野。马上就要高考了,希望你沉着应对,超常发挥,考上理想的大学,最后送你一首加油诗,愿你大展鸿鹄志。王者之勇激荡在胸膛,鹤望兰这朵胜利之花握在手上,鸣金击鼓送你奔赴年轻的战场,我看见你身披万丈光,喜鹊在树上叫嚷,欢歌也为你而唱,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王鹤鸣笑逐言开地又听了一遍:“录音发我吧,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写藏头诗。”   向野顺手把录音发给他:“总要写成能播出来的句子吧?你的学生都听着呢,不藏一藏怎么行?”   “以为高考结束后,可以多点时间陪你,结果学校安排了我和另外几个老师,去潭沙参加培训交流会。”王鹤鸣看着操场上的学生,想到了上午刚接到的通知。   “你好好充电,我们有的是时间。”向野倒没有觉得很失落。   上课的铃声突然响起,操场上的学生们向着教学楼的方向飞奔而去,向野立刻站了起来,王鹤鸣要回到教室,她也要马上赶回五陵,主播们晚上直播完,还有复盘的会要开。   匆匆见面,然后匆匆告别,王鹤鸣看着向野离去的背影,再一次觉得身不由己。   高考前的两天,王鹤鸣都在陪着自己的学生提前熟悉考场,班上的全部学生都在同一个考点考试,他安排好他们的住宿,反复提醒他们一定要注意饮食,关注着每个学生的备考状态,叮嘱着一条条考场注意事项。   6.7 号上午,一辆辆送考的车子,一条条助威的横幅,一群群送考的家长,让所有的考场附近都熙来攘往。王鹤鸣第一次以班主任的身份送考,他站在考场门外,目送着自己的学生一个个走进了考场,猛做了几个深呼吸,甚至比自己曾经高考时还要紧张。   “孩子们,稳住!”   3 天的高考结束,王鹤鸣庆幸的是这三天时间里,没有发生什么让他无从招架的突发状况。学生们考完试,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开开心心对着答案,有人愁眉苦脸心情低落。   坐在去毕业聚餐的大巴车上,王鹤鸣看着眼前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想到他们将在这场考试后四散各方,然后上大学,进职场,继续在社会的鞭打中成长。想到他们终将为自己的生活和梦想,走入到残酷的成人世界里各种奔忙,他看着他们,突然有点感伤。   这些孩子一直期待的“解放”,渴望结束的“炼狱”生活,也是很多成年人,想回却回不去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高三(7)班的毕业聚餐,把整个“花记海鲜”的露天区坐得满满当当,向野赶到的时候,几个男生正围着王老师,哭的哭,抱的抱,是别开生面的感人和热闹。   “姐!坐我这边!”夏瑜看到向野走进来,挥手打招呼。   向野看着被几个男同学围得死死的王鹤鸣,笑着去了夏瑜那一桌,同桌的学生看到王老师的女朋友坐了过来,纷纷起哄鼓掌,王鹤鸣听到掌声才发现向野已经在另外一桌,远远落座了。   向野在夏瑜和唐舒妍耳边说了几句,然后三个人一起走出了“花记海鲜”,王鹤鸣坐在一群男生中间完全傻眼,这就走了?   等到她们三个人再走进来,开始给大家分发礼物的时候,王鹤鸣才看明白了,她又给他,也给大家,准备了一个惊喜。   向野给高三(7)班的每位学生都准备了毕业礼物,送给女生的是向日葵手工钉珠复古胸针,男生们则是带有向日葵刺绣图案的黑色棒球帽。   “刚刚发到大家手里的,是王老师给大家准备的毕业礼物,祝大家未来一路向阳,人生一路夺魁。”向野说完对着王鹤鸣比了个“OK”。   学生们一声高过一声地喊着“谢谢王老师”、“谢谢师母”、“谢谢向野姐姐”之类的话。   王鹤鸣也好不容易在向野身边坐下,看着眼前的孩子们打打闹闹,哭哭笑笑,脸上带着长辈的微笑。   “年轻真好。”向野忍不住感叹。   “我一想到他们以后也会面对各种生活里的烦恼,工作上的困扰,就觉得有点难受。”王老师又陷入了离别前的感伤。   “他们也会拥有生活的幸福感,工作的成就感啊,你觉得你现在每天是开心更多,还是难过更多?”向野看着他。   “有你在,当然是开心更多。”王鹤鸣实话实说。   “所以啊,他们也会遇到让他们变得更开心的人,做他们觉得开心的事,成长当然有烦恼,但是长大以后的快乐也不少啊。”   “小野老师说得对,是我太悲观了,他们都会有自己的远大前程,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美好人生。”王鹤鸣突然觉得心情明朗了起来。   男生们都戴上了棒球帽,女生们也纷纷把向野送的胸针别在衣服上,衣袖、衣领、肩上、背上,女生们展示着各种不拘一格的佩戴创意,夏瑜帮唐舒妍把胸针在袖口别好,突然注意到了向野今天特意佩戴的那枚胸针。   “姐,我才发现你的胸针是一只仙鹤耶!”夏瑜说完激动地撞了撞身边的唐舒妍。   向野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掐丝仙鹤胸针,轻声笑了笑:“给你们挑礼物的时候看到了,觉得挺……特别的”。   王鹤鸣听了她们的对话,也忍不住瞧了瞧,然后就是一脸“悟到了”的表情,他好像总是能因为她这些浪漫的小心思,开心得想要手舞足蹈。   向野看他坐在旁边眉开眼笑,有些别扭地从包里拿出了一顶棒球帽扔到他手里。   “我也有毕业礼物啊?”   王鹤鸣以为她给自己的,也是和其他男生同款的向日葵刺绣棒球帽,结果看到帽子侧面的刺绣图案是一个小小的鹤体字“野”,会心一击。他手指摩挲着那一小块刺绣的纹理,红线绣出的指纹形印章做底,黑色的“野”字嵌进一道道“指纹”的纹路里。   “别的男同学有的,我男朋友当然也要有啊。”向野在他耳边又说了这一句。   最近总是置身这种青春洋溢的氛围里,也让她总想借着这些零星的“少女心思”,来弥补一些青春的遗憾。即便这些“小心思”,在很多深谙恋爱之道的成年人眼里,有些孩子气。   夏瑜看到王老师开心地戴上了帽子,又看到了侧面的那个“野”字,瞬间笑得比吃了糖还甜:“姐,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就是个木头美人,书呆子学霸,现在一看,你才是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呀!”   王鹤鸣表示非常认可,扯了扯帽檐,笑着点头。向野手撑着下巴,也只是笑,不说话。   “我给你们俩拍张照片吧。”   夏瑜借了唐舒妍的相机,喜滋滋地站起来,找好了角度,把他们此刻微笑的脸,王鹤鸣帽子侧边的“野”,向野衣襟上的“鹤”,都清晰地拍了进去。 第75章 人和事,都会有一体两面   当赵励励挺着已经显怀的孕肚走进樾野文化的吊脚楼时,向野正在会议室和夏成成一行人,讨论下个月为五陵的黄桃果农免费策划的公益直播方案。   向野怕赵励励走楼梯不太方便,所以没带她去自己三楼的办公室,直接把她带到了一楼的会客室。   “李弋是不是给过你一笔钱?”赵励励刚坐下,就急急地说明了来意。   “是。”向野也不闪烁其辞,毕竟确有其事。   “可不可以还给我们?或者是算我借你的,反正你现在也不缺钱。”赵励励没有咄咄逼人,甚至是带了些哀求的语气。   “出什么事了?”向野看她慌张的样子,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DEA 快撑不下去了,公司年后开始陆续停了很多项目,之前很多项目又一直回不了款,李弋用自己的存款顶了几个月了,这个月工资还没到位,他已经去抵押江边的那套房子办贷款了,最近公司很多人都在闹离职,我是实在没办法了,听财务说李弋结婚前让她帮过一个忙……我猜他那笔钱,是给你了。”赵励励三言两语,说出了!DEA 的处境。   因为疫情,很多行业都受到了冲击,!DEA 的遭遇也不是特例,向野也陆续听闻了,潭沙好几家广告公司因拖欠员工工资引发员工维权的事,如今整个业内人人自危。   !DEA 毕竟是自己和李弋一起创办的公司,突然听到!DEA 也深陷困境,向野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也十分了解李弋那骄傲到执拗的个性,他总是顾及创意人的清高体面,肯定不愿意为了回款和甲方对簿公堂,所以他宁愿自己顶着,也不愿意走到和客户撕破脸的那一步。   但是李弋给她的那笔钱已经全额捐了出去,最先一批“澧义书屋”都已经开始动工了。樾野文化这几个月是挣了一些钱,但是也花了、赔了不少钱。而且,她暂时也不能动那些钱,毕竟公司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什么都有具体的规程,她不可能为了私用,去挪用公司财产。   她想到了自己在潭沙的那套房子,虽然匆匆卖掉也只能帮!DEA 稍稍解一时的燃眉之急,但是好像也没有其他能更快拿出一大笔现钱的办法了。她想着去潭沙办卖房手续的时候,也许能再想想其他办法,目前来看,好像只能这样了。   “励励,你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之前那笔钱我花在了别的地方,一时可能没办法全额还给你们。”   向野说得很诚恳,但是心急如焚的赵励励,却觉得她是有意推诿,不想救急。   “我真的是万不得已才来找你,现在!DEA 每个人都知道你在上庸自己开公司了,也赚了不少钱,看到李弋每天为了钱焦头烂额的,我又帮不上什么忙,我真的很着急。”赵励励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腰,说话都带着哭腔。   “我知道,钱我会给你,请你相信我。我会先把潭沙的房子卖掉,剩下的我会再想其他办法。你别着急,这钱我会还上的。”向野觉得她的担心并不是不可理喻,也不想她急出什么好歹。   赵励励听她说要卖房子,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也意识到向野并不是想见死不救。   “我知道我自己能力有限,我不像你,帮不上他什么大忙,最近每天看他回来都强颜欢笑,我真的不知道能怎么帮他。”赵励励带着自惭的语气。   “你这不就是在努力帮他吗?你放心,卖房的钱到账了我第一时间转给你。”   “我来找你,李弋他不知道。”赵励励并不想让李弋知道这件事。   “我不会多嘴的。”向野当然也很了解李弋的个性。   赵励励走后,向野跟夏成成交代说自己有急事需要去一趟潭沙,她不确定自己要去几天,只是反复叮嘱夏成成顾好樾野文化的大小事,有什么事一定要提前向她和林樾报备,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自作主张。   “我哪里还敢自作主张?姐,你就放心去吧,公司的事我肯定会全力以赴的。”夏成成拍着胸脯承诺。   在潭沙参加了一天培训的王鹤鸣,吃完晚饭想回附近酒店休息,同事说想感受下潭沙的夜生活,拉着他一起走上了潭沙的街头。   可能因为这是向野曾经奋斗过、生活过的地方,他走在人潮拥挤的街头,会想着自己脚下的这一小片方寸之地,向野是不是也曾从这里走过。   耳边的同事吵吵嚷嚷,陌生的人群来去匆匆,街头巷尾都涌动着夏天的燥热之气。他看着高楼上一块块巨大的 LED 屏,一面面巨幅广告,只觉得眼晕。他觉得这些冲击视觉的广告信息,只会让人更加浮躁。   王鹤鸣正准备找个借口脱离队伍,自己先回酒店,突然就看到了“ZHEN 婚纱”旗舰店那面巨幅广告,这是向野?他愣站在那里,画面上这个人也太像向野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怎么可能,只觉得自己可能是太想念她了,所以才会看谁都像她。   接到王鹤鸣的电话时,向野正开着车,刚下了高速,到了潭沙城郊。   “刚刚经过一个婚纱店,看到他们的广告,我还以为看到你了。”王鹤鸣边走边打着电话。   “那家店是不是叫‘ZHEN’婚纱?”向野开着蓝牙,听着他的声音在车里立体环绕。   王鹤鸣马上回过头看那家店的店名:“是,你也知道这家店?是不是很像你?”   “那你没看错啊,那就是我。”向野已经被他蠢笑了。   王鹤鸣马上转身往回走了几十米,在“ZHEN 婚纱”旗舰店的街对面望着那面巨幅广告:“真的是你啊。”   看着画面上身披婚纱,眉眼带笑的向野,王鹤鸣握着手机站在那里,心里突然冒出些醋意。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向野和李弋之前订婚后,一起拍的婚纱照,估计是因为拍得太好,所以被门店拿来做广告了。   “那是我陪向里去订做婚纱的时候,拍的一套姐妹婚纱照,不是跟别的谁一起拍的。那家婚纱店的老板是我朋友,说想拿照片来做宣传,你看到的应该就是其中的哪张照片吧。”向野听他迟迟没说话,火速解释,说完就觉得自己简直太了解他了。   王鹤鸣听完她的及时澄清,觉得自己刚刚的心理活动有些过于“小气”:“看来你是真的会读心术。”   “你现在还在那家店门口吗?”向野只想确定他现在的具体位置。   “对,想多看看你。”   王鹤鸣跟同事挥手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先走,自己坐在街对面的花坛里,仰头看着对面的“向野”,觉得潭沙的夏夜瞬间就没有那么燥热了。   向野开着车往“ZHEN 婚纱”旗舰店的方向走,两个人还在通话中,聊着培训的心得,潭沙的路多堵,感叹着上庸的山里有多适合消暑……   等向野在附近的停车场停好车,走到“ZHEN 婚纱”旗舰店街对面的那个路口时,王鹤鸣还握着电话看着对面的广告画面,碎碎念。   “澧岸学府夏天晚上这个时候,都不用开空调,河面上的风直接就往门窗里灌。”   “潭沙也有江啊,去江边吹吹风吧?”向野举着手机,一步步走近他。   “不去了,前几天去过了,江边人太多了,我等下就回酒店了,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参加培训,没想到啊,都当了老师了,放假了还得重新做回学生。”王鹤鸣忍不住感叹学海无涯。   “好吧。”向野挂断了电话,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悄悄站到了他身后。   “喂?向……”王鹤鸣话还没说完发现电话突然挂断了,以为她又赶着去开什么会了,只能重新仰头看向对面的巨幅广告,对着画面上的“向野”低声诉苦:“想你。”   向野看着他像个热恋中的傻子,忍俊不禁:“我听到啦。”   王鹤鸣听到她的声音猛地回头,穿着薄荷绿小西装配白色开叉裙的向野,在路灯下白得发光。   向野从他的拥抱里真切地感受到了他最近的相思之苦:“很热啊,王老师。”   王鹤鸣并不打算撒手:“你怎么来了?”   向野总不能跟他说是来卖房子,不然王大善人又要大发善心,大施援手了,她只能含含糊糊:“帮以前同事处理点事。”   其实她也没说谎,明天见完卖房的中介,向野准备再去一趟!DEA,想去和李弋讨论下客户回款的问题。   “出什么事了吗?”王鹤鸣松开她,担心地问。   “小事,要不要去江边吹吹风?”向野有些生硬地转移着话题。   “你跟我说实话吧。”王鹤鸣听到她提到“以前同事”,脑子里立马就蹦出了李弋。   “李弋公司出了点事,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向野并不想在这种事上瞒着他。   王鹤鸣的心突然沉了下去:“这样啊。”   他很想表现得不那么介意,但是向野和李弋毕竟交往了那么多年,他们的感情基础在那里,他一想到他们又会重新见面,重新为工作的事产生交集,他很难表现得云淡风轻。而且她刚刚直说了今天突然赶来潭沙,是为了李弋,和自己毫无关系,他难免有些失落。   “我不想瞒你。”向野看出来他情绪突然低落,突然有点后悔跟他说了实话。   “明白。”王鹤鸣此刻虽然人没在江边,却觉得江边的阵阵凉风已经吹进了心里。   他们站在路灯下,突然无话,刚刚见面时的欣喜,瞬间就消失得全无踪迹。   “你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培训,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向野已经约了中介明天一大早去自己家里拍照,她想赶紧上房源信息。后续还要跟中介咨询和讨论卖房子的各种问题,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时间里,房子哪天会卖出去,什么时候会有人去看房,所以觉得如果这几天和王鹤鸣一起住在家里的话,到时候不小心碰上了买房或者看房的人,更加解释不清了。   “好,你也早点休息。”王鹤鸣刚刚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本来已经做好了跟同事报备外宿的打算,他总是希望多些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可是现在看来,向野并没有这样的意图。   两个人各自带着心事回到了住处,今夜的潭沙,注定会让人难以入眠。   打了一上午的交道,向野觉得林樾介绍的中介很靠谱,把卖房事宜全权交给了他处理。   时隔半年再一次走进!DEA,向野感受到了公司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氛围,之前是充满了创意激情和青春热血,眼下是元气不足,松散有余。每个人看到她时,脸上都显得震惊,每个人也似乎都少了些精气神,他们不知道向总这趟回来是为什么。   向野一身米黄色真丝衬衫搭白色高腰九分裤,清爽利落地直接走进了李弋的办公室,意料之中的是,办公室没人。   在李弋走进办公室之前,陈岸先来跟她打了个招呼。   “野贵妃回宫,这趟回来就是救火还是观火啊?”陈岸给她递了一杯水。   “你少跟林樾学些阴阳怪气。”向野接过水,看她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公司情况还没糟糕到她想象的那个地步。   李弋推门走进自己办公室,看到沙发上的向野,还有靠在自己办公桌和向野面对面聊天的陈岸,僵站在门口。   “李总好,你们聊。”陈岸立马识趣地撤了出去。   李弋猜到向野是听谁说了公司目前的情况,放下提包,没有坐下,直接走到窗前,单手叉腰,背对着沙发上的向野,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你还相信我的话,让我带人去催回款,拖得越久到时候收款只会越难。”向野不跟他铺垫什么,直接进入主题。   “以前带你进 F&A 的时候,我承诺你除了创意策划的事,其他什么都不用管,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全能了?”李弋只是有些感慨,从!DEA 成立之后,她好像就一头扎进了公司这些让人头疼的各种杂琐事务里。   “你同意的话,我马上召集项目经理开会。”向野谈话的目标明确,她只想速战速决。   “刚刚进门那一刻,我好像产生了一些错觉,觉得你还没有完全放弃!DEA。”李弋从落地窗的倒影里,看着身后的向野。   “你不同意的话,我马上就走。”向野在催着他做决定。   “你做主吧。”李弋说完,听着她带上门出去了,是他熟悉的雷厉风行的节奏。   他转身看向门口,以前他总觉得,无论在感情还是在工作上,他是那个在两个人的关系里拥有绝对主导权的人,到最后才发现,无论是她的感情还是工作,他都没有办法“做主”。   向野召集了公司所有的项目经理,还叫上了法务、财务一起到会议室开会,逐个项目了解欠款原因,将欠款对象归类为有客观困难的客户和主观故意的老赖,然后针对不同情况采取不同的收款策略,有些客户可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有些则需要直接动用法律武器。   向野知道李弋顾及创意人的体面,不可能屈尊,为了钱跟客户撕破脸。她自己从大学开始就为了钱和形形色色的甲方打交道,她不觉得拿回自己应得的报酬,是什么有失颜面的事,如果温和的手段不能达到目的,那就激烈一点。   接下来的几天里,向野和各个项目的项目经理,先是见完了潭沙的几个客户,然后奔波在益州、岳州、洪化、株州、郴市、永江等多个地州市,和甲方负责人一轮轮面谈,刚柔并济,软硬兼施,得到了一些回款的承诺,也受到了一些冰冷的奚落。   不过总的来说,正常人要比无赖多。   这期间,有几波人去看了向野的那套房,有一对准备结婚的年轻人表明了有购房意向,但是觉得这房子是大开发商的楼盘,地段好,楼层也合适,户型周正,采光通风也都没话说,而且装修看起来也花了大价钱,突然急着要卖,让他们联想到了网上那些灵异二手房的新闻,生怕房子里出过什么事,一直下不了决心。   中介带着他们一户户走访邻居,费了不少时间,才让那对年轻人彻底放了心,正式开始走二手房的买卖流程。   向野找了搬家公司,把自己房子里的必要物品,送到了林樾闲置的公寓里。这一个多星期的东奔西跑,也让她没时间顾得上和王鹤鸣见面,两个人只是每天睡前一通电话,寥寥几句。   王鹤鸣的培训一直要到七月下旬才结束,向野离开潭沙回上庸前,约了以前要好的朋友聚餐,除了林樾、陈岸、肖桢,她特意约了李弋和赵励励,攒出这个局,主要也是为了王鹤鸣,她觉得他始终对李弋有些介意。   到了约好的时间,林樾和陈岸先进了向野订好的芙蓉舸“揽江台”,两个人聊着以前 F&A 那群人各自的近况,嘻嘻哈哈。李弋和肖桢前后脚上了船,向野稍晚他们一步,林樾看到向野身上那件橙色系仙鹤刺绣的衬衫,不禁意会地勾了勾嘴角,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正喝茶的李弋,故意提高了音量。   “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啊,以前老是一身黑白灰,天天穿得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最近每次见你都穿得跟个花孔雀一样,今天更夸张了啊,男朋友的大名都穿身上了,王鹤鸣知道你这么爱他吗?”   向野直接把手里的湿纸巾朝林樾扔了过去:“不说话你能死?”   李弋神色复杂地看向窗外,天色暗了下来,江岸纳凉散步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看到赵励励出现在门口,向野比李弋先了一步迎了上去,扶着她走到饭桌,顺便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房子马上就卖出去了,放心。”   李弋见向野和赵励励有说有笑,和和气气地坐在饭桌上聊天,看起来毫无芥蒂,突然觉得自己坐在这儿有些多余。   “船都要开了,你们家王老师怎么还没来?”林樾看了一眼时间。   “他说快到了,他第一次来可能不太好找。”向野从进来之后,就一直焦急地回头往门口的方向看,林樾一催,她索性走了出去:“我去看看。”   还没走到门口,向野就透过窗户看到了正迈步上船的王鹤鸣。   “我是不是来晚了?”王鹤鸣赶过来的确是费了些功夫,堵车半天,找车位找了半天,从停车场跑到江边的芙蓉舸,又费了不少脚力和时间。一路上都想感叹,上庸简直人间天堂。   向野看着他,笑着摇头:“不晚,刚好。”   两个人一起走进了“揽江台”,王鹤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李弋。   “我给你介绍一下,林樾你之前见过了,这位是陈岸,她是我从 F&A 就开始共事的好朋友。”向野拉着王鹤鸣,开始给他做起了介绍。   “你好。”王鹤鸣看着陈岸,满脸都是礼貌。   “久仰大名啊王老师,林樾没骗我,真的是大帅哥。”陈岸说着对着林樾眨了下眼。   “这位是肖桢,你前几天路过的那家婚纱店的老板娘。”   肖桢笑眼弯弯地看着王鹤鸣:“你就是王老师啊?幸会!”   “你好。”王鹤鸣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在向野的朋友圈知名度这么高。   “这位是李总,我以前的……领导!旁边这位大美女是他的另一半,也是共事过的好朋友,赵励励。”向野故意把李弋两夫妻放在一起介绍。   “你们好。”王鹤鸣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有明镜,继续讲礼貌。   “哎呀,差不多行了,赶紧坐下吧,几个老熟人了,有什么好介绍的。”林樾意味深长地盯着王鹤鸣:“王老师,我们向野今天这件衬衫是不是穿得很别出心裁?”   向野配合地侧了侧身子面向他,让他看清自己衬衫上的仙鹤刺绣图案,王鹤鸣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   “我还以为,她都把你大名穿身上了,你至少会把我们家向野的全名纹额头上呢。”林樾根本停不下来,看到李弋脸上越不痛快,她就话越多。   向野把免洗洗手液递到王鹤鸣手里,转头对着林樾:“让你那张嘴歇会儿吧。”   “以前还真没见过我们野子这么有少女心,是吧?”陈岸和林樾一唱一和。   “感谢王老师,让我们见识到向野这么可爱又白痴的一面,不然我们都以为,她生下来就是女强人了呢。”林樾越说越来劲。   “刚刚向野说王老师路过了我们家婚纱店,那肯定也看到广告画面了吧?”肖桢也趁势开口,决定再添一把火:“那张宣传照拍得那么好,还得感谢你呢!”   “感谢我?”王鹤鸣完全懵了,听不懂肖桢在说什么。   坐在他身边的向野,已经开始用湿纸巾给自己红了的脸猛扇风了:“我请你们来,是来吃饭的,不是请你们来拆我台的,一个个的怎么回事啊今天?!”   “肖桢,你快说,别理她!”林樾催着要听下文。   肖桢低头笑了笑:“向野那天刚穿上婚纱一直很别扭,找不到拍照的状态,其实之前拍了很多张,表情都不太自然,她都开始耍大牌了,说不拍了,那张照片是她妹妹向里突然站在摄影师后面喊了一声:王老师!摄影师眼疾手快地抓到了这个表情,才有了这张宣传照。”   向野捂着脸,觉得这几个女人简直让自己颜面尽失,王鹤鸣听着这些话心花怒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要命了,摸头杀!”陈岸不愧是看了八百部偶像剧的人:“求你们俩饶我狗命吧!”   “啧啧啧,向野,你真的好爱他啊。”林樾感叹地摇头,她也很少看到向野这一面。   赵励励听着林樾她们开着向野的玩笑,也跟着吃糖,被她们逗得发笑,看到向野和王鹤鸣的默契和甜蜜,她时不时会看一眼身边的李弋,他好像一直都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完全像个局外人。   菜一道道送了上来,饭桌上却没几个人有心情专心吃饭。   林樾盛了一碗汤,话匣子并没有关上:“王鹤鸣,那天晚上向野从山上一路奔袭到你家门口,跟你表白的时候,你什么心情啊?”   向野听到她居然当众说出了这件事,在桌底下狠狠踢了一脚,结果坐林樾旁边的陈岸不幸中了招。   “野子,你踢的是我。”陈岸揉着无辜的小腿,看起来很痛苦:“居然还是你倒追的人家?”   王鹤鸣也没想到,林樾居然连这件事都知情:“我当时很意外。”   “你是看她女追男不容易,被迫和她在一起?还是她有情你有意,只差了表白那一句啊?”林樾用勺子慢慢搅着碗里的汤,并不喝。   “你烦不烦啊?谁请你来揭我老底了?”向野突然觉得,林樾跟夏成成在话痨且喜欢给人添堵这一点上,是不相上下的天赋异禀。   反正也堵不住林樾的嘴,向野索性懒得管她了,自顾自吃菜,随她东拉西扯。   “我暗恋向野很多年了,不过她太优秀了,之前我一直没勇气跟她表白。”王鹤鸣当着这群不太熟的人,突然坦白。   “暗恋啊?!”陈岸发现饭桌上冒出了自己最喜欢的影视剧桥段:“精彩啊!王老师你凭什么没勇气?明明一点都不普通,怎么还这么不自信?”   “林樾,我记得我之前是不是跟你提过,高中那三年,操场上那个跑步的男生,就是他。”向野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   她不只是跟林樾说过,还跟李弋坦白过,只是当时李弋事业和爱情都志得意满,并不在意。   今天听到这里,他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鹤鸣,原来她之前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所以说你们俩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终归还是在一起了,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啊,这不得干一杯?”林樾说着举起了自己的柠檬水。   李弋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林樾的指桑骂槐和含沙射影,只是听到“磐石无转移”这一句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蹙了蹙眉头。   接着几个女同胞又围绕着赵励励的预产期,妊娠反应,怀孕的辛苦,各种聊了起来,两个大男人坐在那里,插不上话,也没心情彼此对话。   王鹤鸣看了看眼前的李弋,他意识到自己前几天的患得患失,并不是因为不相信向野,而是不放心李弋。从李弋今天的状态来看,王鹤鸣的“不放心”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道德感或许可以让一个男人守着底线不逾矩,但是道德感并不能完全管束一个人的内心。   船靠了岸,饭桌上的人各自散去,这一段江面上的夏夜小插曲,难免有余音。 第76章 危机里,是不是总有转机   林樾和森众科技的财务总监萧芙,坐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里,之所以约她出来,是因为发现了这个单亲妈妈和何仲信之间的私情,但是还没有拿到她帮何仲信做假账的十足证据。   “他是不是跟你说,投资亏损了需要做假账?等成功上市填了亏损,就会娶你,做你孩子的爸爸?”林樾放下手里的咖啡,眉头微挑地看着眼前这个同样被何仲信蒙骗的“傻女人”。   萧芙知道林樾单独约见自己,可能是事有败露,但是她看起来并不慌张,反而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冷静:“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那就看看吧。”林樾直接拿出了找人跟拍的何仲信的视频,视频里的何仲信,搂着森众科技旗下那位流量不高但是姿色过人的女主播,亲密地进出那套曾经带萧芙去看过样板间的临湖大平层。   “我查了这个房子,是何仲信买给她的,哦对对对,就是那段时间,他跟你说投资亏损,让你帮忙做假账的时候。”林樾吃了一口抹茶蛋糕:“你跟了他这么久,私底下又帮他做了这么多事,至少得有套别墅了吧?”   萧芙的脸色已经随着视频的播放进度条,变得越来越差,别说别墅了,她现在还和五岁的儿子住在自己婚前买的那套公寓里,她之前真的深信不疑,何仲信不仅是看重她的能力,而是对她产生了真感情,她以为他可以救她于水火,可以给她更优渥的新生活。   何仲信还信誓旦旦地说过,一定会帮她的孩子解决小学的学位问题,让她的孩子入读潭沙最好的那所小学,他也曾在样板间里再三承诺,一定会在填上亏损后,为他们母子买下那套临湖大平层。   “何仲信给不了你的,我可以给你,在公司做了这么久,你也知道我的为人,不说什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吧,但是没有把你们俩一起送进监狱的十足证据,我是不会来找你的,你们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林樾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我体谅你是个当妈妈的人,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毕竟轩轩才五岁。”   林樾死死地掐着对面这个女人的情绪命门,萧芙本来就是个心理防线很脆弱的人,突然发觉一直以来都被何仲信欺骗,自己还被林樾抓住了把柄,然后又想到了年幼的孩子,她已经心神大乱,那张五官平平的脸上,交织着悲愤、恐惧、自怜、自厌。   “你想让我去举报他?这对我有什么好处?”萧芙想为她自己和孩子再争取一张包票。   “等你出来的时候,会成为湖边那套房子的女主人,你还会有一份新工作,至于你的孩子,最好的那所公办小学如果没搞定的话,他会去那所最贵的国际私立小学。”   林樾故作慵懒地看着已经慌不择路的萧芙,其实她现在也是孤注一掷。   “我凭什么相信你?”萧芙毕竟已经被狠狠欺骗过一次了。   “凭我们都是被何仲信骗过的女人。”林樾拿起咖啡,和萧芙面前的那一杯,轻轻碰了碰杯。   林樾胸有成竹地靠到沙发上,静静看着内心激烈交战的萧芙,如果说之前是演技来撑的假装轻松,现在就是大事将成的彻底从容。   她说服了她,她用那套她曾经最不屑的话术,捏成了一根稻草,抛给了眼前这个“溺水”中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要博取萧芙的信任,并不需要说太多,只需要亮出自己的态度:我们同病相怜,所以要同仇敌忾,除了我给你的退路,你别无选择。   “恭喜你啊,奥斯卡女战神。”向野听着林樾的最新“战报”,分享着她越战越勇的开心。   “现在反正已经是闹到台面上了,森众科技的人也都在悄悄选边站队了,我倒要看看是哪些不长眼的,想和我对着干。”林樾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透过玻璃隔断墙,眼神凛厉地望着对面何仲信的那间办公室。   王鹤鸣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培训,回到了上庸。培训期间,为学生们的志愿填报事宜费心费力,回到上庸,又要为学生的录取通知书做“电话客服”。   因为很多学生因为家住得偏远,快递不能寄送到家,所以会把学校地址填为录取通知书的收件地址。录取通知书收到之前,学生和家长时不时会焦急询问,学校在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王鹤鸣需要再通知他们到校领取。   陈致澄正常发挥,顶尖大学随便挑的水平,去北城上大学已经是板上钉钉。夏瑜的分数刚过了一本线,没有什么可任性的空间,为了保险起见,又综合了王鹤鸣和两个姐姐的建议,她最终还是填报了一所省内的一本大学。   “说好的一起去北城,你为什么言而无信?”后知后觉的陈致澄,为此打电话质问夏瑜。   “我分数不够啊,总不能为了守信用去挑战分数线,搞到最后没大学读了怎么办?”夏瑜画着画,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怎么就那么巧?你刚好就跟宋皓阳报了同一所大学!”   陈致澄也是听自己班主任提过,宋皓阳高考发挥失常,最终报了一所省内的大学,当时他还没怎么在意,直到听王鹤鸣说夏瑜报的也是那所大学,直接火冒三丈。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考得这么差?再说了,就算我跟他报同一所大学又怎么了?”夏瑜觉得他实在是有点小题大作。   “你说怎么了?”陈致澄气得差点直接挂了电话。   “那我也没想到啊,从小学到大学,居然都要跟他上同一所学校。”夏瑜音量弱了点,自己说着也觉得太巧了。   “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吧?”陈致澄字字带火。   “你到底有什么好气的啊?你分数那么高,想去哪儿去哪儿,我只考了那么点分数,根本就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你还在这儿何不食肉糜?说我言而无信?我就要跟宋皓阳上同一所大学,你去做你的天之骄子,少管我们学渣的事!”夏瑜也被他说得生气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气得把画笔的笔芯都戳断了。   “我何不食肉糜?真是看出来你语文有长进了!可真会气人……”陈致澄没想到她还生气了,居然还直接把他电话挂了,气得把手机扔到了墙角。   这通电话过后,这两个即将上大学的年轻人,在上庸连续多日三十几度高温的情况下,已经冷战了十多天了。   7 月,是上庸的旅游旺季,那场疫情让上庸旅游业在去年遭受重创,大家都盼着今年的夏天,上庸可以重现往日游人如织的盛景。   7 月上旬和中旬,的确如大家期待一般,上庸各大景区,各有各的热闹。然而让大家都始料未及的是,到了月底,五陵的一场演出让全国各地来旅游的旅客,都变成了新冠密接者。   7 月 28 日晚,上庸开启全员核酸检测;7 月 29 日起,关停了全市范围内旅游购物场所、电影院、剧院等人员聚集密闭场所;7 月 30 日上午起,上庸市所有景区景点关闭。   前几日还人声鼎沸的五陵大街上,只剩下穿着防护服的疫情防控人员。   樾野文化直播基地所在的五陵城区,也被划入了疫情封控区,樾野文化所有员工的健康码,都变成了红色。   这几天为了见向野,总在自己家和五陵之间折返的王鹤鸣,也变成了红码,同样开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结束的居家隔离期。   所有的直播工作被迫暂停,樾野文化这群一直习惯了快节奏的工作狂,工作突然停摆时,最先感受到的是久违的松弛,被封控的前两天,大家似乎都过得很悠闲自在。可是到了第三天,就逐渐有人进入了无事可做的焦虑。   在室内憋了两天,就连之后每天在门口排队做核酸,都成了备受大家期待的“放风”时刻。   向野点开了网上热传的《致居留在上庸游客朋友的一封信》,新闻页面下方是不断增加的,充满善意的网友评论。   大家纷纷表示,疫情过后,一定要将上庸列入旅游目的地,很多曾经到过上庸的旅客,也顺势发布了各种上庸风光的照片和视频,鬼斧神工的自然风光,引发了各地网友的由衷赞叹。   不知道为什么,向野这两天右眼皮一直跳,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着那封信,脑子里冒出了各种人,市委宣传部的章恪文,旅游局的向里,樾野文化那几位做过导游的主播,上庸土生土长的设计师尤欢,最近出了一系列西兰卡普文创产品的小绒……   她又拉了一个微信群,把章恪文、向里、尤欢都拉了进去。   向野:“樾野文化的主播如果想在封控期间去景区做直播,需要和哪些单位提前打招呼?”   章恪文:“现在?时期有点敏感哦,为什么突然想去景区做直播?”   向野:“看了最近几天的新闻,我认为疫情这波危机,从另一方面来看,也是一个时机,现在全国网友都在关注上庸,如果在解封之前,让专业导游在景区各个景点做线上的直播解说,通过这种方式,一方面可以突破空间的限制,弥补很多人现在想来旅游但是来不了的遗憾,同时还能制造一群网友在线上共同“云游上庸”的互动体验,当然也能更集中地向更多人,展示上庸的地方文化和自然资源,我觉得这对疫情后的线下旅游复兴,也能起一定的正向拉动作用。”   章恪文:“这个想法真的很好!不过如果真的想要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做这个直播,旅游局、宣传部、景区管理局、卫健部门,包括五陵区政府,这些肯定都是要提前打好招呼的,我先跟我们单位领导汇报下这个想法,等下第一时间回复你!”   向野:“好,向里是在忙吗?”   章恪文:“她单位这几天比较忙,估计一时半会儿没空看手机。”   向野:“好,我等你消息。”   尤欢:“向总,需要我干点什么?”   向野:“尤欢大师,要麻烦你结合上庸几大著名的景点,尽快出一波手绘插画,我们需要加急定制一批文创口罩,如果这次直播确定可以执行,直播的时候主播们也会戴上这批定制款口罩,所以留给你的创作时间比较紧张。”   尤欢:“放心,马上动笔!”   没有等很久,章恪文就发来了领导的回复,市委宣传部领导对这个思路表示了肯定。   向里稍晚一点,也发来了旅游局领导的意见:可行。   景区管理局和卫健部门的工作人员则表示,只要直播人员遵守疫情防控规章,接下来连续 7 天核酸检测呈阴性,就可以在疫情防控人员的陪同下,特批进入景区进行直播。   五陵区政府的领导也对这个想法表达了支持,并表示会尽可能提供协助。   一天之内,向野等来了所有相关部门为这次直播点亮的绿灯,这已经是她意料之外的顺利。   “成成,让大家都去会议室。”向野走到夏成成的办公室门口,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叫上小绒。”   被迫停工了几天,“无所事事”的一群人突然又聚到了会议室,小绒也坐在其中,有些不明所以。   向野看着各位怏怏散散的伙伴:“不知道五陵这一封要封多久,但是接下来,我们马上又要忙起来了。”   “向总你赶紧给我们找点事做吧!以前忙的时候总想闲下来,真闲下来了反而浑身不舒服。”小晴积极响应。   “向总,我们现在能干点啥?”阿北也是两眼放光。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是跟你们的老本行相关的事。”向野看着主播们,想着怎么可以说得更直白。   “老本行?做导游?现在景区都关了,我们也出不去啊。”提子说出了大家共同的疑问。   “我们这次是要去景区做直播,你们以前做导游的经验,又可以派上用场了。相关单位已经给我们开了绿灯,当然我们这次直播也不会有什么直接收益,但是如果做成功了,后续不管是对上庸疫情后的旅游业重振,还是对我们樾野文化自身的品牌影响力提升,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向野把于公于私的考虑,都摆在了台面上。   “什么时候开始?”阿北就是个急性子。   “大概一周后,我们要连续 7 天核酸检测呈阴性,才能出门。”向野并不觉得一周的准备时间很充分:“这一次我们面向的是全国网友,所以我们的直播策划必须考虑得更全面,怎么样把景点解说得更引人入胜,怎么样融入上庸的地方文化,怎么样让网友更有参与感,这都是我们要考虑的事情。”   “还有,这次直播的服装,需要麻烦‘绒锦’的各位伙伴了,我们不需要做任何樾野文化的 LOGO 释出,到时候每个主播会有自己负责的景区和景点,主播直播时的整套装备,从口罩到服装到配饰,都需要围绕这个景点来做衍生创意,我是希望能借这个机会,让更多人‘云游上庸’的同时,也能让‘绒锦’的西兰卡普文创产品,被更多人看到,这是一个很好的传播机会。”   小绒终于明白了向野让自己参会的用意,向野要做的这次直播,也并不是完全不“带货”。   接下来的一周,樾野文化的员工全情投入到了“云游上庸”的直播准备中。   先是针对各个景点完成了话术打磨,毕竟都是导游出身,基本功也都没丢,只需要在直播讲述过程中增加一些趣味性和互动性的描述,话术文稿很快就定了稿。   接着大家针对直播互动内容的设计,进行了几轮头脑风暴,提出了很多提升网友参与热情的建议,比如评论区互动答题送景区门票、不定时抽奖送“绒锦”文创产品,与上庸吃、喝、游、乐、住、购等各行业优质商家合作,送出“云游上庸”直播专属优惠券……   其间向野也见缝插针地和小绒团队的成员一起,确定了几个可快速执行的文创创意,让西兰卡普织品可以更有新意地为主播的穿戴用品加分。   大家群策群力地想做好这场直播,想借此一战再振樾野文化的声威,也想借此机会,提振更多人在疫情后到上庸旅游、消费的热情。   我们时常被意外偷袭,幸运的时候,可以在危机里找到转机,不幸的时候,根本无力反击。   就在向野和夏成成带着公司一众人,在五陵的那栋吊脚楼里,为“云游上庸”的直播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向里被送进了上庸中心医院。 第77章 深沉如山海,爱总有无奈   在夏瑜收到自己的大学通知时之前,章恪文先收到了向里的病危情况告知书。   从婚前就开始感觉到自己身体每况愈下的向里,在五陵城区封控后的第五天,被送进了上庸中心医院。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体,她也知道自己没剩下多少时间。她似乎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那一天的来临。   看到章恪文一直在努力找新的肾源,她也没有告诉章恪文,医生在很早之前就建议过她,不要冒险做二次肾移植,长期服用免疫抑制剂,再加上并发症,她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那样的风险。   向里安静平和地躺在病床上,等着做下一次透析,她只感受到了身体的病痛,却没有临死的悲痛。   她从来不会拿什么临床数据自己吓自己,也不会盲目地自我安慰。这么多年,她的病友列表里,有些人的头像再也没重新亮起过。她懂得同样的病会因人而异的道理,也不奢望有什么生命奇迹,她早就对自己做好了足够充分的死亡教育。   不过,她会拿着那些生命力超越了临床数据的病友案例,反复在家人面前讲述,她会把自己每次体检的结果说得格外乐观,应对着向野和父母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问询。   她成功地安抚了家人,也给他们制造了错觉,让他们觉得,她还可以活很久。   这副不健康的躯壳,就像一幅沉重的枷锁,从年少时就把她向往自由的灵魂狠狠地束缚住。她当然也留恋世界美好,舍不得家人,爱人,可是如果真的到了和他们作别的那天,她希望自己可以在他们面前表现得更乐观一些。   她不是没有求生的意志,她只是没有那么怕死。   就在向野和夏成成为了“云游上庸”的直播,忙得昼夜颠倒的时候,向里看着自己生命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地掉落下去。   向野和夏成成为“云游上庸”首次直播远超期待的效果,开心得击掌的时候,章恪文正握着向里的手,听向里回忆自己小时候的那些趣事。   向野紧张地看着主播走进景区,准备开始下一场直播的时候,向里被推进了血液透析室。   吊脚楼里的繁忙和病房里的匆乱,不断攀高的直播数据和心电监护仪的数据,在不同的时空里一幕幕重叠。   在沙发上裹着毯子胡乱休息的向野,和躺在病床上的向里,是气色相近的脸。   章恪文在病床前,帮向里擦拭着浮肿的双腿,他眼里是红血丝一片,眼眶深陷。   向万林和夏青竹来了,他们带来了白发人将送黑发人的无望恸哭,他们看着再次被病痛重锤的小女儿,无力回天。   十多年前,他们都做过配型检查,匹配的只有向野。   两个舅舅和舅妈也来了,夏瑜抱着她刚画完的那本《姐姐的婚礼》,坐在病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鹤鸣打电话通知夏瑜到学校去领录取通知书时,听到电话那头一片带着哭声的嘈杂,才知道向里住进了医院。   大家显示着核酸检测的结果,扫着手机的绿码过检,陆续走进了上庸中心医院的这间病房。因为疫情期间,住院部非必要不探视的规定,除了陪护的章恪文,其他人并不能时时来探望,也不能久留,见这一面,已经千难万难。   陈雁飞来住院部约朋友一起去吃午饭,看到站在那间病房里的王鹤鸣,然后她又看到了跟她呛声过的夏瑜,意识到病房里躺着的应该是向野的亲人,她匆匆走过,并不想探询或围观。在医院里工作了这么久,这些生老病死的事情,她看得太多了。   来看望向里的人,此刻全都坐在、站在她的病床前,尹红擦着眼泪带着哭腔:“不行,要告诉小野和成成,让他们想办法来看看你。”   大家突然从悲痛中意识到,被汹汹疫情困在五陵的向野和夏成成,对向里的目前的病况还毫不知情。   “舅妈,不要打电话!”向里大声喊停正准备打电话的尹红。   “五陵虽然封城了,你和恪文都在政府上班,想想办法找找人,他们也是能出来的啊。”尹红以为向里担心的是疫情防控的问题。   向里猛地摇头,然后定定地看着尹红:“你让我姐来,想让她把剩下的那个肾也给我吗?”   这句话像是给了在场所有人当头一棒,病房里突然再也没有了其他声响,王鹤鸣转身面朝窗外,不忍卒听。   如果让向野来,她必然要承受的煎熬是,自己身上有可以再救向里一次的肾,却没有办法拿出来再救她一次,那也许就是向里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去世,对向野来说,那又是一种怎样的残忍?   “总要让你姐姐看看你啊,不然她会恨死我们的啊。”尹红并没有听懂向里那句话里的深意。   向里脸上带着不常见的厉色:“你们让她来的话,我会恨死你们的。”   章恪文轻拍着她的手想让她冷静下来:“不让她来,我们不让她来。”   “你回去帮我把那本日记拿过来。”向里看向章恪文,她知道他听得懂。   “好,我马上就去拿。”章恪文转身就往病房外走。   章恪文回家去拿的,是向野高中时写的那本厚厚的日记。   向里和章恪文在高二的时候,决定要一起发奋学习。当时向里是在向野的那一箱高中书籍和学习资料里,翻找她姐姐的学习笔记时,不小心翻出了那本日记。   高二的向里,哭着翻完了那本日记,她怕这本日记被爸妈不小心当成废品处理掉,也怕爸妈哪天也不小心看到日记里的内容会徒增伤心,从那天起,那本日记就一直被她保管着。   那本记录了向野灰暗三年的日记,记录了无数个为什么。为什么讨厌体育课,为什么吃什么都觉得难受,为什么每天晚上要去跳绳,为什么疯狂地学习,为什么偶尔开心了几秒都有重重的犯罪感……所有近乎自虐式的自我精神折磨,都是因为向里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她的脑子里。   向里接过章恪文递来的那本日记,她没有打开,也没打算把向野的隐私公开。但是,王鹤鸣是她能想到的,这本日记最好的接收人。   她也是在拍姐妹婚纱照的时候,偶然听向野说起,才知道那本日记里曾经提到过的那个跑步的男同学,竟然就是王鹤鸣。   向野那本日记里,所有被提及的人,除了出现频率最高的向里,然后就是父母和血缘亲人,王鹤鸣是唯一的例外。   陈雁飞吃完午饭,从楼下看到站在那间病房窗前的王鹤鸣,别人家的生老病死她的确不想关心,但是她很想知道,病床上的那个人到底和向野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让王鹤鸣看起来那么悲伤,她的步子不自觉又朝住院部大门的方向迈了过去。   “姐夫,我姐下次跟你打招呼的时候,不要不理她啊。”向里笑着把日记递向王鹤鸣。   整个病房里,只有王鹤鸣听懂了向里在说什么,他对着向里点了点头,走到向里的病床边,他们沉默地交接了向野高中三年的那一部分记忆。   “我跟姐姐不用见最后一面,我也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她高中那三年里,就是因为老是想到我生病的事,每天都过得不开心。如果你们现在让她来看我,她往后几年,也可能是好多年,只要一想到我现在躺在病床上的这个样子,她只会更难过。你们如果想让她以后过得轻松一点,就不要去惊扰她。”向里恳挚地看着身边的亲人。   所有人都没有应声,他们当然了解向里的良苦用心,也了解向野对向里的千钧重情。   “你们也不要一直哭啦,我还没死呢。”向里看着悲哭一团的亲人,笑着开解他们:“也不要当我是要死了,爸,妈,你们就当我是插个队,先去找爷爷奶奶了,他们两老在那边也需要人照顾呀是不是?”   “都替我开心一下吧,想想我马上可以不用再吃药了,那个药好难吃啊,我早就受不了了。不要一个个苦哈哈的,再过几十年,你们也会排队去报道的,啊……我不是想诅咒你们的意思哦,都不要伤心啦,我是先去帮大家在那边占个好位置,到时候我建一栋大房子,我们大家全都住在一起,不过就是几十年后,再换个地方团圆嘛。   向里一句句抚慰着眼前的亲人,用未来终将会到来的“重逢”,缓缓抹去死别即将带来的巨痛。   大家似乎也都一句句听进去了,是啊,说到底,我们都会死的,与其花时间在这里悲哭,不如让向里的最后一程,走得放心一些,宽心一点。   看着一张张愁云密布的脸上,努力撕扯出的一缕缕阳光,向里的病容上,满是欣慰。   陈雁飞站在病房门口,却忍不住眼泛泪光,原来向野高中时,并不是假装“高冷”,是一直在为自己生病的妹妹难过。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突然发现自己那些为了博取王鹤鸣的关注,而费尽心思的意气用事,在她们姐妹的生离死别面前,那么无聊又那么无足轻重。   病房里沉重的压抑慢慢散去,夏瑜在向里床前一页页翻着自己画的画,重述着那天婚礼的场景。夏青竹和尹红去了章恪文和向里的房子,在厨房里洗切蒸炒,做着向里小时候最爱吃的菜。向万林躬着身子,收拾着病房里的那些杂物。   章恪文和王鹤鸣坐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边。   “她姐姐肯定会怪我们吧。”章恪文望着远方,声音沙哑。   “嗯。”王鹤鸣紧紧握着那本边角已经磨损的日记。   “向里刚刚说的这些话,我已经听过好多遍了,她好像特别确定,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甚至连去那边跟我接头的暗号,都想好了。”章恪文苦笑。   王鹤鸣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说。   “最近我感觉我脑子都快裂了,想让她再做一次手术,盼着她再多活一些时间,又不想看她再受一次苦,再冒那样的风险。”章恪文诉说着内心的纠结。   “她真走了的话,我都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了。她可能也想到了,怕我会过得乱七八糟,给我安排得好好的,什么时候升一级主任科员,什么时候买大房子,什么时候升副处,什么时候光荣退休,什么时候去找她,时间全给我列得清清楚楚。”章恪文说到这里一时哽结。   他当然明白,向里之所以为他列出了一项项工作和生活的目标,就是想给他的人生加上一程接一程的动力。   王鹤鸣手放到章恪文肩上,也早就红了眼眶。   病房里的向里,拒绝了向野的视频通话,对着夏瑜笑道:“好险,是你大姐。”   然后她马上给向野回消息:“在开会,因为疫情,要忙飞了。”   “对了,明天白天也有直播,姐和成成说不定也会在直播里露个脸呢,希望还是要有的,万一呢。”向里仔细确认着“云游上庸”下一场直播的时间,她何尝不想再多看他们几眼?   向野最近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市委宣传部突然换了和樾野文化的对接人,章恪文跟她解释说自己的工作岗位马上有调动,所以不再负责跟进“云游上庸”直播的具体事项。   她今天在群里发了消息,一直没人回复,难免生出些疑虑,就想问问向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视频邀请被秒拒,然后又看到向里回复的消息,她想到了五陵那些最近因为疫情忙得脚不沾地的公职人员,一切似乎都很合理,但是直觉又让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设计师把用于“云游上庸”后续直播宣传的物料设计图打包发给了向野,她看着一页页图文,注意力又被带进了工作里。   王鹤鸣回到家里,看着向里给他的那本日记,犹豫了很久,要不要翻开,他不想以这种方式偷窥向野的隐私,却又很想知道为什么向里要把这本日记交给自己。   他最终还是带着歉意,翻开了那本日记,看着那些饱蘸心事的笔迹,终于更理解了,向里为什么那么不想让向野来见她最后一面,又为什么要把这本日记交给自己。   向里希望王鹤鸣可以通过这本日记,更了解向野的过去,也希望他在未来的日子里,更理解、更疼惜自己的姐姐。   “不想做什么新生代表,也不想上台做没人想听的发言,看着刚写完的演讲稿,满篇都是假大空。”   “向里经受的苦难,好像已经构成了我日常思考里的核心,所有的事都开始绕着它转。”   “那些能拿卖肾这种事开玩笑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幸运儿。”   “为什么要把我的作文张贴出来?感觉像是自己的隐私被突然公布于众,突然好后悔来上庸一中。”   “想到病床上的妹妹,我就觉得自己哪怕是冒出一秒的开心,都是可耻的。”   “真想像成成一样什么都不懂,他居然还羡慕向里有那么多好吃的。”   “耳机又失而复得,我只想把这些失而复得的小运气都攒给向里,给她失而复得的健康。”   “我想带向里去一个无病无患的地方,想看她无忧无虑地活蹦乱跳,胡喝海喝,就像从前那样。”   “每次在食堂里看到向里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那些菜,我就觉得吃什么都难以下咽了。”   “后天就要去潭沙了,想跟那个跑步的男同学说点什么,可是我又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感觉自己的脸已经丢在操场上捡不回来了,他没理我,事不过三,那两声“同学”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勇气。”   “我现在只想拜尽所有的神佛,请他们保佑我配型成功,上周回家发现爸妈都开始长白发了,让我来吧。”   “谢谢仁心仁术的各位医生,谢天谢地谢八方神明,看着向里气色一天天好起来,我觉得自己好像也活过来了。向里,姐姐以后一定要去广场上给你抢领舞的位置,别的老太太都别想跳过我们。”   “高考终于结束了,现在就已经想收拾东西去复读了,考得这么差劲,早知道我就不逞强了。”   “白天在考场头痛,腰痛,还有生理期的肚子痛,晚上在操场白等了一晚上,拍蚊子拍得手痛,你今天为什么不去跑步啊?以后也很难再见吧,那就祝你未来顺利,祝你的人生跑道上,灯火续昼。”   “我都不知道广告传播学要学些什么,我现在的第一志愿就是早点挣钱,让我爸妈都老得慢一点,真想在我爸面前理直气壮地说:向里以后的学费和药费,我来负责。”   “突然不想去上大学了,因为我讨厌任何形式的告别,和亲人,和家乡,和我熟悉的一切。” 第78章 解封了,赴一场生离死别   “云游上庸”连续多日的直播,反响一日比一日热烈,樾野文化的吊脚楼直播基地,也灯火通明了二十多天。   8 月 25 日,五陵解封,上庸各大核心景区陆续恢复开放。这一天,也是向里葬礼的最后一天。   现实总是充满了戏谑,一片曙光之下,樾野文化的员工们,正在吊脚楼门口高声为直播成功欢呼雀跃,为五陵解封欢喜尖叫。与此同时,向里的葬礼上,每个亲友的脸上,都是沉痛过后的沉重。   向野有些疲倦地靠在门口,微微笑着看他们“发疯”,三三两两的行人又走上了五陵街头,似乎处处都展露着否极泰来的前兆。   她的手机突然振动,收到了夏瑜发来的那条新消息。   夏瑜:“姐,二姐走了,回来送送她吧。”   那几个字像一把尖利的匕首,猝不及防地猛插进她的心口,过于强烈的锥心之痛,甚至让她一时哭不出声,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那几个字就泪如泉涌。   和同事们一起兴奋呼喊的夏成成,回头看到面色反常的向野,正准备走过去,就看到了他妈妈刘秀发来的噩耗。   妈:“成成,你二姐不在了,新闻上说五陵解封了,你赶快回来送她最后一程。”   看到夏成成突然冲到门口搀起了向野,身边的同事们一开始还以为他们脸上的泪是因为喜极而泣,直到夏成成把向野扶进了车里,疾驰而去。这群年轻人才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们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意识到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已经发生了。   向善坪的这座三合院里,从向里去世的那天起,那些如成千上万只黑乌鸦一般盘旋在院子上空的悲伤,在葬礼的最后一天,似乎已经飞散了一些。   任何一场生离死别,从最开始的痛不欲生,到最后的逐渐平复,需要的只是时间。   时间,的确会慢慢冲淡悲伤的浓度,只是向万林头上的白发更多了些,夏青竹眼睛的红肿还未消退。   悲伤可以慢慢平复,但是也会不断反复,当夏成成扶着向野,带着巨大的悲痛突然出现在灵堂门口的时候,那些飞散的黑乌鸦忽然又乌泱泱地猛扑了回来,激起了一片新的抽泣声,恸哭声。   遗照是向里自己选的,也就是向野手机屏保上的那张照片。她不希望自己的遗照是黑白色,所以那张照片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向里的明眸笑眼,就那么颜色鲜亮地摆在那里,摆在那罐骨灰的正后方。   形容枯槁的章恪文走到向野跟前,把向里的那封遗书递给了她,他迟疑了一下,终归是什么都没有说。   守灵几天的夏瑜,跪坐在那里,看着突然赶回来的哥哥姐姐,忍不住抽噎。   向野狠狠攥着手里的遗书,泪眼凄然地望着眼前的悲戚一片:“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她不懂,就算是向里从病危到去世,再匆忙也不可能是这两三天里的事,为什么这里站着这么多人,居然全都要瞒着她,居然没有一个人肯告诉她实情。在她妹妹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时候,她居然还在为一场场直播的成功欢欣鼓舞?   她看向身边站着的这些人,直到最后看到了站在章恪文身旁,一身黑衣的王鹤鸣,才痛苦地垂下了眼:“连你也?”   同样被蒙在鼓里的夏成成,却把所有的悲痛和不满大声地吼了出来:“你们怎么这么狠心?为什么最后一面都不让我们见?!”   “小野啊……”尹红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刚说完了这三个字又扭头哭了起来。   向万林和夏青竹似乎已经被悲愁耗尽了力气,面对大女儿的质问,只是老泪纵横。   向野坐到灵台前,哭着把那个冰冷的骨灰罐抱进怀里,夏成成跪在她身边,他们背对着所有人,就那样流着泪静默在那里,望着向里的那张遗照,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从正午到午夜。   灵堂里没有了白天的吵闹,寂寂无声。家里人送来的饭菜,一口未动。站在他们身后的人也渐渐散去,他们觉得给向野和夏成成一点时间,他们迟早也是会缓过来的。   一直站在向野身后吞声忍泪的王鹤鸣,怕她撑不住,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想扶她起来,手却被重重地被她甩开。   愁容满面的向万林站在灵堂门口朝王鹤鸣招手:“小鸣啊,你去找一找恪文,我看他开车走的时候……打电话也没接,我怕他想不开。”   “好,万林叔,我去找他。”王鹤鸣回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向野,他想着找到了章恪文再马上赶回来。   夏成成去浴室洗了把脸,他撑在洗脸池上,回想着从小到大和二表姐相处的场景,一捧捧水猛地浇到脸上,混着泪水淌了下来。   等夏成成回到灵堂,看到向野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又上楼看了看,见她房门紧闭,他没有多想,他以为向野是回房间了。   夏成成也怕向野熬坏身体,她最近为了直播根本没好好休息过。夏成成自己走回到灵台前,又看了一眼外面的长明灯,跪了下去。   夏青竹看到灵堂只剩下夏成成一个人,手抚着心口,微佝着背走到向野的房门前看了一眼,又绕到阳台,看到窗帘也拉上了,她放下心来。她觉得向野就是想自己待着,想要独处。她用手掌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转身下了楼。   向野只是回房间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裤,然后就把车开到了野鸦湖边。   她没办法像夏成成那样,大声质问那些悲伤的亲人,质问他们为什么要瞒着她,她看到自己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却还要强撑着去招呼那些来参加葬礼的客人,她实在不忍心再怪罪他们什么。   可是没有见到向里最后一面,让她无法释怀,她不想继续浸泡在那片悲伤里,她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对他们大发脾气。她好像只能,也只敢对王鹤鸣表现出愤怒,她的坏情绪仿佛都攒在了那里,等着王鹤鸣走近她的时候,再全部都砸到他的身上。   她回到车里,看了看电量告急的手机,还有旁边那封没有拆开的遗书,发动了车子。   王鹤鸣在三中望远楼的天台,找到了章恪文,他不知道章恪文是怎么打开的那把铁锁,再掀开了那块重重的铁板。他顺着那个窄窄的长梯爬了上去,章恪文缩成了一团黑影,就坐在向里当初坐的那个角落里。   王鹤鸣给向万林发了条消息:“万林叔,人找到了,放心。”   他走到章恪文身边坐了下来,这个天台,比他想象的要更小一些。   “我是不是让他们操心了?”章恪文的声音嘶哑得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   “是。”王鹤鸣想起了向万林那张愁苦的脸。   “手机落车里了,我不会想不开的。”章恪文摘下了眼镜,揉了揉视线模糊的眼睛。   “嗯。”王鹤鸣望着被加高加固过的天台围栏。   他们没再说什么话,却在那里坐了很久。章恪文对向里的送别,仿佛是回到了这个天台,才算走完了所有的仪式。   向野把车开到了潭沙那套房子楼下的停车场,突然才意识到,房子已经卖出去了。她疲累又沉痛地趴在方向盘上,意识模糊,直到天亮。   清早,林樾看到站在自己家门口一身哀颓的向野,又震惊又心疼。   “向野,你怎么了?”   林樾看着她凄怆的眼里瞬间涌出了泪,只能慌忙把她牵进屋子里。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向野气若游丝,她知道林樾最近也过得很辛苦。   “好,我现在要出去一趟,尽快回来,你好好休息,别乱跑啊。”   林樾出门前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急匆匆出了门,她今天和萧芙约好了一起去税务局和证监局,这也是她那场战局里最关键的一步。   到了正午,向万林敲了敲向野的房门:“小野,妈妈给你熬了粥,不能不吃不喝啊。”   从后半夜到第二天中午,王鹤鸣就那么站在她的房门口,等着她自己缓过来,等着她打开门,等着她从那片密不透光的黑暗里,走出来。   “成成,你姐姐现在只跟你说话了,你去劝劝她啊,这么下去她身体要垮的啊。”尹红用力拉扯着长跪不起的夏成成。   夏成成把手从尹红手里抽了出来,手撑着地,费劲地站了起来,一个趔趄。他扶着楼梯扶手慢慢上了楼,黑色的五分裤挡不住他膝盖上的那片淤红。   到了二楼,夏成成看了看向野房门口的姑父和王鹤鸣,微微低头走了过去。   “姐,出来吃点儿东西吧。”夏成成敲了敲门,里面当然不会有任何回应。   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按了下去,发现门居然没有反锁,不祥的预感让他猛地推开了门:“姐!”   大家这才慌乱成一团,向野不在房间里!   夏成成愣在那里,恼恨自己昨天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门看看,为什么就那么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就在房间里。   “小野啊!”夏青竹一声凄厉的嚎哭。   向万林慌张地走进一间间房里找人,他双手颤抖地推开一扇扇门,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现在已经是战战兢兢。   王鹤鸣冲到阳台上,才看清了院子外面的那辆车,是向里的,向野的车,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他拿出手机拨通她的号码,得到的回应却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向野的手机因为电量耗尽,在她到潭沙后不久,就已经自动关机了。   王鹤鸣心如火焚地跑出了院子,才发现沵湖镇的这条国道上,沿途还没有安装监控。   他报了警,然后努力地想冷静下来,想着她能去哪里?她会去哪里?他猜到了章恪文会去那个天台,此刻却想不出向野在这种时候会去哪里,他惊惶失措地站在路中间,路过的车辆响起一阵阵鸣笛声。   向野坐在林樾的卧室地毯上,透过从窗帘里泄进来的,窄窄的那束光,一遍遍地看着向里留给她的那封遗书,未干的泪迹,马上又会被新的泪水覆上。   “姐,我先去照顾爷爷奶奶了,我们俩以后要分工尽孝了,往后你就负责照顾爸爸妈妈,80 年后,我们再天上见!   终于不用再吃药了!终于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终于可以像别人一样疯跑疯跳了!你妹妹现在正在天堂里玩命撒野,如果你看到哪片云长得像笑脸,那一定是我太开心了,摆给你看的,你看到之后,记得一定要朝我挥挥手。   要分别这么久,你肯定会难过,你可以为我难过,但是我不准你难过太久。等你来天上报道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满脸皱纹的瘪嘴老太太,妹妹我呢,依然是如花似玉的盛世美颜,那时候你有的是时间难过。   还记得爷爷小时候,我们谁表现得好,就奖励我们一把开心果,你慢慢来,我会把爷爷给我的开心果全攒给你,就怕你那时候牙齿掉光,吃不了啦。   不要怪爸爸妈妈,不要怪那些亲人,也不要怪王老师,是我再三请求他们不要告诉你我住院的事,因为我知道那不是我们姐妹的最后一面,你也不用有任何遗憾,我们还会见面,虽然我希望那一天来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但是我们终会再见。   我们在地球上的时间,放在宇宙的长河里,不过就是瞬息。我现在很后悔,和章恪文因为误解,浪费了那么多本来可以在一起的时间。我希望你在来见我之前,在你的有生之年,去爱你爱的人,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不要总是为身边的人活着,爱你的人,每一个我们,都希望你可以为自己而活。   虽然话是这么说,妹妹还是想厚着脸皮再对你提出一个请求,想请你再为我做一件事。虽然毕业了就在旅游局工作,但是一直都没好好旅游过,以前就想和你一起,带着爸爸妈妈来一趟随心所欲的自驾游,去大西北,去大草原,去大海边……很早之前就规划好了路线,但是一直没有时间,姐,现在我自由啦!你带着我和爸妈一起,出去走走吧。   哎呀,听到没?爷爷又在喊我帮他读报纸了,我先去啦,以后见面聊!”   遗书的背面,是一张以上庸为出发点的旅游路线图,一行行小字写着向里想要打卡的地点和小小的心愿。向野看着她规划的一站又一站,她怎么可能不懂,这是向里早就规划好的,帮家人走出悲伤的旅程。   林樾在去税务局的路上,想到今天格外反常的向野,放心不下。她戴上了无线蓝牙耳机,给夏成成打了个电话。   “夏成成,向野怎么了?”林樾说完,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神色紧绷的萧芙。   “我姐在你那里吗?”   正在跟警察讲述向野失踪前后相关细节的夏成成,接到林樾的电话,期待着她能立刻给自己向野的消息。王鹤鸣紧张地看着夏成成,向万林慌忙把耳朵凑到了夏成成的手机旁。   “向野在我家,她到底怎么了?”林樾从夏成成的语气听出了急迫。   夏成成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二姐去世了。”   林樾突然猛地一脚急刹车,一个猛冲让萧芙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车门把手。   “对对不起,萧芙,我现在得赶紧回家一趟,税务局我改天,我们改天去。”林樾突然转头看向身后的萧芙,神情紧张。   “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一个人去,也可以的。”萧芙朝她笑了笑,然后理了理头发和衣角,镇定地下了车。   “谢谢,萧芙!”林樾放下车窗,朝着她的背影大喊:“你相信我,我会说到做到的!”   萧芙只是背朝着她,挥了挥手。林樾从下个路口紧急掉头,往自己家的方向一路飞驰。   王鹤鸣看到夏成成先是跟向万林和夏青竹低声说了几句,看到夏青竹边哭边拍着心口点了点头,然后夏成成又去跟警察说了几句,警察直接就出门走了。   他知道,夏成成有了向野的消息。   “向野在哪儿?”王鹤鸣走过去拽住了夏成成的手。   “林樾家里。”夏成成看了看眼前同样一夜未眠的王鹤鸣:“楚江名邸 1701。”   “谢谢。”王鹤鸣冲向了自己的车子。   夏成成看着他的车子朝着潭沙的方向疾驰而去,又回头看着灵台上向里的照片,他记得向里之前说过的话,他二姐也希望向野和王鹤鸣可以好好走下去。   听到门铃响,向野以为林樾落了什么东西,打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李弋。   “你怎么了?”李弋见她眼睛红肿。   “是你啊?”向野只觉得张嘴说话都扯得胸口痛:“有事吗?”   “我在停车场看到了你的车,我想你应该是在林樾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李弋看着她突然泪水涌落,手足无措。   向野直接关上了门,坐在门口的地垫上,她很烦现在的自己,谁跟她说话她都只想哭。   李弋没有再按门铃,他打电话给林樾,他觉得林樾一定是知情的。   “向野为什么在你家里?”   “她为什么在我家?为了你她房子都卖了,她不在我家她还能去哪儿?”林樾一听是李弋,说话就很难讲客气。   “她房子卖了?为什么卖房子?”李弋完全听不懂林樾在说什么。   “我懒得跟你废话,反正你别打扰她。”林樾想起了向野当时的千叮咛万嘱咐,才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失言了。   “那向野她到底怎么了?我从来没见过她……”李弋想知道向野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她妹妹去世了,你能不能让她安静待会儿?”   李弋握着手机的手垂了下来,静站在门外。他和向野从大学就开始交往,虽然和向里只是匆匆见过几面,但是却非常了解她们姐妹之间的感情。   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我们时常因为给不出什么合适的安慰,觉得无能为力。   还有她为了他卖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突然想起来前阵子赵励励突然拿出的那笔钱,不是说是她娘家的拆迁款吗?不是说是她爸妈借给他救急的吗?此时的他,站在门外,只觉得更加无颜面对向野了。   李弋走进了应急通道,放下手里的提包,坐在楼梯台阶上,又点燃了一根烟。   听到开门的声音,向野从门口的垫子上挪了挪身子,抬头看着突然推开了门的林樾:“给我一辆车。”   “你说,要什么车?”林樾不由分说地蹲坐到她身边。   “我们全家人一起,出远门的车。”   “我那辆揽胜可以吗?你开走!我开你的。”林樾说着就急忙从包里掏车钥匙。   “好。”向野把自己手里的车钥匙递给她。   接过向野的钥匙,林樾长舒了一口气,情况还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糟,向野愿意出去散散心当然更好。   “樾野的事有我,你放心。”林樾看着她,又加了一句。   向野轻轻点了点头,眼眶里依然有泪。她头靠在墙上,透过那扇大大的落地窗,看着对面的江岸,高楼林立,眼前一片模糊。   林樾接了个电话,她妈妈询问着她的近况,林樾低声走到一旁,匆匆几句,挂断了电话。向野想到自己的爸妈,现在可能正在家里心急如焚地找她,突然就坐不住了。   “我得走了。”向野撑着玄关的衣帽架站了起来。   “你休息一晚上再走。”林樾赶紧伸手搀她。   “休息够了,该去完成向里交给我的任务了。”向野紧紧握着手里的车钥匙,还有那封遗书。   林樾听她提到了向里,不好再多说什么,匆匆从冰箱里拿了几瓶水,又急急地洗了些水果给她装好,送她到了停车场,然后把那支电量已经耗尽的手机,从向野车里找了出来,放到向野手里:“到家了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向野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看着站在车外一脸担忧的朋友,明明她自己也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只能祝福林樾在那场恶斗里全胜而退:“我等你好消息。”   “我等你回来。”林樾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 然后往她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密码就是我常用的那个。”   那本来是她给萧芙儿子准备的,上国际私立小学的学费。她知道向野出门需要花钱,前阵子又刚刚为了李弋卖了房子。学费她可以再准备,但是此刻,没有什么比她的朋友更珍贵。   向野轻轻握了握那张卡:“我会还你的。”   “你爱还不还。”林樾说完退了一步,她知道自己的朋友马上就要出发了。   送行的话,并不需要太多,有时候短短几句,已经足够用一生珍重。 第79章 去远方的路上,追云逐光   潭庸高速上,王鹤鸣的那辆黑色牧马人和向野开着的白色揽胜,错向而驰,两辆车从并行一线到疾速错过,只在秒刹之间。   那时候,王鹤鸣也不会想到,他和向野的下一次见面,居然会是在那么久之后。   向野直接把车开到了自己家的院子门口,向万林和夏青竹匆匆迎了上去,看着一脸倦容的女儿,他们心如刀绞。   “爸,妈,你们也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向野说完直接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打开了行李箱,又打开了衣柜,取下了一排的黑色。   向万林和夏青竹一时反应不过来,也不知道她要带他们去哪里,在向野的门口张望了几眼,然后依着她的话,急急地回房里收拾东西。   夏成成站在向野门口,看出来她是要远行,也想让她更安心地出发:“姐,公司我会好好看着的。”   “嗯。”向野合上了行李箱:“给林樾发个消息,就说我到家了。”   “好。”夏成成发完消息,赶紧走过去帮她拎起了行李箱,然后下了楼,放进了车子后备箱。   向野把向里的那张照片放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等向万林和夏青竹也放好了行李,坐进了车里,她关上车门准备出发时,夏成成走到她身边,低声道:“王鹤鸣他……刚刚去潭沙找你了。”   向野手按在车门上,稍停了几秒:“让他好好工作。”   夏成成看着那辆车,仿佛是追着逐渐偏西的太阳,往西边去了,和东边的潭沙越来越远。   王鹤鸣按响楚江名邸 1701 的门铃,久久无人回应,林樾不在家,他扑了空。   拨向野的号码,依然关机,他头昏脑胀地站在林樾的家门口,夏成成打来了电话。   “我姐刚回来过了。”   “她回去了?”王鹤鸣突然如释重负。   “回来收拾了行李,又出去了。”夏成成说完轻咳了一声。   “什么意思?她去哪儿了?”王鹤鸣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知道,姑妈姑父也一起出去了,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王鹤鸣听到她是和父母一起出门,稍有安慰,他突然有些颓靡地靠墙坐下:“那她有没有说什么……”   他想知道,向野临走时会不会想对他说点儿什么,可是一想到她现在的状态,可能也没心情对他说什么。   “她让你好好工作。”夏成成说完似乎是有些于不忍心,又自作主张地加了一句:“等她回来。”   王鹤鸣坐在林樾家门口,用右手的掌心按揉着额头,他不知道这一别会是多久,十天?半个月?不管多久,他觉得有她这句话就够了。   向野开着车驶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这段穿山过隧的黑暗之路似乎格外漫长,空气里有浓墨一样粘稠的忧伤,她看着晴雨未知的前方,顺着那张刻进了脑子里的,向里手绘的地图,无声地前行。   坐在后座的向万林和夏青竹,不知道这辆车将要开去哪儿,他们只是安心地坐在女儿身后,借着车灯的光,心疼地看着沉悲中的女儿,等着隧道尽头的豁然开朗。   李弋回到了父母家,想去找赵励励问清楚那笔钱是怎么回事,他脑子里早就列好了一堆的疑问:你是不是去找过向野?向野是不是为了给出那笔钱才卖掉了房子?你为什么要去要回那笔钱?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起来这么可恨又可悲?   所有的疑问都到了嘴边,可是推开卧室门的一刹那,他看到赵励励正挺着大肚子收拾着一堆婴儿用品,突然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让他再也无法肆无忌惮地表达。他站在那里,嘴里没有再迸出半句质疑,眼里也没有一丝爱意。   “这件衣服怎么样?可不可爱?”赵励励举起一件婴儿连体衣,脸上是将为人母的欣喜。   “挺好的。”李弋说完转身回到了客厅,心里泛起作茧自缚的苦楚,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从前几天在林樾家门口看到那副神情的向野之后,他脑子里就时常在拉扯,一边是对婚姻和孩子的责任,一边是根本无法放下的前任,他突然厌恶自己,没有办法做一个为所欲为的,彻底的“烂人”。   他没有办法和赵励励以爱的逻辑相处,也没有办法遵从内心来做出决断。他不知道这种身心分裂的生活,到底还要过多久。   陈致澄开学的前两天,在自己的房间收拾着东西,虽然从那次不愉快的通话后,他和夏瑜就再也没有联系,但他还是郑重其事地把夏瑜给他画的那本画册,放进了行李箱的最里层。   陈雁飞把特意给他买的那双限量版球鞋,轻轻放到了他行李箱旁,看陈致澄还是没有要跟自己和解的意思,她直接坐到了他房间的那把角椅上。   “我跟夏瑜道过歉了。”陈雁飞难得有的,服软的语调。   在向里去世的前两天,陈雁飞又在医院看到了夏瑜,她跟她聊了几句,问她考得怎么样,报了哪所大学,只是当时的夏瑜没什么心情多跟她说什么,直到听到她说出那句“对不起”,夏瑜当时脸上露出惊异,和此刻的陈致澄,如出一辙。   “什么时候的事?”陈致澄几秒诧异过后,又放了两本书进行李箱。   “就是她姐姐去世的前两天。”   陈雁飞以为陈致澄对向里去世的事情是知情的,毕竟他跟夏瑜并不是那么单纯的同学关系。   “她姐姐去世了?”陈致澄惊得转过身,看着角落里的陈雁飞:“什么时候?哪个姐姐?”   “你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去世的是向野的妹妹。”   “怎么可能啊?她刚结婚啊。”   陈致澄突然愣坐在那里,那天婚礼上的一幕幕,仿佛就是发生在昨天的事,笑起来那么温柔的姐姐,那么美好又那么善良的人,为什么突然就去世了?   尹红去了宋皓阳的升学宴,听说了宋皓阳跟夏瑜上的是同一所大学,又听宋皓阳他爸爸说自己会开车送儿子去学校,她就顺水推舟地给夏瑜定下了这辆“顺风车”。   因为最近家里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她和夏青杨两口子还要帮忙打理万林木材加工厂的事,实在抽不出身去送夏瑜。   接到陈致澄的电话时,夏瑜和宋皓阳正在去学校的路上。   “我刚知道你姐……你还好吗?”陈致澄走到自己家阳台,看着他爸精心养护的那几盆花,等着电话那头的回答。   夏瑜听到他突然提起了向里,难过瞬间就从心里涌到了喉头,她迟迟没有说话,坐在副驾驶的宋皓阳却突然回了头:“谁啊?陈致澄吗?”   陈致澄根本没想到,从电话里听到的是居然宋皓阳的声音,他一时气急,只匆匆说了一句:“打扰了。”   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也没能说出那句道歉的话,回到房间里他把那本画册从行李箱里拽了出来,胡乱地塞回了书桌的抽屉里,用力地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恣意而为又热血冲动的少年,比起成年人,的确有更多彼此误会的时间和空间。   新的学期,新的班级,王鹤鸣微笑地看着讲台下的一张张新面孔,再一次做起了自我介绍。讲台下的女同学,似乎都格外喜欢这个阳光帅气的班主任。   回到办公室,王鹤鸣拿出了手机,查看新消息,然后再叹息,向野出门几天了,杳无音讯。   向野的手机之前是因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今天刚从车里拿了出来,准备回住宿的地方充电,结果在湖边被几个小孩儿撞了一下,手机直接掉进了湖里,一点点滑向了深处。她倒是想要彻底失联的清静,但是这一路上都需要健康码和核酸检测结果通行,她只能买了个新手机,顺便换了个号码。   一身黑色长裙的向野,坐在花溪石板寨湖边的石阶上,身后是摇着扇子的白胡子老人,湖边有戏水嬉闹的孩童,几只大白鹅扑扇着翅膀,高昂着头从她的身边走过,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   向万林和夏青竹坐在湖面上的乌篷船里,安静听着船家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给他们介绍自己的家乡,他们坐在湖面的微风里,随着船晃晃悠悠。   这里的时间,仿佛过得很慢,没有人脚步匆忙,也没有车来车往,有让人可以沉下心来的安静祥和。   向里的手绘地图上为这里写了一行小字:这里很慢,要和爱的人来。   教师节那天,王鹤鸣收到了很多高三(7)班的毕业生寄来的礼物,看到办公桌上满满当当的快递包裹,他有些哭笑不得。他最先拆开了夏瑜寄来的那份,打开就看到了夏瑜为他和向野在高三(7)班毕业聚餐时拍的那张照片,他戴着有“野”字的棒球帽,向野衣襟上是掐丝仙鹤胸针,他们的头微微侧向彼此,满脸微笑。   夏瑜在又累又乏的军训期间,还特意用树枝和干花自制了相框,别出心裁的设计烘出的独特氛围感,让那张照片看起来特别美好。   王鹤鸣把那张照片摆在了自己家的书桌上,被定格的那一秒,明明就发生在三个月前,现在却觉得那一天的那个瞬间,已经异常久远。不管是夏成成还是夏瑜,都没有告知王鹤鸣,任何关于向野的消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向野到底去了哪里。   国庆节假期,回到庸墅的王鹤鸣,除了下楼吃喝,其他时间都在自己房间的电脑上,翻着一页页的室内装修效果图。   杨卉看着他从向野出行之后的这一个多月,消瘦了不少,端了碗乳鸽汤送到他房里。   “小野还没有消息吗?”杨卉放下汤,坐在靠窗的那张单人沙发上。   王鹤鸣只是摇头,脸上是一筹莫展。   杨卉看着他,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王鹤鸣看了她一眼,以为她又要跟赵晶的妈妈通话了,继续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翻看各种风格的装修效果图。   “青竹,好久不见啦!”杨卉向夏青竹发送了视频邀请,正对着视频里的夏青竹挥手。   听到杨卉的话,王鹤鸣一个猛回头,然后急忙冲到杨卉身旁,看见了视频里的夏青竹。   “杨卉姐,好久不见啊,等一下啊,我这里信号不太好。”夏青竹边说话边举着手机从室内往外走。   王鹤鸣看她视频里快速掠过的室内陈设,看起来很多藏族的元素,他们现在在西藏?他站在那里,等着向野出现在视频里。   “你们现在这是在哪里啊?”杨卉笑呵呵地问道,她看着夏青竹的脸似乎晒黑了一些,但是比起之前,精气神更足了。   “万林说这个地方的名字说出来就像骂人,这个地方叫尼玛,尼姑的尼,王字旁那个玛。”夏青竹大声解释着:“小野说这个尼玛在藏语里,是太阳的意思。”   杨卉听到这里看了看身边的王鹤鸣,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在等什么。   “小野呢?怎么没看到小野啊?”杨卉顺着夏青竹的话,问起了向野。   “她跟他爸爸去那个什么湖边了。”夏青竹切换了视频通话的界面,颠簸的镜头里出现了藏族的村庄:“我在村里,身体不太舒服,就没跟他们一起过去。”   王鹤鸣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跟视频里的夏青竹打个招呼。   “夏阿姨,我是小鸣,你不舒服是不是因为高反啊?要注意保重身体啊。”王鹤鸣弓着身子,出现在视频画面里。   “哎呀,是小鸣啊!是不是这个手机有问题,你看起来怎么瘦了啊?我就是有点水土不服,你也要注意身体哦,脸都瘦了。”夏青竹看到视频里的王鹤鸣,露出淡淡的笑容。   “嗯,夏阿姨,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接风。”   “好好好,不过小野说今年不回去过年了,我在外面新学了几道菜,等我年后回去了做给你们吃。”夏青竹转动着手机,一边说话一边给他展示着村庄的风景。   “好,我们等你们回来。”王鹤鸣看着视频里一闪而过的几个藏民,都不是他此刻最想见的人。   “对了,青竹,小野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啊?”杨卉也联系过向野,电话提示是无法接通。   “她手机之前掉进湖里了。”夏青竹只说了半句,没提向野换手机和号码的事,她知道向野故意换了号码,就是想避开很多让她无从招架的关心和问询。   “哦,难怪联系不上她,很久没见她,我特别想念她。”   杨卉又跟夏青竹聊了几句,才挂断了视频,她看了看回到座椅上有些郁郁寡欢的小儿子。   每天牵挂一个人的时候,更能感受到失联的可怕,因为不知道,彼此失联的日子里,又会冒出多少的不确定。王鹤鸣害怕的是,向野经过这么多的心绪起伏之后,会在远方的某一个瞬间,突然就关上了所有的窗。因为爱和不爱常常就在一瞥,一刹,一念之间。   “妈,你怎么会有夏阿姨的微信啊?”   王鹤鸣记得她们也就见了三次面,一次是为了向野,一次是向里的婚礼,再就是向里的葬礼。   “第一次见面就留了联系方式啊,你没有她联系方式?”杨卉的语气里有些不可思议。   王鹤鸣摇了摇头,他之前一直觉得夏青竹对自己不是很满意,上次在澧岸学府那次碰面,从她的言辞和情绪里,也感觉出了她更中意李弋。再者,他也没有夏成成那样和长辈自来熟的能力,所以对这个“准岳母”,多少有点怯意。   “你跟你万林叔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杨卉觉得王鹤鸣有点不开窍,不懂得“曲线救国”。   王鹤鸣重新握起鼠标,无奈地笑了笑,他又想到了向万林九月初发的那条朋友圈动态。   “各位亲朋好友,本人现与家人出门在外,暂未定归期。如非万急,请勿打扰,有关木材加工厂诸事,烦请电联吾弟夏青杨。”   向野和向万林并坐在当惹雍错湖岸,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片让人惊叹的湛蓝,此刻的他们,周身沉静,心间广阔,感受着天地造物的奇绝手笔。   日光投入了这片圣湖的心房,达果雪山的那七座雪峰,肃穆相望。一团团白云随风涌动,五彩经幡迎风飞扬,向野缓缓转着手中的转经筒,她突然仰头看向天空中疾徐浮动的云,像是在努力地寻找着什么。   “我们里里,怎么晓得这么多好地方啊!”   向万林望着眼前的如画风光,忍不住想念小女儿。最近的他,突然觉得自己陪伴家人的时间太少了,之前一直忙着挣钱,挣够了钱之后,小女儿却先一步走了。   这一路上,但凡是向野说要去哪里走走看看,他都会无条件地响应支持,不辞辛苦地跟着陪着,他笨拙地弥补着,为人父的遗憾。他也不希望和妻子、女儿这段难得的远行时光,再受到其他事情的搅扰,所以才发出了那条朋友圈,看起来和他的个性完全不符的措辞,满满都是爱的决心。   听到爸爸那句被思念浸透的感叹,向野手里的转经筒慢慢停了下来,她看了看身边鬓间斑白的父亲,眼眶微酸。   向万林意识到自己又惹得向野伤心了,着急忙慌地岔开话题:“那个藏族小姑娘给你的这个哈达,配上你这个黑衬衣还怪好看的。”   向野低头笑了笑,感受到了她爸的小心翼翼:“我昨天梦到她了。”   “妹妹跟你说什么了吗?”向万林笑呵呵看着她。   “她让我找个时间,帮你把头发染一染。”向野说话间含泪带笑,她特别希望这个梦是真的,她真的好想再多看看向里,哪怕是在梦里。   “哈哈哈哈哈哈爸爸老咯,一定要染,里里的命令必须要听。”向万林朗声大笑,眼角却不小心湿了。   他很想掬一捧湖水拍到脸上,又怕扰了这片圣湖的清宁。两父女一直坐在那里,直到夜幕降临,才走回了住宿的村子里。   夏青竹看他们慢悠悠地走回来,走过去迎他们,东聊西聊,提起了自己白天和杨卉、王鹤鸣视频通话的事情。   “万林,都怪你那条朋友圈,发出来连尹红都不敢联系我了,今天杨卉姐给我发视频,总算是有人跟我聊聊天了。”夏青竹说着又看了看身边的女儿:“我还看到小鸣了,他看起来瘦了些。”   向野突然停了下来,她坐在村口垒砌的那几块大石头上,望着湖的方向,默不作声。   向万林拉着夏青竹先回了住处,边走边提醒她:“你不要掺合他们的事,说这些做什么呀?小野又要伤心了。”   对着夏青竹话虽然是这么说,向万林回到住处就开始翻自己的手机相册,他认真挑选了一张向野的照片,发给了王鹤鸣。   万林叔:[图片]   万林叔:“小野很好,你不要担心。”   王鹤鸣:“谢谢万林叔,您也多保重身体。”   万林叔:“好。”   王鹤鸣在电脑上点开放大了那张照片,那是一张向野坐在当惹雍错湖岸的近距离侧面照,她的前方是一片宝石般的湛蓝,湖面上倒映着一座座雪山和蓝天白云,溢彩流光。   远处的雪峰仿佛触到了她的耳尖,微风轻撩起她耳边的那缕长发,她仰头看着天空,眼波里似乎有万顷温柔。 第80章 有了结,就会有新的开始   林樾那场旷日持久的恶战终于在十月中旬进入了尾声,那一天,她亲眼看着经侦人员带走了那个自食恶果的男人。何仲信不仅被林樾送进了监狱,还被迫变卖了自己的股份,缴纳了罚款,补上了投资亏损的部分。   林樾非常痛快地接手了他的一部分股权,然后是大刀阔斧地整顿,森众科技终于从多日的人心涣散,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正常,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   林樾不止想和向野分享这个好消息,她也想告诉向野自己的新打算。但是因为向野的电话无法接通,她只能找夏成成要向野爸妈的联系方式,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姑父发的那条“请勿打扰”的朋友圈动态,夏成成把夏青竹的号码给了她。   “夏阿姨您好,我是向野的朋友,我叫林樾,我有话想跟她说,可以麻烦她接下电话吗?”   “你就是林樾啊?好好好,我马上把电话给她,你等一下啊。”   前几天,夏青竹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向野和向万林在胡杨林里散步的背影合照之后,她突然就成了全家“人气”最旺的那个人。亲朋好友看到她终于更新了动态,仿佛是得到了联络许可,一个个都开始打她的电话,嘘寒问暖。   夏青竹这一路上没少听向野提起林樾,她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烤鱼,从一个火堆旁起身,走向了木屋后边那棵古老的胡杨。   “小野,你的好朋友林樾。”夏青竹把手机递给坐在树下看书的向野,转身前又对女儿低声说了一句:“鱼快烤好了哦。”   向野接过手机,听她妈说是林樾,想到林樾报喜不报忧的个性,觉得她肯定是大事已成了。   “有好消息了?”向野坐在罗布人村寨的胡杨树下,夕阳透过一树树灿黄,洒落在她的身上。   “是啊,给了他致命一击,然后再痛打落水狗,其实也没费我多少力气,现在看来,这个男人真的很不行,方方面面都不太行啊。”林樾的语气里带着不屑。   “恭喜。”向野觉得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对森众科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现在看到这公司名字我都感觉非常不适,你说像不像那种给孩子瞎取名字的爸妈,非要把自己名字里的七七八八塞进孩子名字里面,到闹离婚的时候,看到孩子名字就火大。‘森众’不就是取了我和那个人渣名字里的三个木和三个人吗?当初谁能想到我和他会闹成今天这样啊?现在一想,我的名字加个木,是因为我爸妈说我五行缺木,这么看来,何仲信爸妈可能是算准了他长大以后不做人,才给他多补了两个人字旁吧!还真是缺什么起什么。对了,你再看李弋,确实没有廉耻。反正我现在一听‘森众科技’这破名字,我就生理性作呕。”   林樾似乎是憋了一肚子话终于找到了人倾吐,听得出她现在是真情实感地讨厌“森众”二字了。   “你骂何仲信,李弋就不必跟着沾光了吧。你这么一说,樾野文化也是这么来的啊。”向野望着视线尽头的沙海,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她微笑道:“那怎么办啊?给‘森众’换个名字?”   “樾野跟森众能一样吗?再说了,换名字也改变不了森众的来历和过去,虽然公司最近也恢复正常了,但是我发现我已经志不在此了,我打算转让森众的股权,以后就专心在樾野作威作福了。”林樾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这要去了,樾野文化还怎么坚持做小公司啊?”向野知道林樾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做好万全准备,不会开空头支票。她只是觉得以林樾的能力,可以有更大的舞台,不必拘在上庸那片小天地。   “不是吧?眼看着樾野文化越来越像那么回事了,你现在是想像何仲信一样踢我出局?你想得倒美!我偏要去!”林樾听电话那头的向野,说话节奏很慢,语调也很轻,不像是彻底恢复了元气,但是看她有心情调侃自己,说话也开始肆意起来。   向野眯眼看着远方缓缓前行的骆驼,脸上是浅浅的笑,她也早就习惯了林樾的牙尖嘴利。   “你肯去樾野主持大局,我当然是求之不得。”   “谢老佛爷恩准,有我跟夏成成为您鞍前马后,您就等着舒舒服服垂帘听政吧。”林樾又开始自导自演“宫廷戏”。   “有你在,樾野文化就不需要我操心了。”向野合上了手中的书,又看了看旁边准备去捕鱼的老人。   “别啊?你这话我怎么听出了要禅位的意思?”林樾敏锐地觉察出她话里有话。   “我也想做点儿自己想做的事,出来这一趟,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其实我发现我想做的,并没有那么多。”向野放下书,拍了拍裤脚上的沙土。   林樾先是沉吟了几秒,然后拿出了成人之美的语气:“你去做你想做的吧,你有你想打的江山,樾野文化这片江山呢,我先守着,不过不管你什么时候想回来,王位都是你的。”   “你少演点宫廷戏吧,我求你了。”   “除非你下次给我一个和你一起演公路电影的机会。”   其实林樾最近突然也很想去外面转转,每天都围着一堆工作转,她也觉得有些疲了。   “我们俩?《末路狂花》?”向野说完轻笑一声:“不跟你说了,回去再聊,这个月 29 号会回一趟潭沙。”   “你自己还是跟爸妈一起?”   “我自己。”   “回来多久?”   “1 天,30 号晚上就走,到时候会跟我爸妈在阿尔山汇合。”   “行,29 号晚上我等着给你侍寝。”林樾知道她回了潭沙,肯定也不想大张旗鼓。   挂断了电话,向野用新号码给林樾发了条消息,这是她这部手机通讯录里添加的第三个联系人,另外两个人是向万林和夏青竹。   她起身往木屋的方向走,又仰头看了看天空,身后的那片海子里,似乎是飘落了一团团白云,捕鱼的老人站在一只胡杨木挖空而成的独木舟上,举着木制的鱼叉,观察着水面下的动静。   烤鱼的味道飘散在夕阳的微风里,向野仿佛又听到了远处的驼铃声。她边走着边拍了拍书上的沙子,坐到了正在烤鱼的火堆旁。   她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因为林樾的决定,为她扫除了最后的那点顾虑。   彭小绒牵着松松走在五陵的街头,手提袋里的那纸离婚判决书,帮她结束了那段噩梦一般的婚姻,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安定,看着前路一片朗豁。   她带着松松走进了一家黄牛肉粉面馆,等面上桌的间隙,后桌的两名年轻旅客,看着小绒的那身装束窃窃私语。   “姐姐,你好,想问下你身上这件外套是在哪儿买的啊?可以分享个链接给我吗?”   都说女生对同性最好的夸赞,就是直接问她要购买链接,来要链接的长发姑娘,个子高挑,说话带着北方口音,语调爽朗。   小绒看着眼前的长发姑娘,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条缀了西兰卡普花纹的开襟长衫,突然反应过来:“哦!这衣服是我自己改过的。”   “啊?那就是没有卖的啊?”说话的长发姑娘看起来有些失落。   “我们工作室现在主要是接一些企业和商家批量制作的订单,网店还在筹备,目前确实没有单卖的,不过工作室里还有些样款,你喜欢的话,吃完面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小绒落落大方地和她对谈。   “真的吗?那太好了,所以你是工作室的老板?”   “我不是,老板出远门了。”小绒说到这里,笑容突然收了起来。   “哦,姐姐,那你裙子上这个特别的花纹是苗族服装上那种吗?”   长发姑娘索性挥手招呼了同伴,一起坐在了小绒对面,细看着她裙子上的花纹。   “不是,这是我们土家族西兰卡普上的阳雀花纹。”小绒认真地解释。   “你是土家族人?”   “对呀。”   “我知道土家族,你们土家族有一首歌特别出名!”长发姑娘说完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说的是《马桑树儿搭灯台》吗?”   小绒觉得耳熟能详的土家族经典民歌,也就这一首了。   “不是!那首歌的歌名叫《死了丈夫好出门》!”   长发姑娘抑扬顿挫地说出了歌名,可能是长发姑娘的笑声太有感染力,也可能是这首歌的歌名实在是太另类,周围几桌的旅客都跟着笑了起来。   一位红发大姐好奇得当场在网上找到了播放链接,坐在她旁边的老公,听着这首歌笑着感叹道:“土家族的姑娘不好惹啊,天天盼着死老公啊!”   红发大姐立马接过了话:“谁不盼啊?人生三大开心事,升官发财死老公!”   周围的人听了他们夫妻的对话,笑得更大声了。   小绒也笑得捂住了嘴,差点笑出眼泪,她想着这么好的民歌,自己作为土生土长的土家族姑娘,以前居然都没听过?   ·但愿天火烧瓦屋   ·但愿猛虎咬男人   ·斑鸠叫来要天晴   ·乌鸦叫来要死人   ·死人就死我丈夫   ·死了丈夫好出门   ……   不过有些丈夫,虽然没死,但也每天都过得行尸走肉一般。   赵励励最近刚坐完了月子,从月子中心回到了家,她和李弋似乎都没有什么初为父母的欢喜,甚至可以说是,不太欢喜。   李弋本来以为,新生命的降生,他会因为拥有了新的身份,更有意愿积极地融入和赵励励构建的这个小家庭。   可是不管是日常里的相处,还是观念上的沟通,他们越来越显现出巨大的差异。   李弋越来越觉得,两个人在一起长久生活,是需要的根基的,需要共同经历过很多事,需要一起有所成就。既要能给彼此安全感,也能不断给对方惊奇感,既能够让对方变得更有创造力,也可以让对方成为更热爱生活的人。   而不是让彼此的生活变成一潭死水,偶尔有几声孩子的啼哭。   每天回家之前,他都要在车里独坐很久,仿佛是要做好足够的缓冲,才能再扎进生活的那一团乱里。   当了妈妈的赵励励,每天也并没有那么开心,虽然什么都有人帮忙照顾,但是哺乳期的她,看着怀里哭得小脸涨红的儿子,有时候甚至是厌烦大过了心疼。   虽然用孩子束住了李弋,可是她自己好像也被孩子缚住了手脚。   她最近经常觉得自己不配当妈妈,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爱这个孩子,至少没有爱他到可以放弃自我的地步。看到朋友圈的同龄人,依然过着有梦有趣的自在生活,她逐渐厌恶自己的无聊处境,也开始由衷敬佩那些为孩子回归家庭的全职主妇。   从月子中心回到家后,赵励励每天都想挣脱被孩子“绑架”的生活,她想回到自己的职场,继续在工作上大展身手,而不是每天围着尿不湿和奶瓶转,观察孩子的大便是稀还是干。   又到深夜,赵励励听着保姆在外面边哼边唱,抱哄着大哭的儿子,躺在卧室的她,只是木然地看着天花板,她突然意识到怀胎十月的辛苦,比起遥遥无期的养育之苦,根本算不了什么。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感受到了,李弋也没那么爱这个孩子,虽然他努力履行着做爸爸的义务,却没有初为人父的快乐。赵励励既为自己刚出生的儿子痛心,也为自己未来的生活感到焦虑和迷茫。   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坐了一会儿,下了床,她没有去哄抱那个还在哭闹的孩子,而是直接推开了李弋书房的那扇门。   “我们是不是不该生下这个孩子?”   李弋以为她在责怪自己,听到了孩子的哭闹声没有及时出去看顾,合上了电脑,站了起来。   “从一开始,你就不想要这个孩子,对不对?”   赵励励看他起了身,关上了书房的门,她就那么头发蓬乱,眼眶泛黑地靠站在门口。   李弋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书架旁,有些疲倦地看着她。这种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你不想要的话,为什么不阻止我生下他?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赵励励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这一刻,她是真的憎恨李弋,也憎恨自己,憎恨这令人厌烦的生活。   李弋觉得她可能是有些产后抑郁,不想多说什么再刺激她,走过去伸出手抱了抱她。   “你们快要把我毁了!”赵励励哭着推开了李弋:“如果外面那个孩子是你和向野的,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赵励励突然扯出了自己心里的那根深刺,即便那道无形的伤口,会血流不止。此时此刻,她不需要什么吵架的逻辑,她需要的是发泄,她只想把心里的憋屈一股脑吼出来。   “这跟向野没有关系,我去看看孩子。”   李弋不想再听她继续说下去,但是他听到赵励励的这句质问时,脸上迟疑的神情彻底刺痛了赵励励。真相经常让人觉得残忍,但即便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也无法自欺欺人。   赵励励挡在门口,声泪俱下地仰头看着他:“你既然忘不了她,为什么要招惹我?你如果那么放不下她,为什么还要娶我?还有外面那个孩子!你不想要为什么不早说?”   李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赵励励的每个问题都让他无言以对。工作时满身锐气,感情里却做不到杀伐决断。可是最近就连工作,他好像也开始优柔寡断了。   “孩子是无辜的。”李弋避开了她所有关于向野的质问。   “那我就活该吗?”赵励励突然泄了气。   看着眼前这个宁愿回避,也不愿意对自己的旧情作出解释或辩解的男人,赵励励看透了,哪怕是撒谎,他都不愿意,她绝望地看着他:“离婚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受不了李弋只对她履行责任和义务,受不了自己的生活变得越来越了无生趣,受不了一眼看不到头的养育之苦,受不了李弋的心里始终装着向野……   孩子的哭闹声还没有停,父母的这段婚姻却已经画上了终止符。   共同抚养一个孩子长大,对有些父母来说,并不是什么甜蜜的任务,而是犯错的代价。可是孩子又有什么错呢?犯错的都是“没长大”的成年人。   李存应该也会衣食无忧地长大,这个小朋友也许会在一天天成长的过程中,在某一天里,激发出他们的父爱或母爱,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父母还没做好成为父母的准备,他们真的还没有那么爱他。   撕下那些冠冕堂皇和为人父母的伪装,很多成为父母的人,并没有多么伟大。   可是有了孩子,女人就必须天天围着孩子转,为孩子而活吗?赵励励给出了她的回答。   也许不轻易给别人的人生选择判决对错,也是成年人该有的美德。   其实每个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很难得了。   还没走出丧妻之痛的章恪文,的确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可是他那个爸,却觉得他必须用一段新的感情,才能走出悲伤的漩涡。   向里是不被章兴国夫妇承认的儿媳妇,无论是婚礼还是葬礼,他们都没有露过面。但是儿子是自己的,对他的心疼也是真的。   章恪文婚后一直住在他和向里的小房子里,没有再回过父母家。向里去世后,他宁愿偶尔去向善坪的那个三合院坐一坐,帮岳父岳母打扫下房子和院子,也不愿再回他父母那个家,因为他们的冷血,让他觉得寒心。   如果不是再次请出了从小照顾章恪文的奶奶,章恪文根本不愿意再和他父母同桌吃饭,看到饭桌上还有不相熟的人,他也只是面色冷峻地坐在他奶奶身边。   章兴国同事的女儿坐在斜对面,虽然之前离过一次婚,但是她年纪和章恪文差不多,双方父亲想借此机会,让他们俩认识一下。   “张昕,这是我儿子章恪文,在市委宣传部上班。”章兴国夹着烟的手,朝着章恪文指了指。   听到章兴国介绍着对面的张昕,章恪文脸上泛出冷笑,向里去世还没两个月,他们又开始急着“推销”儿子了。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对面章兴国的同事,接过了他爸的话。   “张叔叔,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给我取名字叫章恪文,不过我不止叫恪文,我还克妻,我 5.1 结的婚,爱人 8 月底去世了,现在我也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大鱼大肉,就不陪你们吃饭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章兴国大声呵斥。   章恪文说完不顾奶奶的挽留,直接走出门去,气得章兴国狠狠把烟按进了烟灰缸,旁边的张家父女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   万晓芳走出饭店就一直骂章兴国太心急,向里刚走,他就急着安排儿子见新人,于情于理都太说不过去了,她之前还以为今天真的就是自己一家人吃顿饭。   “没了向里,他日子就不过了?”章兴国只觉得章恪文给自己丢了脸面。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啊。”万晓芳挽着自己年迈的婆婆,脸上也没有好脸色。   “老张自己先跟我提起的,我怎么好驳他的面子?”   “反正我觉得你这个事办得太难看了,恪文给你甩脸子也没什么问题。”   “我懒得管他了,随他要死要活,他这么下去以后老了都没人送终!”   章兴国说完就被自己的老母亲狠狠打了一拐杖。   “哪里有这么咒自己儿子的?”   万晓芳也懒得再跟他争辩,觉得这个男人一辈子做事都是火急火燎不顾后果,当初也是他急吼吼在向万林家定下的婚期,如果不是他一时冲动,但凡多点时间,多了解下情况,哪里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万晓芳越想越气,索性搀着婆婆走了反方向,跟他走在同一条道上都觉得窝火。   章恪文回到办公室,翻看着夏瑜刚给他发的那本《姐姐的婚礼》电子版画册,翻着翻着就湿了眼眶。   夏成成在夏瑜开学前,给这个妹妹送了升学礼物,除了一台苹果电脑,还有一台 iPad pro 和一支 Apple pencil,他知道夏瑜喜欢画画,所以特意给她送了这套装备。   夏瑜开学后,就把《姐姐的婚礼》一张张地绘成了电子版,虽然经常画着画着就泪流满面,她还是坚持画完了每一页,在这个十月即将结束的时候,把这份特别的礼物,送给了章恪文。   看到画中的向里就难过不已的章恪文,一时没有发现那本电子版的画册上,少了一个人。   夏瑜把陈致澄,从那本画册上彻底抹去了。   那通被宋皓阳打断的电话之后,她和陈致澄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夏瑜最初想过跟他解释,可是拖着拖着就没有心情再解释什么了。   比起误会,更让她难受的,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同在上庸一中的时候,她还没有那么明显的感觉,挨了陈雁飞那当头一棒,她也只是难过了一个星期。因为他们那个时候,还能时时能见面,她总觉得他离自己,并没有那么远。   可是现在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从高三(1)班到高三(7)班,楼上楼下的那段距离,是 1200 公里,是全国最顶尖的学府和双非大学之间的差距。   一个女孩儿的成熟,常常就是从自卑开始的。   夏瑜把自己投入了学习里,爱好里,也把自己从那段和陈致澄有关的未来幻想里,狠狠地扯了出来。   她每天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更新着自己的画作,也把最新的这本《姐姐的婚礼》,拍成视频传了上去,看着越来越多人喜欢自己的作品,还有一个个点亮的红心,小小的成就感,让她心里那点热爱的小火苗也越来越燃,她不断投入到更多绘画课程的学习当中,她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上完专业课回到宿舍的陈致澄,打开了电脑,像往常一样,点进了夏瑜的主页,点开了她更新的作品,他看完了那本画册的视频,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被狠狠剜了一下。   明明他也在那些场景里,她却完全没为他落下一笔,就连那张“F4”的背影,都生生把他摘了出去,只剩下其他三个人。   陈致澄重重地合上了电脑,拎起单肩包,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宿舍楼,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神通广大的大数据,到底又在哪里泄露了王鹤鸣的个人隐私,他这一个多月总是莫名其妙地接到各种装修公司的人打来的电话,AI 一般的销售话术听得他头疼。   虽然头疼,但是王鹤鸣几乎每一通电话都会接听,他怕向野哪天会突然联系他,但是这么久过去了,向野的电话是从来没接到过,有几个常给他打电话的人,都已经从一家装修公司跳槽到另一家了,还在坚持给他打电话,号码虽然总换着打,但是他一听就是老熟人。   “哥,我们公司的装修效果肯定是最好的,不管是设计师还是施工队,都是最专业的,性价比也肯定是最高的。”   “你在上一家公司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王鹤鸣觉得他多少有点不思进取,话术都不肯改一下。   “哥,理解一下,那时候是为了生活,现在说的才是实话,我跳槽就是为了弃暗投明。”   “我已经跟另一家签装修合同了,祝你工作顺利,再见。”   “哥!别挂!你想清楚啊!烂装修毁得可不是一套房子,毁得可是你未来的幸福生活啊!你真的要三思啊!豆腐渣工程要不得啊,以后住进去,今天这里裂了,明天那里爆了,你和你老婆天天会为了这些事吵架!你去看看网上,烂装修害得家庭破裂的事可不少啊!”   “你这么不会说话,要不还是转行吧。”王鹤鸣没好气地挂断了电话,买卖做不成,好歹做个善良的人吧,他还没结婚呢,就开始诅咒他夫妻吵架家庭破裂了?他一气之下,直接给电话静了音,生怕那个说话气人的臭小子,换个号码又打过来。   王鹤鸣被装修公司的推销电话骚扰到忍无可忍的这天,正好是 10 月 30 号,也是周六。晚上快 8 点的时候,又有一个陌生号码拨了进来,王鹤鸣正对着电脑,在线上和室内设计师讨论一些修改的细节,静音中的手机,突然在身后的床头柜上亮起了屏幕,坐在电脑前的他,浑然不觉。   向野正在机场候机室,准备离开潭沙,去和父母在下一个目的地汇合,拨打了两次王鹤鸣的手机号码,都是无人接听。   也好,时隔多日,她好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能跟他说些什么。   王鹤鸣睡前,看到手机上有几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心想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小子又换了几个号码打过来。   他又点开了向万林前天发来的照片,夏青竹举着民族风的丝巾,站在夕阳中的大漠黄沙里,表情略微不自然地看向镜头,向野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抱膝坐在一旁,背对着镜头,仰起的侧脸上有浅浅的笑容,似乎是在看身边的妈妈,又似乎是看着天空。 第81章 善意,会为我们种下生机   接到王鹿鸣的电话时,李弋刚和赵励励办完离婚手续,他和赵励励从民政局的那扇门走出来时,两个人都有些突然解脱后的惆怅,这短暂的婚姻,从开始到结束,都格外仓促。   他们似乎都回到了自己想回的位置,这段从一开始就步调不一致的感情走到最后,最大的受害者,好像只有那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赵励励离婚前已经申明,她会照顾孩子,但是前提是不影响工作。听说赵励励要请保姆,徐容马上站了出来,她不放心自己的孙子给外人来带,为了照顾孙子,刚当上奶奶的徐容只能办理了提前退休。   两个年轻人一时冲动的后果,就是打乱了全家人的生活,不过徐容看起来倒也乐在其中,含饴弄孙对她来说,不像是苦差事。   王鹿鸣打电话过来,是想告知李弋“上庸白茶”项目服务马上要重启的事。   “李总,上庸白茶希望和!DEA 保持长期的友好合作,不仅是因为你们够专业,也因为你做事够大气,够仁义。”王鹿鸣突然对李弋不吝溢美之词。   “王总过奖了。”   听了王鹿鸣这番话,李弋还以为他说的是几个月前那件事,上庸白茶因为需要做成本控制,当时对几家合作方提出了服务中止的要求,可能是因为自己当时没有表现得像其他合作方那样不近人情,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所以王鹿鸣才会说这些话吧。   李弋抬头看了看潭沙的天空,眼里的迷雾似乎在一点点散去,慢慢又凝出了凌锐之气。   半个月之内,李弋陆续又接到了几个品牌话事人的来电,他们都打算与!DEA 签订长期的宣传推广服务合同,这对近半年来一直在丢项目,还未进新项目的!DEA 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但是让李弋觉得蹊跷的是,所有的新客户,都是来自上庸。   与“果王果汁”董事长的那次面谈,让李弋以为自己之前的疑问,得到了解答。   “鹿鸣一直在商会夸你们!DEA 专业,今天跟李总这么聊下来,我觉得鹿鸣他没诓我。”   “果王果汁”的刘董直接向李弋道明了,自己之所以会有和!DEA 合作的意向,起初就是因为王鹿鸣的大力推荐。   李弋笑着点点头,他的确没想到王鹿鸣会这么力挺自己。   !DEA 的每个人都发现,他们久违的那个李总回来了,带着久经沙场的老练,带着冷静睿智的决断,也带着无限生机。   !DEA 的很多员工,也从摸鱼观望找下家的状态里醒过神来,他们觉得!DEA 不会倒闭了,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比之前更忙了,光是上庸一个市的新进品牌项目,就已经让几个项目组忙得争分夺秒了。   林樾终于彻底地从森众科技抽出身来,转让了自己的所有股权,也让她身家暴增。这场折腾,谁都看到了她大获全胜。   从潭沙出发去上庸,她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在潭沙那套房子里清理旧物的时候,她看到那些和何仲信爱过的证据,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的感情居然是被利益转移的。   他们也曾一起熬过了那么多坎,一起渡过了那么多难关,等到终于苦尽甘来,一切蒸蒸日上的时候,却已经渐行渐远了。   她有时候也想问,到底是什么,让一个男人从正直上进的青年,变成了唯利是图的怪物?   那天看着被经侦人员带走的何仲信,她已经没有多少胜利的快感,她环顾着森众科技的办公区,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被卡在一只巨鳄的牙缝之间,她觉得不寒而栗。   当我们以为自己在征服的时候,又在被什么吞噬?   林樾开着向野的那辆车,进入了上庸城区。导航误导了她,让她把车开到了樾野文化之前的办公地址,她烦闷地把车停在汇峰中心楼下,开始重新输入樾野文化在五陵的具体位置。   王鹤鸣澧岸学府的房子开始重新装修了,比起带毕业班,当高一的班主任的确要轻松不少,假期正常,周末双休,他甚至都有时间自己跑建材市场看装修材料了。   车开到汇峰中心附近的路口,等着红灯,王鹤鸣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对面车道上停着一辆白色的奥迪 A4,毕竟不是稀有的车型,他没怎么留意,绿灯亮起,他的车子继续前行。   王鹤鸣无意间又从左边的后视镜瞥了一眼,扫了一眼那辆车的车牌号,激动得差点直接踩了刹车,那是向野的车?   他把车速降了下来,后面车子催促的喇叭声也开始喧叫起来,他又仔细确认了一下车牌号,真的是向野的车!   他立即加速,寻找可以掉头的路口,又过了两个红绿灯,他终于看到了掉头的标志,然后直接往汇峰中心的方向开了过去。   林樾此刻都想翻翻黄历了,想看看今天那一页是不是写了“不宜出行”,她刚想走,又发现车子没办法启动了。   王鹤鸣赶到的时候,看到向野的车还没开走,他靠边停了车,满怀期待地朝那辆车走了过去。   林樾埋头在网上搜索着解决这款车子启动故障的办法,突然听到有人敲了敲车窗,她以为又有人来提醒她这里不能停车了,随手放下了车窗,侧头看向窗外的一刹那,她看到了脸上有些失望的王鹤鸣。   “王鹤鸣?你怎么在这儿?”林樾觉得太巧了。   “我在对面看到了这辆车。”王鹤鸣如实回答。   “哦,我车被向野开走了,所以我最近都是用她这辆。”林樾想赶紧启动车子,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王鹤鸣长了一副擅长解决麻烦的样子:“你帮我看下她这小破车怎么回事吧,突然就不能启动了。”   “行。”   王老师只能暂时代劳一下汽车维修的工作。   林樾看他坐进了驾驶座,抱着手臂站在车外,随口找话。   “你刚刚是不是以为向野回来了?”   “是。”   王鹤鸣试着启动了一下车子,然后下了车,去自己的车后备箱拿了工具箱出来。   “对不起啊,让你失望了。”林樾看他顶着“救世主”的光环走了过来。   王鹤鸣笑了笑,走到车子前,打开了汽车前盖。   “她今天去滑雪了,看上去比之前状态好多了。”   林樾的本意是想让气氛轻松一点,结果她说完看到王鹤鸣拿着工具的手停了一下,她突然才意识到,王鹤鸣既然会追车过来,还误以为向野回来了,那肯定是不知道她今天在哪儿,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她联系你了?”   王鹤鸣表情和拿着工具的手都凝滞了几秒,然后继续排查着车子的故障,只是说话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一些。   “她没联系你吗?”林樾觉得向野那么爱眼前这个男人,不可能出去这么久不联系他。   王鹤鸣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要换火花塞了,车上有备用的吗?”   “我不知道啊,我打电话问问她。”   然后王鹤鸣五味杂陈地站在车前,听着林樾拨通了向野的电话。   “你什么破车啊?开着开着就不动了,车上有备用的火花塞吗?”林樾握着手机,走得离车子稍微远了一点。   “火花塞?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备那种东西?”向野滑完雪回到客栈,刚脱下了身上的那件黑色羽绒服。   林樾尽量压低了声音:“王鹤鸣在帮我修你那小破车,你居然这么久都没联系过他?”   “你怎么会碰到他?哦,对,你说过今天去上庸。”向野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热水:“我之前给他打过电话,他没接。”   “我懒得听你们这些儿女情长,我劝你也赶紧换个火花塞吧,别到时候回来火都点不着了。”   “有你煽风点火,没有点不着的火。”   “不跟你说了,我买火花塞去。”   林樾说着直接挂断了电话,走回王鹤鸣身边。   “她说没有备用的,我去买吧。”林樾往四周看了看,想看看有没有汽车维修店之类的。   “我去吧,你对这儿也不熟,你等我一下。”   王鹤鸣说着扯下了手套,然后又开着自己的车去了附近的维修店,很快就买回了配件。   林樾看着他格外熟练地卸下了火花塞,想到了向野刚刚的话:“她说给你打过电话,是你没接。”   正弓着身子进行维修操作的王鹤鸣,侧过头看了看她,满脸惊讶,然后嘴角扬了扬:“是吗?”   他想到上个月因为装修公司的骚扰电话,中间好像是漏了几个陌生号码没接听。   林樾看他脸色马上就多云转晴了,忍不住撇嘴:“看你们俩恋爱,我能急死,别人孩子都有了,你们还在这儿温温吞吞的。”   王鹤鸣把新的火花塞放到火花塞孔,用手轻轻拧了拧,然后又用手里的套筒拧紧。   林樾抱着手臂在一旁,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忙活着,玩笑道:“修车手艺这么好,当老师有点可惜了啊。”   王鹤鸣忍俊不禁,又过了一会儿,终于直起身来,结束了维修工作,然后伸手盖上了汽车前盖。   “你再去试一下,应该可以了。”王鹤鸣收拾着工具箱,看起来胸有成竹。   林樾重新启动了车子:“不错啊,王师傅,为了报答你,我把向野号码给你吧。”   “谢谢啊。”王鹤鸣说着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听到林樾报出那串数字,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之前哪天见过这个号码,他存下了号码,又翻了翻最近通话的未接来电记录,真的漏掉了向野的两通电话。   林樾看他在车子旁低头看了会儿手机,决定再给他一点儿危机感:“为了感谢你,我再给你一点内部情报吧。”   王鹤鸣收起手机,疑惑地看向眼笑眉舒的林樾。   “李弋离婚了,你要小心点,拜拜!王师傅!我站你这边!”   林樾说完就扬长而去,留下王鹤鸣拎着工具箱站在原地,刚刚才多云转晴,接着又给他来了个晴天霹雳。   前几天在楚江名邸的停车场,林樾撞见了一身职场打扮的赵励励,她觉得跟赵励励也算是有一起吃过饭的交情,就顺嘴跟她聊了几句。   “李弋算什么男人啊,刚生完孩子就让你出来上班?”林樾只要提到李弋,语气里都难免带着鞭打“渣男”的怒气。   “是我自己想上班,我跟他已经离婚了。”赵励励说得十分坦然。   “你们俩还真是,闪婚闪生又闪离啊。”林樾觉得自己也算见过世面,但还是被他们的“高效”惊到了。   赵励励一脸苦笑:“没办法,他的择偶标准早就已经变成具体的那个人了。”   林樾一秒意会,没再说话,她觉得李弋对向野念念不忘,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当初在 F&A 出尽风头的最佳搭档,也算是演绎过一段情侣佳话,其实她之前也觉得李弋和向野很登对,也以为他们会修成正果。但是撞见过李弋和别的女人举止亲昵之后,她只要看到李弋就气不忿,她是真的替向野不值。   那时候的李弋,看到林樾作为向野的朋友,都会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就更想要挑衅向野的无动于衷,后来才发现自己既低估了向野的忍受力,也高估了自己在向野心里的分量。   王鹤鸣在回家的路上,终于拨通了向野的那个新号码。   “火花塞换好了?”向野坐在鹿村的客栈里,看着玻璃窗外雪后天晴的林子里,慵懒的梅花鹿在悠闲地踱步。   “换好了。”王鹤鸣时隔多天再一次听到她的声音,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然后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有些想念的话,急切地说出来,好像总是会显得轻佻。   王鹤鸣听着电话那头,格外的安静,就连她的呼吸都特别轻。   向野静静地看着窗外,夏青竹站在积了雪的草地上,端着一盆玉米在喂梅花鹿,向万林举着手机蹲在旁边给她拍照,看着那几只饥肠辘辘的梅花鹿,向野生怕它们的鹿角冲顶到自己爸妈。   “旅行结婚吧,明年寒假的时候。”向野仰头看了看,外面的树林遮住了大片的天空,她拎起了坐垫,走到另一面落地窗边坐下,她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好,明年寒假。”王鹤鸣脸上漾起微笑,虽然快要入冬,此刻的他,眉眼之间却尽是春风。   “我爸是不是偷偷给你发我照片了?”向野看着外面一直举着手机对着客栈四周拍照的爸爸,轻轻笑了笑。   “也没有经常发,我其实很想提醒万林叔,微信也可以发视频。”王鹤鸣说完自己也笑了。   “视频拍得再好看,都不如亲眼所见。最近,我看到了雪山下的湖,看到了夕阳里的大漠,看到了戈壁滩的日出,看到了草原上的星空,还看到了深秋的初雪……我看到这些的时候,特别希望是和向里在一起……也希望……你就在身边。”向野低头看着地毯上的年轮纹理,轻轻吸了下鼻子。   王鹤鸣把车停进了车库,坐在车里,动容地听她说着这些话:“明年寒假,我们再走一遍。”   向野抬起头看向了窗外,缓缓地描述:“现在窗外的雪地上,有 5 只梅花鹿正在散步,围着我妈等着吃玉米的有 7 只,还有 2 只鹿看来是不想吃嗟来之食,正在远处的林子里自己觅食,请王老师计算一下……我爸去哪儿了?”   王鹤鸣突然扶额而笑,她刚给他打开了感性的开关,马上又来了一道脑筋急转弯。他看了一眼微信,万林叔果然又发了一张照片过来,对比了一下拍摄的角度,他带着笃定的语气提示她:“你看下你 3 点钟方向。”   向野看了看自己的右边,她爸果然在那扇玻璃窗外,正揣着手和老板娘聊着什么。   向万林看女儿突然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笑呵呵地朝她挥了挥手。   “我爸真忙,每天不辞辛苦地陪我跑东跑西,还要给你做卧底。”向野看到她妈被几只鹿追得跑进了房间,担心地站了起来,结果听到夏青竹和其他住客在隔壁说着什么,传来一阵开怀大笑,她又安心地坐了下来。   “万林叔人真的很好。”王鹤鸣说完又补了一句:“夏阿姨也很好。”   “我妈上次说你瘦了。”   “可能是阿姨那部手机的瘦脸效果太好了。”   “回去再见吧,我不喜欢视频通话。”向野不太想看到他变得消瘦的样子。   “好,等我们的久别重逢。”   王鹤鸣望着车库旁边的那棵树,其实他也很怕看到视频里的向野之后,会忍不住驱车千里去找她。   有人渴望炙烈迸发的爱情,也有人偏爱静水流深。选择和一个人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常常体现了我们想要过什么质地的人生。   向野仰头看向天空,忽地又有雪花在缓缓地飘落,落在树梢和屋顶,落入草地和小溪,落向窗外行人的肩头。冬天真的来了,可是现在的她,只要一想到“王鹤鸣”这三个字,她的心里就仿佛有春光照拂,温暖如煦。   林樾走进那栋吊脚楼,身穿着镜面皮风衣,戴着墨镜和口罩,站在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樾野文化的员工都在为晚上的直播忙碌,前台仔细打量了几眼之后终于认出了她,然后是一声用来召唤伙伴的大喊:“樾总来了!”   看着眼前的一群人突然像小蝌蚪找妈妈一样聚了过来,林樾伸手挡住了前排几位索要拥抱的“森众科技”的前员工:“离我远点一个个的,疫情期间你们能不能稍微有点自觉?”   夏成成靠站在会议室门口,隔着人群望着她,他听说了林樾和何仲信的那场“战争”,也知道林樾现在已经放下了“森众”的一切,她来常驻“樾野”,没有人比夏成成更开心。   “夏成成人呢?”林樾扫了一眼身边的人。   听到林樾厉声点名了,大家识相地闪开了一条道,林樾看到夏成成走过来,直接劈头盖脸:“向野不在,你就不会做事了吗?”   夏成成最近的确有些力不从心,向野不在,很多事他确实顾不过来,所以林樾一来就拿他是问,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听天由命地站在那里,等着她杀鸡给猴看。   “给我定五陵最好的足浴按摩店,直播完了让大家都去给我花钱!”林樾说完摘下了墨镜,走向夏成成,把自己的手提包塞到他手里,又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今天先不骂你。”   旁边那群刚刚还战战兢兢的“小蝌蚪”,突然又激动地围到了林樾身边,带着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   夏成成耳根通红,心想你还不如今天骂完就算了,一想着还有一顿骂要挨,他哪里还有心情吃喝玩乐洗脚按摩?   为了签订一个新进项目的合同,李弋在 11 月中旬又带着团队飞了一趟上庸。   王鹿鸣听说李弋到了上庸,特意邀他去自己的茶室喝茶叙旧。李弋本来也准备好了顺道登门,感谢王鹿鸣之前在商会朋友间的盛情推荐,他带着那套价格不菲的茶具,爽快地赴了约。   李弋刚坐下,还没开口道谢,王鹿鸣先给他递了一份前些天的上庸日报,头版头条格外醒目:“澧义书屋,遍布上庸 100 个村落的善意”。   “我看到报道里写,捐建者是来自潭沙某广告公司的李总,一看‘澧义’这名字,我就知道是你。李总不错啊,还知道我们上庸那条河叫澧河?”王鹤鸣端起茶杯,脸上是参透一切又格外赏识的神情。   涓滴善意,汇流成河。李弋握着那张报纸五味杂陈,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向野的手笔,以前一起工作时,她也经常做出一些让他叫绝的意外之举,可是这一次,他不想拍案叫绝,那样太功利,也亵渎了这份善意。   他看着那“澧义书屋”那四个字,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逊色她这么多。原来这些书屋,就是他婚前给她那笔钱的去处,所以她才会为了给赵励励那笔钱,卖掉了自己在潭沙的那套房子。让李弋觉得格外触动的是,她又不声不响地帮了自己一次。   “对了,樾野文化你也份吗?”王鹿鸣突然想起来向野和李弋之前是合伙人的关系。   听到王鹿鸣的话,李弋从那些思绪中回过神,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哦,上次向野说她现在的工作重心在樾野文化,我还以为是你安排的呢。”   “她现在,不听我的安排了。”李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半是玩笑半是心酸。   “哈哈哈哈哈她的确很有主见,我之前还因为我弟弟,和她闹了点误会,但是她很大气,还出手帮了上庸白茶,说实话,我觉得我这个弟妹,还真的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弟妹?这两个字听起来着实有些刺耳。李弋微挑了一下眉,他差点忘了,自己对面坐着的,是王鹤鸣的亲哥。   “她的确很优秀。”李弋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淡了些。   “听我妈说,他们全家人出去散心去了,等她回来,她和鹤鸣结婚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王鹿鸣提到向野,想到她和自己弟弟的关系,突然就拉起了家常。   “她人不在上庸?”李弋面露诧异,刚刚拿到这张报纸的瞬间,他就打算晚点去见她一面,他总算有个由头,去见她一面。   “你不知道?出去两三个月了吧,我妈说她手机丢了,我弟弟都联系不上她,估计是因为她妹妹突然走了,受的打击太大了。”王鹿鸣说到这里,放下了茶杯,难免有些唏嘘。   李弋看着手里的茶汤,慢慢转着手里的白玉瓷茶杯,他想到了那天在林樾家里看到的向野。   “茶怎么样?这是今年的新茶。”王鹿鸣看他端着茶杯,也没喝几口:“知道李总日理万机,今天先请你喝茶,等下次来就要请你喝喜酒了。”   王鹿鸣觉得凭李弋和向野的关系,向野和王鹤鸣结婚的那杯喜酒他是一定会来喝的。   “是好茶。”李弋又喝了一口茶,半透明的茶汤,入口有淡淡的花香,口感偏甜微苦。   明明是好茶,他却感觉涩进了心里。 第82章 2021上庸年度人物颁奖礼   又到了 12 月,各城各地,各行各业都进入了年度盘点的时间。由上庸市委市政府与上庸市委宣传部联合主办,上庸电视台协办的“2021 上庸 10 大年度人物颁奖礼”,定于 12 月 31 日举行。   李弋收到这个颁奖礼邀请函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去。“澧义书屋”毕竟是向野的善举,他不想居功,但是看到邀请函里活动流程的那张单页时,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因为他看到了那一栏:樾野文化创始人向野,发表获奖感言。   她也会去?那就去吧。   因为这件事,向野特意打电话质问林樾:“创始人不还有你吗,你们把我报上去什么意思?”   “人家是上庸年度人物,我又不是上庸人。”林樾正和夏成成他们开着会,知道大家都很想念向总,她特意打开了外放。   “你发的那张活动流程单上还有李弋呢,他也不是上庸人啊!”向野觉得这个借口不成立。   “那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我觉得除了年度人物,还得再给你颁个‘最佳前女友’的奖。”   林樾说完,会议室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我回不去,那个奖你去领吧。”向野身在千里之外,觉得领奖这事落不到自己头上。   “我不去,又不是给我的奖。”林樾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关系。   “那让成成去,反正他爱出风头。”向野直接把皮球踢到了夏成成怀里。   “姐,手机开着外放呢,我什么时候爱出风头了?”夏成成觉得委屈。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就当帮我个忙,成成!”向野拿出了示弱的语气。   夏成成哪里招架得住他姐这样:“行行行,我去。”   2021 年的最后一天,为了配合疫情防控,一场没有观众的颁奖礼开始了,上庸电视台联合地方各媒体平台、自媒体大 V,进行同步直播。   樾野文化也拿到了一张媒体工作证,林樾架着直播的手机,坐在工作人员区。代领奖的夏成成和李弋都坐在了前排的领奖候场专座,林樾看到李弋走进来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王琳琳坐在林樾的斜前方,身边架着摄影机,她拿着自己的手机偷拍了几张夏成成的侧脸,被坐在她后排的林樾看在眼里,她没想到夏成成也有人犯花痴。不过她也能理解,夏成成毕竟长得也还行。   要不是上半年茶农维权的那件事,王鹿鸣今天本来也会出现在领奖人的座位上。毕竟前几年的上庸年度人物,他都占了一席。   赵晶在娘家待产,王昀汇一家四口难得齐齐整整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眼前的电视机,等着那个给向野颁奖的时刻,毕竟他们早就已经默认向野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了。   沉寂了很久的 0802 班微信群,也有人在关注着这场直播。   赵磊:“听我宣传部的哥们儿说,获奖的人里有向野。”   王琳琳:“是有她,不过她没来。”   苏蓝:“好大的架子哦,政府颁奖都不去领。”   陈雁飞:“她有事不能去领奖,你说话有必要这么难听?”   苏蓝:“????”   这个微信群,突然又回归到沉寂。   看这种颁奖礼完全避免不了的是,前面的很长一段时间,要听各种领导发言,王昀汇和杨卉听得非常认真,王鹿鸣目光呆滞,王鹤鸣抱着手臂,听得直接仰头靠到了沙发上。终于到了颁奖环节,王鹤鸣终于坐正了,听着主持人抑扬顿挫地念着颁奖词,向野是倒数第二个领奖,王鹤鸣看着电视机里,领奖的人一个个上去,又一个个下去,终于!听到了向野的名字。   “下一位获奖人是,樾野文化的创始人向野!你生于山野,回报乡野,你为上庸市的产业振兴、旅游振兴、乡村振兴,播入了新的种子,撒下了无限希望。你诠释了新一代上庸儿女的奋斗风貌与时代视野,你让更多人看到了,山野之间也有广阔世界!”   大家屏息凝神地听主持人感情充沛地念完了这段颁奖词。   王昀汇激动得鼓起了掌:“说得好!说得到位!小野就是这么优秀!”   杨卉看了看他也跟着鼓起了掌,王鹿鸣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弟弟,王鹤鸣也只好笑着跟他们一起热烈鼓掌,脸上全是“我女朋友怎么这么优秀”的开心。   “有点遗憾,向野女士因为行程冲突,不能亲自上台领奖,让我们有请樾野文化的总经理夏成成上台代领荣誉!”   王鹤鸣看到西装革履的夏成成走上台,嘴角扬了扬,没想到这小子一本正经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   东楠隅的邻居们也都围在了尹红家的院子里,尹红用上了向野给她买的投影仪,大家像是集体观看露天电影一般,认真地观看着这场直播。   听到向野的名字,邻居们一片欢呼,听完颁奖词,大家也是掌声热烈,看到夏成成上台时,又是一片欢呼,坐在人群里的刘秀和夏青桦,看着眼前的儿子仿佛是换了一个人,脸上满是欣慰。夏成成的爷爷奶奶,看着这个“改邪归正”的外孙,也激动得握着彼此的手,老泪纵横。   “大家好,我是樾野文化的一名普通员工,樾野文化的创始人向野女士,是一名热爱家乡的上庸新青年。”   夏成成说着获奖感言,起初两句声音还有些微微发抖,之后才变得顺畅起来。   “她带领着我们把目光投放到家乡的天地之间,她激发着我们把充满年轻能量的光和热奉献给家乡,她鼓励着我们找到了更丰富的人生意义,她是上庸年度人物,也是樾野文化不可或缺的核心人物。樾野文化之所以能获得今天的成绩,也离不开各位政府领导的鼎力支持,离不开各位合作伙伴的风雨同舟,离不开各位消费者和各位网友的鼓励与监督,我代表樾野文化的所有员工,谢谢大家!最后我想对向野女士说,向总,我们等你回来!大家都很想你!还有……”   夏成成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看向台下的林樾:“还有樾野文化的另一位创始人,林樾,我不是小孩儿了,请你相信我。我会继续在你们的带领下,继续为樾野文化倾尽全力,继续为上庸的美好未来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谢谢大家!”   夏成成说完如释重负地走下领奖台,林樾听到他提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担忧地蹙了蹙眉。   夏成成消失在电视画面里,尹红和各位邻居也仿佛看完了“大电影”,大家纷纷起身,自觉散场了。夏成成领完奖,他们朴实地认为,这个颁奖礼也就结束了。   王琳琳看到夏成成下了台,直接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神情微微紧张,结果看到他坐到了后排的林樾身边,听他们在后面亲密地聊了起来。   “谁让你自作主张篡改我写的获奖感言了?”林樾的语气有点冷。   “谁让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儿?”夏成成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委婉了。   “只有小孩儿才会像你这么不听话!”   “我不是小孩儿,我刚刚就应该直接说我喜欢你。”夏成成握着奖杯,泄气地靠向椅背。   王琳琳突然回头看向林樾,林樾犀利的眼神跟她对视的瞬间,她又把头转了回去。   “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小孩儿。”林樾嘟囔了一句。   夏成成露出得意的笑,这是冰山融化的征兆:“以后不敢了。”   林樾没再理他,撇头看向一边,抿了抿嘴。   王琳琳气得直接挪了位置,离他们远远的。   “第十位获奖人,澧义书屋的捐建者,李弋!100 个山间村落,100 座澧义书屋,你用大爱将大义书写,让更多山里的孩子,有书为友,以书为梯,阅读藏于文字之间的世界大千。你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上庸人,却为上庸的下一代,厚植知识沃土,拓宽成长之路。”   王鹿鸣听完李弋的颁奖词,也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王鹤鸣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他哥。   “让我们有请李弋,为我们发表获奖感言!”   看到电视画面里出现了一身黑色西装的李弋,王鹤鸣又仰头靠向了沙发,谁想看他啊?   “感谢上庸的朋友,感谢各位领导,感谢大家为我颁发这份沉甸甸的荣誉,其实和前面那位领奖的夏成成一样,我今天站在这里,也是来替向野领奖的。”   夏成成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个猛抬头,然后不解地看向林樾,林樾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王鹤鸣突然回正了头,重新看向了电视画面。   “澧义书屋真正的捐建者,是樾野文化的创始人向野,她曾经是我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也是我一直最深爱的人。她热爱自己的家乡,所以不遗余力地回馈着这片生养了她的土地,我会等她回来,把这座奖杯亲手交给她。向野,如果远方的你,现在听得见的话,我想对你说,生日快乐,还有,对不起,我不想再错过你,我希望和你一起,继续在你的家乡,在更多的地方,创造更多的美好,传递更多的善意。”   李弋的颁奖感言说到一半,所有同步直播的视频评论区开始热闹起来,颁奖礼现场的人也爆发出一阵惊呼,夏成成和林樾坐在工作人员区,目瞪口呆,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个李弋,听完这段话,林樾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话骂他了。   章恪文作为主办方工作人员,也愣在了那里,这根本不是他们提前沟通好的文本,好不容易等到最后一位获奖人,他还以为今天的颁奖礼会马上圆满结束了,结果问题出在了他们认为最不可能发生意外的李弋身上。   他也不知道李弋这段临场发挥,对整个颁奖礼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王鹤鸣的家人坐在电视机前,听完李弋的发言也是面面相觑,王昀汇听到李弋说向野是“澧义书屋”真正的捐建者时,脸上全是对这个准儿媳的赞许,但是下一秒又被李弋的表白弄得不知所云。   杨卉的关注点却格外清奇:“鹤鸣?今天是小野的生日?巧了,明天是你奶奶的九十大寿。”   王鹤鸣已经订好了元旦当天下午的机票,准备参加完他奶奶九十大寿的生日宴,就立刻飞去向万林发来的那个地址。向万林听说他要去,提醒他给向野一个惊喜,叮嘱王鹤鸣不要对向野提前泄露自己的出行计划。   王鹿鸣更是满头的感叹号,李弋居然是自己弟弟的情敌?王鹿鸣看向身边的弟弟,心里甚至对自己的弟弟产生了“横刀夺爱”的质疑,毕竟按他脑子里的时间线,李弋和向野的恋情,肯定是在王鹤鸣与向野之前。   王鹤鸣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上,他感受到家人的视线此刻都聚在了自己的脸上,李弋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关电视机了,现在他关心的是,向野听完这些话会作何反应。   林樾等李弋下了领奖台,直接挤坐到他身边,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不客气”,尽量压低声音发表着自己对李弋的不满。   “你还真是手腕高明啊,卖一波深情人设,再来个道德绑架,不愧是广告传播学的高材生啊,话题流量和好人口碑都让你赚麻了,还把向野死死地跟你捆绑在一起,让大家都以为你们俩是一对,你这个离异的男人心机怎么这么重!”   李弋听了林樾这番话,冷静地回她:“我真没想那么多。”   “你明明知道她已经有王鹤鸣了!”林樾看前排的人回过了头,只能继续压低音量。   “我知道,我不在乎。”李弋看了看林樾,居然还笑了,虽然林樾总是骂他,但他其实并不讨厌她。   “那你考虑过向野吗?”林樾见他笑了,更加来气。   李弋迟疑了一会儿,脑子里全是向野无动于衷的表情:“她根本不会受这些话的影响。”   “那你当众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只是站上那个领奖台的时候,突然就很想她。”   林樾没再说话,她早就习惯了李弋按标尺做事的理智冷血,似乎有些消受不了他突如其来的感性爆发。   从去年向野提出分手,到如今,李弋经历了闪婚闪生又闪离,经历了事业的大起大落,他因为和向野分手而积攒了一年多的苦闷与不舍,好像就在站上那个领奖台的那一刻,突然到达了临界点。   根本没有等到第二天,从官媒到自媒体,各种新闻平台,上庸大 V 账号,都争相发布着李弋这段获奖感言,或者说爱的宣言。   比起一本正经的官方获奖新闻,这种带了感情色彩的周边新闻,会让网友觉得这些“人物”更加有血有肉,也更能激发观众的讨论热情,一条条带着“李弋向野”、“感动”、“澧义书屋”、“般配”、“真爱”、“樾野文化”、“偶像剧”、“上庸最强 CP”等关键词的评论,涌现在相关视频的评论区,大家似乎都认定了,这两位上庸年度人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向野抱膝坐在海边的沙滩上,身边的手机,已经退出了直播界面,眼前那一望无垠的海水,在夜幕里,变成了一片起伏的浓黑,偶尔有出海的渔船归来,带着闪烁的点点灯光,浮浮沉沉。   她听完李弋的那段话,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但也只是心中泛起了微微的涟漪,然后又缓缓地平息。不过,她的确是第一次听见李弋说“对不起”。   曾经的那些画面仿佛涌现在起伏的海面,开学典礼上意气风发的学长,跑道上弓身关心的瞬间,第一次比稿成功的击掌,公司年会上恋情公开后的拥抱,!DEA 开工第一天的相视一笑……突然一阵浪猛地打了过来,她眼前的画面又换成了另一面,他把她的方案丢进了垃圾桶,他搂着陌生女人的腰进了酒店,她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被他随手扔在了沙发上……   悲喜夹杂的记忆,不可能被时间完全抹去,但是身在此时此地,她希望明天坐在身边,一起等待日出的那个人,是王鹤鸣。   向野握了一把沙子,然后又看着它们从指尖一点点滑落,她把手中剩下的沙子,轻轻地扬了出去,一粒一粒,散落在海风里。   夏青竹和向万林整个下午都一直在悄悄摸摸给向野准备生日惊喜,所以并没有围观那场热闹的“颁奖礼”。这一路上,向万林夫妇也发现了,家人之间要保持长久的亲密,也需要经常互相制造惊喜。   就在向野看着眼前的大海沉思的时候,夏青竹端着现学的水果小蛋糕悄悄走到了女儿的身后,向万林点燃了手里的小烟花棒,突然在她身后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向野回过头,看着眼前又唱又跳的可爱爸妈,笑得比烟花还灿烂。   夏青竹学着他们年轻人爱玩的把戏,把一块奶油抹到了向野脸颊上,惹得向野立刻起身反击,向万林站在一旁哈哈看戏,结果两母女突然又默契地转了个身,把剩下的蛋糕全都糊到了向万林的脸上。   一串串开怀的笑声,洒落在深深浅浅的沙滩上,涌动的海水收藏着这片刻的欢乐,给他们送来了浪花的鼓掌。   向万林突然开窍了一般,给王鹤鸣发了一段视频,强烈晃动的画面里,远处的客栈送来的微弱光线里,束着高马尾的向野,穿着黑 T 短裤,赤脚奔跑在沙滩上,她举着烟花棒追着夏青竹,似乎是不小心踢到了什么,突然跌坐在沙滩上,她笑得捂住了肚子,夏青竹也在一旁笑弯了腰。画面的最后,定格在向野大笑着看向镜头的瞬间。   王鹤鸣看着她的脸,发现她才是真正消瘦了不少,他把那段视频用投影仪投了屏,坐在卧室的地毯上,靠着沙发的边沿,一遍一遍地回看。   万林叔:“明天什么时候来?”   王鹤鸣:“晚上九点左右到。”   万林叔:“好的,我和小野明天去看日出,你想不想看?”   王鹤鸣:“好啊,一起看,辛苦万林叔了。”   向万林之所以邀着王鹤鸣一起看日出,是因为不经意间听到了客栈另外两个小姑娘聊天,其中一个姑娘说:“这辈子一定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一次海上日出。”   想到天气预报说后面两天有暴雨,他们马上又要离开海边,向万林想用视频的方式,让王鹤鸣和向野一起看一次海上日出。   向野回到客栈里,洗漱完毕,刚靠到床头翻开了书,就接到了王鹤鸣的电话。   “生日快乐。”王鹤鸣把投屏的视频静了音,看着投影的画面,轻轻一句。   “你的生日祝福,来得比我预想的要晚一些。”   因为换了号码,向野从一大早就听着她爸妈给她转达各种亲朋好友的生日祝福。   “我是不是,总是在迟到啊?”王鹤鸣看着行李箱里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总觉得不太够。   “不是,你总是来得刚刚好。”向野听出他情绪有些不太对,把书翻到了夹著书签的那一页。   “我明天……”王鹤鸣想到向万林说的“惊喜”,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明天怎么了?”向野手停了一下,觉得他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明天是我奶奶九十大寿。”王鹤鸣只能被迫转移话题。   “啊!这么巧,祝奶奶生日快乐,寿比南山。”向野把书签放到床头柜,笑自己刚刚想多了。   王鹤鸣收好了行李,辗转了一夜,想到马上就可以提前和向野“久别重逢”,他实在是有些难以入眠。可是第二天早上却发现,他又“迟到”了。   2022 年的第一天,元旦节,周六,早上四点半,向万林说到做到,海边还灰蒙蒙一片,他就给王鹤鸣发了视频,这次不是一段视频,是直接发来了视频通话,王鹤鸣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向万林把手机靠在了一根枯树枝上,放在了距离向野十几米的正后方,王鹤鸣揉了揉惺忪睡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握着手机,看到视频画面里的向野背对着镜头,坐在海边,面对着海面,等着日出。虽然只是背影,但是看到向野的瞬间,王鹤鸣立刻就没了睡意,笑容满面。   王鹤鸣一边洗漱,看着手机里的画面似乎是静止了一般,向野和向万林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海面的尽头一点点浮出了红晕,王鹤鸣收拾完毕,默默地看着手机,和他们一起等日出。   可能是等的时间太久,向万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子,朝镜头的方向走了过来,然后在手机旁蹲下,悄悄说了一句:“小鸣,我去给你拿个充电宝哦,不然等下手机没有电了。”   王鹤鸣笑了笑,也低声回应:“谢谢万林叔!”   王鹤鸣听着向万林的脚步走远,听到他嘴里还唠叨了一句:“海上的太阳出来怎么要这么久?”   向野没有察觉到她爸的那片苦心,她继续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远处的海面,一大片红晕已经从海平面的尽头浮了上来。王鹤鸣突然看到视频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从镜头的近处,朝向野身边走了过去,那个拎着西装的人,不是万林叔,是李弋?!   刚从衣帽架上摘下那顶“野”字棒球帽的王鹤鸣,好像突然被冻在了那里,无法动弹。   李弋在向野身边坐下,向野侧过头才发现来的人不是她爸爸向万林,脸上露出了错愕:“你为什么在这儿?”   “为了来见你,看那边吧,快出来了。”李弋不看她,只是看着海的尽头,红眼航班然后又从机场包车过来,他也没想到,昨天晚上还在上庸的颁奖礼,自己居然会一时冲动追到了这里。   向野心绪不平地看向大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看到了阿姨的朋友圈。”李弋也没想到,朋友圈的定位信息居然可以那么具体。   他们没再说话,看着远方的红日,一点点浮出了水面,站在衣帽架旁的王鹤鸣,心却快速地沉了下去。   王鹤鸣听到了向万林的手机电量告急的提示音,那声音仿佛也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向万林找到了充电宝,发现充电宝好像也没电了,坐在床头想给充电宝充点电,他眯眼看向大海,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有些昏昏欲睡。   “太阳出来了,新的一天来了,昨天已经过去了。”向野知道李弋听得懂她话里的话。   “昨天当然会过去,昨天的我们也已经是过去,现在的我,也是新的。”李弋突然侧头看着身边的向野。   “我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想到的是,如果来的是王鹤鸣,该多好。”向野垂下头,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李弋只是凝望着她,疲惫的脸上浮出了微笑:“如果是以前,听到你这么说,我肯定已经走了。”说完这句,他停顿了几秒:“看出来了,你目前还很爱他。”   “他是我想要共度余生的人。”向野看向李弋,眼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她被“目前”两个字触怒了。   “怎么办?我想共度余生的人,是你。”李弋布满红血丝的眼里,泛出了泪光。   他们侧头看向彼此,沉默地对视,汹涌地对峙。   王鹤鸣再一次听到了,向万林的手机传来的电量告急的提示音,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声音似乎被海浪吞没了。   他看到视频里的向野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又被李弋拽进了怀里,视频画面突然中断,向万林的手机也彻底没电了。王鹤鸣看着自己和向万林的聊天界面,心烦意乱。   向野狠狠推开了李弋:“请你尊重我!”   李弋看着她一脸决绝:“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继续做你自己不好吗?”向野怒视着他,语调突然激动起来。   李弋轻轻摇头:“不好,你讨厌那样的我。”   “这样的你,我更讨厌。”向野说完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她看到了那个靠在枯树枝上的手机,手机壳是夏瑜给他们画的全家福,她顺手把她爸的手机拎了起来,走了几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往客栈的方向跑了过去。   李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没有再追上去。   向野看到在床边拿着充电宝打瞌睡的向万林,本来想问的话憋了回去,她把手机给他放到了床头柜上,然后又和正在洗漱的夏青竹打了个招呼,冲回了自己的房间,拿起桌上的手机,拨打王鹤鸣的电话,一秒接听。   “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向野因为跑得太急,语气还有些微喘。   “我看到他去找你了。”   “你不要被他影响。”   “我已经订了机票。”   向野的脸上突然只剩下苦笑:“你是真的想见我,还是因为受了李弋的刺激?”   “我是之前就已经……”王鹤鸣急着想解释。   “你别来了,我们马上去下一个地方了。”向野有些沮丧地打断他:“我们都冷静一下,你也让我好好想想。”   她把手机扔向沙发,觉得早上的海风好像灌进了眼里,有些咸涩。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做,怎么再三申明,才能让王鹤鸣相信她和李弋真的已经结束了。   她明明早就已经放下李弋了,王鹤鸣却好像一直都放不下对李弋的介意。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灰心,说到底,就是没办法完全信任。可是李弋他就在那里,他活生生地站在那里,他有自己的个人意志,也有她无法左右的行为方式,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彻底把他移出自己的世界,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王鹤鸣完全相信自己。   王鹤鸣拨回电话,向野却已经在默默收拾行李,准备提前去下一个目的地。她不想再和现在就站在海边的李弋有什么牵扯,也不知道该和电话那头的王鹤鸣说什么,她暂时实在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她觉得自己需要再好好想想。   王鹤鸣拨打向万林的电话,因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他走出卧室看到了刚起床的杨卉。   “夏阿姨电话多少?”王鹤鸣牵住了马上要下楼的杨卉。   “这大清早的怎么了?”杨卉觉得他有些反常。   “我有事想问她。”   “你晚点再问,不要打扰阿姨休息。”杨卉只能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把那串号码报给他。   夏青竹正在客栈的露台上摆置早餐,接到王鹤鸣的电话时,她看到向野把行李箱提到了楼下,又放进了后备箱。向野朝她妈挥了挥手:“妈,天气预报说明后两天会下暴雨,到时候路上不好走,我们今天提前走,你和爸爸收拾一下。”   “好好好!”夏青竹应完了向野:“小鸣,说过两天有暴雨,我们等下就走了,小野看着没什么不对劲,你不要担心哦。”   “好,谢谢阿姨,你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王鹤鸣挂了电话,行程突然被迫取消,他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   “等下去接奶奶,是你去,还是让哥哥去?”杨卉站在楼下,仰头问站在楼梯口的小儿子。   “我去吧。”王鹤鸣说完回到自己卧室,看着那个行李箱,无奈地叹气。   光线逐渐刺眼,李弋微眯着眼,站在海边,身后往来着早起去赶海的人,看着眼前的一望无际,他心里也已经一片豁然。虽然暂时无法修复她对自己的感情,但是他并不后悔来这一趟,见到了想念的人,已经不虚此行。   坐在她身边等日出的那段短暂时光,他觉得格外的安定,那积攒了一年多的苦闷,好像都被那阵海风给吹走了,他突然发觉,和她一起每天等着太阳升起,居然就是他渴望的“往后余生”。   她现在不爱了,她要和王鹤鸣结婚,又有什么关系?李弋弯腰拾起了向野落在沙滩上的贝壳手链,他看着那串手链,心里格外笃定。   向野,这人生海海,谁知道未来还有多少里程,难免会有岔路,但我们终会再相遇。 第83章 久别重逢,常常手足无措   元旦之后,向野又飞了一趟潭沙,这次没有林樾“侍寝”。   她在酒店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和高楼栋栋,突然觉得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割裂感,这几个月,她已经习惯了在路上,从海边的悬崖,到高山上的草原,从戈壁大漠到林海雪原……突然又回到她曾经日夜生活和工作的地方,竟然觉得格外陌生。   又是匆匆地来,然后又匆匆地离开。   向万林元旦后再联系王鹤鸣,才了解到他和向野之间误会的原委,发现是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为了不打扰向野备考,他特地等向野从潭沙回到尼赛村后,才推心置腹地跟她做出了解释。   “小鸣是老早就订好的飞机票,说要元旦来看你的,是我非要让他给你个惊喜,让他瞒着你,他不是临时起意要去的,怪我,爸爸没想到反倒让你们闹出误会了。”   “爸,你现在怎么这么喜欢制造惊喜啊?”向野坐在尼赛村的情人树下,笑看着她爸。   “人活着总不能一天照着一天过啊,那多没意思。两个人在一起,你给他准备惊喜,说明你重视他。这也是表达感情嘛。”向万林站在女儿身边,笑呵呵地说着自己对惊喜的理解。   向野随手捡起了身边的一颗石子,丢进平静无波的湖里,激起了小小的水花。这一路,她发觉自己和爸妈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融洽。或许,这正是向里想要看到的。   她想到了自己元旦那天和王鹤鸣通话时的武断,过意不去,马上拿起身边的手机,准备给他道歉,向万林欣慰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远了些,年轻人有话想说,他觉得自己站在旁边的话,多少有点碍事。   “对不起,我那天以为你是不相信我,才急着想去那里。”向野拿了根枯树枝,在地上一层层的枯叶里,轻轻地划拉。   王鹤鸣正在澧岸学府的房子里和软装的施工人员谈论装修细节:“是我没提前跟你说清楚,我也有错。”   “你那边什么声音啊,那么吵,在装修吗?”向野听到了电钻的声音,她自己也装修过,对这声音太熟了。   王鹤鸣脸上是努力准备的“惊喜”突然被拆穿的震惊,他马上从堆满了东西的房子里,猛跨了几步走了出去,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你还真的在装修啊?”向野听着电话里的动静,听出了答案。   “就是……稍微……对。”王鹤鸣不想骗她,想着也瞒不过她,索性直接坦白了。   “我们的婚房吗?”向野听他支支吾吾,觉得有点可爱。   “算……是吧……”王鹤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像一只被吹得鼓鼓的气球,突然被扎了一针。   “没看出来你这么大男子主义啊,这么大的事,自己直接拍板了。”向野换了根树枝,继续划拉地上的枯叶,故意吓唬他。   “不是,我本来是想等你回来,给你个惊喜。”王鹤鸣被她这么一说,反而心虚了:“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再换。”   “不用,你准备的,我肯定喜欢。”向野说完挠了挠自己耳后根,想到了他之前那个像“植物园”的家。   “过两天放寒假了,我去见你吧。”王鹤鸣看到施工的师傅在门口找自己,指了指自己的手机。   “你装修快搞完了吗?”向野倒觉得事有轻重缓急。   “还没。”   “那你寒假还是先忙装修的事吧。”向野想到自己在备考的事:“到时候我也有惊喜要给你。”   “什么惊喜?”王鹤鸣问完发现自己问得有点多余,说出来还叫什么惊喜:“等一下,你还是先别告诉我吧。”   “好,我们比赛吧,看谁给的惊喜更大。”向野说完就觉得这个提议很幼稚,但是想到男人连蹦高摸树叶这种事都可以较量,他们这种比赛也就算不上幼稚了。   “行,输赢你定。”王鹤鸣选手由于过于开心,直接给了对方参赛选手裁判权。   有误会就及时澄清,犯了错就及时道歉,我们在恋爱的时候,常常忘了沟通的基本礼仪,而是沉溺到各种情绪的拉扯里,互相猜疑,直至彼此都筋疲力尽。   1 月中旬,各大高校也放了寒假,高三(7)班的那几位“搞事精”,赵思齐,秦枢,周彬彬,孙传,在微信群里约着同学一起去看望他们的高中班主任,夏瑜和唐舒妍积极响应,还有宋朝林,潘寻,慕麟也报了名,其他人一看他们这大阵仗,决定分拨去“骚扰”王老师。   王鹤鸣听说学生们要来看望自己,想到澧岸学府现在没办法招待他们,疫情期间也不好把他们往人多的地方领,只能把庸墅的那个地址发给了他们。   学生们也是第一次到王鹤鸣家,从庸墅山下的大门,坐着社区观光车到了王鹤鸣家独栋别墅的门口,一路哇哇感叹,大家本来以为王老师顶多也就是个家庭小康的青年才俊,没想到居然是深藏不露的富二代。   王鹤鸣穿着浅灰色圆领毛衣靠站在院子门口,迎接这群他眼里的孩子,本来以为他们上了大学应该会变得成熟稳重一些,结果他们蹦下观光车就大喊着“王老师”,一个个朝自己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宋朝林直接抱住王鹤鸣的腿:“王老师,大腿给我抱一抱。”   “震惊!谁能想到日理万机的高中班主任竟是深藏不露的富家少爷!”潘寻推了推眼镜,带着播音腔,播报了一条震惊体新闻标题。   “姐夫!”夏瑜也笑呵呵地从后面蹦到他面前。   王鹤鸣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夏瑜,感觉一下就变成大姑娘了。   夏瑜的短发变长了一些,头上那顶焦糖色的针织帽更显得她脸小了,柠檬黄搭卡其色的格纹呢子衣,把她的笑容衬得格外明朗,化了淡妆,脸上是明媚少女的清透感。   唐舒妍瘦了一些,这次没化浓妆,曾经的叛逆少女,如今看起来居然是这群人里最稳重的。   大家吵吵嚷嚷涌进了一楼客厅,激动地围坐在沙发上,好不热闹,讨论着各自的大学趣事,也聊起高中的那些旧事。王鹤鸣和保姆一起进进出出,给他们端茶递水送水果,听着他们聊天。   “老王,别忙了,过来坐会儿,我们是来看你的,可不是来折腾你的。”秦枢对着王鹤鸣招呼着,拿出了中老年人的派头。   “油嘴滑舌,我真想罚你再跑十圈!”王鹤鸣听他说话那语气,只觉得老气横秋。   “秦枢那是油嘴滑舌,王老师你才是真毒舌,你说我丑得想让你洗眼睛的那番话,我在大学宿舍我经常半夜想起来,我都泪流满面,谁能想到,啊?我被自己丑哭!我现在真的动不动就陷入容貌焦虑,我太煎熬了。”孙传想起了被王鹤鸣疯狂暴击的那一晚。   孙传假装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在座的其他人听他说完,一阵爆笑。   “别提那事了,我上大学之后天天跑步减肥,王老师,我觉得我现在应该比屠宰场的猪跑得快一点了,你什么时候去屠宰场帮我约一局,我去跟它们比一比。”赵思齐想到自己当时也被王鹤鸣骂得狗血淋头。   “你们还好吧,我一个男的,我天天在宿舍偷偷用美白产品,王老师说我黑得像煤球,我真的有那么黑吗?”周彬彬说着把脸凑给大家。   “闭嘴吧你们,你们好歹还有救,他说我是矮冬瓜,我真的连冬瓜这道菜都戒了!我现在一听到有人说冬瓜,我都觉得那个人在骂我!我和这世界上的每一个冬瓜,不共戴天!”秦枢说得咬牙切齿。   听这几个“搞事精”说完,夏瑜和唐舒妍已经笑得捂肚子了,王鹤鸣也是笑得时不时扶额,大家有说有笑,然后继续翻旧料,大爆料,吵吵闹闹。   王鹤鸣怕他们一直聊天太无聊,眼看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饭,就跟他们说家里的地下室有健身房和影音室,闲着无聊的可以去打发下时间,然后一拨人又像激动的蚂蚱一般,蹦到了地下室的各个角落。   看到夏瑜和唐舒妍还坐在沙发上,没有跟着大部队走,王鹤鸣坐了过去,他想到了夏瑜和陈致澄高中那档子事,又想起来前两天在门口碰到过陈致澄,顺嘴问了一句。“前两天看到致澄了,夏瑜,你回来跟他见过了吗?”王鹤鸣把茶几另一边的一果盆车厘子给她们递了过去。   唐舒妍接了果盆,对着王鹤鸣猛使眼色,夏瑜刚刚还喜笑颜开的脸突然变得不太自在,王鹤鸣接收到了唐舒妍的提示信号,又看到夏瑜瞬间转阴的脸色,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空气突然安静,王鹤鸣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好再多说什么。   到了要开饭的时候,几个男生说自己成年了,想喝酒,王鹤鸣看了下酒柜,发现他爸和他哥存的那些酒,完全不是小孩子该喝的度数,他只能让他们先落座,自己出门去社区超市买,秦枢自告奋勇地要去帮忙,实际上是怕王鹤鸣拿几瓶果酒糊弄他们。   果然,王鹤鸣和秦枢在超市货架前争执了起来。   “不行,这个哪里是你们能喝的?度数太高了。”王鹤鸣把秦枢拿的几瓶白酒放回了货架。   “这个跟果汁有什么区别,我们都成年了,你还让我们喝这个?”秦枢嚷嚷起来,指着购物车里的那几瓶 RIO。   陈致澄正在超市里帮他妈妈买厨房纸,在收银台刚扫完付款码,听到了王鹤鸣的声音,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鹤鸣哥?”陈致澄朝王鹤鸣打了个招呼。   秦枢看了一眼陈致澄,故作老成:“你就是那个,1 班的陈致澄吧。”   王鹤鸣朝陈致澄挥了挥手,又把秦枢拿下来的那几瓶酒放了回去。   “你好。”陈致澄觉得眼前这个小个子有点眼熟,但不知道他叫什么。   “你好,上庸一中的骄傲。”秦枢走过去,装着大人模样握了握他的手,猝不及防来了一句:“对了,你跟我们班夏瑜分手了吗?”   毕竟高二、高三的时候,陈致澄经常去他们班门口找夏瑜,他们俩的事在学校也不是什么小众新闻。   王鹤鸣听到秦枢那句话,马上回过头,察看到陈致澄脸上的五味杂陈,心想他们俩果然有问题。   “真分手了?”秦枢说着转过身,又轻车熟路地去拿那几瓶被王鹤鸣放回去的酒:“那我哥们儿可以放心去追夏瑜了。”   陈致澄不想再跟他说下去,拎着东西转身往门口走。   “王老师,给夏瑜和唐舒妍他们喝这个吧。”秦枢拿了几瓶低度数的果酒放进了购物车。   “可以,我再给她们拿几瓶果汁。”王鹤鸣随口应了一句。   听到他们的对话,陈致澄突然站定在门口,看样子他们师生这是在聚会,夏瑜也在。   陈致澄继续走出了超市那扇门,回了自己家,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踌躇了半天。   他身上现在已经没有了在上庸一中时,那种天之骄子的少年锐气,他现在求学的地方,是一个遍地都是天之骄子的地方,四处都是顶着各种状元光环的学生,让他意识到只有更加努力,才能让自己在那群人里,看起来特别合群。   “各位猜猜我刚刚在超市里看到谁了?1 班的陈致澄!”秦枢一回到王鹤鸣家里就开始八卦,也没给别人留出猜的时间。   “他也住这里?”周彬彬第一次觉得上庸有钱人还挺多。   “对,我看着致澄长大的。”王鹤鸣说着把酒放上了桌,然后又看了一眼夏瑜。   夏瑜看起来并不是太关心,正拿着手机给唐舒妍翻看自己刚画完的那套微信表情包。   “笑死我了,你怎么这么多鬼点子?”唐舒妍被夏瑜那套表情包逗笑了。   大家在饭桌上七嘴八舌,绕来绕去,又开始聚焦到王鹤鸣身上。   “王老师,听说你女朋友是夏瑜她姐姐?”潘寻探头看向王鹤鸣。   王鹤鸣正帮身边的学生剥着虾,听到这里笑着点了点头。   “是不是 2 班的跳绳冠军小野?”潘寻想到自己播过的那个小纸条。   王鹤鸣突然有点脸红:“你问这干什么?”   “那首诗写得太好了,我印象深刻。”潘寻露出局内人的神秘微笑。   大家纷纷问怎么回事,夏瑜捂着嘴偷笑。   “我家里的电脑上存了我高中所有的播音音频,这段是最精彩的,我网盘有备份。”潘寻拿出手机开始播放那段录音。   王鹤鸣自己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但是当着自己学生面,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想到的是,大家听完格外冷静。   “诗是不错,非常振奋人心。”秦枢急着点评。   “你们把每句诗开头的那个字拎出来,就知道这诗在说什么了。”潘寻开着上帝视角。   然后大家又重听了一遍,接着一阵啊啊啊啊啊的尖叫,没想到他们中老年人这么会玩。   “什么时候结婚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秦枢顺水推舟。   “明年寒假。”王鹤鸣扯下剥虾的一次性手套,说到这里时满面春风。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当伴娘!”夏瑜也是第一次听说他们要结婚的事。   王鹤鸣看着满眼放光的夏瑜:“对不起啊,我们不办婚礼,旅行结婚。”   然后饭桌上又是“哇”声一片,一群大学生开始出谋划策帮他设计旅行路线,王鹤鸣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由着他们瞎建议,偶尔敷衍地点点头,反正他也不打算听,毕竟路线也不归他定。   陈致澄双手插兜,微弓着身子,背靠在王鹤鸣家门口,上坡路边的那棵青梅树边,脚尖一下一下地点着树下的鹅卵石。他听见里面的笑声飞了出来,听到夏瑜大声喊出的那句“我要当伴娘”时,他忍不住朝里面望了一眼,视线被院子里的树挡得严严实实,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清亮。   他们这顿饭吃得很久,久到陈致澄都开始一次次看手表了。终于,他听到有人出来了,一群喝了酒的男学生在院子里大声吵嚷,他又听到了王鹤鸣问夏瑜晚上要不要住自己家,夏瑜说要去唐舒妍家住,然后大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陈致澄朝门口看过去,前面出来的那几个人,直接往下坡处那辆观光车的方向走过去了。他看到了夏瑜和唐舒妍手挽手走了出来,挥着手对王鹤鸣说“再见”,他看着夏瑜和唐舒妍也往下坡的方向走了过去。   “夏瑜!”陈致澄看着那个背影,时隔一个学期,再一次喊出了那个名字。   夏瑜猛地回头,看到上坡那棵青梅树边,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陈致澄,正远远地看着她。   王鹤鸣闻声,从门口探头出来看了一眼陈致澄,然后识趣地转身进了家门,唐舒妍也匆匆丢下了一句:“夏瑜,我先去下边等你。”   夏瑜晃着手机上的毛绒球挂饰,一脸灿烂地朝他走了过去:“好久不见啊。”   陈致澄轻抿了下嘴,看着她,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他把手从兜里抽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腰后侧,有些手足无措。   夏瑜看他迟迟不说话,笑出声:“是不是快尴尬死了?”   陈致澄背抵着那棵青梅树,看着她:“你挺好的啊?”   夏瑜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大学比高中是要快活多了。”   “是吧。”陈致澄眼神黯了一下,垂下眼看着脚下,他并不这么觉得。   夏瑜看着眼前的这个男生,突然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话可说了,尽是久别之后的生疏。   “唐舒妍还在等我,我先下去了。”夏瑜手指了指下坡的方向,脚尖也连带着转了过去。   陈致澄瞬间有些着急:“宋皓阳是不是跟你?”   夏瑜才知道他心里居然还装着那件事,愣了一下,然后语气突然就不生疏了。   “哦,你就因为宋皓阳,你一学期都不联系我?”   “你也没联系我啊。”陈致澄较劲地看着她。   “你这么惦记宋皓阳,你们俩互相联系吧!”   夏瑜发现他那个不可一世的样子又回到了脸上,气呼呼地转身往下坡走。   王鹤鸣握着水杯站在二楼的露台看戏,虽然听不太清他们说什么,但是看到陈致澄追了上去,忍不住偷笑。   陈致澄又气又急:“我跟他有什么好联系的?我一想到他我都烦!”   夏瑜突然停了下来,陈致澄步子迈得太急往前多冲了两步,他匆忙又回过身子,夏瑜站在了上坡上。   “你们学校食堂这学期的醋全让你吃光了吧?!”   夏瑜声音过于响亮,王鹤鸣这下听得清清楚楚,他忍俊不禁,立马背过身往房间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姐姐婚礼的那个画册里为什么没有我?”陈致澄音量也提高了。   “你还偷窥我?”夏瑜吵起架来也是脑力大增,反将一军。   “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为什么宋皓阳也在?”陈致澄开始回避质问,翻起了旧账。   “你问得可真及时啊,你怎么不等到大学毕业了再问啊?那天我坐他爸爸的顺风车去学校报道,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就在去学校的车上!”   “那你不早说!”陈致澄语气弱了一点。   “你问我了吗?”夏瑜的音量平稳输出。   陈致澄败下阵来,发现事实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也没什么好争执的了。   “你笑什么笑?”夏瑜看他突然笑起来。   “我笑也不行?”陈致澄觉得她现在生气的表情太好笑了。   “再见!”夏瑜看到唐舒妍在前面的路灯下朝自己挥了挥手,继续往下走。   陈致澄在她走到自己身边时候,突然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我错了。”   夏瑜停了下来,侧过头看了他一会,然后卸下佯装的生气脸,满脸是笑:“我演技怎么样?”   “你没生气啊?”陈致澄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夏瑜晃着手机上的毛绒球挂饰,继续往下走,然后又一个猛回头,看着跟了两步的陈致澄:“你别再跟过来啊,小心我喊非礼!”   陈致澄站在那里,看她欢脱得像只兔子一样跑到了唐舒妍身边。   夏瑜坐上了观光车,回头看了看那条上坡路,陈致澄还站在那里,对她挥了一下手,她顷刻间没有那么自卑了。   再次见到陈致澄,夏瑜发现他居然还单纯地在为那件小事耿耿于怀,自己却因为自卑感作祟已经脑补了十万八千里。夏瑜决定回到家就把今天的情景都画下来,然后保存在被命名为“青春”的那个文件夹里。   说到底,成长的路上,消除自卑的秘诀,不过就是成为更丰盈的自己。虽然做不了感情里的高材生,但是要有值得彼此仰望的优秀,也要有适时低头的勇气。   陈致澄看着车往山下去了,突然觉得天朗气清,就这么简单?几句话的事?自己居然闷了一学期?他走到王鹤鸣家门口时,开心得猛地往上一跃,扯下了一片高处的树叶。   “致澄,心情不错啊。”王鹤鸣站在二楼,手撑在露台的栏杆上,意味深长地笑。   陈致澄立马又把手插进兜里,蹙着眉头,路灯下仰着头:“鹤鸣哥,你们家门口这树该修剪一下了。”   王鹤鸣看着他开开心心往自己家方向走了,觉得这小子还真是容易喜怒形于色。   向野和她爸妈在一户摩梭人开的民宿里过了一个特别的春节。   老板娘教夏青竹和向万林做猪膘肉的时候,向野正在情人滩边看日出,听王鹤鸣在电话里聊起了夏瑜和陈致澄;夏青竹学着做腌酸鱼的时候,向野和向万林一起在女神湾看夕阳;夏青竹第一次吃泡梨举起大拇指点赞的时候,向野正坐在木舟上穿过草海,听摆渡人说“神秘女儿国”的往事;夏青竹和向万林背着向野偷偷喝苏里玛酒的时候,向野正走在走婚桥上,听林樾数落着夏成成……   想到马上就要回上庸了,向野很期待和他们的久别重逢,也期待即将翻开的,新一页人生。   寒假快结束的时候,王鹤鸣他爸才知道他在装修澧岸学府那房子,王昀汇对儿子的行为感到十分不理解,直接走进王鹤鸣房间,霸道地展示“爸爸的爱”。   “那么小的房子,你跟小野怎么住?房子的事你们别管,我已经帮你们看好了。”王昀汇拿出了家长的派头。   “等向野回来,看她的意思吧。”王鹤鸣不想跟他爸杠,主要是非常自信,向野大概率会选自己那套房子。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那点儿心思,小野肯定会向着你啊!”王昀汇觉得他儿子太小看自己了。   王鹤鸣看着电脑屏幕,刚收到了新学期教职工大会的通知,居然还安排了他作为高一班主任代表发言,他看得太认真,一时没回他爸的话。   “我跟你说话呢!”王昀汇敲了敲他桌子。   “好的,爸,等向野回来了,我们再商量吧。”王鹤鸣已经打开文档开始写发言稿了。   王昀汇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看他有正事要忙,不想打扰他工作,只能悻悻然走了出去。   2 月 14 日上午,上庸一中 2022 年春季开学全体教职工大会,在科技楼报告厅召开。   校党总支书记和校长先后发言,校长的开学工作报告中,对 2021 年度工作进行了小结,总结了上一学期的工作亮点,高度肯定了全校教师的工作,还重点表扬了几位老师,王鹤鸣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陈有志已经在他身边困得猛揉太阳穴了。   然后是高三、高二、高一各年级的班主任代表依次发言,王鹤鸣发完言之后,回到座位就开始拎起手提包收拾东西了,按以前的开会流程,校长上去再说几句结束语,大家就可以散场了。   校长对着话筒发话了:“根据上庸一中发展规划及 2022 年春季教育教学工作需要,学校在寒假期间通过网络招聘的方式,招聘了 5 名代课教师。接下来有请几位代课老师上台,为大家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的天,还没完啊?”陈有志都站起来了,听到说还有人要上台发言,又满腹怨言地坐下。   “看到我手机了吗?”王鹤鸣发现自己手机不见了,问身边的陈有志。   “没看到,椅子下找找。”陈有志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看到走出来的那几个代课老师,惊讶得收起打了一半的呵欠:“这不是……”   陈有志用手拍了拍身边的王鹤鸣,王鹤鸣正低头在座椅下找自己的手机,发现手机真的掉落在前排的座椅下了,他低着头手朝着那边伸了过去。   “各位老师好,我叫向野,非常荣幸,能够成为上庸一中的一名代课老师。”   王鹤鸣的手突然僵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直接撞到了前面的座椅靠背,他“腾”地站起来,看到讲台上握着话筒的那个人,是向野! 第84章 为热爱重启,与真爱同行   2021 年 10 月 30 号,向野回潭沙,参加了全国教师资格证统考的笔试。   2022 年 1 月 8 号,再一次回潭沙,是为了参加教师资格证统考的面试。   王鹤鸣在台上发言的时候,向野和另外几位代课老师,被带进了报告厅,她戴着口罩,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发言席上的王鹤鸣,眼角带笑。   王鹤鸣发完言走下讲台,她和那几名代课老师临时被通知要上台做自我介绍,然后他们又从后门走了出去,在讲台的左侧候场,她望着发完言的王鹤鸣意气风发地回到了后排的座位。   走上讲台前,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其他几位代课老师,然后和他们一样,取下了口罩。   几位代课老师一起走上讲台的时候,王鹤鸣正在埋头找手机。   向野的长发修剪成了更加利落的中长发,身穿藏蓝色条纹西装搭配黑色的竖条纹高领毛衣,下身是一条浅色系的宽松版牛仔裤,站在那里,高挑纤瘦,落落大方。   她刚说完第一句,就看到了后排突然站起来的王鹤鸣,只停顿了一秒,面色从容,继续说道:“成为一名人民教师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未来的时间里,我会为成为一名合格的老师,全力以赴。也希望在座的各位前辈们,可以不吝指导。师者如光,道阻且长,初来乍到,请多指教,谢谢大家!”   向野说完把话筒递给了身边的另一位新老师,然后站在那里,眉眼带笑地对着后排那位还呆站着的王老师,用嘴型跟他对话:我回来了。   王鹤鸣被巨大的惊喜冲击得动弹不得,他定定地看着她,百感交集,眼眶发热,原来这就是她说的“惊喜”。   陈有志被王鹤鸣的反常弄得一头雾水,扯了扯他的衣袖:“鹤鸣!校长在看你,赶紧坐下!”   校长果然发话了,看着后排突然起立的王鹤鸣:“王老师,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向野听到他突然被校长点名,挠了挠耳后根,然后对着他皱了皱眉头,想提醒他冷静一点。   王鹤鸣立刻回过神来:“哦,没有,向野老师这段话说得太好了,我是想起立欢迎新同事!”   他开始自顾自地鼓掌,然后踢了一脚身边的陈有志,陈有志只能立刻站起来响应,大声鼓掌叫好,其他老师回过头看他们俩,莫名其妙,有些主动起了身,有些人为了表示礼貌,被迫站了起来,纷纷鼓掌,向野背着手,抿嘴憋笑,无奈地看着他。   “你发什么神经?我还以为你手机漏电了,给你电出毛病了。”陈有志对着重新坐下的王鹤鸣,一个劲唠叨。   其他的代课老师还在逐个做着自我介绍,可是在王鹤鸣眼里,那个讲台上只站了一个人,其他人都成了被虚化的背景。   向野感受得到后排那双眼睛里投来的热切,她只是侧头听着身边各位新同事的自我介绍,面带微笑,然后适时鼓掌。   “我的这位租客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啊,好好的老板不当,来当老师?”陈有志表示非常不理解。   王鹤鸣无心跟他闲聊,时隔多月,他再一次见到向野,居然是以这么意外的方式,他现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生怕漏掉了一秒。   几位代课老师依次做完自我介绍,向野准备随着各位新同事一起退场,结果却被校长叫住,单独留在了讲台上。   “向老师刚刚的自我介绍,做得有些过于简单了,我想再仔细为大家介绍一下她。”   向野微微低头站在校长身边,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向野老师,曾经也是我们上庸一中的学生,她在一中就读的时候,我当时还是一名教研组组长,她是我们那一届,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大学毕业之后她在别的领域获得了很好的成绩,她是樾野文化的创始人,也是 2021 年上庸的年度十大人物之一。”   校长说到这里,突然被台下自发的一阵惊呼声和掌声打断,台下的人可能对向野的大名不太熟悉,但是樾野文化的声名,在这个小小的上庸城,也算是街知巷闻了。   向野微微点头示意,向台下各位老师的掌声捧场表达谢意,王鹤鸣看着她从之前的落落大方突然变得拘束起来,笑着和大家一起鼓着掌。   校长似乎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说道:“这次临时的网络招聘,我们收到向野老师的简历时,都非常惊讶,因为她已经在一个领域里获得了不错的成绩,要重新在一个新的领域,在新的岗位上从零开始,这需要很大的勇气,线上面试的时候,向野老师向我们表达了她想要成为一名教师的决心。她也向我们说明了,自己刚刚参加完教师资格证的考试,所以暂时还没有拿到教师资格证,古话说,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我想这句话用在向野老师身上非常合适,向野老师虽然暂时没有那张证,但是我们都认为她已经拥有了成为一名优秀教师的资格,破格录取,是因为我们相信,她会用行动证明,她有能力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   校长说完,轻轻拍了拍向野的肩,向野微微舒出一口气,对着台下鼓掌的新同事,鞠了一躬。   “你知道马斯洛那个需求理论吗?我们还在追求温饱,人家已经到了追求自我实现的层次了,大家年纪都差不多,怎么差别就这么大,你说气人不气人。”陈有志一边鼓掌一边在王鹤鸣耳边挤柠檬。   王鹤鸣突然一脸严肃地看向陈有志:“你知道她经历了多少,才站上了那个讲台吗?”   陈有志被他噎了一句,匆忙反击:“说得像是你知道一样!”   “我知道。”王鹤鸣继续看向台上的向野,想到她一路走来的经历,有些激动难抑。   会议结束,老师们纷纷起身,走出了报告厅,王鹤鸣站了起来,却迟迟没有挪动一步。   “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陈有志觉得他今天奇奇怪怪。   向野站在讲台下,隔着一排排座位,背着手,笑盈盈地看着他,眼前的人一个个都走出了门,偌大的报告厅突然只剩下了他们。   王鹤鸣终于迈开了步子,朝她跑了过去,时隔多月的拥抱,格外用力。   向野拍了拍他的背:“前辈,你的欢迎仪式太用力了,要喘不过气了。”   “我早就想冲上来了。”王鹤鸣喉头哽了一下,眼角是热泪。   “我的惊喜怎么样?”向野眼眶微湿,用力环住他的腰。   “我输了。”王鹤鸣的话里溢出些轻笑。   “你说了不算,我才是裁判。”向野说着戳了戳他的腰。   “有你,我就已经赢了全世界了。”王鹤鸣语气里带着人生赢家的骄傲。   陈有志一直觉得王鹤鸣今天特别不对劲,走出去一会儿,又转了个身去报告厅找他,主要也是想坐坐王鹤鸣的顺风车,走到门口,他就被眼前的这一幕直接惊呆了。   “鹤鸣,你你你你你们?”   陈有志脸上是万分震惊,零分眼力见,他没想到,王鹤鸣这小子居然不声不响地傍上了富婆。   向野赶紧撒开手,转身背向门口的陈有志,挠了挠自己的耳后根。王鹤鸣第一次觉得陈有志这么碍事,他转身面向陈有志:“你不是走了吗?既然你都……介绍一下,向野是我的未婚妻。”   听到这里,向野只能被迫再转过身,笑容端庄地朝陈有志点头打了个招呼:“陈老师,你好。”   “啊!你们!你们!你们!”陈有志被暴击,不知道说什么:“你们忙!你们忙!打扰了!”   陈有志匆忙蹦出了一些不连贯的字,然后落荒而逃,留下王鹤鸣和向野,相视而笑。   “我们约法三章啊,以后在学校就是同事,不牵手,不拥抱,不能过度亲密,要保持一定距离。”向野觉得陈有志给自己提了个醒,职场有职场的规矩。   王鹤鸣有些为难,但也只能:“好。”   “中午林樾和成成会过来,一起吃个饭。”向野看了一眼手表。   来打扫报告厅的阿姨拿着工具,走了进来:“王老师,你怎么还没走啊?”   “我们马上就走。”   他们跟阿姨欠了欠身,然后肩并肩但是不牵手地走出了报告厅,走到了停车场,上了车,王鹤鸣看她还在给林樾回消息,侧过身子,扯出她座位那边的安全带想帮她系上,向野突然挪开手机,四目相对,不到一掌的距离,王鹤鸣看她突然直视着自己,僵在那里,喉头动了动,向野抿了抿嘴,朝着他的脸颊碰了上去,一触即离。   王鹤鸣脸上瞬间就飞上红云,他按捺着心里的狂喜,又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窗外,给她系上了安全带。   “车开快点,他们已经到了。”向野咬着嘴唇看向车窗外。   向野一看林樾发来的地址是云海餐厅,就眼前一晕,只能祈祷今天没什么家长在那里。他们赶到的时候,林樾和夏成成坐在六人座的包间里,动作格外一致,抱着手臂,头都是微微右侧,笑容神秘地看着他们。   “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们过情人节了?”林樾阴阳怪气。   “多少有点。”向野坐下,按了点免洗洗手液,搓着手。   王鹤鸣觉得林樾说话总带了些刺,面带微笑地把向野的动作重复了一遍。   林樾看着他们妇唱夫随,撇了撇嘴:“厉害啊向老师,以后就可以公费恋爱了。”   “工作是工作,恋爱是恋爱,这我还是分得清的。”向野拿起点菜的 ipad 看了看:“点菜了吗?”   “点什么菜啊?你们俩现在还需要吃饭啊?不是说有情饮水饱吗,给你们点两吨水,一边喝去。”林樾火力全开。   “你对我说话客气点,毕竟以后是要做我弟妹的人。”向野抬起头,猛烈回击。   夏成成立刻乱了阵脚,面色慌乱,王鹤鸣似乎有些不太明白。   林樾对着向野挑了挑眉:“你知道了?”   “还真是啊?我本来不确定,现在知道了。”向野得逞地笑着,用手指划了划菜单。   王鹤鸣终于听懂了,笑着看向夏成成。   林樾突然收敛了一些:“作为夏成成的表姐,发表一下你的高见。”   “老夏家祖坟冒青烟了,夏成成何德何能啊。”向野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满眼温情。   沉默了几秒,向野又换了一副严厉的神色看向夏成成:“夏成成,你再努力,都不一定能配得上她,但是你必须更加努力。”   “我知道。”夏成成看着向野,语气坚定。   林樾轻笑点头,就算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段感情,但是只要向野没有异议,她就不会再有疑虑。   “不是说有情饮水饱吗?你们俩要农夫山泉还是怡宝啊?”向野顺着林樾的话,开着他们的玩笑。   饭桌间的氛围突然就轻松了起来,王鹤鸣看着身边的向野,发现自己又见到了,她格外有趣的那一面。   夏瑜和陈致澄走到门口的时候,夏成成满脸都是哥哥的威严:“你们俩现在光明正大了是吧?”   “我让他们来的,我一来看这儿还多两个座,就给他们发了消息,他们刚好就在附近。”向野做出了情况说明。   夏瑜瞪了一眼夏成成,坐在了向野身边,陈致澄只能被迫坐了夏成成身边的座位。   “夏瑜,你姐姐说你画画不错,给我们樾野出套周边吧,付费。”林樾笑看着夏瑜。   “好的樾樾姐!”夏瑜爽快答应。   陈致澄脸色却黯了一下,王鹤鸣看了他一眼,怕他觉得被冷落了,难得张口说句话:“致澄,你们学校也快开学了吧?”   “对了,693 你哪个大学啊?我们夏瑜可是一本哦。”夏成成又开始了。   “哥你没事就多吃点溜溜梅吧。”夏瑜听夏成成说这话,感觉要丢脸死了。   “致澄上的是 T 大。”王鹤鸣没想到就连陈致澄,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夏成成有点意外地看着陈致澄:“看不出来啊,有两下子啊你。”   陈致澄不好意思地笑了:“哥,你现在不觉得我 250 了?”   “是我 250,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夏成成站起来,给陈致澄恭敬地倒了一杯水。   “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向野看着林樾,朝着夏成成抬了抬下巴。   “我主要是看上你了,但是我们俩这辈子有缘无份了,为了成为你的家人,我只能曲线救国了。”林樾又开始阴阳怪气。   王鹤鸣微皱眉头,看了林樾一眼:“不是吧?你别吓我啊。”   然后大家一阵爆笑,王鹤鸣的这个情人节,过得还真是心惊肉跳。   散了饭局,王鹤鸣和向野在上庸的街头,手牵手漫无目的地走了走。   “万林叔居然也会骗人了,他昨天还跟我说,你们还要过几天才到家。”王鹤鸣没想到向万林这么朴实的长辈也会撒谎。   “我爸最近开始沉迷于制造惊喜。”向野觉得她爸守口如瓶的功力,不去做卧底可惜了。   说到惊喜,向野突然想起来了:“对了,你给我的惊喜呢?”   一想到向野的“惊喜”,王鹤鸣突然觉得自己的“惊喜”有些拿不出手了,他正犹豫着,突然下起了雨,他立刻撩起了大衣给向野挡雨,拉着她跑到了可以避雨的屋檐下。   “你不能淋雨,你在这儿等我,我把车开过来。”王鹤鸣交代了一句,又冲进了雨里。   上了车,王鹤鸣看了看她的头发,拿出纸巾给她擦了一下。   “没那么夸张,别这么小心翼翼的。”向野觉得他有点过于紧张了。   “好,现在去看看我给你的惊喜吧。”王鹤鸣把车掉了个头,直接驱车前往澧岸学府。   向野又站在了这个过道,她看了一眼曾经租住过的 0801,换了个原木质地的门牌号。   王鹤鸣按下指纹,然后推开了门,向野站在门口,眼前是一片豁然开朗,视野开阔的落地窗,直接将澧河大桥和对面的天地山河框入视界。整个客厅拓展了一倍的空间,用了大面积的原木色,看起来格外温暖。   “你把那堵墙推了?那不是承重墙吗?”向野冷静理智地看向王鹤鸣。   “我问了物业,那不是承重墙,说可以推。”王鹤鸣无奈地笑了笑,她的关注点实在太不感性了。   “难怪我前几天跟陈老师说想继续租他的房子,他说已经卖出去了,原来是卖给你了?”向野恍然大悟。   “嗯,这是我们共同生活过的地方,我不想别人再住进来。”王鹤鸣看着眼前的陈设:“我希望那堵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堵墙,所以我把它推掉了。”   向野意会地笑了笑,王鹤鸣突然反应过来,把她牵进了洗浴室,拿出了吹风机。   “我先给你把头发吹一下。”   向野由着他一缕缕吹干,本来也没湿太多的头发,她看到洗漱区也选用了原木色材料,木质风格的确会让人觉得格外治愈。看着身后一丝不苟的王鹤鸣,向野突然转过身。   “怎么了?”王鹤鸣关掉吹风机,温煦地看着她。   “这房子什么时候装修好的?现在还不能住吧?”向野此刻依然非常理智。   王鹤鸣被她问笑了,把电吹风放进收纳柜:“硬装是去年十月下旬就做完了,软装又做了一个多月,后来主要是一些细节的调整,其实算起来也算是放了两个多月了。”   向野听着点了点头:“你带我去其他房间看看?”   “好。”王鹤鸣先带着她走向了那间图书室,他期望能在那里看到她惊喜的表情。   “哇。”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王鹤鸣暗暗得意,她终于听到了向野表达惊喜的声音,虽然很轻。   向野走进那间书房,扑面是一股温润的书香气。L 型的原木色系书柜,悬挂式设计,已经摆放了不少书籍,天然胡桃木书桌,桌上摆放着夏瑜寄来的那张照片,树枝和干花做成的相框,和整个屋子的色系,格外地搭。墙角的那盆鹤望兰,点缀出一些绿意。转角的飘窗上,摆了几幅画风眼熟的油画。   “尤欢画的?”向野拿起一幅画,这画风她太熟悉了。   “对。”王鹤鸣点点头,他之前听向野提过,她很喜欢尤欢的画,说那些画里似乎有让人沉静的魔力。   向野在书架旁站了一会儿,抽出了一本书,坐进书桌旁的实木藤编椅,王鹤鸣拉开并排的那一把,也坐了下去。   王鹤鸣趴在书桌上,他看着她,她看著书,时间就像头顶的那束暖光,缓缓地从他们身上淌过。   “谢谢你的惊喜,我决定让你赢。”   向野翻了一会儿,合上了书,也趴在了书桌上,两个人脉脉地对视。   “赢了有什么奖励?”王鹤鸣觉得裁判在放水。   “你想要什么奖励?要不我给你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吧?”向野说得一本正经。   王鹤鸣笑得直起身子,觉得她现在说话完全不按常理:“你以前也这样吗?”   “跟别人不会,我只有跟林樾才会这么说话。”向野实话实说。   “你们俩关系怎么那么好啊?”王鹤鸣想到向野出门在外的时间里,在联系自己之前先联系了林樾,虽然他也觉得很离谱,但他真的在吃林樾的醋。   “如果说只能带一个人去荒岛,我肯定会带林樾。”向野也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王鹤鸣难以置信又特别失望地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她动不动就喜欢发火啊,我就不用钻木取火了,多省事。”向野认真地跟他解释。   王鹤鸣笑得没了脾气,发现她的脑回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清奇。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王鹤鸣发现从她进门到现在,还一口水都没喝。   “有什么喝的?”向野伸手拂掉了王鹤鸣发梢的一点木屑。   “冰箱里有水果,我去给你榨杯果汁吧。”王鹤鸣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好。”向野没想到他东西备得这么齐全。   有条不紊地忙活了一会儿,王鹤鸣端了一大杯狝猴桃汁走了进来,推到她面前,然后又撑在书桌边沿:“我再给你弄点吃的吧,我看你中午也没吃多少东西。”   “不用了,我不饿。”向野拿起果汁喝了一口,然后又放下:“甜。”   “我还是去给你弄点儿吃的,你坐着看会儿书。”王鹤鸣说着转身又要往外走。   “真不用!”向野猛然拽住他,然后因为转身太急,另一只手的手肘打落了那杯狝猴桃汁,浅色的牛仔裤上突然多了一片流淌的果绿,杯子也碎了一地。   “你别动,我收拾。”王鹤鸣赶紧拿抽纸给她擦了擦裤子上的果汁,然后又把地上的玻璃碎片和果汁清理了出去。   向野扯了扯黏糊糊的裤子:“可惜你那杯果汁了,我还是去洗洗吧,这东西黏黏糊糊的。”   王鹤鸣蹲在她跟前,哑然一笑:“我去给你拿睡衣。”   “你等等!”向野明察秋毫地看着他:“你连我的睡衣都准备了?”   王鹤鸣单手叉着腰,有点不好意思:“嗯。”   向野突然抱起手臂,审视着他:“王老师,你还真是无微不至啊。”   “我们都要结婚了,这都是为夫应该做的。”王鹤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直接去卧室的衣帽间给她取睡衣。   向野走进洗浴室,打开收纳柜,果然连洗漱用品都整整齐齐备了两套,她接过王鹤鸣递过来的那套叠好的真丝刺绣睡衣,看到左胸口袋上的仙鹤刺绣,直接笑到用睡衣捂脸。   “洗漱用品都在柜子里。”王鹤鸣笑着说完,帮她带上了洗浴室的门。   向野吹干了头发,走出了浴室,王鹤鸣站在另一间房门口挥手:“我在这儿。”   “你在那边干什么?”向野朝他那间房走了过去,走到门口又是轻声:“哇。”   王鹤鸣喜笑颜开,这是向野今天,第二次发出这样的感叹。   全景穹顶天幕上,星光点点,正在播放电影的 170 寸大荧幕,嵌进了墙面,王鹤鸣站在那张可坐可躺的全皮双人沙发旁。“小野老师,要不要一起看场电影?”   “好啊。”向野直接坐了过去。   他们俩半躺在沙发上,格外安静地看完了那部《时时刻刻》。   “To look life in the face and to know it for what it is.At last to know it.To love it for what it is, and then, to put it away.”   听到这句台词的时候,向野觉得格外触动。   电影结束,王鹤鸣侧过头看着她,想知道她的观影感受:“感觉怎么样?”   向野轻笑:“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那边还有个小健身房,我们俩以后可以一起锻炼身体。”王鹤鸣坦白交代:“那两个阳台连成了花房,放什么植物想等你回来了一起去选。”   “哦。”向野应完,捂嘴打了个呵欠,看完电影才发现,已经快凌晨了。   “困了?我带你去卧室休息。”王鹤鸣站了起来,拉着她往卧室走。   果然是两套房的面积,从一间房到另一间,走起来都多费了几步脚力,王鹤鸣把她带进了那间配备有独立衣帽间和浴室的套间卧室。   “我住这间?”向野看出了这是主卧的配置。   “对。”王鹤鸣说完,耳根泛红。   “那你住哪间?”向野的常识是,一套房子里至少得有一间次卧,这房子面积增了一倍,做出两三间次卧也是够够的。   “没有其他卧室了。”王鹤鸣说话间有些心虚。   “你说什么?两套房子的面积,快 200㎡!只有一间卧室?你可真会浪费面积,要是来了客人住哪儿啊?”向野被他的“天才”设计震惊了。   “住酒店啊。”王鹤鸣觉得客人也不可能会长住,长期空置一两间卧室才真正在浪费面积。   向野的瞌睡瞬间没了,她穿着睡衣走出卧室,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晃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卧室里。   “你还真就只做了一间卧室,那你今天睡哪儿?”向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看到他面红耳赤,突然意会了什么,她自己也脸红了:“要不你今天先回庸墅吧。”   王鹤鸣特别受伤地看向她:“我……”   向野慌张地背过了身:“行!你住这儿吧,我去书房,那个飘窗上还能再睡个人。”   说完她急匆匆走出了卧室,快步走进书房,坐在书桌旁,猛做深呼吸,对,阅读可以让人冷静,她又站起来,手指从那些书脊慢慢划过,最后落停在屠格涅夫的那本《春潮》,她取下书,坐在窗边,有点慌乱地翻看了起来。   王鹤鸣叉着腰站在卧室里,走走停停,仿佛在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向野翻到那本书的第 17 页时,他走进了衣帽间,扯下了那套和向野身上同色同款的睡衣,不同的是左胸口袋上,缀着和棒球帽上一摸一样的,嵌进指纹里的鹤体字“野”。   王鹤鸣拿着那套睡衣,直接走向卧室套间里的那间浴室。   这种时候,阅读似乎并不能让人冷静,向野觉得书上的那些文字,仿佛都在胡乱地飘移,甚至自作主张地组合成了王鹤鸣的脸。   她重重地合上了书,刚准备站起来,就看到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穿着睡衣的王鹤鸣,朝她走了过去,直接拦腰抱起,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向野佯装冷静:“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王鹤鸣面红耳热,嘴角带笑,抱得更紧了一些:“我已经抱紧了。”   又走进了那间卧室,王鹤鸣慢慢放下了怀里的向野,他看着她,眼里是炙热的爱意,看得她眼神躲闪,脸上也泛出了红晕。   王鹤鸣看了一眼窗外,又伸手按了一下床头的触控屏,窗帘在缓缓地关闭,下一秒,灯光也突然静熄,他们融入了一片黑寂。   时至二月,凛冬已去,温煦春潮让天地万物慢慢褪去了沉眠的睡意。   春风轻柔地拂过大地,山川四野,充满了躁动的气息。春光吻照着湖畔的雪峰,时高时低;春雨落向起伏的山脊,时急时徐;春露缓缓滴落在青草地,时现时隐。   涌动的云层,拍岸的浪花,纷飞的雪沫,闪烁的星光,一江春水里,飘落了一尾摇曳的黑羽。   那辆开往春天的高铁,在疾速地穿山过隧,冲破漫长黑暗的一刹那,一道令人目眩的强光,融化了洒落在山野树梢上的,斑斑点点的,雪白的余烬。 第85章 我们正望向,同一个远方   上庸一中开学了,王鹤鸣和向野每天的状态用一句话就能概括:在家里如胶似漆,在学校格外疏离。   虽然每天一起上班,但是走到了校门口就会特别默契地自动拉开距离,上班期间几乎零互动,一走进学校就仿佛走入了恋爱禁地。   起初那阵子,王鹤鸣也表示了抗议,不说别的,他觉得吃饭这种事根本就算不上举止亲密,两个人没必要连在教职工食堂吃个饭,都要各坐一桌。   经常是王鹤鸣在食堂里看到她,想挨着她坐着吃顿午饭,端着餐盘还没走到她桌旁,就被她一个眼神送到了陈有志身边。   甚至就连陈有志都看不下去了,觉得他们俩在学校的相处,实在是有些过于克己复礼。陈有志有时候和王鹤鸣走在一起,向野就那么面对面地朝他们走过来,他看着王鹤鸣的视线对着向野一路追随,向野却可以做到全程目不斜视。   那种时刻,陈有志常常会悲天悯人地看着王鹤鸣,眼神里澎湃着对他的同情,觉得他傍富婆也有傍富婆的苦。   “鹤鸣,吃饭去。”陈有志又走向了王鹤鸣的办公桌。   “没空,你去吧。”王鹤鸣正对着电脑调整下午那堂公开课的课件 PPT。   “你们家向野也太过分了,午饭都不肯跟你一起吃。”陈有志靠在他桌边,替他委屈。   “要你管?去吃你的饭。”王鹤鸣可不想听别人说向野半句不是。   “我这是替你鸣不平,你怎么还不识好人心呢你?”陈有志觉得王鹤鸣过于“妻管严”。   “我哪有什么不平要你替我鸣?”王鹤鸣觉得他多管闲事。   “都还没结婚你就妻管严成这样了,你这样不行我跟你说,以后结婚了你更没话语权,一辈子都要被她拿捏得死死的。”陈有志说着自己过来人的经验。   “是吗?那我求之不得。”王鹤鸣想到要一辈子要被向野拿捏,开心地笑了出来。   “你没救了,你完蛋了,我看你这辈子算是栽她手里了。”陈有志看着无可救药的王鹤鸣,摇着头出去吃午饭了。   王鹤鸣拿着教案和教具去公开课的教室提前做准备,又碰到向野和两个女老师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他看出来她完全没有要跟自己打招呼的意思,心里很憋屈,表情很认命,哎,算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也习惯了。   结果向野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下午公开课加油啊。”   就这么一句话,王鹤鸣居然都会觉得格外惊喜,他刚想趁机跟她多说两句,结果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深吸一口气,简直无情。   结束了大受好评的公开课,王鹤鸣如释重担地回到了办公室,陈有志看到他的第一句就是:“鹤鸣,出大事了!”   王鹤鸣觉得他又在咋咋呼呼:“能有什么大事?”   “新来的体育老师,那个小禹,高高的那个,你知道吗?”陈有志一副八卦脸。   “我知道啊,也没多高吧。”王鹤鸣坐回办公椅,准备拿出抽屉里的手机。   “你别老拿自己做参照,我跟你说,他在追你们家向野!”陈有志拿出了爆料的语气。   “你说什么?”王鹤鸣如雷轰顶。   “我中午吃饭的时候,碰到他们那桌,都在开他和向野的玩笑。”陈有志振振有词。   王鹤鸣重重地关上了抽屉,学校老师里面,知道他和向野恋爱的,除了陈有志,再就是住澧岸学府的那几个邻居,他现在觉得,他和向野恋爱的信息传播面还是太窄了。   “别说我没帮你啊,我还特意走到小禹面前,跟他说你是向野的男朋友,你知道他说什么?”陈有志吊起了胃口。   “你能不能一下说完啊?”王鹤鸣不耐烦地催他。   “小禹说,感情的事没有先来后到,过不过分?我听了我都恨不得替你踹他一脚!这不是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吗?他居然还理直气壮!就这种价值观的人,也配当老师?”陈有志看样子是真的在替王鹤鸣生气。   王鹤鸣恼火得扶额,心气突然就变得格外不顺,一个李弋就已经够让他头疼了,怎么又冒出些小鱼小虾了。   等到下了班,回到澧岸学府,两个人吃晚饭的时候,王鹤鸣看着向野一直欲言又止。   吃完了饭,向野直接去书房备课,王鹤鸣拿着自己的教材和教案也跟着走了进去。   他看身边的向老师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也埋头忙了一会儿。等做完自己手头的事,看到她还在忙,又去书架上拿了本书翻了翻,看不进去!有话憋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我们俩在学校,是不是不用搞得那么生分啊?”王鹤鸣站在书架边,假装在翻书。   “这件事我们不是早就达成共识了吗?”向野对着电脑做着课件 PPT,没看他。   “我知道,但是我怕别人对你有非分之想。”王鹤鸣坐回她身边,说完观察着她的表情。   向野停下手上的工作,不苟言笑地看着他:“你是说禹老师?”   “你知道啊?”王鹤鸣没想到她居然还知情,他自己都是今天才听说。   “我又不傻。”向野说完,转过头继续忙她手上的事。   王鹤鸣看她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枯坐在那里,有点闷闷不乐。   向野终于做完了课件 PPT,合上了电脑,然后伸了个懒腰,转头发现他还闷在那儿,怏怏地看着自己,哭笑不得。   “你到底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啊?”向野觉得他真的是个醋坛子。   “在学校那顿午饭,让我跟你一起吃吧。”王鹤鸣提出了请求。   “你要宣示主权啊?”向野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你不愿意的话,那还是按之前那样吧。”王鹤鸣觉察出她现在有些不开心了。   “今天吃了饭,明天是不是就要牵手了?我们在学生面前表现出情侣的亲密不合适,他们都在青春期,天天看着一对年轻老师在眼前谈恋爱,影响多不好。”向野说出自己的顾虑。   “还有那个禹老师,虽然背后说同事坏话不好,但是他的胡搅蛮缠真的很让我厌烦。对了,我前天还被拉进了学校未婚女老师的那个群,里面还有个想嫁排行榜,你居然还是第一名,开学后总在办公室听那两个女老师聊起你,我还想宣示主权呢!”   王鹤鸣终于破愁为笑:“还有这种事啊?想嫁排行榜第一名?”   “你看起来很得意啊。”向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王鹤鸣笑着摇头:“没有,我只想做你心里的第一名。”   向野皱着眉头耸了耸肩,表示有被他肉麻到,然后站了起来,准备换身衣服去健身房做会儿瑜伽,结果被王鹤鸣一把拉进了怀里。   赵晶在去年的 12 月底生了一个女儿,满百天的那天,王鹿鸣和赵晶为女儿办了个“百日宴”,向野和王鹤鸣赶到酒店时,孩子刚好轮抱到陈雁飞手里。   自从年后得知了向野去上庸一中任教的消息之后,赵晶对向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之前的说话句句带刺,变成了和和睦睦的准妯娌。   王鹤鸣完全看不懂他大嫂突如其来的转变,向野心细如发,倒是了然于心。   “呦呦,看看这是谁来啦?”陈雁飞抱着赵晶的女儿,看到向野和王鹤鸣走了过来。   王鹤鸣看着自己的小侄女儿满脸欢喜,他非常熟练地从陈雁飞手里接过了孩子,看得出来之前也是没少抱。   等餐宴开席的空隙,向野和陈雁飞坐在靠窗的餐桌旁,眼前都是簇拥着新生的人群,背后的窗外,是上庸的暖春山色。   “我还是很讨厌王鹤鸣。”陈雁飞突然说了一句。   向野笑了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他有时候,是挺讨厌的。”   “别想让我祝福你们,我心眼儿很小的。”陈雁飞说完,自己也笑了。   “大家以后可能还要做亲戚的,不要搞得这么僵嘛。”向野想起了夏瑜和陈致澄。   “你别说夏瑜帮我们医院画的那个 IP 小人儿,出的那套表情包,大家都挺喜欢用的,我爸还夸我了,说我最近的宣传工作,做得不错。”陈雁飞表达着对夏瑜的赞许。   王鹤鸣抱着孩子,看向野和陈雁飞在那边有说有笑,也很费解,她们俩关系怎么也变得那么好了?   “这么喜欢?你自己赶紧生一个啊。”王鹿鸣从王鹤鸣手里接过孩子:“呦呦,我才是爸爸,看清楚啊,刚刚抱你的是叔叔,记住,他只是叔叔,别老对着他笑,来,对爸爸笑一笑,哎哟,我女儿太可爱了。”   王鹤鸣看着他哥那副斤斤计较的样子,一脸的无话可说,再看向自己的小侄女呦呦,他的表情立马又灿烂起来。   “你们也赶紧结婚生一个吧,我看他挺想当爸爸的。”陈雁飞看了一眼那边的王鹤鸣。   “他好像是挺喜欢小孩儿的,但是我觉得现在说这些,好像还太早了。”向野也看了看正围着呦呦转的王鹤鸣,若有所思。   正和陈雁飞你一言我一语聊着的时候,向野突然看到了从大厅正门走进来的李弋。   王鹿鸣和李弋如今关系甚笃,今天这种场合,他来捧场,也很合情理。   李弋去跟王鹿鸣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顺便递上了带来的大礼,然后直接就入了席,全程没有直视站在王鹿鸣身边的王鹤鸣。   王鹤鸣看到李弋进门的瞬间,立刻看了一眼向野,巧了,当时向野也刚好看着李弋走了进来,他马上就醋意爆发。   “你能不能大气一点,李弋现在是我朋友,你跟向野也快结婚了,别看到他就跟见了仇人一样。”王鹿鸣明显感觉到他弟弟的脸色变难看了。   向野看向王鹤鸣,又看到了他患得患失的那个表情,瞬间头疼,她觉得单靠王鹤鸣一个人都能撑起一家醋厂了。   终于开席了,向野坐在王鹤鸣身边,李弋隔着几桌宾客,偶尔会朝他们坐着的这桌,似乎是不经意地望一眼。   向野去厨房拿了杯白醋,趁着王鹤鸣和赵磊聊天的时候,悄悄换掉了他面前的那杯水,等到大家一起举杯的时候,王鹤鸣顺手举起了那杯醋,猛喝了一口,到嘴里了发现不对,又不好当众吐出来,侧头看着身边的向野,生吞了下去。   “醋好吃吗?”向野撑着下巴笑呵呵地看着他。   王鹤鸣被酸味冲得猛喝了一大杯水,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那还不是因为你。”   “要不我们俩别当老师了吧。”向野说得一板一眼。   “怎么又不当老师了?”王鹤鸣觉得疑惑,她才刚当上老师没几天就想改行了?   “嗯,我们俩再去开个公司吧,就叫上庸白醋,和上庸白茶对打,怎么样?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凭一己之力,让上庸白醋走出上庸,走向国际。”向野拿起公筷给王鹤鸣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说得头头是道。   王鹤鸣哑然失笑,被她说得无地自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爸妈,凑到她耳边附和道:“我觉得可以,我有这个实力,我负责产醋,你负责宣传,我们俩双剑合璧,别说什么走向国际,我能让醋味酸透整个银河系。”   然后他们俩有些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看到大家突然都看向自己,向野用手肘碰了碰王鹤鸣,但是这种情况下,越憋笑越想笑,两个人笑得低下了头。   杨卉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身边的王昀汇,两位家长不禁露出会心一笑,他们发现自己这个小儿子,自从向野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很多。   李弋当然也看到了他们俩的反常,起身走了出去,在酒店的吸烟区,点了支烟。   “向野,你们俩什么事这么开心?说出来大家一起开心一下啊。”   坐在王鹤鸣另一边的赵磊,好奇地问了一句。   向野的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王鹤鸣还在努力,抿着嘴憋笑,但是一想到“上庸白醋”几个字他就马上破防。   “没什么,我们聊到了学校里的一点小事。”向野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冷静地吃饭。   “笑这么开心,还以为有什么大喜事呢。”赵磊顺手拿起了盘子里的白灼虾:“鹤鸣,你帮我把那边的那碟醋递一下。”   赵磊提到了“醋”,不经意间又点到了王鹤鸣的笑穴,向野又笑着看了他一眼,他实在忍不住,又不想在饭桌上继续失礼,只好憋着笑站了起来,往外面走了出去。   王鹤鸣及时出门是非常正确的决定,因为解开他笑穴的李弋就站在外面。他看到站在吸烟区的李弋,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李弋看了他一眼,王鹤鸣反常地朝他走了过去。然后吸烟区的那些烟头,见证了这两个男人的历史性对话。   “你还是放不下她?”王鹤鸣看着窗外的那座山。   “怎么?你很紧张?”李弋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王鹤鸣也没有什么爱情赢家的胜利者姿态,微微点了点头:“很难不紧张。”   李弋把烟头按进石渣,冷笑一声:“你还算坦诚,你紧张是对的,只要是我认定的人和事,我会特别坚持。”   “我对向野的感情,不需要坚持,一直都是自然而然的事。”王鹤鸣淡淡地说着。   李弋蹙了蹙眉:“上次在海边,我看到沙滩上那支手机了。”   王鹤鸣默默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那天她看到我之后,跟我说,如果是你突然出现在那里,该多好。”李弋仰头看了看上庸的天色。   “我那天本来是要去的。”王鹤鸣听到这里并不觉得很开心,只觉得遗憾。   “我当时听到那句话,觉得很痛心,但是和她一起坐在那里,看着太阳升起,我突然发觉那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安定。”李弋此刻似乎并不介意在情敌面前坦陈心声。   “我希望向野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可以觉得特别安定。”王鹤鸣依然是淡淡地说着。   “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因为我不好好珍惜,才让你有了可乘之机。”李弋苦笑道。   王鹤鸣摇了摇头:“我不可能会感谢一个,曾经让向野难过的人,如果你一直好好珍惜她,我也许还有可能会感谢你。”   “人都会犯错,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就在等你犯错。”李弋微眯着眼,看着对面山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散落在山间小道。   王鹤鸣嘴角扬了扬:“那你慢慢等吧。”   话说完,王鹤鸣转身离开了吸烟区,走回了宴会厅,回到向野身边坐下。   “笑够了?”向野看他脸上冷静了很多。   “本来笑够了,看到你,又想笑了。”王鹤鸣看着她,眸光煦煦,经历了刚刚那番对话,他感觉自己好像释然了。   “我很好笑吗?”向野微瞪了他一眼。   王鹤鸣突然又凑到她耳边:“我突然好想抱抱你,但是现在人太多了,不太方便。”   向野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长辈,耳根瞬间泛红,她凑到他耳边回了一句:“我突然好想暴打你,但是你们家人太多了,我打不过。”   王鹤鸣忍俊不禁,然后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爸妈,马上恢复一本正经,在桌下牵起了她的手,晃晃悠悠。   宴席散后,回澧岸学府的路上,向野看了看正在开车的王鹤鸣:“你很喜欢孩子吗?”   “你说呦呦吗?她太可爱了,肥嘟嘟的,一见到我就笑。”王鹤鸣开着车,没听出她话里的话。   “我是说,你也很想当爸爸吗?”向野情绪低落地又问了一句。   王鹤鸣听到这儿,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不太对劲,马上靠边停了车:“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啊?”   “我感觉你看起来很喜欢孩子,但是我暂时没有生孩子的打算。”向野垂着眼,跟他开诚布公。   “就算你现在跟我说,你这辈子都不打算生孩子,也影响不了我们什么啊,为什么不开心?”   “一想到结婚之后就会面临被别人催生这种事,我就觉得有点……”向野叹了口气,好像没什么心情再说下去了。   “生不生孩子,当然是你来做决定,你说不想生,我们就不生。他们非要催的话,我到时候就跟他们说,是我有问题,我身体不行,生不了。”王鹤鸣紧张地看着她。   向野听到这里赧然一笑:“那你牺牲太大了。”   “比起生孩子的妈妈,这算什么牺牲啊?”王鹤鸣看她情绪好了一些,松了一口气:“以后别再为这种事不开心了,我虽然姓王,但是我们家又没有王位要继承,再说了,你没听我大嫂说吗?他们是准备生够三胎的,我们家也不指着我传宗接代,人类也不靠我们俩繁衍生息,你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   听完这些,向野觉得心里宽慰了很多:“我的未婚夫,不愧是想嫁排行榜的第一名。”   王鹤鸣看她有心情开玩笑了,终于放下心来:“你刚刚吓死我了,你从我装修的那房子也能看出来了,那就是个二人世界,说明我暂时也没有生孩子的打算,这一点上,我们也算达成共识了,是不是?”   向野点了点了头,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没有了后顾之忧,转头看着他:“我们俩简直绝配。”   “谁说不是呢?”王鹤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重新发动了车子。   就像是人生的很多路,也并不需要那么急着走,偶尔停下来,听一听对方的心声,调整下前行的节奏,才能在去往未来的路上,同频同步。   三月底,“上庸白茶助学金发放仪式”在上庸一中的学校礼堂举行,现场为上庸一中就读的几十名学生发放了助学金。今年也是“上庸白茶助学基金会”成立 8 周年,基金会主要致力于帮助上庸市的贫困学生圆大学梦。   王鹿鸣作为上庸白茶的代表,现场做了讲话致辞。   “这个上庸白茶的王总,名字就跟你差了一个字,不知道的人一看,还以为你们俩是亲兄弟呢。”   王鹿鸣正在台上致辞的时候,坐在台下的陈有志又在王鹤鸣耳边开始念叨起来。   王鹤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给了陈有志一个迷之微笑。   “你说这些富二代啊,靠着老爹打下来的江山,就能衣食无忧一辈子了,要不说投胎是个技术活呢。”陈有志看着台上的王鹿鸣。   “你怎么知道他自己没努力?也不一定就是全靠我……他爸啊。”王鹤鸣为了帮自己亲哥说句话,差点说漏嘴。   “不要跟资本家共情,摆正你自己的位置。我跟你说,虽然我讨厌资本家,但是上庸白茶的王董,真的是个好人,也就是台上这个人的老爹。”陈有志突然提到了王昀汇。   “你认识他?”王鹤鸣有些意外。   “那时候还没有这个基金会呢,王董已经资助了不少人了,想不到吧?我也是其中一个。”   王鹤鸣的确没想到,也没听他爸提起过。   “你说王董是个热心人吧,他又特别冷酷,他不准我们记他的恩,那时候大学毕业了,我们一起去看望他,他也不见,说让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不用想着回报他什么。”陈有志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不然你以为我上次看直播买白茶,还真的是冲着那个女主播啊?”   王鹤鸣陷入了沉思,他爸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似乎又更丰满了一些。   “快结束了,等下去吃午饭,你未婚妻不管你,你也只能跟我做个伴了。”陈有志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仪式结束,走下发言席的王鹿鸣,直接往王鹤鸣的座位方向走了几步,朝着他弟弟挥了下手:“鹤鸣,爸过来了,让你和向野一起出去吃个饭。”   陈有志一脸震惊地看向王鹤鸣,咬牙切齿:“你你你!你还真是?够能藏的啊你!”   “我爸来了,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吃个饭?”王鹤鸣有些愧疚地看着他。   “你们家里人聚餐,我去不太合适吧?”陈有志看起来有些犹豫。   “没事,你是我在学校最好的朋友,也算半个家里人了。”王鹤鸣站了起来,推着他一起跟了上去。   向野先一步到了餐馆,正跟王昀汇和王鹿鸣聊着天,王鹤鸣和陈有志一起走了进去。   王昀汇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看到王鹤鸣身边的陈有志,一脸蔼然,眉头微展:“这不是有志吗?快过来坐。”   王鹤鸣也没想到,他爸居然还记得陈有志,直接推了他一把,让他坐到了王昀汇身边,他自己挨着向野坐下了。   “王董,你还记得我啊?”陈有志也是一脸意外。   “那怎么不记得,你们那群孩子里,你长得最着急,高中的时候就长这样了。”王昀汇和善地看着身边的陈有志。   陈有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那时候第一次见我,还以为我是学校老师呢。”   大家听了陈有志的话,都笑了起来。   “没想到啊,你现在真的成老师啦!”王昀汇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   吃完饭回到学校门口,陈有志眼见着向野马上就跟王鹤鸣拉开了距离,快一步走进了学校,他看了看身边已经习以为常的王鹤鸣:“你们俩都是狠人啊。”   “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我爸是谁,跟我现在的工作也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是靠他当上老师的,他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我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王鹤鸣认真解释。   “看在你是王董儿子的份上,我就不治你的欺君之罪了。”陈有志说完背着手,踱进了学校。   王鹤鸣看了看学校门口的那条欢迎横幅,觉得那句话里的“上庸白茶”四个字,突然也变得有温度了。   清明节的时候,向善坪的三合院里,来了很多人,大家给向里扫完墓,坐在院子里,聊着近况,说着体己话,各自忙活着。   小绒带着松松给向野打招呼,提起了“绒锦”获得政府嘉奖的事,向野很替她开心,两个人又拉着手聊了很久。   夏瑜说自己画的 IP 要做衍生周边上架开卖了,嚷嚷着到时候要给大家都送一份,长辈们一个劲地夸她小小年纪,有出息。   夏成成拉着林樾的手和自己的爸妈打招呼,刘秀和夏青桦反而变得格外拘束,弄得在座的亲朋都笑他们两口子太害羞。   王鹤鸣和向万林搬了两个书柜送进了向野卧室,章恪文在客厅里教向里的外公外婆使用按摩椅。   尹红和夏青竹一起在厨房里忙进忙出,夏青杨收拾着用餐的桌椅,擦擦洗洗……   快要开饭了,大家都陆陆续续聚到了一楼,王鹤鸣找了一圈,最后在向里的卧室里找到了向野。   向野坐在床前的地毯上,透过卧室里的那扇窗,仰望着外面的天空,王鹤鸣走到她身边坐下,看向她看的方向。   他们坐了一会,向野突然起身冲出了卧室,站在了二楼的露台上,王鹤鸣跟了出去,看见她热泪盈眶,看见她朝着天空在激动地挥手,他顺着她远望的方向,看到了万里晴空之中,几片漂浮的云组成的一张笑脸,在缓缓地移动。   “是向里,真的是向里,她没骗我……”向野挥着手,激动地抽噎:“爸!妈!是向里!”   王鹤鸣也眼角带泪地朝着那几片云挥着手,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向万林发给他的那些远行的照片里,向野总是在仰望天空。   大家听到了向野的呼喊,一个个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站在院子里,他们一起仰望着天空之中的那张“笑脸”,全都在拼命地朝着“她”挥手,脸上有笑,有泪,有历久弥深的思念。   “向里!我们都很想你!”   ——END—— 第86章 番外.野鹤出没,此处禁止恋爱(上)   学校不光只有师生之间的知识授受,对于老师来说,这个职场,也有它的生存法则。   下班后,和陈有志一行人从二楼的办公室走出来,王鹤鸣边走边给向野发消息。   王鹤鸣:“小野老师,校门口等你。”   走到一楼大厅,王鹤鸣刚准备迈步往校门口跑,就被陈有志一把拉住。   “张主任找你们家向野干什么?”陈有志扯着王鹤鸣,朝主任办公室的方向,努了努嘴。   王鹤鸣看到向野被语文组的张主任单独带进了办公室,有些不安,对于张主任那些苛待下属的事迹,他多少也有耳闻,他踟蹰了几秒,然后对着陈有志:“你先走吧,我去看看。”   其实向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叫进办公室。王鹤鸣靠着门口的那堵墙,有些忐忑地听着里面的对话。   “向老师来了一个多月了,觉得我们语文组的工作氛围怎么样啊?”   张主任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吹了两下,透过杯沿瞄了两眼站在他办公桌前的向野,没有请她坐下。   “挺好的,同事们都很友好,前辈们也都很和善,在各位老师们身上,我学到了很多。”向野站在那里,语气平缓地说道。   “这是你的真心话?”张主任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当然,张主任为什么会这么问?”向野有些不好的预感。   “既然大家都对你这么好,你不能一来,就让大家都下不来台啊。”张主任慢慢收起了笑容。   王鹤鸣知道自己现在贸然地走进去,只会给向野添乱,他只能按捺着心里的火气,焦躁地站在门外。   “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吗?请张主任明示。”向野倒是异常冷静。   “你不要误会哦,也不是我个人对你有什么意见,不过是听其他老师说,你上次公开课的课件 PPT,做得有些形式大于内容啊。”   张主任左手搁在办公椅扶手上,右手拿起了手机,不再正视向野。   王鹤鸣烦躁地挠了挠眉心,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之前在书房看向野做课件 PPT,从版式到字体,从色彩搭配到图文配合,从表达逻辑到内容层次,一看就是常做 PPT 的老手,每个细节都显得过于专业。   学校里大部分老师做的课件 PPT,多是在网上找一些大同小异且水平参差不齐的模版,把教学内容大段大段地塞进去,跟向野的课件 PPT 比较起来,难免显得拙劣。   当时王鹤鸣提醒过她,向野听了他的话,也实在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出什么风头,为此还做了相应的调整,可是她眼里的“一般”,也已经超过了其他人对“最好”的标准了。   向野听了张主任的话,又想起了之前王鹤鸣的提醒,点了点头:“好的张主任,以后我会注意的。”   “你刚来,想要求表现我可以理解,但是也不要过于标新立异,你这样会影响同事团结啊。”张主任看着手机,划拉着朋友圈。   “我刚来很多事都不太懂,以后还请张主任多多指教。”向野的语气,听起来很虚心。   “这就对了嘛,教学嘛,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哗众取宠的花架子,知识内容才是最重要的。”张主任看她态度还比较谦虚,语气软了一些。   “受教了,感谢张主任的提醒。”向野站在那里,情绪格外稳定。   王鹤鸣站在门口,有一刹那他真的想冲进去,但是一想到她为了当老师,付出了那么多,他只能站定在那里。他心里感到不忿,向野千辛万苦为了自己的梦想来到这里,居然要在这种事上受委屈。   大家看到了她的优秀,不是想着要见贤思齐,而是责怪她不够平庸。   向野走出了办公室,看到了门口的王鹤鸣,和往常一样,没跟他打招呼,她默不吭声地回自己的办公室拿了包,然后就往校门外走。   王鹤鸣有些烦闷地跟在她身后,也是和往常一样,走上了澧河大桥,他才大迈了几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向野只是若有所思地走着,没跟他多说什么,快走下桥的时候,王鹤鸣多迈了半步,然后转过身,面对面看着她。   “张主任他刻薄是出了名的,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王鹤鸣眼里满是心疼。   向野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外:“他刻薄吗?还好吧,其实他说话还挺客气的。”   “委屈你了。”王鹤鸣觉得她在忍辱负重。   向野马上意识到,王鹤鸣是在替自己委屈,突然笑了出来:“你不会在心疼我吧?看来学校的职场生态还是太单纯了,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啊?我也是职场老油条了好不好,张主任真的算不上刻薄,比起我刚进 F&A 的时候,遇到的那些上司……”   说到这里,向野及时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王鹤鸣的表情,看起来更难过了。   她本意是想反过来安慰王鹤鸣,想说今天这点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却不小心透露了自己初入职场时的艰难处境。   “你别把我当少不经事的小姑娘,这些事我还应付得过来,我有我的坚持,我不愿意做有失水准的事,但是我又不能让自己显得太另类,让这些事影响到我的教学工作,我刚刚一直不说话,不是因为觉得委屈,我是在想解决方案。”向野说完扯了扯王鹤鸣的耳垂:“你刚工作的时候,也会遇到这种事吧?”   王鹤鸣有些心酸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学校对男老师会格外宽容,我们只需要做到 60 分,就能获得 100 分的掌声。”   向野听完心情有些复杂,回头看了一眼学校的大门,挽起他的手:“回去吧,我刚刚想到解决方案了。”   凌晨两点多,向野觉得王鹤鸣应该睡熟了。   根本没睡着的王鹤鸣,感觉到向野从他的怀里溜了出去,他看着那个身影,悄悄地下了床,带上了卧室的门。   向野抱着电脑进了书房,拍了拍脸颊,开始执行她的“解决方案”,因为做得太投入,喝水的时候突然回头看到了靠在书房门口的王鹤鸣,吓得捂了一下心口:“你不是已经睡着了吗?”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熬夜了吗?”王鹤鸣一脸愁闷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你说话不算数,那我也可以违规了,我以后在学校天天去你办公室找你,每天跟你一起吃饭,让全校师生都知道我们俩在谈恋爱。”   “王鹤鸣,你在威胁我?”向野听了这番令人啼笑皆非的幼稚发言,开始进行“全名”震慑。   称呼全名的震慑效果的确很好,王鹤鸣皱着眉头看了看她:“我就那么一说,你身体要紧。”   向野转怒为笑,继续看向自己的电脑:“你睡觉去,我快搞完了。”   “你不在,我睡不着。”王鹤鸣干脆挪了挪凳子,下巴搁到了她肩上:“我帮你弄吧。”   “不用,最后几页了。”向野歪头碰了碰他的头:“希望这招能奏效吧。”   向野把几套课件 PPT 的设计模板做好后,存进了 U 盘,第二天主动找到了张主任。   “张主任,我昨天听了您的建议,回去做了几套课件 PPT 模板,想请您过目一下,我想让您看看,我以后按这样的标准做课件 PPT 是不是可行?如果您觉得没问题,我以后就照做了,您如果觉得用得着的话,也可以把这些模板,发给其他的同事。”向野看他接过了 U 盘,觉得是个好兆头,可以继续说下去。   “上次开学的教职工大会上,我听到校长说,今年要着重提升上庸一中的品牌形象,我在之前的工作中刚好参与过一个项目,就是给一所知名大学做整体的品牌定位策划和视觉形象设计。其实配合学校的 LOGO 和 VI,进行风格统一的 PPT 视觉设计,也是学校品牌形象建设的一部分。我觉得由您这样资深的前辈来建议和推广这件事,校长也许会更容易采纳。”向野顺便想送他一个顺水人情,帮他去校长面前出个风头。   张主任在电脑上翻看着这些设计得很有高级感的模板,心里已经想着校长看到这些后,会怎么夸自己了。其实他自己每次去听课,那些花花绿绿、土味特效、字体和排版都稀烂的课件 PPT,他也早就看烦了,但是老师们的专长毕竟不在这上面,他也不好就此做过多要求。   看向野的话说得滴水不露,她看起来也没想靠这事出风头,张主任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下午,王鹤鸣看到赵主任发了一个压缩文件在数学组的教师群里。   赵主任:“压缩文件”   赵主任:“校长让大家以后做课件都用这些统一模板,不要再到网上弄些乱七八糟的模板了。”   赵主任:“你们用的时候,多记着人家张主任的好。”   王鹤鸣解压一看,果然是向野的熬夜成果,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向野只想好好当老师,并不在乎出这些风头,博这些虚名,但是此刻,他还是被恶心到了。   向野的这件糟心事解决了,王鹤鸣的糟心却是一件接着一件。   高一(9)班的班主任马老师,因为怀孕了需要休长假,向野成了代理班主任,为此她还特意让王鹤鸣在周末给自己恶补了两天课,毕竟是第一次当班主任,这方面她不懂的事太多了。   王鹤鸣因为上一届高三(7)班的高考成绩很出色,这次直接成了高一(1)班的班主任,虽然学校现在对外说上庸一中已经没有火箭班和平行班之分了,但是懂的都懂,隐形不代表没有。   向野做了班主任之后,每天还要守着学生做课间操。王鹤鸣站在 1 班后面,时不时看一眼站在 9 班后面的向野,有时候看着眼前做操的学生,可能是因为向野就站在那边,他总是会回想起自己以前高中时,站在向野旁边做课间操的场景。   这天很晒,学生们稀稀拉拉走进了操场,向野站在 9 班最后方,微眯着眼看着前面的学生有气无力地开始挥胳膊甩腿,课间操刚开始没多久,她发现头顶多了把伞,一看是小禹举着太阳伞站到了她身边,向野躲“瘟神”一般,赶紧走向伞外,多走了几步。   王鹤鸣接了个电话,回头就看到举着伞的小禹突然站在了向野身边,他也顾不上向野立的规矩了,直接走了过去。   向野看到“上庸醋王”朝着自己走过来了,直接走入了学生队伍中间,快步地往前排走,她实在是懒得看他醋坛打翻的盛况。   “小禹,你这样不合适吧?”王鹤鸣直接走到小禹身边,脸色很难看,语气有点冲。   “这么晒,我给向老师打个伞怎么了?你自己不贴心就算了,别来教我做事。”小禹收起伞,理直气壮地走了。   王鹤鸣都气笑了,看了看走向前排的向野,又看了看“不要脸”的小禹,头上是烈日当空,心里是怒火中烧。他发现 9 班后排的那几个学生回头看了看自己,只好叉着腰背过身,面向操场那边的围墙。他跟小禹,也算是结下梁子了。   这学期的教职工篮球赛,跟往年也没什么区别,还是男老师较多的数学组和自带冠军光环的体育组,打进了决赛。   往年的王鹤鸣,对这个比赛一点都不上心,要不是数学组的赵主任每次三令五申,三催四请,他根本不想上场。今年他突然胜负欲爆棚,天天拉着陈有志,还有其他几个数学老师,早上练完,晚上还练,为这场比赛做准备。   “你要跟小禹较劲,我们为什么要陪着你遭罪?这一天天的,上完课都快累死了,还要陪你打篮球,你别打篮球了,你干脆打我吧,你把我打残了,我就不用上场了。”陈有志瘫坐在篮球架下,满腹牢骚。   其他几个数学老师也坐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王鹤鸣站在三分线外,又投进了一个球。   “鹤鸣,你把我们拖进决赛已经劳苦功高了,我们全组人对这个结果都已经很满意了,赵主任群里红包都发了,说明这比赛到此为止了!你去查查校史,体育组什么时候丢过篮球赛的冠军,人家天天干这个的,你不要再做无谓的努力了。”陈有志看他不吭声,只能继续发牢骚。   王鹤鸣又来了个单手上篮,还是不理他。   陈有志突然发疯似地站起来,抢了王鹤鸣手里的篮球,一顿猛拍:“啊!小禹!我要杀了你!”   决赛当天,午休时间,篮球场上老师和学生里外里围了几圈,王鹤鸣上场前还努力地在人群中找向野的身影,发现她好像没来。   向野在一楼的办公室里,看着 9 班的学生信息表,了解着班级学生情况。   同组的戴玥老师,出门前看了一眼向野:“向老师?不去看比赛?”   “我不去,你们去吧。”向野想到王鹤鸣这阵子,为了这么个小比赛废寝忘食地练球,她当然知道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直到比赛结束,王鹤鸣都没在人群里找到向野,结果并不出人意料,体育组还是拿了冠军。   但是“上庸醋王”却在这场比赛里出了口恶气,也出尽了风头。   王鹤鸣全程严防死守着小禹,不仅让小禹在决赛里 1 分都没拿到,还狠狠盖了他 7 个帽,场边被体育组虐过的其他组老师,自动组成了“复联拉拉队”,疯狂为王鹤鸣加油,王鹤鸣每一次盖帽,他们都嚎得热血沸腾,再加上王鹤鸣在学生里的人气,山呼海啸的加油声异常统一:“王老师!加油!”   向野此刻就算是待在澧岸学府的家里,只怕是也能听见对岸这夸张的呐喊声了。   比赛结束,下午的上课铃声响起,学生们纷纷跑进教室,数学组的其他老师都开开心心地往淋浴间走,脸上是终于获得了解放的欢欣,总算是不用再被王鹤鸣拉着苦虐了。   王鹤鸣左肩搭着擦汗的运动毛巾,右手拿了瓶不知道是谁递来的水,一想到向野连自己比赛都不去看一眼,他实在是有些生气,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向野那间办公室的门口。   虽然很生气,但是残存的理智,让他没有直接走进去。   “王老师,你今天打得太好了!”戴玥先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王鹤鸣。   向野闻声抬起头,看向办公室门口,瞬间感受到了王鹤鸣眼里的怨气,她不动声色地低下了头,继续忙手头的事。   王鹤鸣愤愤地转身走了,这天他破天荒的,没有等向野一起回家。   向野回到澧岸学府,看他正坐在书房里备课,没去打扰他,她拿着电脑去了卧室,自己在里面鼓捣了半天。   王鹤鸣手上在做事,耳朵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就等着向野张口来跟他说句话,他好顺着台阶下去。   结果从她回来,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她连个招呼都没进来打一个。王鹤鸣突然有点慌,今天一下班,他自己就满腹怨气地先回来了,没等她,生气了?   他走进卧室,没看见她人,健身房里,没有,花房里,也没有,然后他走到影音房,发现门是关着的。   王鹤鸣推开门,看到向野盘腿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中午那场比赛的视频,他心里哪里还有什么怨气?只有一阵暗喜。   向野听到开门的声音,回头看他:“气消了吗?”   “你拍的?学校拍的视频不会这么快出来。”王鹤鸣看着大屏幕上的自己,还挺上镜。   “中午下课前就把机器架好了,为了找这个拍摄角度,连翻墙爬窗的事我都干了。”向野对着他说完,继续看向屏幕。   王鹤鸣坐了过去,握住她的手,满脸歉意地看着她:“对不起,今天下班没等你。”   “没关系,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向野冷冷地回了一句,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王鹤鸣心里一颤:“你生气了?”   “没什么好生气的。”向野的语气听起来越来越消极。   “你别这样,是我错了。”王鹤鸣慌忙起身,紧张地蹲在她跟前,看着她心灰意冷的脸。   “我想了想,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向野的措辞越来越负面了。   王鹤鸣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向野住进这里以来,第一次流露出这种情绪。   “向野你别,是我不对,你不要这样好不好?”王鹤鸣看着她,是真的害怕了,心慌意乱。   “我今天走到门口,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寄住在这里的外人,一想到这个房子的主人在里面生我的气,我就觉得自己不应该厚着脸皮开门进来。”向野只是看着那面大屏幕,话说得特别慢。   “不是,我就是太希望你去看我比赛了,我在场上一直在找你,看到你没去看比赛,对,我有点生你的气,所以我下班直接回来了,但是我在家里,一直在等你回来,我听到你开门进来的时候,我心里才觉得踏实了。这是我们的家,你不要说这些话好不好?”王鹤鸣看她句句话都透着绝望,急得眼眶泛红,语气也变得格外急促。   “这不是我的家,今天回来我才发现,我对这里一直都没有归属感,只是现在我觉得自己待在这里更多余了。”向野说着轻轻摇头,眸色黯然地看着视频结束的定格画面:“我不想再惹你生气了,也不想再为学校的事和你三番五次地起争执了,我也觉得有点累了,我会搬出去,我想有一个自己可以住得心安理得的地方,不用再看谁的脸色。”   王鹤鸣听到这里,差点就要急疯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觉得她是铁了心要跟他分手了,特别慌张地抱住她:“你不要走,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今天是太离谱了,是我不对,你原谅我好不好?你不要这样,对不起,是我最近太反常了,我不该为了跟别人较劲,在学校里那么意气用事,也不该为了那么点小事,就在你面前发脾气。”   向野突然换了一副表情,觉得他终于认错认到点子上了,她在他的肩头扬了扬嘴角,脸上是得逞的笑,她感觉到王鹤鸣的眼泪淌到了自己的脖颈上,猛地一把推开他。   “不是吧,你哭了?”向野捧着他的脸凑近看了看,话里带笑:“王鹤鸣,你生气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   王鹤鸣眼眶还是湿的,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被她情绪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接转懵了。   “我还治不了你?”向野直接推了下他的额头:“让你跟我耍小孩儿脾气。”   王鹤鸣这才发现她是假装生气,自己刚刚是一场虚惊,看着她没事人一样走了出去,他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向野之前听夏瑜说起过她和陈致澄重归于好的经历,说她是怎么狂飙演技,怎么骗得陈致澄那么不可一世的男生,低头认了错。   刚刚看到王鹤鸣推门进来,她灵光一闪地就开演了这出戏,想让他长长记性。她也没想到这招这么管用,直接就给王鹤鸣吓成那样了。   向野走了几步又回到门口,探头看着里面惊魂未定的王鹤鸣:“我刚刚这段高光演技没录下来,是不是有点太可惜了?早知道拍下来留着,以后不能在学校当老师了,还能去演艺圈混个老师当一当,你说是吧?”   说完她脚步欢快地走了,王鹤鸣坐在那里,还没缓过神来,他刚刚是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她了。虽然她说她是在演戏,但是那些话对他的刺痛感是真的,他很担心,那些话,就是某个瞬间里,向野的心里话,不然她为什么可以那么自然地说出来?   想到因为自己一时赌气,惹得她说出了这些话,他懊恼地按了按额头。   王鹤鸣真的想多了,向野当初还在做初级文案策划的时候,就写过一堆微电影的剧本,这种矫情的伤痛文学,她也早就手到擒来了。   他之所以听到那些话会感觉那么刺痛,因为向野以前的专业,就是替各种品牌找消费者的“痛点”,如果连这么点洞察人心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可能成为 F&A 晋升最快的创意总监?   向野就算是单凭着这些年的工作修为,也足够拿捏王鹤鸣到 80 岁了。 第87章 番外.野鹤出没,此处禁止恋爱(中)   和向野同一批被招进来的代课老师,除了物理组和生物组的那两位男老师,另外两位,戴玥和罗小溪,也和她一样,都是语文组的代课老师,她们仨也因为同在一个办公室,所以经常同进同出。   因为戴玥和罗小溪都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应届毕业生,年纪都要比向野小几岁,所以向野一直把她们当小妹妹,也经常会和她们分享一些自己总结的教学方法和教学心得,这些方法和心得,很多都得益于她多年的广告从业经验积累。   她的每一堂课,都像在做一场娓娓道来的提案,她会根据课程内容设计起承转合的节奏,也会通过一些有趣的知识拓展,把枯燥的课本内容说得生动有趣。   向野虽然刚刚接触教育心理学,但是大学四年的广告传播学功底,和多年的广告行业实战,让她更懂得如何丝丝入扣地传播知识内容,也知道如何集中学生的注意力,每堂课末,她还会通过一些互动设计,引导学生做更多自发性的思考。   更可怕的是,她的学生生涯一直就是学霸,她可以根据课本知识,快速拎出考点和重点,甚至自己设计考题,研究出题人的心理。押题,也一直是她最擅长的事。   她任课的那两个班级,学生们上学期的语文任课老师因病休假了。她看过他们上学期期末考的语文成绩平均分排名,9 班年级第四,5 班年级第七。   向野任课后,发现这两个班的学生,在语文课上表现得都非常积极。很多同学也觉得所有的课程里,向老师的语文课,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下课铃声响起,他们常常觉得意犹未尽。   王鹤鸣正在看高一年级第二学期的期中考试成绩,看到各班级语文平均分的排行,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9 班的平均分比 1 班少了 0.4,排在全年级第二,5 班和 1 班的差距也只有 0.9,排在第三,另一个火箭班,2 班的语文平均分,居然排在了两个平行班后面,这太吓人了。   王鹤鸣看着成绩表,觉得有些不安,他知道向野能力卓群,但是又不希望向野初来乍到就因为过于优秀,成为“众矢之的”。   1 班和 2 班,集合了上庸市最好的中考生源,配备的也是全校最好的师资。1 班的语文老师是语文组的组长张主任,2 班的语文老师,也是另一位从教多年的高级教师。   向野初来乍到,让 5 班和 9 班两个平行班的学生,考出了这样的成绩,从教学能力上来说的确是出类拔群,但是放在职场环境里,却会让有些人感觉过于锋芒毕露,有锋芒,就难免会“刺”到某些人。   作为新来的代课老师,任课的班级,成绩在全年级垫底,也许不会被批评,但是突飞猛进到令人吃惊,就难免会滋生出一些微妙的“敌意”。   张主任看到成绩汇总表的时候,也很震惊,出题人是他和二班的那位高级语文教师,试卷从始至终只经了他们两个人的手,不存在泄题。他觉得庆幸的是,1 班的学生还算争气,没让他也被向野比了下去,但是看这个比分差距,要被她比下去也是迟早的事。   向野看到学生成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为学生的进步感到开心。但是经历了上次的课件 PPT 事件,她知道这对于她自己来说,可能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戴玥和罗小溪任课的班级,成绩也都不错,虽然不至于这么一鸣惊人,但是也都没垫底。   有些 1 班和 2 班的学生,开始在私底下去找 5 班和 9 班的学生借语文课堂笔记,这事又传到了老师们的耳朵里,这种学生间的互动,直接让某些老师间的关系,开始变得有些“极端”了。   期中考试之后,向野和同组的戴玥、罗小溪,逐渐感觉到之前还表现得很友好的几位老师,突然跟她们疏远了,以前吃午饭还经常和她们拼桌的那几个人,也不再约着她们一起去吃饭了。   代课老师和带编老师的那条隐形鄙视链,通过这次考试,也变得有点若隐若现了。   很多人在能力上差人一等的时候,常常会在其他方面找补自信,他们需要用另一方面的优越感,来弥补被人甩下一截的落差感。   有些老师,可能根本没有这样的歧视意识,但是人都是社会性的动物,好人在很多时候,也怕站在大多数的对立面。   向野毕竟经历过职场的洗礼,想到当初被李弋内推进 F&A 时,同批进公司的实习生,听说她是李弋带进去的“关系户”后,都开始孤立她,那时候她常常自己一个人吃饭,上下班,李弋最初为了避嫌,也只能在办公期间和她保持距离。   后来是林樾进了公司,她才有了在 F&A 的第一个朋友。所以对于眼下这种事,她早就处变不惊,见怪不怪了。她只是觉得,另外两个女孩子,似乎是被自己“连累”了。   戴玥和罗小溪都刚毕业没多久,有些承受不了这样的差别对待,她们俩虽然都在努力为入编考试做准备,但是现在毕竟还是“代课老师”的身份,难免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向野看着两个本来开朗的女孩子,突然在办公室变得寡言少语了,有些爱莫能助的无力。   王鹤鸣每天看向野和另外两个女老师在食堂同桌吃饭,看到其他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疏远她们,很多次他都快走到她们桌边了,又会被向野的那个眼神制止。   陈有志知道王鹤鸣身上背着“家教”,有时候他会扔下王鹤鸣,拉着另外几个为人和气的同事,轮流去跟她们拼桌。   这天中午,戴玥和罗小溪约向野去校外用餐,向野觉得麻烦,就一个人到了食堂。   王鹤鸣走进食堂,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那儿吃午饭,心里立刻升腾起一股憋闷,他直接端着餐盘,坐在了她对面,一声不吭地开始埋头吃饭。   向野知道他又开始瞎替自己委屈了,一声轻笑,王鹤鸣见她笑了,还以为她这是要发“午餐特赦令”了,他刚准备张口说话,就看到向野下一秒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端起餐盘起了身,结束了用餐。   陈有志端着饭,走到王鹤鸣身边坐下,拍了拍好兄弟的肩:“你们家向野真的是个狠人!”   王鹤鸣看着向野出了食堂,他知道,今天晚上回家,又有一顿“批评”在等着他了。   他看了看那两个还在偷瞄他的“同事”,烦躁地靠向椅背:“我一个数学老师,语文不太好,在座哪位老师可以给我解释一下,鹤立鸡群,小肚鸡肠,这两个成语是什么意思啊?”   大家听了他的话,没人做声,陈有志急忙忙把盘子里那个鸡腿塞到他嘴里:“天干物燥,注意团结。”   王鹤鸣以为回家才会挨的那顿批评,还没到家就提前领了。   刚走上澧河大桥,向野就一个猛转身,看着他:“听说你还用成语骂人了?小肚鸡肠?”   “他们也太欺负人了。”王鹤鸣撇开头不看她。   “人多的地方,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再说了,也不是所有的老师都那样,陈老师他们不都挺好的吗?你不要以偏概全,说什么他们他们。话说回来,你觉得我很好欺负吗?”   向野看着他那副倔强的表情,继续说着:“我来学校当老师,又不是要来做什么万人迷,让每个同事都喜欢我,待见我。我只想好好教书,除了学生和你,其他人做什么,我真的没那么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是我真的受不了。”王鹤鸣转身面向河面,双手撑在大桥栏杆上。   向野也转过身,看着远处的校门:“我来这里,是想和你一起,成为一名好老师的。我没来这里之前,你不是做得挺好的吗?虽然我来了没多久,但是我感觉得到,学校那些同事都很喜欢你,如果因为我,让你在学校情绪波动这么大,影响了你工作,影响了你和别的同事的关系,那我会觉得,我们俩不适合在同一个学校共事。”   王鹤鸣听到她说这种话,立马紧张,叹了口气,只能妥协:“你就知道欺负我,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他知道她毕竟是代课老师,不必受那么多约束,也有来去的自由。   向野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回家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王鹤鸣苦笑,也看着远处的学校大门:“向野,这是你理想中的老师生活吗?”   “当然不是。”向野笑了笑。   “你很失望吧。”王鹤鸣听到她说得这么干脆,觉得她肯定很失望,他垂下头,蹙了蹙眉头,因为他都开始感觉有些失望了。   “我说不是,是因为这比我理想中的老师生活,要好多了。”向野歪头看向他:“和你在一起,做我最想做的事,这已经远远超出我对老师生活的期待了。”   王鹤鸣有些动容,喉头动了动:“你之前说你不打算考编,前些天我总是有些担心,怕你有一天,会因为太失望,想要回到以前的生活。但是最近,看到你受各种各样的委屈,我又会想,如果你回到以前的生活,会不会更自在一些。”   至少在王鹤鸣眼里,向野在曾经的那个职场环境里,有着充分的话语权,也不必受这种委屈。   “难怪你最近老是提醒我考编的事,你想用编制绑架我啊?”向野说完又笑道:“什么代课老师,带编老师,对我来说,我在乎的不是那个前缀,只有老师那两个字。”   王鹤鸣微笑着点头,看着她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些内容。他眼前站着的,是他从少年时代就开始恋慕的人,和她在一起之后,他觉得自己发现了更多,她值得被仰慕的理由。   “不对啊,我不用考编,我马上就有编了。”向野拍了拍王鹤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编?瞎编?”王鹤鸣跟向野在一起之后,接话的思路都开始被带偏了。   “你看啊,我们俩结婚后就有夫妻共同财产了,你的编,有我一半。”向野笑看着他:“怎么?你不愿意?小气鬼!”   王鹤鸣笑着搂过她的肩:“怎么可能不愿意,我连人带编都给你。”   他发现向野总是能用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瞬间把自己的郁闷打散。   向野在上庸一中的“孤立”生活,并没有持续很久。有时候我常常会嫉妒身边那些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嫉妒他们突然取得的一点成就。但是也会彻底折服于那些一骑绝尘的优秀,为那些真正实力超群的人,送上真诚的欢呼。   从 F&A 到上庸一中,向野一直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她明白,总要熬过一些“孤独”的时刻,才能用实力赢得尊重。   王鹤鸣现在已经学会默念清心咒了,听了向野在澧河大桥的那番话,为了继续和向野在同一个学校共事,他觉得好像什么事都可以忍受了。   那天看到小禹在食堂,坐在了向野对面,他也只是做了两次深呼吸,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们,眼不见,心不烦,吃自己的饭。   同桌吃饭的陈有志,都觉得他有点太佛了:“鹤鸣,你是不是瞎了?小禹都坐到向野对面了,这你都能忍?”   王鹤鸣夹起一筷子醋溜土豆丝,不想听陈有志煽风点火。   “向老师,听说你很喜欢看书,我知道新开了一家书店,那里面还可以玩剧本杀,我约了几个同事,周末大家一起去吧?”小禹热切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向野。   陈有志听到这里冷笑一声:“还剧本杀,等下王鹤鸣先把你杀了。”   王鹤鸣慢慢吃着饭,心里又开始念起了清心咒,假想向野离开上庸一中时,他会有多痛苦,努力说服自己,身后的那个“讨厌鬼”,不值得他动怒。   “对不起,禹老师,书我喜欢在家看,剧本杀这些东西,我也没什么兴趣。”向野表情努力保持礼貌,心里有点不耐烦。   “哦,没关系,剧本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小禹看了看她,又把一张健身卡放到了向野的餐盘边:“我看你们平时上课那么辛苦,也没什么时间锻炼身体,我朋友开了间健身房,这个年卡你拿着用吧,节假日有空的时候,可以去锻炼锻炼。”   陈有志看了看身边异常平静的王鹤鸣,低声感叹:“鹤鸣,我现在想吟诗一首,啊!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什么?是王鹤鸣的胸怀!”   “你话那么多,口水都飞我菜里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王鹤鸣指桑骂槐。   向野听了王鹤鸣的话,眉头扬了扬,对着小禹冷冷地道:“我不喜欢出汗,不用了,谢谢。”   王鹤鸣听到这里勾了勾嘴角,骗谁呢?明明每天都会在家里锻炼身体。   小禹连吃了两次瘪,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也是在开学的教职工大会上,第一次见到向野,当时就觉得她从长相气质到举止谈吐都很出众,又听说她是樾野文化的创始人,一见倾心之外,还带着一些崇拜,开学之后,他开启了漫长的示好之路。   这几个月他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但是向野就是铁板一块。自从听说了她和王鹤鸣的关系,小禹明显变得更急躁了。   “那向老师平时喜欢什么啊?大家可以一起培养共同爱好啊。”小禹紧张地搓了下手。   “她喜欢王鹤鸣,你赶紧培养下这个共同爱好。”陈有志端起汤碗,喝了一口紫菜蛋花汤。   王鹤鸣轻哼了一声,半天没听到向野回话,他回头往身后瞄了一眼,发现向野正看着自己,他马上就体会到了,学生上课的时候开小差,被自己抓个正着的心情。   向野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冷峻地对着小禹说:“禹老师,我没什么其他爱好,就喜欢下班了回家待着。”   “那多没意思啊,人生就应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小禹也不知道在哪儿现学了这一句。   王鹤鸣听到小禹大放厥词,居然对他和向野的生活,给出了没意思的差评,不耐烦地揉了揉山根。有没有意思,轮得着你说?   陈有志已经吃完了饭,也不走,和王鹤鸣一起坐在那儿,像两个退休的老干部,抱着手臂,听着“直播”。   向野放下筷子,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前面的王鹤鸣,终于开火了:“禹老师,你以后别再这样了,大家都是同事,我之前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所以没多说什么,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才让你产生了什么误会。我是马上要结婚的人了,你总是这样,我每天回去还要花时间去跟我的未婚夫解释。他为了让我安心工作,在学校里从来不打扰我,你这样,他顾及同事体面不多说什么,但是我不能不在乎他的感受。在学校,我真的只想好好工作,请你尊重一下我,可以吗?”   向野这番话,音量并没有开很大,但是在小小的教职工食堂,已经可以非常清晰地送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了。对于眼前这个小禹,她实在是有些不甚其烦,所以觉得当着其他老师的面彻底说开,以后才能避免产生更多的误会。她也不想王鹤鸣,再为眼前这个人烦心。   其他桌的老师听了,都开始偷瞄看戏。坐在向野身边的戴玥,把那张健身卡给他推了过去,罗小溪坐在旁边偷笑,小禹被向野说得面红耳赤,匆忙起身走了出去。   王鹤鸣坐在那儿听完,开心得想冲过去抱抱向野,但是向老师立的规矩在那里,他不能任性。他重新拿起筷子,觉得那道醋溜土豆丝也没那么酸了,然后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陈有志:“听到没?”   陈有志却格外嫌弃地看着他:“不是吧?你算什么男人?她天天回家还要花时间跟你解释,我看你才是小肚鸡肠!”   “解释?那是我每天在做的事,她才懒得跟我解释。我在家里,永远不知道她下一秒又会冒出个什么新点子整我。”生怕后面的向野听见,王鹤鸣低声说着抱怨的话,脸上却是甘之如饴。   “你闭嘴吧,你在我面前秀什么恩爱?我不想听!”陈有志直接捂住了挨着王鹤鸣那边的耳朵。   王鹤鸣开心得慢慢回头看了向野一眼,看向野正看着他,他马上回正了头,握拳捶了捶自己的后背,就是突然感觉有点如芒刺背,然后他又假装伸了个懒腰,垂下手掌,手指碰头,快速地对着后面比了个大大的心。   向野看了,轻笑着摇头。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热恋中的男人,可以有多幼稚。   这顿午饭后,向野和王鹤鸣的关系,也在老师们中间逐渐传得更开了。那个上庸一中未婚女老师的微信群里,满屏心碎的声音。   向野看大家开着她和王鹤鸣的玩笑,也是一笑了之。他们的恋爱关系,只要不在学生面前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她其实也不是很介意这些成年人之间的调侃。   王鹤鸣这几天因为向野当众“斩妖除魔”的事,觉得世界终于又重归一片清明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身上居然又闹出了“师生恋”的绯闻。 第88章 番外.野鹤出没,此处禁止恋爱(下)   王鹤鸣的“师生恋”绯闻,之所以说“又”,先要回顾一下他大学刚毕业那会儿,在上庸一中闹出的那场“师生恋”。   2015 年,刚走出大学校园的王鹤鸣,回到了上庸一中任教,担任高一的数学科任老师。   从大学生到高中老师,这种身份上的快速转换,让他身上还带着一些未褪尽的少年意气,再加上他身姿挺拔,五官清隽,个性又特别温和阳光,所以格外受女学生欢迎。   他到校上岗的两个月之后,有一名并非他任课班级的高二女生,总是会去办公室向他请教数学题,他最初也觉得纳闷,问她为什么不去请教自己的科任老师,那个女生抱怨说,她的数学老师教学态度不好,所以她对自己的数学老师有些畏惧。   王鹤鸣当时也没多想,数学组也的确有几个比较暴躁的中年男老师,他那时只觉得那个女生很上进,所以每次都会非常耐心地解答。当时给那个女生任课的数学老师看到王鹤鸣给她讲题之后,还曾笑着感谢王鹤鸣替他分忧。   他每次条分缕析地为那个女生做着讲解的时候,根本没有觉察到,那个年纪的少女,看着爱慕的人时,和看着其他人时,眼神有多大的不同。   那个女生似乎也不介意对同学提起她对王老师的爱慕,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学生间慢慢地传开了他们的绯闻。直到数学组的赵主任提醒他注意个人作风问题,王鹤鸣才对这件事后知后觉。他当时毕竟太年轻,只觉得非常惊慌,对“师生恋”这种绯闻,他也是避之唯恐不及。   后来那个女生再去办公室请他讲解数学题,他虽然心里很抗拒,但还是会走出办公室,直接把她带到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当着其他人的面做讲解,讲解时的表情也不再那么温和,变得非常严肃,他生怕自己做出任何可能会让她误会的举动。   那个女生似乎对王鹤鸣越来越不近人情的态度很失望,那天午休的下课铃响后没多久,其他老师都去食堂了,他还独自留在办公室里,批改试卷。那个女生突然冲进办公室,对着他大声表白,大哭一场。   王鹤鸣当时站在办公桌前,手足无措,其他老师陆续回到办公室,看到那个场面,浮想联翩。   为此,他还被校长单独约谈,校长对他说,这种事在学校也不算什么新闻,年轻男老师本来就很容易和女学生发展出师生恋,安慰他不要因此影响工作,语重心长地提醒王鹤鸣以后注意个人影响。   这件事给刚刚从教的王鹤鸣,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那件事之后,他开始格外注意保持与女学生的距离,生怕再弄出什么“师生恋”的绯闻。这几年时间里,他走得最近的女学生,也就是夏瑜了,那还是在去年,知道了夏瑜和向野的关系之后,才情不自禁地对她比对其他学生,多出了些对妹妹一样的亲近。   高三(7)班那个叫慕麟的女同学,王鹤鸣一直只觉得这个女生非常内向文静,成绩不错,在班里是特别让人省心的那种学生。他和慕麟,除了上课时间,也没什么更多私底下的交流,所以王鹤鸣也根本没察觉到,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有了超越师生的感情。   少女的爱慕,不一定都是以炙烈的形式。三年的日复一日里,一颗默默喜欢的种子,足以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寒假那次在王鹤鸣家的师生聚会,慕麟也去了,其他人都在吵吵闹闹,她只是随着人群,或站或坐,观察着王鹤鸣家里的各个角落,因为这是王老师生活的地方,关注着王鹤鸣的一举一动,因为那是她默默暗恋了三年的老师。   后来在饭桌上听到了王鹤鸣要和向野结婚的事,看到王鹤鸣满面春风的样子,在场的人一片欢腾,没有人觉察到慕麟脸上的失落。   慕麟见过向野,王鹤鸣和向野在校门口那个曾经引起一片惊呼的拥抱,她当时就站在附近,亲眼目睹。那时的慕麟,穿着校服,看着校门外又美又飒,走路带风的向野,只觉得自惭形秽。   那是她第一次,因为暗恋王老师而感到心痛。陈雁飞曾经也经常到学校找王鹤鸣,敏感细腻的慕麟,看得出王老师和陈雁飞相处时的分寸,所以她并不嫉妒。   那时候,她开始对向野生出了一些妒意,因为她看到了王鹤鸣看向野的那个眼神,就仿佛他的整个世界都已经在他眼里了。   高三(7)班毕业聚餐的时候,慕麟坐在夏瑜他们那桌的隔壁,当时王鹤鸣和向野有说有笑地坐在一起,她看到了王老师头上的那顶棒球帽,看到他和向野聊天时由心而发的笑,她甚至看到了王老师在向野面前流露出来的,如少年害羞的那一面。   毕业聚餐结束的那张大合照上,坐在一群表情夸张的学生中间,王老师也是满眼宠溺地看着身边的向野,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护着她的头,生怕她被那些激动的同学冲撞。   看多了那张照片,慕麟慢慢发现,她不嫉妒向野了,只剩下了羡慕,她羡慕向野可以被王老师这么温暖的人,百般爱护。   去年教师节,她也给王鹤鸣寄了礼物,王鹤鸣当时看到夏瑜寄给他的那张合照,看着照片里的向野,想念成疾。拆别的快递也是心猿意马,他随手把慕麟寄来的那个记事本,放进了办公桌抽屉的最下面那一格,那一格的作用,就是放一些不会常用的东西。   其时他当时还纳闷了几秒,学生为什么要给他寄个粉色的本子,还以为是哪个调皮鬼学生故意恶搞他,看着也不太新,可能是快递小哥太粗暴了?他没再多想。   最近他觉得办公桌的抽屉有些过载,就把一些不常用的东西,收拾到了一个纸质收纳盒里,慕麟的那个记事本,夹在几本看完了的书中间,被放了进去。   和向野一起回到家,王鹤鸣直接把收纳盒放在了书房的书桌上,然后就直接去做饭了。   吃完饭他们去影音室看了一部电影,看完后王鹤鸣和向野聊了聊观后感,又腻歪了一阵子,然后王鹤鸣进了淋浴室洗澡,向野拿着电脑去书房备课。   向野看到他带回来的那个收纳箱,发现里面有几本书,就按书籍的分类,顺手帮他一本本放进了书架,放完后她想看看还有什么可收拾的,想顺带收拾了,然后就看到了那个记事本,软皮的莫兰迪粉搭扣记事本,这完全不像是王鹤鸣会用的东西。   她手指在收纳盒边沿敲了敲,鼓了鼓腮帮,以为王鹤鸣是拿错了哪位同事的东西了,拿起来掀开搭扣,翻开封面,扉页上的名字写着“慕麟”,同事里没这个人啊,她又翻了一页,前几行字就看得她愣住了。   ——————   2018 年 9 月 17 日 晴   王老师,你今天在数学课上笑了,那几个男生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听到你说没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开心。可能,这就是他们说的喜欢吧。   ——————   向野看完这几句,又惊又急地合上了,这是王鹤鸣学生的日记!她呆立几秒,把那本日记重新放回了收纳箱里,她没想到王鹤鸣居然还收藏着学生的日记,他以前还有过师生恋?   她又看到书架上摆的那张高三(7)班的毕业照,好奇心驱使她去按名字找人,看到那个眉眼清秀的小姑娘,向野五味杂陈地放下了照片,她坐回到自己电脑前,心里微微泛出些酸。   王鹤鸣洗完澡直接走进了书房,看她正在备课,下巴在向野头上蹭了两下,又按了按她的肩,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收纳箱。   向野看他搬着收纳箱去了前面的书架,蹲了下来。她微微仰起头,直起腰,视线越过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看着他把那本日记放进了书架最下层的收纳柜里,她眼里闪过一丝愠色,塌了腰,手指敲键盘打字的力度,突然就加重了些。   书房里这么安静,王鹤鸣正蹲在那里收拾着东西,听到她突然猛敲键盘,回头看了她一眼:“向野,你键盘不好用了吗?要不要换台电脑?”   向野做了个深呼吸,换电脑?不如先换换你的恋爱脑。她不理他,只是键盘敲得更重了。   王鹤鸣见她没说话,又看了她一眼,键盘还越敲越重了,以为她电脑用得太不顺心了:“明天我去给你买台新的,你先用我那台吧?我现在去给你拿。”   “不用!”   王鹤鸣刚准备起身,就被向野这两个铿锵有力的字按了下去,她继续用力敲击键盘,仿佛要把内心的不满,全都从指尖发泄出去。   王鹤鸣默默收拾好东西,去淋浴室洗了洗手,然后走回到她身边坐下,想帮她看看电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你电脑怎么回事?我看看。”王鹤鸣凑过去,伸手准备拿她的电脑。   结果向野一挥手,直接把他的手撇开:“不用!”   王鹤鸣往椅背一靠,听她这语气,看她这表情,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他非常自觉地陷入自省,努力回想着自己今天在学校和家里的表现,想来想去,没哪里有问题啊。而且刚刚看电影的时候还好好的,她这是怎么了?   他坐得离她近了些,下巴搁到向野肩膀上:“你怎么了?”   向野不理他,突然把她那页 PPT 里的“师生”两个字加大、加粗、加下划线,还标了红。   “这两个字,一定要这么着重强调吗?”王鹤鸣没看懂她字体排版的用意,那两个字在那段话里,突出得都有些过于突兀了,不像是向野排版的水准。   “怎么没有必要呢?”向野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继续:“师生关系应该是人类最纯洁的人际关系,师生身份不对等的情况下,老师更不应该有逾越分寸的过分之举,你觉得呢,王老师?”   王鹤鸣听她嘴里冷冷地蹦出这些字,感觉自己头皮都要被拎起来了,她知道自己当年那段师生恋的绯闻了?   对当年那件事知情的老师,的确有很多还在上庸一中任教,他以为向野刚刚在他洗澡的那段时间里,又听谁说了什么了。   看了看向野的脸色,王鹤鸣努力在心里组织着语言,理了理前因后果。   他踟蹰了一会儿,开始澄清:“你是不是又听谁说什么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师生恋,那个我可以解释,当时我刚大学毕业没多久……”   “刚大学毕业?”向野打断他,不可思议地呵出一口气。   大学毕业没多久?那就是 15 年或者 16 年的事,她看到的那本日记,是从 18 年开始写的。   王鹤鸣没想到,自己本来想解释,结果却火上浇油,给向野的心里又添了一把火。   向野继续敲打着键盘,心里却想暴打他一顿。王鹤鸣,你还真的是夸张,你还不止一段师生恋?说什么暗恋我多年?结果根本没闲着,师生恋一段接一段,三年接着下一个三年,还无缝衔接?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即将失控的语气:“王鹤鸣!你就这么为人师表的啊?和自己的学生谈恋爱?”   王鹤鸣一听她又叫自己大名了,心里一惊,忍不住扶额,然后开始努力解释那一段,他自己唯一知道的师生恋绯闻,前因后果一通说完,他觉得自己已经交代完了,表情坦荡地看着她。   “就是这么回事,我那时候心里还……要不是你和……”王鹤鸣说到这里,脑子里冒出了向野和李弋走在一起的画面,他恼火地呼出一口气:“反正根本不是什么师生恋,我不可能那么没有底线,我也没那么容易爱上一个人,更何况她还是个学生。”   向野觉得第一段绯闻解释还算合理,点了点头:“你继续。”   “哪里还有什么继续啊?她高中毕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王鹤鸣满脸疑惑,不知道向野还想让自己继续说什么,说话间语气急了起来。   “你急什么啊?这才说完第一个。”向野说话不急不忙。   “也就这一个啊,不是,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种事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一个就够给我长教训了。”王鹤鸣看起来更急了。   “你接着说慕麟。”向野记住了那个名字。   王鹤鸣听到这个名字,一头雾水:“慕麟怎么了?她就是 7 班的一个学生啊,夏瑜的同学,你提她干什么?”   “之前那个女学生,你说她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了,那你上一次见慕麟是什么时候?”向野这句话,问得像个干了多年刑侦的女警,面无表情,语气冷静。   “上一次?就是寒假的时候,她去我家了。”王鹤鸣不知道她问这些干什么。   “去你家啊?”向野甚至有些瞠目结舌,怒气开始上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王鹤鸣被她看得心里犯怵:“不是!她不是一个人!那天夏瑜和唐舒妍她们都在,十来个学生在我家里,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可以去问夏瑜。”   向野有些佩服地点了点头,还拿夏瑜出来作掩护,当挡箭牌了?   “你怎么会认识慕麟啊?”王鹤鸣被她今天的反常,越弄越糊涂了。   “先申明一下,我不是有意的。你洗澡的时候,我帮你收拾东西,不小心翻开了你小心珍藏的,慕麟的那本日记。”向野尽量不把话说得过于阴阳怪气。   “我哪里还珍藏了别人的日记?除了你的……”王鹤鸣赶紧刹停了嘴边的话,这个战火目前不能再继续蔓延了,向野要是知道她的高中日记本在自己这里,王鹤鸣摇了摇头,根本不敢想。   “我的什么?”向野顺着他的话问他。   “没什么,你说的慕麟那本日记在哪儿?”王鹤鸣赶紧转移话题 。   向野被他的演技折服了,直接气笑了:“你刚刚才放进去,这就忘了?”   王鹤鸣听了她的话,马上走向书架,打开那层收纳柜,又翻找了两下,拿出了那个日记本。他蹲在那里直接翻开,看了几行,然后倏地站了起来。   “你看过了?这日记本,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看。”王鹤鸣脑子有点懵。   “是吗?”向野将信将疑,似笑非笑。   “真的。”王鹤鸣实话实话,真挚点头。   向野坐在那里,看回电脑屏幕,继续忙自己手头的事,等着他继续澄清,她耐着性子做了几页 PPT,发现他半天没出声,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居然还在翻看那本日记!   王鹤鸣心里憋着笑,斜靠在书架上,他的余光感觉到了向野正看着自己,他也感受到了书房里此刻弥漫着她的怒气。   此时的向野,跟平时冷静理智的样子简直大相径庭,王鹤鸣又想到她之前猛敲键盘、胡乱排版的反常表现,他微微背过身,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偷笑的表情。   王鹤鸣站在那里,打定主意,偏要继续看下去,看完一整本,向野表现得越生气,他就越开心。   在向野看起来,他站在那里,一页一页,旁若无人地翻看得特别认真,她还能隐约看到他面带笑容。发现自己被学生暗恋,就这么开心?   王鹤鸣听到向野重重地合上了电脑,听到她站了起来,他悄悄侧头看着她脚步带火地走了出去,他差点就笑出声,拿着日记轻轻跟到门口,察看着她的动静。   向野猛走了几步,站定在客厅,突然又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王鹤鸣立马靠向墙壁,听到她又开始往回走了,他赶紧大迈几步回到书架边,继续认真地翻看日记。   走进书房,向野看王鹤鸣还眉眼带笑地沉迷在少女对他的暗恋心事里,气不打一出来,走到书桌边拿起自己的电脑,直接回了卧室,这书房她实在是没办法待下去了。   王鹤鸣看她拿着电脑,气呼呼地又出去了,按了按憋笑憋得快僵掉的笑肌,终于笑出了声。   一想到向野在为自己吃醋,他就觉得格外魔幻,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为什么会有这种好事?老说我爱吃醋,向老师,你也有今天?   洗完澡,向野坐在床上看书,脸上看起来似乎是终于恢复了平静。结果王鹤鸣又拿着日记本走了进来,假装没事人一样,也坐到了床上,微微侧头靠着她,继续翻。   向野瞄了一眼他手里的日记,努力忍受了一会儿,直到实在受不了了,“啪”地合上了书。   “你就不能在书房里看完了再进来吗?”向野话里的怒气太明显了。   王鹤鸣差点笑仰在床,但还是竭力保持镇定:“你不在,那书房里空荡荡的。”   向野咬了咬嘴唇,明明看得满心欢喜,还怕书房空荡荡?她气得懒得回话。   想到向野的那本日记里也提到过自己,王鹤鸣皱着眉头,脸上故意表现得波澜不惊:“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把暗恋的心情写进日记里啊?”   “你们?”向野一听“你们”,立刻炸毛,以为他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师生桃花债”,直接拿起枕头砸到他身上:“还有谁?”   王鹤鸣憋笑憋得肚子疼,离破防真的只差一点点了,他心里回她,还有谁?不就是你?   “没有谁,我随便问问。”王鹤鸣憋着笑摇了摇头,又翻了一页,顺便放好了枕头,还拍了拍她的背。   看着他这副讨人厌的样子,向野实在是不想再跟他共处一室,她在愤怒再次爆发的边缘,及时地下了床,从梳妆台上拿起电脑,又回了书房。   进了书房刚坐下,她听到王鹤鸣又跟了过来,没完没了了,她气愤地回头:“你能不能让我自己安静待会儿?”   结果王鹤鸣笑着把那本日记的最后一页举到向野的眼前。   ————   王老师,这份喜欢因你而启,也希望在你这里结束。谢谢你翻开我的“暗恋”,看到这里,就说明我对你的暗恋也结束啦!你是我遇到过,最温暖的老师。祝你和向野姐姐百年好合,白头到老!PS:你们真的好般配!   ————   向野看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后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误会了一个少女的纯真暗恋。她仰头看着王鹤鸣:“我刚刚是不是表现得有点太尖酸了?”   王鹤鸣笑着皱了下鼻子:“尖酸倒没有,醋酸有一点。”   “那也是近墨者黑。”向野不想再看他得意,转过了身,觉得自己是被身后的“醋王”传染了。   王鹤鸣站在她身旁,看她恢复了冷静,又开始有条不紊地做事,他想到了她刚刚猛敲键盘的那个醋劲,手撑在桌沿,笑着问她:“向野,你现在键盘敲得这么轻,也能打出字啊?”   向野听完直接脸红,尴尬到捂脸,为自己刚刚吃了一个小姑娘的醋,觉得难为情。 第89章 番外.澄瑜故事,青春有酸有甜(上)   高一上学期期中考试后,陈致澄不小心看到了夏瑜给宋皓阳画的那本画册,那天晚上,他还看到了和宋皓阳在 7 班门口聊天的夏瑜,虽然只是一瞥,但是很多青春的故事,都是从一瞥开始的。   自那之后,向来特别自我的陈致澄,就对自己身边的这个同桌格外关注起来。观察久了,他觉得很难理解,宋皓阳这么无聊的人,为什么也会有女生喜欢?   当时的他也没觉得自己对那个画漫画的女生产生了什么特别的情愫,只是从那时起,陈致澄凡事都想压宋皓阳一头,甚至是他自己都没弄清楚那种胜负欲的来由。   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陈致澄考得格外轻松,放假那天,1 班的班主任刚交代完寒假注意事项,夏瑜就出现在了他们班教室的后门,她来等宋皓阳一起去坐车回沵湖。   陈致澄挎着包走出教室,回头瞄了他们一眼,早恋有必要这么明目张胆?   高一下学期的校运会上,陈致澄终于知道了那个画漫画的女生叫什么。   因为 7 班报名参加运动会比赛的名额没满,体育委员孙传擅作主张地给夏瑜随手报了个女子 3000 米,她去跟孙传理论,孙传求了她半天,拿出了“7 班集体荣誉感”、“给王老师争光”各种大帽子,逼得她不得不上了场。   比赛开始后,刚跑了 800 米,夏瑜就觉得双脚像是灌了铅,她真想就地一躺弃赛算了,但是看到场边给自己加油的同班同学,还有给她递水的王老师,又觉得如果就这么弃赛太丢人了,只能硬着头皮一圈一圈继续跑。   即便是校运会,外面呐喊声,加油声,声声震天,1 班的教室里,依然有很多人在埋头苦学。陈致澄不喜欢运动会的那种聒噪,戴着降噪耳机在教室里趴着睡觉,睡一觉醒来,去教室前面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水,他站在窗边喝水,往远处的操场看了一眼,这些人真的很闲,人挤人的也不嫌吵?   一直埋头学习的宋皓阳,看到刚比完赛回到教室的同班男生,问了一句:“高一的女子 3000 米是不是开始了?”   “早就开始了,都快结束了吧。”男生也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水。   陈致澄看宋皓阳着急忙慌跑了出去,他那个小女朋友也参加比赛了?他百无聊赖地在座位上又坐了一会儿,慢慢起了身,鬼使神差地往聒噪的操场走。   夏瑜已经跑完 2000 米了,看到宋皓阳来看自己比赛,虽然累得想原地去世了,还是拿出了一点点余力,对着宋皓阳挥了挥手。   唐舒妍和慕麟那群 7 班女生在场边狂喊:“夏瑜!夏瑜!所向披靡!”   夏瑜很想捂住她们的嘴,能不能都别喊了,从开跑第一圈过后就一直在比赛队伍的最后一个,哪里所向披靡了?明明是一直垫底。   跑到最后几圈,唐舒妍她们的口号变成了:“夏瑜!加油!坚持就是胜利!”   “夏瑜!加油!只剩最后一圈了!”宋皓阳也挤进了前排给她加油。   陈致澄双手插兜,站在人群最后,微微侧了侧头,看了过去,她叫夏瑜?   宋皓阳那句加油就是来添乱的,他不知道,夏瑜已经被跑在前面的那群女生套了整整一圈,听他喊“最后一圈”,跑得晕头转向的夏瑜也以为跑完这圈就结束了,终于跑到终点,她立马仰面朝天,往地上一瘫:“我要死了,终于跑完了。”   王鹤鸣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数错了,给她递了瓶水:“辛苦了啊,夏瑜!”   唐舒妍蹲在旁边给她甩手按腿:“夏瑜,其实你还差一圈才跑完,你比她们少跑了一圈。”   旁边的同学听完都一声哄笑,王鹤鸣也笑着点了点头,看来他没数错。   夏瑜一听,少跑一圈还是最后一个到终点,直接翻了个身,埋脸趴在操场上,右手捶了下草坪:“啊!丢死人了!”   陈致澄站在后面也跟着笑了,宋皓阳这个女朋友,怕不是个傻子?   “没事的,夏瑜,反正你多跑一圈,少跑一圈,也不影响比赛结果。”宋皓阳看来想安慰她,但是听起来太伤人了。   夏瑜埋着的脸微微抬了抬,看了看旁边的宋皓阳,更觉得丢人了,继续埋脸,气得蹬腿。   陈致澄笑着转身走了,原来运动会这么精彩的吗?   校运会之后,陈致澄在学校里偶尔碰到夏瑜,脑子里就会自动浮现出她趴在操场上捶地蹬腿的样子,那么搞笑的场面,实在是太令人难忘了。   劳动节前几天的那个下午,陈致澄和同班几个男生踢完球回宿舍,看到夏瑜和另外几个学生,在学校宣传栏前,一起画着劳动节主题的宣传画。   夏瑜站在那里,面色沉静,戴着耳机,手握画笔,勾勾画画,脸上是一丝不苟的认真。和那个比赛少跑了一圈的“喜剧人”,判若两人。   那个时刻,陈致澄脑子里居然没有浮现出她趴在操场上捶地蹬腿的可笑画面,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和身边的男生继续走着,看着她沉浸在自己的笔尖,仿佛周身都有了结界。   走过了宣传栏,陈致澄又假装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夏瑜还是刚刚那个姿势,仰起的侧脸,翘挺的鼻尖,过肩短发被束成了一个丸子,在脑后微微晃动。   陈致澄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那一刻的感受,之前夏瑜画给宋皓阳的那本画册,他看到的是成品,激起的内心涟漪,泛不起什么余波。   但是突然看到了她握着画笔专注凝神的样子,对比操场上那个搞笑的“傻子”,那种剧烈的反差感,让她整个人都在他脑子里,变得生动起来。   他刚走进四楼的宿舍,默站了几秒,又突然转身回到走廊,远远地看着学校宣传栏的方向,夏瑜取下了耳机,在和身边的唐舒妍聊天,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突然就大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仰起了脸,拽着唐舒妍的手晃来晃去。   看着她大笑的样子,陈致澄脸上也跟着泛出了微笑,直到他看到了隔壁宿舍走出的宋皓阳,皱了皱眉头,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上庸一中每届学生,在高一下学期,都必然会经历另一项校园主题活动:重走长征路。   学生们从学校出发,走着去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长征出发地纪念馆及纪念碑、元帅故居等地,缅怀革命前辈的丰功伟绩,弘扬红军长征不畏艰辛的革命精神。   这一路可不好走,需要翻山越岭,爬坡过河,每年都累瘫了不少学生。很多学生走回学校,身上的衣服都能抖落掉一层盐。   18 级学生在高一下学期,终于也迎来了属于他们的“长征”。各班班主任和学生们在校门口集合,穿着班级的定制文化衫,从 12 班到 1 班,依次出发,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城间大路走到山间小路,学生们脸上从最初的一脸亢奋,走着走着就变成了一脸愁苦。   “夏瑜,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把包给我。”王鹤鸣身上已经挂了三四个学生的包,看着夏瑜的包鼓鼓囊囊,想帮她省点力气。   “王老师,不用,我里面都是零食,不重!”夏瑜说着还蹦了两下。   王鹤鸣提醒她:“你别蹦了,省点力气,前面还要走很久。”   “知道了,王老师!”夏瑜的声音,精气神十足。   行程过半,各班队伍都落下了一些散兵游勇,陈致澄看着突然出现在 1 班队伍前方的夏瑜,还以为她也是被 7 班队伍落下了,他看她还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包,直接叹服。   大家都知道要徒步大半天,都是轻装上阵,陈致澄也就带了水壶包里的两升水,她还真是不嫌重,当这是出来郊游?   夏瑜努力在 1 班的人群里搜索着宋皓阳,看到宋皓阳和陈致澄都走在队伍的后方,她朝着宋皓阳和陈致澄的方向跑了过去,然后走在宋皓阳身边,把背包取下来,换背在前面。   “宋皓阳,我给你带了饮料。”夏瑜说着从鼓鼓囊囊的背包里,取出了一瓶饮料。   宋皓阳自然地接过了饮料,拧开瓶盖喝了几口。陈致澄瞄了一眼,看到饮料瓶上还贴了带着宋皓阳的名字和卡通头像的贴纸,这画风,和那本画册里的一样,看来是她自己画的。   “你们班其他人,走出去好远了吧?”宋皓阳说话有气无力,看上去很累。   “他们在前面,我怕你水带得不够,我等下再去追他们。”夏瑜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背包。   陈致澄跟在他们后面,觉得他们俩当众早恋,真是过于堂而皇之。   “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包我帮你拿着。”宋皓阳伸手要去取夏瑜的背包。   “不用,你饿不饿,我还带了吃的。”夏瑜说着又开始埋头在包里翻找,嘴里咕哝:“就是你以前经常吃的那个低糖饼干。”   还真是贴心,陈致澄心里吐槽了一句,他蹙着眉头,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大跨了几步,往前走了,实在是不想再跟在这对小情侣后面了。   “宋皓阳,你累就歇会儿啊,我先去追我们班队伍了,不然王老师发现了,我就要被批评了。”夏瑜声音脆亮,听起来元气满满。   陈致澄走得越来越快,没走几步,他就看着夏瑜又背着包,从自己身边经过,小跑着去追 7 班的大队伍了,跑来跑去你也不嫌累得慌?陈致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宋皓阳,越看越不顺眼,巨婴吗?   夏瑜明明出生日期要比宋皓阳小几个月,但是从小到大,她在宋皓阳面前,更像个姐姐,总是扮演着照顾者的那个角色。   宋皓阳一直以来就是个沉迷学习的乖学生,他把一起长大的夏瑜当成最好的朋友。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就是他帮夏瑜补习功课,夏瑜各种照顾他的吃喝,夏瑜对他的喜欢,打小就表现得格外直接,宋皓阳却根本没有什么和女生恋爱的心思,他的目标就是考最好的大学,然后读研,读博,成为某个领域的学术大家。   夏瑜知道宋皓阳的理想,但是她觉得,学术大家迟早也是要成家的,她认为自己只要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就行了。她能压着分数线考进上庸一中,宋皓阳也功不可没。   “长征”行程走了三分之二,可能是因为来回跑地折腾,夏瑜看起来有些累了,唐舒妍也因为体格较胖,两个人躺在一块山路旁的大石头上休息,看起来生无可恋。   王鹤鸣在班主任群里发了个消息,让同事帮忙盯着点自己班的学生,看到有落下的,提醒一下他。   1 班的班主任看到她们俩,看了一眼她们身上的文化衫,给王鹤鸣发了个消息,王鹤鸣跟着自己班大部队都快走到终点了,只能麻烦 1 班的班主任,带着她们一起走。   “你们俩是 7 班的吧?你们王老师让你们跟我们班一起走。”1 班的班主任招呼她们。   陈致澄走在自己班队伍中间,看了夏瑜那副样子,觉得好笑,原来她也知道累。   结果夏瑜看到宋皓阳,血条回升了一截。   “宋皓阳,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回去了。”夏瑜拉着唐舒妍,走到宋皓阳身边。   宋皓阳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你还真是精力充沛。”   1 班的班主任,自己身上也挂满了学生的包,看夏瑜和唐舒妍身上都背了包,开始发话:“1 班的男生,来两个,帮 7 班的女同学背一下包!”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陈致澄一个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把夏瑜和唐舒妍的包都摘了下来,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了。   1 班的班主任看起来很欣慰:“不愧是我们班的排头兵,干什么都不落人后啊!”   其他同班女生却觉得陈致澄莫名其妙,平常在班里拽得谁都不搭理,这会儿居然对着别班的女生发扬风格了?   唐舒妍累得小声道了谢,夏瑜对着他的背影大喊:“谢谢!”   陈致澄想到刚刚摘夏瑜背包的时候,手里一沉,他也真是服了她了。   回到学校门口,地上瘫了一片,学生们一个个叫苦连天,陈致澄背着包站在校门口,等着把包还给她们。宋皓阳也瘫在了校门口,夏瑜和唐舒妍只想赶紧回宿舍休息,她们脚步沉重,缓慢地走到校门口,慢动作接过了陈致澄手里的包。   “谢谢你啊,陈致澄。”夏瑜这会儿累得说话也没有那么大声了。   “你认识我啊?”陈致澄听她说出自己名字,第一反应是有点意外。   “谁不认识你啊?”唐舒妍也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然后接过了自己的背包。   夏瑜累得眯起了眼:“要想不认识你,也挺难的。”   陈致澄笑着皱了下眉头,明知故问:“你叫夏瑜啊?”   “你认识我啊?”夏瑜把他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要想不认识你,也挺难的。”陈致澄也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夏瑜她们认识陈致澄,是因为他每次考试都出尽风头。陈致澄认识夏瑜,的确让夏瑜有点费解,她突然想起来他是宋皓阳的同桌。   “宋皓阳跟你提过我啊?”夏瑜两眼放光,脸色都看起来没那么累了。   陈致澄脸上刚刚那点笑,被她这句话问得烟消云散:“我跟他不熟。”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夏瑜觉得这个人也太高傲了,明明是宋皓阳的同桌,怎么会不熟?   因为高考改革,上庸一中 2018 级学生,高二不再文理分科,高考变成了“3+2+1”的模式,“3”是指完全确定的语文、数学、外语三门必考科目,“1”是指在地理和生物中选择一门作为选考科目,“2”是指在物理、化学、历史、政治中选择两门作为选考科目。   高二分班结束,夏瑜还是在 7 班。陈致澄依然在 1 班,他看了一眼前排的宋皓阳,还真是阴魂不散。   从高一开始,校报的人就一直想做一期陈致澄的专访,他毕竟是 18 级里,风头无两的学生。   那天数学课上课铃响起之前,陈致澄看到突然站在后门的夏瑜,拿起书碰了下前排的宋皓阳:“你女朋友找你。”   “我哪来的女朋友?”宋皓阳诧异地转头。   陈致澄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头往教室后门的方向偏了偏。   宋皓阳看到夏瑜,走了过去:“你怎么不叫我?”   夏瑜看着宋皓阳笑了:“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那你找谁啊?”宋皓阳没想到她还认识其他 1 班的人。   “我找陈致澄。”夏瑜指了指陈致澄。   陈致澄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看了过去。   “陈致澄,她找你。”宋皓阳回到座位上,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他们俩怎么认识?   “你找我?”陈致澄走到门口,脸上的疑惑多了一层。   “我是校报的美编,听说你又把我们的专访拒了?”夏瑜仰头看着他。   “噢,那个啊,我不想做。”陈致澄发现她也是校报派来的“说客”,想看看她打算怎么说服自己。   “好的,打扰了!”夏瑜马上回了他一句,然后对着身后的唐舒妍:“舒妍,拍好了吗?”   “拍好了,你看一下。”唐舒妍拿着相机走到夏瑜跟前让她确认了一下。   “什么意思?”陈致澄没看懂她们俩的这顿操作。   “前面都牺牲了那么多战友了,我知道我肯定也劝不动你,我就是来走个过场,拍个照片发给社长,证明我来过了,你继续忙吧,我回去交差了!”夏瑜说完开开心心地挽着唐舒妍的手走了。   陈致澄看着她没心没肺地走了,噎得目瞪口呆,简直大开眼界,真是没见过对工作这么糊弄的人,你劝都没劝,怎么就知道劝不动?   “夏瑜找你干什么啊?”宋皓阳回头看着陈致澄。   “没什么,你女朋友还真是个人才。”陈致澄没好气地翻开了书。   “我都跟你说了,夏瑜不是我女朋友。”宋皓阳觉得陈致澄似乎有点听不懂人话。   陈致澄若有所思地盯着宋皓阳的后脑勺,她不是你女朋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上庸一中在每个新学期,都会重新划定各班级负责的清洁区域,各班学生们每天早自习之前,会根据轮值表,分工打扫。   7 班这学期划分的风雨走廊,和 1 班教室只隔了一排绿篱和一个小花坛。那天夏瑜正和同班的唐舒妍、宋朝林在清洁区打扫卫生,宋皓阳走进教室前看到了她,跟她打招呼。   “夏瑜,你们班这学期清洁区分在这儿啊?”宋皓阳问她。   正坐在座位上的陈致澄闻声,仰了仰椅子,从教室的后门望了出去。   “是啊!”夏瑜看到宋皓阳自动开启笑脸模式:“你吃早餐了吗?”   “吃了。”宋皓阳说完准备往教室走。   “我给你书桌里放了吃的,你课间可以吃。”夏瑜又对着宋皓阳喊了一句。   “好,知道了。”宋皓阳回了话,走进了教室。   陈致澄翻着手里的书,心不在焉。他看了一眼宋皓阳的课桌,牛奶,水果,坚果,可真有心,但是都做成这样了,人家宋皓阳还是没当你是女朋友啊。   为了那个专访,又来了一个校报的“说客”,陈致澄这次没直接拒绝,但是提出了要求,他不想放真人照片,还建议配图最好是能用漫画的形式,他只差点名让夏瑜来画他了。那个人说回去马上跟美编商量,然后兴高采烈地走了。   接下来的一天,陈致澄一直等着那位工作敷衍的“美编”再来找自己,果然,下午吃完晚饭后,他看到夏瑜挎着相机来他们班教室了。   “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回去画。”夏瑜看起来不想废话,直接拿起相机准备拍照。   “我不喜欢拍照。”陈致澄故意为难她。   “那我照着什么画啊?”夏瑜觉得他太难伺候了。   “你就这么画啊。”陈致澄想看她还能怎么敷衍。   “你不是说你不想做这个专访吗?”夏瑜气得都想撂挑子了。   “不是你们非要让我做吗?”陈致澄靠在教室后门上,看她气鼓鼓的,觉得好笑。   夏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去校报办公室借手绘板,你去文化室等我。”   等夏瑜拿着手绘板到了文化室,没看到陈致澄,却看到了王鹤鸣。   王鹤鸣望着文化室那面新增的“上庸一中优秀毕业生文化墙”,看上去有点出神。   夏瑜之前来文化室时,这面墙还是一片空白,她也好奇地走了过去。   “王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夏瑜兴冲冲地跟王鹤鸣打招呼。   “我随便转转。”王鹤鸣笑着答她。   “我姐!”夏瑜看到了文化墙上 2008 级优秀毕业生的那几张照片里,有向野。   王鹤鸣看了看夏瑜:“你姐姐也是一中毕业的啊?”   “嗯!我姐特别厉害!她是我的偶像!”夏瑜看着向野的照片,格外开心。   “能出现在这面墙上,那肯定是很厉害了。”王鹤鸣也看着向野的照片:“你姐姐叫什么啊?”   “我姐叫……”   “鹤鸣,你怎么在这儿?害我找你半天,出事了!赵主任找你!”陈有志急吼吼地对着王鹤鸣招手。   “我姐叫向野……”夏瑜看着王鹤鸣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弱弱地说了一句。 第90章 番外.澄瑜故事,青春有酸有甜(下)   陈致澄走进文化室,看到夏瑜已经打开了电脑,连接了手绘板,她时不时抬头看向那面“上庸一中优秀毕业生文化墙”,像是在画其中某个人,他走过去,发现她画的是一个长发女生,这文化墙上女生照片不少,他一时没看出来她在画谁。   夏瑜突然发现陈致澄站在了身后,保存了正在画的那张画,然后又新建一个画布。   陈致澄直接在电脑桌旁边的实木沙发坐下,看着夏瑜又进入了“她的世界”,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陈致澄,然后再埋头勾画,此时的文化室很安静,时间久了,陈致澄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歪了歪身子。   夏瑜画着画,也在心里点评着他,头型长得还可以,现在这个寸头很适合他,骨相也还行,颅顶、颞部都比较饱满,从颞部到颧骨再到下颌和下巴,线条过渡流畅,他的下颌,感觉没有什么钝感,脸部轮廓分明,五官也很立体,眉型这个脸型挺搭的,眼裂不宽但长度可以,就是这个眼神有点太不可一世了……   陈致澄坐在那儿,总觉得该说点什么,但是他们共同话题的切入点,好像也只有宋皓阳了。   “你跟我们班宋皓阳,关系很好啊?”   夏瑜听到宋皓阳,脸上的表情立马明朗:“对啊,从小一起长大的。”   陈致澄点了点头,噢,青梅竹马?   “你喜欢他什么啊?”陈致澄问完自己都惊讶了,这种话直接就问出来了。   夏瑜还是埋着头专注地描画,手没有停:“他学习好啊。”   陈致澄听到这个理由,轻抿了下嘴,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我学习其实,也还行。”   夏瑜突然停下笔,歪头看着他:“那把你学习笔记借我用一下吧。”   “学习笔记?”陈致澄没想到她突然来这么一句。   “对,我马上拿你的笔记去复印两百本,卖钱。”夏瑜说完,埋下头继续画。   陈致澄绷不住笑了,点了点头:“我等下就拿给你。”   “我开玩笑的,你们的笔记,我看不懂。”夏瑜摇了摇头,嘟囔着。   “你看都没看,怎么知道看不懂?”陈致澄觉得她学习态度也有点“敷衍”。   “宋皓阳的我都看不懂,更别说你的了。”夏瑜盯着手绘板屏幕,歪了歪脖子,低头画久了,感觉有点僵。   “我可以做成,让你看得懂的那种。”陈致澄看着她,声音低了一些。   夏瑜愣了一下,抬起眼看他,眼里是大写的懵:“你很闲啊?”   “没有……就是想感谢你帮我画专访的插图。”陈致澄随口说了个借口,然后又自顾自摇了摇头,感觉跟她无法沟通。   上课铃声突然响起,还剩最后几笔的夏瑜,匆匆忙忙收起了手绘板,陈致澄看着她手忙脚乱地冲出了文化室。   两周后的晚自习课间十分钟,王鹤鸣刚走出 7 班的教室,陈致澄突然抱着一摞学习笔记,走进了 7 班的教室,他在后门口就看到坐在前排的夏瑜,直接朝她的座位走了过去。   夏瑜正在和身后的唐舒妍分吃零食,看到从教室后门走进来的陈致澄,也是云里雾里,手上举着的饼干停在了嘴边,看到他直接朝自己走过来,把一摞笔记堆在了自己课桌上。   “看不懂的话,来问我。”陈致澄看着她,说完这句直接从前门走了出去。   7 班教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噢”声……   夏瑜放下手里饼干,看了看身后的唐舒妍,发现唐舒妍也在起哄,扔了一袋饼干给她:“你跟着他们噢什么噢,他就是想感谢我帮他画了校报的那个插图!”   夏瑜重新拿了块饼干塞进了嘴里,看着那些起哄的同学,觉得他们都像一群乱叫的傻猴,她还没自恋到那种地步,觉得陈致澄会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和他这才打了几次交道啊,怎么可能?   宋皓阳发现夏瑜有几天没再来 1 班找自己,还以为她终于收心了,准备好好学习了。   那是因为夏瑜最近忙着帮同学复印陈致澄的笔记,没有时间去找他。   7 班的人看陈致澄送来了这么一大摞笔记,一个个都开始争着找夏瑜要复印版,夏瑜倒是不介意慷陈致澄之慨,和同学一起进步。她一个个地登记好了同学名字、笔记份数、笔记科目,为了复印笔记,猛往学校打印室跑,然后又把一摞摞笔记发到了同学手里。   那天在学校食堂,7 班的秦枢走到陈致澄饭桌旁,一上来就道谢。   “陈致澄!谢谢你的笔记,看得我受益匪浅,看得我醍醐灌顶,看得我五体投地,思维导图做得妙,记忆口诀写得好,不愧是学霸,学习思路就是不一样,我代表 7 班的同学,感谢你的大公无私!”秦枢对着陈致澄一通赞美。   “我的笔记怎么会在你那里?”陈致澄放下筷子,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班现在人手一份啊,夏瑜帮我们复印了,学校打印室这几天是靠我们 7 班养着,我们 7 班这几天是靠你的笔记养着。功德无量啊,兄弟!”秦枢说完拍了拍陈致澄的肩。   陈致澄冷着脸点了点头:“我的笔记卖多少钱一份?”   “你这就血口喷人了啊,我们也就出了个打印纸的钱,夏瑜可不是那种人。”秦枢说完,回到自己餐桌上,突然就有了致富思路:“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笔记大有用途啊。”   陈致澄听说夏瑜没靠他的笔记赚钱,心里稍微宽慰了一些,不过反正也没胃口了,他直接端着餐盘站了起来,结果看到夏瑜和她的那几个朋友,坐在窗边那张餐桌上有说有笑,直接朝她们走了过去,坐到了夏瑜对面。   正在其他桌用餐的几位 1 班同学,视线纷纷甩向他们那一桌,宋皓阳也直起身子看了过去,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的笔记,你看懂了吗?”陈致澄看着夏瑜,小声问她。   他不介意她拿自己的笔记去复印,这句话其实是在一语双关地问她,有没有看懂他的笔记,有没有看懂他的心意。   但是夏瑜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接不上他脑子里那根绕来绕去的线。   “我还没看。”夏瑜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她自己的确还没来得及看。   “为什么?”陈致澄觉得心里被刺了一下,熬了两个星期,做出来的东西,她看都不看,连她那个小个子的男同学都已经看过了。   “我是……”夏瑜看着他那副表情,突然有点紧张。   “宋皓阳的笔记,她都还没看完。”唐舒妍笑着拱火,想让陈致澄知道自己的朋友多受欢迎。   陈致澄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夏瑜一眼,突然起了身,把餐盘放进洗碗区,然后走出了食堂。   夏瑜看他终于走了,终于舒出一口气,刚刚还真是被他问得有些紧张。   吃完饭回到 1 班教室,宋皓阳坐下后,转过了身,手肘撑在椅背上,一脸担忧地看着陈致澄:“你跟夏瑜很熟吗?”   陈致澄转了一下手里的笔,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又垂下了眼,不想说话。   “她不会是喜欢你吧?”宋皓阳倒是很直接,他知道夏瑜从小就喜欢学习好的人。   陈致澄合上手里的那本《神的九十亿个名字》,很想让宋皓阳把这个问句的主语和宾语换一下,他皱着眉头看着宋皓阳:“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们应该把心放在学习上,还有一年多就要高考了,不要因为这些事,影响了学习。”宋皓阳一副大人的口吻。   这倒是让陈致澄很意外,他眉头突然就展开了,看样子是被宋皓阳这番话惊住了,宋皓阳诚恳得就像是一个浑身散发着育人光芒的老教师,弄得他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夏瑜她学习基础没你那么好,更不能被这些事分了心,我到时候会说说她。”宋皓阳此刻又像是夏瑜的监护人了。   陈致澄深吸了一口气,感慨万千地看着眼前苦口婆心的同班同学,已经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吧,你这么好的苗子,不要被这些事耽误了。”宋皓阳说完转过了身子。   陈致澄觉得自己和宋皓阳之间,突然就差了辈了,他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也没拍走那一头雾水。等他回过神来,重新翻开了手里那本书,刚准备回书里找找脑子,宋皓阳突然又转过了头。   “你们等到了大学再谈恋爱,也不迟,千万不要急在这一时。”宋皓阳语重心长地说完,又转了过去。   陈致澄瘫靠在椅背上,哭笑不得,他突然很想看下宋皓阳的身份证,开始怀疑他跟自己不是同龄人,他爸说话都没有这么老气横秋。   几天后,宋皓阳一大早看到了正在打扫清洁区的夏瑜,朝着她走了过去。夏瑜正弓着身子打扫长椅下的落叶,一抬头看到他,吓得一个激灵。   陈致澄走进教室前朝他们看了一眼,估计“宋老师”这是去教育夏瑜了,他带着“看戏脸”,靠在走廊的柱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夏瑜,我有话跟你说。”宋皓阳在长椅上坐下,严肃地看着夏瑜。   夏瑜马上直起身子,看宋皓阳那表情,还以为他要跟自己表白了,笑容甜甜:“你想跟我说什么啊?”   “你是不是喜欢陈致澄啊?”宋皓阳眉眼凝重。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吗?”夏瑜急了。   宋皓阳放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我是怕你影响陈致澄学习。”   夏瑜一听,呆若木鸡,又生气又震惊,等她回过神来,拿起手里的扫帚直接往他身上狠狠拍了下去:“宋皓阳你有病吧!你还怕我影响他学习?”   宋皓阳说了什么没听清,但是陈致澄很难听不清夏瑜这句咆哮,他笑得捂住了脸。   被夏瑜那一扫帚拍下来,宋皓阳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捂住自己的肩膀:“他是个学习的好苗子,不能被这些事耽误了。”   “你给我走开!不要挡着我!不然我把你当垃圾扫进垃圾堆里!”夏瑜说着又举起扫帚狠狠拍了他一下。   陈致澄笑得转了个身,看到教室里同学面露诧异地看着他,他马上收起笑容,忍着笑,回到了教室。   接下来的一整节课,陈致澄一抬眼就能看到宋皓阳外套上被扫帚拍出来的污痕,他一节课都在努力憋笑。   “陈致澄,什么事这么开心啊?”赵主任笑呵呵地看着他,他还没见陈致澄表情这么开心地听过他上课。   陈致澄摇了摇头,然后手撑着额头,不敢再看宋皓阳后背上的扫帚印。   上午的课上完,陈致澄没什么胃口吃饭,趴在桌子上睡觉,教室里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他突然听到有动静,睁开了眼,看到夏瑜把一堆笔记本摔在宋皓阳的课桌上,然后还不解气地踢了一脚宋皓阳的桌子,气冲冲地走了。   陈致澄笑得趴在桌子上,他觉得自己这一天的高中生活过得实在太精彩了。   宋皓阳下午回到教室,换了件外套,看到课桌上的笔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带着怒其不争的语气,自言自语地数落夏瑜:“不求上进!”   陈致澄好不容易恢复冷静,听了他这一句,又笑得直接趴桌。   熄灯前的女生宿舍,夏瑜和唐舒妍、慕麟几个女生,严肃地围坐在一起,讨论着夏瑜的感情大事。   “宋皓阳这是什么意思?他怕你影响陈致澄学习?”唐舒妍听了夏瑜的话没理出头绪。   “他还叫我不要耽误陈致澄!”夏瑜想到这儿就想再挥扫帚打宋皓阳一顿。   “宋皓阳对陈致澄这么好啊?”唐舒妍差点被这同窗情谊感动了。   “你们说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女生?”夏瑜手撑着脸颊,突然眼神犀利,冒出智慧的炬光。   “你说他喜欢陈致澄?”慕麟提出疑问。   “从小到大,我就从来没见宋皓阳喜欢过哪个女生,一个都没有。”夏瑜特别笃定地给出了依据,然后又开始翻出回忆:“而且他还经常劝我不要喜欢他,他说他没心情跟女孩子谈恋爱,只想学习。”   “他说没心情跟女孩子谈恋爱,那就是只想和男孩子?”唐舒妍开始推理。   夏瑜和慕麟都默默点了点头,他们觉得宋皓阳喜欢陈致澄,已经有理有据了。   “你喜欢宋皓阳,宋皓阳喜欢陈致澄,陈致澄喜欢你,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唐舒妍梳理着他们的感情线。   “好复杂。”慕麟也快绕晕了。   “你疯了吧,陈致澄怎么可能喜欢我?先不管他,接下来怎么办?我总不能为了宋皓阳去变性吧?”夏瑜语气里全是恼火。   “这就很没有必要了。”唐舒妍说完又喝了一口奶茶。   “强扭的瓜不甜。”慕麟说得很诚恳。   “他真的太气人了!他宁愿喜欢陈致澄,也不喜欢我!陈致澄哪里好?”夏瑜说着都生气了。   唐舒妍拍了拍夏瑜的背:“这谁能想到啊?算了,你想开点,你也没必要跟陈致澄比。”   慕麟拍了拍夏瑜的膝盖:“尊重祝福,理解万岁。”   那一整晚,夏瑜都被裹在“宋皓阳喜欢陈致澄”的感情冲击里,无法入眠。后来的几天,她在学校里再碰到陈致澄,她看他的眼神里,都隐隐透着些敌意,就像是他抢了她什么东西,陈致澄还以为她是因为宋皓阳那番话迁怒自己。   高二这学期开学后,夏瑜就经常陪唐舒妍去跑步减肥,中秋节前两天的下午,她们俩又去跑步,陈致澄和几个同学在足球场上踢球,看到她们俩在跑道上,追追赶赶。   唐舒妍那阵子跑步总觉得膝盖痛,不过为了减肥,她一直忍着没说,那天刚开始跑,她就觉得膝盖很不舒服,跑着跑着,中途就因为膝盖疼,突然崴了一下,摔在了跑道上。   “舒妍!怎么了?!”   听到夏瑜的声音,陈致澄往那边望了一眼,然后立刻朝着她们俩跑了过去。   “咝……我脚好像崴了。”唐舒妍疼得直吸气。   陈致澄蹲下来看了看她崴到的地方:“我送你去医务室,这个可能要做下冰敷。”   陈致澄本来想扶着唐舒妍走,结果唐舒妍的脚根本使不上力,站不起来,他只好蹲了下来:“夏瑜你扶她一下,我背她过去。”   “不要不要,我太重了。”唐舒妍摆手,心里一万个拒绝。   夏瑜看舒妍不愿意让陈致澄背她,蹲下来:“来,我背你!”   唐舒妍疼得要死,还被她逗笑了:“我等下给你压散架了。”   操场上其他的男生站在那里,往这边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陈致澄招呼那个和自己一起踢球的同班男生:“赵睿!你过来帮下忙!”   然后陈致澄和赵睿一起扶着唐舒妍往医务室走,王鹤鸣刚好从校门口走进来,看到他们,直接跑了过去。   王鹤鸣和他们一起,把唐舒妍送进了医务室,医生开始查看她的伤情。   “谢谢你们啊。”王鹤鸣跟陈致澄和赵睿道完谢,转过头看向夏瑜:“夏瑜,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跑步的时候摔了。”夏瑜心虚地垂下眼。   看他们师生开始谈话了,赵睿和陈致澄一起走出了医务室。   “你们今天跑了多久?”王鹤鸣有些严肃地看着夏瑜。   “我忘记带手表了。”夏瑜声音越来越小。   “她那么跑很容易受伤的,你不是答应我会好好监督她的吗?”   王鹤鸣之前在跑道上碰到过她们俩,发现唐舒妍为了减肥有点急于求成,跑步的速度和时长,都有些不加控制,容易伤膝盖。当时他耐心地对唐舒妍讲了一些跑步的注意事项,让她每天把跑步时长控制在 30 分钟内,还叮嘱了夏瑜监督唐舒妍。   夏瑜很少听到王老师这么严厉的语气,怯怯地撇了撇嘴。   “王老师,不怪夏瑜,是我自己不小心。”唐舒妍在里面疼得直嗷嗷,听到王老师批评夏瑜,赶紧替自己的朋友说话。   “你先回教室去吧,我等着看看是什么情况。”王鹤鸣站了起来,等着医生做完检查。   夏瑜往唐舒妍躺着的房间里又探了两眼,看王鹤鸣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有点怕怕的,马上也转身走出了医务室。   她有些自责地走出来,走到门口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发现陈致澄还站在门口。   “这么大的人了,你还怕老师啊?”陈致澄看着她犯愁的样子。   “我第一次见王老师这么凶。”夏瑜拿着王鹤鸣今天的样子和平常的样子做着对比。   “这叫凶?看来他平时对你们太好了。”陈致澄觉得 7 班的学生真幸福。   “哎,今天谢谢你了,再见。”夏瑜心不在焉地朝他挥了下手,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陈致澄跟在她后面,看她臊眉耷眼的,完全没有那天早上用扫帚拍打宋皓阳的精气神。   “宋皓阳怎么跟你说的啊?”陈致澄又想到了那个可笑的情景。   夏瑜侧头看了他一眼,心情更差了:“别跟我提他!”   陈致澄笑着问她:“他是不是叫你不要影响我学习?”   夏瑜突然站住了,看着陈致澄,眼神非常复杂:“他对你……你知道了?”   “我知道啊。”陈致澄没看懂她眼里的复杂。   夏瑜惊得捂住了嘴,他们俩这是?不是吧?这就公开了?   “你这什么表情啊?”陈致澄觉得她表情太夸张了。   “没什么,尊重祝福。”夏瑜急急地往教学楼走了 。   陈致澄回到教室里想了半天,都没想通她到底在尊重祝福什么。   中秋节放假那天,宋皓阳去 7 班等夏瑜一起坐车回沵湖,夏瑜看着站在门口的宋皓阳,已经没有那种失恋的难过了,她决定对他和陈致澄的事守口如瓶,甚至对宋皓阳生出了一些姐妹情。   夏瑜和宋皓阳一起走出了校门,像挽唐舒妍的手一样,挽起了宋皓阳的手。   “夏瑜,你这是干什么?这么多人,你注意一点!”宋皓阳赶紧抖开了她的手。   “宋皓阳,我想通了,这世界上很多事,不能强求。”夏瑜摊了摊被甩开的手,一脸看破红尘的表情。   宋皓阳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你又参透了什么大道理了?”   “你忘了我小时候说过的那些傻话吧。”夏瑜摇了摇头,往事不堪回首。   “你小时候说过那么多话,你是想让我忘了哪句啊?”宋皓阳觉得她奇奇怪怪。   “我小时候说要嫁给你那些话,你还是赶紧忘了吧。”夏瑜发现自己对宋皓阳,忽然之间,就再也没有那种喜欢了。   “早就知道你会变卦,你去嫁给陈致澄吧。”宋皓阳走路的速度突然快了一点,把夏瑜甩在了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从小围着自己转的夏瑜,亲口说出这种话,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夏瑜小跑着跟了上去:“宋皓阳你有病吧?你自己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把我和他扯一块儿?”   宋皓阳脚步急停,脸上是被天雷突然劈中的表情,急得都结巴了:“你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告诉别人。”夏瑜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身边经过的同学,很小声。   “你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你简直一派胡言!”宋皓阳脸憋得通红。   “你让我不要影响他学习,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夏瑜觉得他欲盖弥彰。   “那是因为我觉得他是个学习的好苗子!”宋皓阳努力辩白。   “你还让我不要耽误他,你对他怎么这么好啊?”夏瑜接着又来一句。   “那是因为我觉得他可以成为一个人才!”宋皓阳心怀天下。   “你以前是不是老跟我说你不想跟女孩子谈恋爱!”夏瑜继续攻击。   “那是因为我只想学习!”宋皓阳觉得自己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陈致澄上了接他回家的车,看到夏瑜和宋皓阳在前面争论什么,放下了车窗,准备近距离看戏。   “你别自欺欺人了!”夏瑜看他急成这样都想笑了,故意气他。   宋皓阳突然拉起夏瑜的手:“你让我怎么证明?那我和你谈恋爱!”   陈致澄听到宋皓阳嘴里急吼吼说出的这一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是个劝人从良的老干部吗?怎么自己先自甘堕落了?他想回头看个究竟,车子拐弯了,看不到后续。   夏瑜知道宋皓阳急了,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慌什么,我相信你。”   “你不信我!”宋皓阳又气又急。   夏瑜无奈地点了点头:“我真的信你了,我们赶紧走吧,等下没车了。”   宋皓阳觉得夏瑜在敷衍他,他觉得她这个误会得也太离谱了,和夏瑜谈恋爱当然是气话,但是他实在不想被这样误会。   中秋节假期结束后返校,宋皓阳主动申请换了个座位,坐到了靠近储物间的角落里。陈致澄看了看他,只觉得这个人说一套,做一套。   夏瑜觉得宋皓阳像换了一个人,以前满脑子都是学习,现在居然开始抽空对她送关怀了。她能理解,宋皓阳太急于向她澄清自己和陈致澄的关系了,其实那天宋皓阳说完她就信了,因为他从小就不太会说谎,当时是看他急了,故意气气他。   那天早上又轮到了夏瑜和唐舒妍、宋朝林打扫清洁区,唐舒妍还在休病假,宋朝林每次都偷懒,最后才来,夏瑜一个人在那里清扫,宋皓阳拎着一袋早餐走了过来,递给夏瑜。   “你行了啊,我早就信了,你不喜欢陈致澄,差不多得了。”夏瑜拄着扫帚看着他,觉得他最近对自己关怀过剩,也太轴了。   “我最近才发现,你一直那么照顾我,也是很辛苦的。”宋皓阳最近偶尔给夏瑜送点吃的,就觉得怪麻烦了。   “你感动得也太晚了,我都不喜欢你了。”夏瑜转过身继续扫自己的地。   宋皓阳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他好像是从小到大第一次体会到,别人说的那种心酸,就像是心里被什么猛刮了一下。他不懂,为什么夏瑜突然就不喜欢他了。他不知道,其实多年的喜欢,是很难瞬间消失的,只会一点一点消逝。   他以前总觉得夏瑜不思进取,老是围着他转,之前那阵子他以为夏瑜喜欢陈致澄了,甚至还有点解脱了的开心,可是听到夏瑜突然就这么随口说出了这句话,他有点难过了。   “抬下你的腿!你怎么还不回教室啊?”夏瑜不知道他坐在那儿发什么呆。   宋皓阳难过地看着她:“你怎么是这种人啊?”   “怎么了?我就是让你抬下腿啊。”夏瑜觉得自己真是太惯着他了。   宋皓阳站起来,走回了教室,陈致澄看他一脸苦大仇深地走了进来,仰了仰椅子,看到外面在一个人打扫卫生的夏瑜,又看了一眼手表,发现这都快上课了。   他走向储物间,拿了清扫工具,往风雨走廊走。   “就你一个人啊?”陈致澄直接开始帮她打扫。   “宋朝林那个懒鬼!”夏瑜气鼓鼓说了一句,转过身才发现陈致澄在帮自己扫地,她拄着扫帚看了他一会儿:“你该不会…… ”   “不会什么?”陈致澄发现学校给他们班分的这地方,落叶还真多。   “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夏瑜最近一直听唐舒妍在耳边念经,说陈致澄喜欢她喜欢她,说得她也快信了。她又看了那些笔记,觉得陈致澄可能真的有点喜欢她。   陈致澄笑着直起了腰,单手拄着扫帚:“你该不会是现在才看出来吧?”   夏瑜脸上没有被突然表白的害羞和忸怩,只有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怕我影响你学习?”   “要不我们试试吧?”陈致澄说完轻抿了下嘴,嘴角带笑地看着夏瑜。 第91章 番外.一弋孤行,回忆疯狂倒带   李弋在王鹿鸣女儿的“百日宴”上,听王鹿鸣提及了向野去上庸一中当老师的事,他恍然惊觉,原来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   和王鹤鸣那番对谈之后,他在那个窗前站了很久,发现自己好像快忘了,以前的向野是什么样子了。   晚上回到潭沙,回到父母的家里,李弋看了一眼孩子,早就睡着了。他走到书房,打开了电脑,点开了那个被命名为“一路向野”的文件夹,点开了那些关于他和向野的回忆。   2011 年,向野大一的开学典礼上,已经大四的李弋第一次见到她。当时主持人介绍完他的一堆头衔,他步履带风地走到了台上,以新传院优秀学长的身份,为学弟学妹们做主题演讲。   李弋扫了一眼台下的新生,仿佛每一双眼睛里都带着光,带着火,带着来到“新世界”的激动和热烈。只有前排最左侧的那个女生,眼里有着和这个场合不符的厌倦,她望着出口的方向出神,好像一直在等着,可以逃离这个场合的那一刻。   他走上台之前,就已经看到了她的特别,接下来的演讲时间里,他时不时把目光投向她那边,可是她好像始终保持着那份静默与疏离,仿佛与世隔绝。   到了互动环节,其他新生争相提问,李弋回答了一堆问题之后,走到了她面前:“这位新同学,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仰起头的那个瞬间,眼里有冷漠,有疑问,也有忧伤,李弋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拽了一下,他看着她摇了摇头,然后又垂下了头,不肯发言。   只是这短短的几秒,他突然解锁了那种叫“一见钟情”的人生体验,他站在她面前,不想挪动步子。   “但是我有问题想问你。”他说完这句话,就听到现场突然爆发出一片起哄的声音,他继续问道:“你为什么选择 W 大的广告传播学专业?”   他看到她耳根突然泛红,再一次轻轻摇了摇头,不肯回话。她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这位女同学实在是太高冷了。”李弋不想再为难她,顺势把话筒递给了另一个后排的男生。   做完演讲,坐在新传院的几位老师身后,他时不时侧过头,往她坐着的方向望一眼,开学典礼结束,他匆匆走在涌动的人群里,往她的方向走。   他看着她的背影没入了人群,他想喊住她,却发现,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他拽住身边的一个学弟:“刚刚那个不说话的女生叫什么?”   “她是我们班向野。”   李弋匆匆道了谢,转头却发现已经不能再从人群中找出她的背影:“向野……”   李弋当时的女朋友,还是法学院的院花肖盈,走出新传院的礼堂,看到自己的女友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才意识到,他好像不应该再去挂念别的女生。   他牵着肖盈的手走在校园里,想到以后也会有一个人和向野像这样走在一起,情难自禁地往新传院女生宿舍楼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他马上又看了看身边的肖盈,提醒自己,可能和她也就这匆匆一面,不必有执念。   李弋因为早早就决定了毕业后直接进 F&A 工作,放弃了保研名额,为此他和肖盈起了激烈的争执,两个人一气之下,也说出了分手的话。   准备去 F&A 实习的前一周,那个路灯刚亮起的傍晚,他换上了跑鞋,想去学校的运动场跑几圈,刚走上跑道就看到了梧桐树下的石凳上,正坐着发呆的向野。   向野坐在路灯下,身边放着一个运动水壶,手里握着跳绳,像是在望着跑道上的某个人,李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跑道,发现那边根本没什么人,他朝她走了过去。   “是你啊,不肯说话的新同学?”李弋站到了她跟前。   向野仰起脸,看了看他,然后又望向跑道。他发现她还是不肯说话。   “是不是因为没考好才来的 W 大?”李弋在树下的另一张石凳上坐下。   “为什么这么问?”向野拿起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口水。   “你看起来并不享受自己的大学生活。”李弋有点意外地看向她,终于肯说话了。   向野没有看他:“我以为我表现得没那么明显。”   李弋没想到她那么坦诚,看着跑道问她:“你的梦想是什么?”   向野笑了一下:“我的梦想是,以后不必被别人追问,我的梦想是什么。”   听了她那句话,李弋没想到她表达会这么犀利直接,也听出了她很抗拒继续和自己聊天,他不再说话。   李弋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十年之后,居然是从王鹿鸣的嘴里,才真正知道了她的梦想是什么。   他坐在那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踢球的,跑步的,散步的学生,居然对校园生活产生了留恋,他甚至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不应该放弃保研?   大四那一年,就算 F&A 的工作经常让他累得苦不堪言,他总会挤出时间回学校,去那个运动场,以跑步的名义,见她一面。向野看着李弋奔跑的身影,总是会和她脑子里的那个身影交错,重叠,即便那个身影的背景是暗黑一片。   大学里的时间,一天一天,跑道旁的路灯,一盏一盏,让她脑子里的那个身影,慢慢有了一张清晰可见的脸,这张脸五官英挺,棱角分明,眉眼之间带了些凌锐之气。   向野慢慢不再对李弋那么冷漠,他们开始变得熟络起来。他们有时候甚至可以坐在那儿聊很久,他们似乎总是能碰撞出一些新的观点,给彼此一些新的启发。   倾听,被倾听,抒发,被理解。很多爱情之门的开启,就是因为我们感觉到,那个人带我们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向野的大学四年里,他们一起去看展,去书店,去寻访古迹,去潮玩圣地,为了寻找创意灵感,行走在各个城市的长街。他带着她一起做策划,做方案,再一起看着那些创意出街。   他们可以在美术馆的一副画前,并肩站很久,也可以对着博物馆的一个老物件,讨论它的前世今生。他们可以在喧闹的烧烤摊上,为一个观点各执己见,也可以在天各一方的时候,在电话里直陈对方的缺点。   李弋成了向野班上最著名的旁听生,他只要能抽出时间,就陪她去上课,偶尔也带她逃课去撒野。   他陪她一起做出了学校最受欢迎的主题周边,他看她在辩论赛上,站在自己曾经站过的位置上,慷慨陈词。他在大学生广告创意大赛的颁奖礼上,坐在台下为上台领奖的她用力鼓掌,他在新传院的艺术节上突然出现,为她坐在钢琴边,弹唱了那首《On Such a Night as This》 ……   他在她大学四年的每个重要时刻,都隆重出席。   在别人眼里,他们早就是一对了,但是在李弋那里,一直少了那个仪式。   向野拍大学毕业照那天,李弋在新传院的“成蹊林”里,为她办了那场名为“一路向野”的露天画展,走入林间,树上,树下,一幅幅画,从起点的初见,一直到终点,每幅画都用线条和色彩,绘出了他们共同经历的故事画面。   李弋站在最后那幅被自己命名为“向野而生”的画旁边,看着她朝自己走来,眉眼之间少了些锐气,多了些温柔。   “向野,我希望成为你人生路上,最好的伙伴。”   向野低头浅笑,然后看着他点了点头,那时候,她也以为他们可以走到最后。   他们在最后那幅画旁拥抱的时候,身边来往的人群里,有人对着他们起哄欢呼,有人看着林间的那一幅幅画,称羡驻足,也有人站在人群之后,默默注视,然后微笑着离开。   后来,王鹤鸣偶尔还会回想起那天的那个画面。他那天临时决定从北城去往 W 大,是因为他看到了向野所在学院的官网通知,那一天,向野那一届的新传院学生都要拍摄毕业生集体照,他觉得自己或许能在那里,看看她大学毕业时的样子。   他背着单肩包,戴了顶鸭舌帽,在一群群戴着学士帽的人里,找向野。   在找到向野之前,他先看到了那些画,他之所以留意这些画,是因为树下的画架上,画展主题就写着“一路向野”。   他从起点那幅画开始,一幅幅地看到了终点,他就那么默默地,看完了向野大学四年里,所有值得珍藏的那些画面。   他站在终点附近,看到向野一步一步向终点走来。这一次,他不再那么悲不可抑,他看到站在向野身边的那个人,也还是李弋,心里格外的平静,看来他们一直在一起。   王鹤鸣看到向野在李弋面前低头微笑的样子,也跟着她扬了扬嘴角,她过得很好,这就已经很好了。   当时转身离开,王鹤鸣以为自己和向野,这辈子不会再有更多的交集了,他虽然感觉遗憾,但是并不难过。因为他亲眼目睹了,向野写在脸上的幸福。   向野,祝你毕业快乐,不,祝你天天快乐。   这不是王鹤鸣第一次来 W 大,大一下学期的时候,他就冲动地来过一次。   当时他辗转又辗转,才从向野高中班主任涂老师那里,拿到了她大学时用的那个号码。他想鼓起勇气跟向野见一面,跟她表白。   他走在 W 大的校园里,打了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他举着电话四处找她。   他想到她高中一直在坚持跳绳,就去找遍了他们学校那几个大大小小的操场,最后在中间有个足球场的运动场边,看到她和李弋坐在树下的石凳上,谈笑自若地聊天。   王鹤鸣手里的电话还在呼叫中,向野却因为之前上课时设置了手机静音,一直没有察觉。   他站在石凳后的台阶上,听到了身边经过的人,朝坐在向野旁边的那个人打招呼。   “李弋,又回学校看女朋友啊?”   李弋回头看向台阶的方向,满脸微笑地对着那个人点头,还朝他挥了挥手。那是王鹤鸣第一次见李弋,只隔了不到五米的距离。   那一刻,王鹤鸣觉得自己的行为,真的很不知所谓,很唐突,他怅然若失地飞回了北城。   向野后来看到了那些未接来电,她前几次拨回电话的时候,他的手机还处于飞行模式。那天晚上,向野又拨打了几次,她看到同一个号码给她打了那么多次,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电话。   王鹤鸣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己租住的校外公寓里,看着他倒背如流的那个号码,一遍一遍地打过来,悲难自制。   那天晚上的第 5 通来电,他终于按下了接听。   “你好,我是向野,对不起,白天因为上课,设置了手机静音,所以错过了你的电话,请问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他听到她声音的第一秒,就已经哽结,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根本说不出什么。   向野听到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应,还以为是手机信号不好。   “是信号不好吗?我听不到你那边的声音,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王鹤鸣手撑着额头,擦了擦眼角。   向野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我的手机有问题……”   然后她挂断了电话,给那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白天上课时设置了手机静音,所以错过了你的电话,刚刚拨你的电话,好像是信号不好,如果有什么事,请再打给我。”   那是王鹤鸣和向野,在大学期间唯一的一通电话,唯一的一条短信。   毕业后,向野直接进了 F&A,在 F&A 这个集结了顶级创意精英的公司里,李弋用那四年,做到了独当一面。向野因为大学期间就一直兼职参与 F&A 相关项目的创意策划与执行,所以被李弋顺利内推进了 F&A。   这个时期,李弋已经开始和石磊角逐 F&A 华中区域总经理一职。   初入职场的向野,坐进了那个小小的格子间,她和李弋在公司里,从不为私事碰面。其他同批进入公司的实习生,自从听说了她是李弋带进去的“关系户”,凡事都对她低看一眼,会议通知会“不小心”漏掉她,聚餐聚会也会“不小心”漏掉她。   李弋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透过玻璃隔断墙,看着格子间里的她,就像是一座“孤岛”。他常常于心不忍,但是不能不避嫌。如果再给出别人眼里额外的“照顾”,那只会让她在 F&A 的处境会更艰难。   他很后悔,故意在 F&A 校招那天称病,妨碍了她参加那次校招。他以为自己是在帮她省事,所以给出了那个内推名额。却也因此,让她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光明正大”地走进 F&A。   凭她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内推,可是他太想在她面前证明了,证明他有能力“照顾”她。   李弋一度想过,让向野跳槽,他找到自己的大学师兄,帮她谈好了薪资条件。   “秦逸让我给他推荐个策划,你如果想去的话,我把你的简历给他。”   “你是觉得我没有自己找工作的能力吗?又开始内推?”向野笑看着他。   “我只是不想你因为我的关系,被区别对待。”   “我现在走,以后他们会怀疑你用人的眼光。”   李弋不希望她因为自己,陷入这种糟乱的职场氛围,向野不想因为自己的突然撤退,让高层怀疑李弋择人的能力。   他们在那个时候,还在自然而然地为对方着想。   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有惺惺相惜,也有无可奈何。   李弋第一次觉得沮丧 ,向野第一次对李弋失望,是向野做的第一个创意方案,被她同组的人直接剽窃,反而让她背上了污名。那个剽窃者最终还靠着那个方案,获得了总部嘉奖。   李弋明明亲眼看着她一页一页做出了那个方案,也亲眼看着她被贴上了“抄袭者”的标签。   那是向野职场生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了工作的事,长夜痛哭,在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三个月。   李弋当时站在她租住的房门外,第一次觉得那么无能为力。他不是没有去为她据理力争,公司高层却让他眼光长远一点,因为那位“剽窃者”的舅舅,也是 F&A 的大股东,他能不能成功升任,那一票很关键。   当时他脑子里第一次冒出了要离职创业的念头,却也意识到还不是时候。他们在 F&A 镀的这层金,还不够厚。   向野在那之后,陆续经历了被刁钻的前辈恶意指摘,被贪功的前辈“偷”走劳动成果,被其他员工暗地里用“向抄抄”做代称……那三个月里,她有无数次出走的冲动,但是她不甘心背着污名出走。   她不敢想,就连业内首屈一指的 F&A 都是这番模样,其他公司又该是什么盛况?   向野变成了李弋眼里的“工作狂”,隐忍又疯狂,她一次次孤军奋战,又一次次力拔头筹。她像一部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似乎可以不眠不休,很多人都在等她突然崩坏的那一刻。   在向野快要把自己逼疯的时候,林樾来了。   林樾进 F&A 的第一天,就看明白了向野的处境,她主动走近她,成为了向野在 F&A 的第一个朋友。   她到公司第二天,参加的第一个会,向野需要在会上做一个品牌项目的内部提案。提案非常精彩,林樾听完情不自禁地大声叫好,却发现周身安静一片,她坐在会议室的后排,忍不住感叹:“真是庸才屁事多,容不下贤能啊!”   李弋当时在会议室门外,听到了这句话,嘴角微扬。后来,他一直对“口无遮拦”的林樾非常宽容,因为在他自己束手束脚,没办法为向野做任何助攻的那段时间里,林樾是向野唯一的队友。   每个公司里,都有“刺头”,林樾从进入 F&A 的第二天起,就变成了那个与大多数人站在对立面的“刺头”。林樾劝向野不要太拼命,劝她张弛有度,自己却也是个工作狂魔。她属于同事眼里格外嚣张,却又有资本嚣张的那一类人。   林樾时常做出一些,让向野都惊讶的疯狂之举,有一天她们吃完午饭,各自端着咖啡,回到办公室,经过茶水间,听到一个跟向野同批进公司的姓邢的男同事,又在用“向抄抄”那个代号称呼向野。   向野已经见怪不怪了,准备直接走回自己的办公桌。结果她转头就看到林樾冲进了茶水间,扬手把那杯热咖啡泼到了那个同事脸上,抬起穿着高跟鞋的脚狠狠踹向那个男同事的下体,然后又把茶水间的那盘水果,连盘带果狠狠地砸向他的腰腹。   “现在怎么办啊?你以后全身上下,也就只能嘴硬了!算什么男人啊!邢公公和邢无能?你选一个吧!”林樾的大声叫骂,惹来一群人围观。   向野站在旁边忍俊不禁,拉走了还想继续上脚踹人的林樾,她怕她高跟鞋太高一不小心崴了脚,为了个嘴贱的男人,不值得。   从那以后,整个 F&A,没人再敢说“向抄抄”,林樾那一闹,让“邢无能”成了大家的笑料。   实力的确可以让很多人闭嘴,但是如果碰到了那些坚持犯贱的人,偶尔也需要以暴制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李弋在饭桌上听陈岸她们提起这件事,只是跟着她们一起笑。   林樾不知道的是,公司高层几次开会提起了她这个“刺头”,说很多同事反应她不好相处,不想跟她共事,讨论是不是要劝退她。   李弋每次都以“创意人就该有点脾气”、“她工作能力毋庸置疑”之类的话,把她留了下来。他的确有私心,他希望向野身边,能有这样的朋友。   林樾一进公司,就开始在 F&A“封王发爵”,李弋成了能力出众但是不太受宠的“弋王”,石磊成了资质平庸但是备受宠爱的“四石太子”。她每天把 F&A 的事编成宫廷段子,向野和李弋经常在饭桌上,被她说得开怀大笑。   F&A 没有禁止办公室恋爱一说,因为大家已经忙到没有其他社交时间了,再禁止办公室恋爱,那就太不人道了。   向野进公司第二年的年会上,李弋公开了他们的情侣关系,他们在台上牵手时,场下欢呼声一片。因为那时候,曾经最讨厌向野的那群人,都已经成了她手下的人。   李弋公布恋情的节点,很敏感,向野对此也心照不宣。李弋不止想让大家知道向野是他的女友,他的阵营也需要她那样得力的助手。   他们成了 F&A 最默契的搭档,恋爱关系也不必再在人前遮掩,他们找来了一个接一个的队友,聚合成了 F&A 的王牌精锐,从客户质量到客户数量,从团队凝聚力到客户认可度,都让石磊感受到极大的威胁。   但不是所有的仗,都可以凭实力摘下最后的旗。石磊上位,李弋不服,那支他拉起来的队伍,几乎全员跟着他出走,这也让 F&A 元气大伤。   !DEA 开工的第一天,李弋和向野一起微笑着推开了那扇门,然后就开始渐行渐远。   19 年的夏夜,见完客户准备回家的向野,看到李弋搂着一个陌生女人走入了酒店的旋转门,李弋透过旋转门的玻璃看到了身后的向野,他把那个陌生女人送进了电梯,然后直接走出了酒店。   他甚至有点期待,期待向野对他大发雷霆,对他兴师问罪。他感觉到向野自!DEA 步入正轨之后,已经对他逐渐冷淡,他们的相处,日复一日,显得过于平静。   他陷入一种奇怪的偏执,想看她为自己露出一些极端的情绪,想借此验证她到底有多爱自己。   向野回到自己家里,翻看着她和李弋那间“爱情银行”里的旧物,慢慢平静了下来,因为她发现,自己对他的爱,已经快要所剩无几了。   她没有经历过别的恋情,没有其他的感情经验,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窗外,本来以为可以一生携手的人,却变得越来越陌生。工作上她向来果决,但是对那段感情,她犹豫了。   我们在对一段感情感到失望的时候,很多时候,都在靠“旧情”撑着。可是“旧情”的额度是有限的,一直用昨天的旧情,填补今天的失望,总有旧情耗尽的那一天。   李弋对向野的反应很失望,她对自己的“出轨”既不愤怒,也不追究,只是在他再碰到她的手时,会触电般地挪开。   他开始挑衅她,疯狂地试探她,和更多的女人举止“不端”,他想看看,她到底有多能忍受。   他表现得越来越出格,向野看向他的眼神,也就越来越冷漠,那个眼神他曾经在她的开学典礼上见过,里面不止有冷漠,有疲倦,还有忧伤。   19 年末,跨年的前两天,林樾和向野在花店一起买花,看到一个陌生女人挽着李弋的手经过,她看了一眼正在挑选鲜花的向野,按下了自己的暴脾气。   等向野回了家,她直接驱车到李弋家,去砸他的家门,李弋看上去很意外,林樾冲进他的房子里找了一圈,没看到有其他女人在他房里。   “你现在是不是出息了?还开始沾花惹草了!你对得起向野吗?”林樾把手里的包狠狠砸向他。   “你看到谁了?”李弋不知道她在说谁。   “刚刚在江韵路附近挽着你的女人!”   “那是大学校友。”李弋没直接说是前女友肖盈:“你刚刚跟向野在一起?”   “你管我是不是跟她在一起,反正你渣男一个,不配和她在一起!”   李弋看着林樾,一脸苦笑:“她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样,对我发个火啊。”   “你有病吧?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林樾夺过自己的包,带着浑身怒气走了。   后来,李弋也觉得累了,一次次地挑衅无果,他不想再做那种无谓的较劲了,他已经确定了,向野不会为了他变得情绪异常,但是也不会那么轻易地离开他。   他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他们以合伙人的身份继续共事,他感受到她对自己越来越疏远,只能用工作不断把她再拉近自己身边。   求婚的那天,他看出来她脸上的笑很勉强,像是在做什么妥协,但是他被“求婚成功”这个结果迷惑了,他那时候也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走下去。   向野大学毕业那天晚上,他为她在校园里拍摄的那段视频,当初剪辑时,他选用的背景音乐,还是那首《On Such a Night as This》。   李弋黯然地看着视频里的画面,徐容突然推开书房的门,看着眼眶泛红的儿子,有些讶异:“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们常常会为那些回不来的人和事,睡不着。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